小可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元老门特先生的办公室。
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能左右的,阿门特先生也没有错,每个人的立场和要考虑的问题都不同。
她沿着螺旋状盘旋的楼梯行走,金属灯具投下白色的光晕,她有些失神,下意识的一路走下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基地的最底层。
她记得自己初到地球的时候,作为最低等级的星奴,她就住在这里,和其他低等星奴一起,住在那些堆积成山一样的狭小逼仄的白色胶囊仓中。
那是她唯一独自面对自己内心宁静所能享受的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
光线黯淡,她蹲在黑暗中,在冰凉如水的台阶上坐下,手掌抚摸在坑坑洼洼岩石墙壁之上,这里寂静无声,空空荡荡,恍如隔世。
也许和她一道来的地球的星奴伙伴们都已经被惊奇人才公司派出去执行各种任务了,这里才逐渐变得荒凉。
旧一批的星奴已奔赴各自的战场,新一批的星奴仍未抵达。
星奴们的使命就是执行任务,有谁在意他们是死还是活?
只要不影响惊奇人才公司在地球上的整体运转和AMIX星系赋予惊奇人才公司的使命就行。
如果星奴们自己不救自己?谁还能救他们?
事不宜迟,当务之急是根据手头的线索找到元老史都力改头换面之后在现实世界的真实身份,这才是能拯救他们唯一能有胜算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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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的提示音响起,卡索的电话来了。
卡索说:“塞缪尔·爱伦坡替身的基因匹配在地球人的数据库中匹配成功了,没有他的医疗记录,全都被人销毁了。
“他应该是在某地下诊所做的整容手术,他消失的时间大约是十年前。当时他欠了黑帮一笔高利贷,被追杀,急于逃命和隐匿踪迹。
“我用你教给我的方法,我圈定了他最后消失时的大概活动区域,我黑进了那附近几个黑帮老大的手机和黑帮的数据库,查找这笔高利贷最后的处理情况,这笔钱不了了之了。
“我也派代理人打听了那附近从事地下诊所服务的整形医生的情况,所有信息都已同步到你的云空间。”
小可说:“谢谢卡索,继续扩大地域扫描范围,帮我查一下他失踪一个月之后,失踪地周边城市警方关于凶杀案、意外死亡案和失踪案件的收案记录,还有医院数据库记录的抢救无效的死亡记录。特别关注死亡人的职业是整形医生的数据信息。”
“已经在动手做了。”一起工作久了,卡索早已明白了小可的思路和想法,他们已经有了默契。
小可打开自己项链吊坠上的微型电脑,项链吊坠将界面投影在空气中。她用手势输入了自己的密码,开始浏览云空间中的资料。
所有的信息展示在全息投影中,一览无余。
塞缪尔·爱伦坡替身的DNA属于一个名叫艾米·福特的人,他是新墨西哥州狼溪城当地一家高中的老师,教授生物学课程。
他的妻子因病急需做手术,他又无力负担,于是他借了一笔高利贷。
他为妻子交了手术费,但是手术失败,他妻子死在手术台上。他后续也无力还款,只好到处躲藏黑帮的追债。
也许元老史都力看中他做塞缪尔·爱伦坡的替身的原因有很多个。
不仅仅是因为艾米·福特的年龄、身高、身形、骨架、外形非常匹配塞缪尔·爱伦坡,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与塞缪尔·爱伦坡相似的脸部轮廓和肤色。
也许更因为他的生物学的专业背景,可以直接接手塞缪尔·爱伦坡的专业工作,又也许是因为他刚刚丧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无牵无挂,更容易被控制。
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人选呢?
也许元老史都力给艾米·福特安排了一条稳妥的逃亡之路,刻意安排,帮他摆脱黑帮追款的纠缠。
或许艾米·福特因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早已心灰意冷,失去生活的希望,元老史都力给了他改头换面迎接新生活的勇气和机会。
警局有艾米·福特的失踪记录,报警的是艾米·福特所在学校的一名老师。这大致确定了艾米·福特的失踪日期。
在狼溪城高利贷追债者的威逼之下,艾米·福特根本不可能在当地找地下诊所的整容医生,因为这些地下诊所的医生经常会跟黑帮打交道,根本经不起逼问,就会将艾米·福特整容后的面孔和盘托出。
那么一切就白费了。
如果艾米·福特要整容,改头换面,摇身一变变成塞缪尔·爱伦坡的替身,也必须是在其他的地方。
艾米·福特要离开自己生活的区域除非自己开车远途旅行,但是他开自己的车会被黑帮追债的人盯上人跟踪。
如果偷车,则会被警方盯上,如果他租车也会留下线索和租车记录。
乘坐长途公共交通工具比如飞机、子弹列车、火车、长途汽车都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和行踪。
这么看来,艾米·福特可选择的余地很小,出租车、骑行和徒步也许是最靠谱的出行方式。
这就决定了艾米·福特不可去离他自己居住地太远的地方寻求机会,躲藏、寻找庇护,换一张脸,他必须先找个地方整容,才能逃之夭夭,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元老史都力是什么时候对艾米·福特伸出援助之手的呢?
以元老史都力的秉性,他不可能一开始就对艾米·福特出手相助。
他会让艾米·福特吃尽苦头,直到无路可走,这个时候他无论给艾米·福特开出怎样的条件,都会是艾米·福特走投无路时的唯一选择。
查找狼溪城周边城市,这一时间一个月之后发生的警方的失踪案件、谋杀案件的记录,医院的死亡案件的记录。
如果在狼溪城周边的城市没发现线索,那就再扩大范围,寻找距离狼溪城更远的周边城市。
至于为什么时间要锁定在一个月之后,那是因为整容之后修复期一般是1-2个月。
艾米·福特的面部骨骼本来就与塞缪尔·爱伦坡些许相似,所以这个整容手术根本无需大费周章,1个月的恢复期差不多够了。
时间拖得越长,塞缪尔·爱伦坡给自己找了个替身,这个秘密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艾米·福特整容之后,整容医生就获悉了艾米·福特是塞缪尔·爱伦坡替身的证据,整容手术确保完全成功之后,整容医生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如果元老史都力要隐藏自己的踪迹,他绝对不会允许留下整容医生这么一个活口。
因为这样就有了人证证明塞缪尔·爱伦坡的面孔是伪造的,他在艾米·福特的脸上创造了塞缪尔·爱伦坡的一个面孔拷贝。
也许元老史都力会大发善心,如果这位整容医生技术好,没准塞缪尔·爱伦坡的整形手术也会让他完成?
不可能,夜长梦多,元老史都力会先处理了这一位整容医生,给自己找一个新的整形医生。
毕竟一个秘密,拆成两部分,让两位整容医生分别知道一半,比一个秘密让一个整容医生知道风险小得多。
所以在确定艾米·福特的手术成功之后,这位整容医生的唯一结局只能有一个——死亡。
元老史都力既然铁了心要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秘密,那么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让整容医生死亡,因为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不仅仅是给艾米·福特做整容手术的那位要死,而且是给塞缪尔·爱伦坡做整容手术的那位也一样要死。
她在卡索传来的资料里面找到了她想要的信息,在警方数据库中,某位整形医生的失踪报警记录,报警人是他的家人。
而在失踪报警的第二天,在某大型事故的现场,被送往医院抢救的人员名单中就出现了这位整形医生的名字。
没有人怀疑他碰巧出现在大型事故现场,最终的意外身亡,也许,其实是一场掩人耳目的谋杀。
这个案子很快结案了,有医院抢救过程的记录,有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有证人证明整容医生当时出现在事故现场。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死是出于谋杀,更不会有人将他的死和他一个月之前给一名落魄的逃难者艾米·福特所做的整容手术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查这位死去的整形医生的收入记录,他死前一个月给艾米·福特做整形手术,是谁付的款?付款记录的细节情况是怎样的?
艾米·福特当时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他不可能自己承担的起这笔收入开支。
卡索很快查到了这笔手术的付款记录,果不其然,元老史都力派了一个代理人,用现金支付的。
到这里,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艾米·福特什么时候顶替的塞缪尔·爱伦坡的身份?
冒名顶替的塞缪尔·爱伦坡会在医院重新建档,在人口数据库中建档,替换掉塞缪尔·爱伦坡本人的血型、指纹、生物特征,甚至基因样本(如果有),篡改并覆盖医学档案库和人口数据库中之前塞缪尔·爱伦坡的生物数据信息。
也许血型特征不用篡改,眼球的颜色也无需篡改,艾米·福特本身和塞缪尔·爱伦坡这两方面的生物特征就一致。
在医学档案数据库和人口数据库中的日志代码中寻找蛛丝马迹,也许就知道塞缪尔·爱伦坡的生物特征在什么时候在数据库中被人篡改的。
这条路或许走不通,因为元老史都力大概率不会允许一位高级黑客,留下这么明显的篡改痕迹。不管怎么说,只能先试试才知道走不走得通。
小可又给卡索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调查方向。
帮助篡改信息的黑客有什么下场?和整容医生一样,死亡。
因为这是保护元老史都力(也就是塞缪尔·爱伦坡)的秘密的唯一方式。
塞缪尔·爱伦坡的替身不可能和塞缪尔·爱伦坡无缝切换,一定经历了一段过渡期。因为他的替身必须要熟悉、并不断演练关于塞缪尔·爱伦坡的一切。
小可想象得出来,过渡期内,塞缪尔·爱伦坡仍然是他自己,而艾米·福特是在全息眼镜传输的视频信号背后的学习者,学习扮演好他的角色,如何成为真正的塞缪尔·爱伦坡。
过渡期之后,真正的塞缪尔·爱伦坡会再找一名整容医生,给自己换一副新的面孔。
确定了塞缪尔·爱伦坡数据库中生物特征数据被修改的时间,以这个时间节点向后推,去寻找警方数据库中失踪、谋杀和意外死亡的记录,设定搜索条件,搜索出符合死亡条件的黑客,也搜寻符合死亡条件的整容医生。
对了,尤其要关注意外死亡的案件。
他们如果是意外死亡,那么就很容易摆脱警方的调查和家人的怀疑,这是摆脱麻烦的最短路径,不会有人刨根问底,不会有人追寻他们的死因,因为他们都是意外死亡。
她在思考笔记上记下这个关键点,再次发给卡索一条信息。
为什么艾米·福特会对元老史都力的安排如此言听计从?
这么多年来,他如此乖乖的接受元老史都力的一切安排,甘心扮演十年塞缪尔·爱伦坡的角色?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授人以柄?又因为什么弱点而授人以柄?
他知道塞缪尔·爱伦坡就是元老史都力吗?
不,元老史都力不会让他知道。
艾米·福特自始至终只知道他要扮演另一个人,至于为什么要替代他,他根本不得而知。
不同的画面,不同的问题在她头脑中交错堆叠。各种可能性摆在她的面前,如同解开谜题不同部分的钥匙,悄无声息地试探着。
关于艾米·福特的,关于塞缪尔·爱伦坡的,关于给艾米·福特做手术的那个倒霉的整容医生的,关于那个在医学数据库中篡改塞缪尔·爱伦坡生物信息的黑客的,关于给塞缪尔·爱伦坡做整容手术的那个医生的,还有刚刚死去的塞缪尔·爱伦坡替身的医生和护士,她的头脑中臆想着他们意外死亡的画面……
掩埋一个秘密究竟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究竟需要支付多少条人命?
种种画面如同一场电影默片,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播放。
画面仿佛是黑白的诗歌,一幅由寂静和光影编织而成的抽象作品,淡化了血腥的色彩,淡化悲伤,只留下冷静。
这些画面引导她穿越时光之河,沉浸在某种无声的梦境中。
她需要用心去解读这背后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她知道自己在沉墓之市的诡秘屋被坤灵给了一针,自打那之后,她就会时不时脑中隐隐作痛,感觉自己智商总不在线。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切,她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嗒声,那是基地最底层星奴宿舍大门的芯片锁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金属门板被推开的声音。
她刚进来的时候特意关上了门,为的是不被打扰,专心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