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将大都市五彩斑斓的灯火投射到地面,再经白雪反射,城隍庙内的亮度近似黄昏。
道士一眼看见小凤,喝道,“这里是城隍爷的所在地,你怎么敢来此偷盗?”
小凤身有武功自然不怕,但毕竟“做贼心虚”。她不敢回答撒腿就跑,没想到这道士颇有些能耐,快步追来。
小凤心一急,拉开架势和道士打起来。
这一交手,小凤顿敢吃力,对方力大势沉,加之身材高大,出拳、踢腿根本碰不到对方身体,反而是道士拳拳到肉。
她还不敢施展轻功,地面太滑,稍不留意就摔一跟头,这下,家传武学大打折扣。
她暗暗叫苦,第一次帮助杨杰就砸锅,这脸今后还往哪儿放。她咬牙硬撑,快要抵挡不住,门口传来苍老的声音,“鸿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去吧。”
被称呼“鸿儿”的道士答道,“师伯,俺师傅让俺来保护你,今天终于碰到女贼,正好拿她见官以警示宵小,怎么可以放了她?”
小凤不由生气,自己怎么就成了宵小了,忽然她脚下打滑,赶紧稳住,感觉像是踩到一根棍子,连忙俯身一捞,是一把木柄扫帚。
她精神一振,把扫帚当成棍子挥舞起来,这下可好,她的武功发挥出来,近挑、远打,道士头部、身上挨了多下,疼得哇哇乱叫,敢情道士不仅个子大,嗓门也大,这下子四邻街坊都被惊动,纷纷来拍门。
小凤见势不妙,赶紧向后院溜去,道士和已经进院的街坊邻居都追了上来,不过晚了一步,小凤打开后门一溜烟跑没影了。
听到此,杨杰终于松了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
欧阳功名放下电话,点燃一支雪茄来到窗旁。雪已停,他的思绪却仍如纷飞的雪花杂乱无章。
杨杰和谢先生传来的消息对他都极为不利,以他对日本陆军情报系统的认知,在悬而不决的情况下,被怀疑对象大概率会被撤换,而撤换的后果就是让被怀疑对象永远消失,即使错判误杀也在所不惜。
死,对于他并不算什么,他本来就是刀尖上的舞者,一直过着向死而生的生活,只是当生的价值能给国家和民族带来哪怕微小的希望,他就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不是冷血杀手,他有自己的情感,只是乱世之下,国家蒙羞,民族遭难,百姓哀嚎,他必须收敛个人的一切,忠于国家、报效民族。忠,是他唯一的选择,即使易水悲歌在他身上重演,他也绝不悲哀,而是举杯邀月为自己壮行。
“地球轴心”始终是他心中的梗,这个词原本中性,纳粹德国和日本人却把它变得邪恶无比,他曾经认为这是轴心国对同盟国搞的战略欺骗,随着事态不断发展,他意识到自己被卷入到人类生存亦或死亡的漩涡中。
下午片场收工,两个装扮成“摄制组”成员的科学家佐谷光夫和森田信男把他叫一边,问他是否看到了报纸有关雪人的报道,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们非常严肃的提出,雪人的出现很可能因为“地球轴心”带来的磁场紊乱,刺激了雪人的大脑神经,导致雪人从喜马拉雅山脉北部跑到了南部的尼泊尔。
这两个曾经为雪人的存在激烈争辩的科学家此刻已经毫不怀疑这个新物种,由此延伸至“地球轴心”,他们惊叹如此强大的能量场竟然被历史的尘埃掩盖,超越人类科技的产物在千百年来被后人视为迷信,他们非常激动,得到它就能统治世界,既为天皇陛下,也为大日本帝国的长治久安。
“王导演,我们郑重向您请求,我们应该马上动身,‘摄制组’不能拖到下礼拜出发,我们有理由认为同盟国不会没有动作。”
欧阳功名从科学家们的话中察觉到他们的担心,便把军方的命令告诉了他们。
俩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嘬着牙花子走开。
桥野龙一、神秘眼、中野学校、刘文津、妹妹的假刺杀,几个问题来回在欧阳功名脑海中翻腾,欧阳功名却整不出一个头绪,正可谓“剪不断理还乱”。
他烦躁起来,推开窗户,让寒风习习拂过他的身体。
他忽然感觉到孤独,这种孤独以往从未有过。他向来把自己看成是一只东北虎,一个孤独的王者,漫步在深山老林中,随心所欲猎杀一切猎物。
现在变了,虽然他还是虎,霸气十足的虎,但是在密林中出现了许多未知的杀机,这些杀机足以将他撕成碎片。
他需要支持。
王者的统治力不仅是尖牙、利爪,还需要随时提防身后的暗箭、前方的陷阱,而他已经力不从心。
一个主意冒出,马上被他否定,又一个,再被否定,一连五个都没能让他释怀。他感觉自己掉进了陷阱。
“也许,只有那个小伙子的智慧能够解决我的问题。”他关上窗户,坐回沙发。
小伙子是指杨杰。
蓦然,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智慧的火种,瞬间点燃。他眸中射出精芒。
向地下党求援。
国共两党合作不正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写照吗?如果地下党出手,小月的安全就不用我操心,包括那个叛徒刘文津,自然会有人把他干掉,还有那个神秘眼。
他的大脑兴奋起来。
对神秘眼可以玩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我是蝉,那家伙是螳螂,地下党是黄雀。至于中野学校,不足为虑,只要有风吹草动,老子可不会坐以待毙,到时来个溜之大吉。桥野龙一虽然可怕,但是我如果没有后顾之忧,他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欧阳功名不担心与地下党的合作,事实上,他明白杨杰从新京到上海一路在保护欧阳云月,否则杨杰也不会知道刘文津叛变以及桥野龙一要通过假刺杀甄别自己的真伪。
也只有地下党有这种能力、有这样的豪杰。
欧阳功名刷着牙,心里由衷的敬佩。如果是和平时期,他会邀请杨杰一起喝酒,抛开意识形态上的偏见,畅谈人生、国家和民族,不醉不休。
洗漱完毕,铺好沙发,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正要躺下,忽然觉得好像落了什么事情。他拍了几下后脑勺,这才想起还没与胡莲香打招呼。
他侧过头朝卧室方向听了听,没有动静,便蹑手蹑脚来到卧室门旁,里面依然寂静。
“她一定是累坏了。”他脑海闪过上百人排队签名的场景,胡莲香最后握笔的手冻得无法伸直。
胡莲香这样坚持当然是为了他,因为是他要求对方这么做。
“她完全可以拒绝,签名不是她的工作。她完全是为我,奉献出纯洁的爱,她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无望的爱,也是没有结局的爱,可依然坚持。多么痴情、无私的女人,而我却不能用男人的胸膛给她一丝的慰藉。”他看着门默默发呆。
他对女性的认知是朦胧的,长这么大,真正近距离接触的也只有五姑娘、川岛芳子、胡莲香。
对五姑娘他没有任何的成见,那是父辈们给包办的婚姻。洞房那夜,他甚至都没有触碰一下五姑娘,那时的他属于少年轻狂,把对父辈的不满转嫁给了五姑娘。这也是他对五姑娘愧疚的重要原因。
对川岛芳子,他从未往异性方面考虑,即使川岛芳子穿着和服为他歌舞,他也只当是居酒屋里的女招待在献殷勤。他对川岛芳子的感觉完全就是一个“义”。他救过川岛芳子,动因其实是为了自己,当时的环境下,保护川岛芳子也是在保护他自己。而川岛芳子救他则完全出自对这个男人的敬慕,两者性质不同。
对胡莲香,他那被压抑已久、没有温度的爱,被对方小女人式的温柔、细致入微的关心、善解人意的体贴激发出来,渐渐变热,变烫。
他本就有一颗侠骨柔肠的心,胡莲香付出而不求任何回报的爱让他感动了。
门把手就在跟前。
进还是不进?
他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