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侧院占地很大,分前、后两大院落。
前院原本居住着独身老兵,后随老兵们陆续接来家眷,便去乡里购买房屋,搬了出去,只是老兵们如同“上班”一样,每日过府,做些打扫庭院,修缮房屋等活计,要是不想回家的,也会临时居住,对此,谢岩并未干涉,任由老兵们自己折腾。
后院则有几处独立院落,原也是给几个有家眷的老兵临时安家所用,这些年来,除了王三狗和老张头两家外,其余皆自购房屋搬离。以至于老兵们经常拿此事调侃王三狗、老张头,说他们是“赖上校尉”。
他俩倒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来都是任凭别人怎么说,自己权当听不到。
实际上,老兵们嘴上是那么说,其实心里羡慕得紧,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人口多,都住“谢府”,根本不现实。
王三狗和老张头两家极其相似,一家三口,外带两名婢女,虽说婢女都是托人“买来”的,然崔、金两位当家主妇,都当婢女如“家里人”,且同样每月给工钱,将“谢府”那套规矩,照搬使用,因此,谢岩也就没有过问。
行至王三狗家院门家,吴成快走两步前去敲门,发出“咚咚”声响。
“谁啊?”王三狗隔着门道:“老张头,可别又来找……”
“三狗叔,校尉过来了。”吴成的话打断了王三狗的絮叨。
“啊?”随王三狗惊呼一声,院门开了。
“校尉,这是?”王三狗一眼看到李涵石、贺兰敏月等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谢岩道:“吾请涵石道长过府,探望小侄女。”
“太好了!”王三狗两眼放光,急忙道:“快快有请。”说着,分别向李涵石、贺兰敏月行了一礼。
谢岩倒是没着急进去,而是对吴成道:“汝去趟老张家,请其携子同来。”
“诺!”吴成应道,即刻离去。
谢岩这才迈步走进宅院,同时问道:“三狗,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都好!”王三狗回应道,随即向正厅方向大声嚷道:“小翠,去告诉夫人,家主来看娃儿了。”说着话,还先一步抢进厅里,去准备茶水。
待众人落座,热茶奉上,厅外传来脚步声,很快,着一袭湖绿色长衫的“成衣作坊大管事”崔慧真走了进来,其后跟着一名婢女,怀抱婴儿。
“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谢岩抢在崔慧真行礼前,先发话阻止,并道:“且请坐下叙话。”
“警官说的是,崔姐姐请坐。”贺兰敏月微笑言道。
崔慧真当然知道贺兰敏月即将是府里女主人,故而赶紧回礼,只是刚想张口说话,贺兰敏月却主动起身,伸手拉着崔慧真于自己身旁椅子坐下,然后关切地询问……
女人家的话题,谢岩自不会参与,所以仅看了一眼,即对王三狗道:“还不把侄女抱来?”
王三狗二话不说,过去从婢女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再轻手轻脚地走到谢岩身侧。
谢岩站起来,看了看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轻声微笑道:“亏得不像你爹。”说完,转首向李涵石道:“烦劳道长一观。”
李涵石也不客气,直接走过来,初观婴孩面相后,道:“此真福娃也。”
“哦——此话怎讲?”谢岩颇有兴趣地问。
李涵石未立即作答,而是问王三狗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之后自怀中取出三枚卦钱,信手抛于桌面,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五指微动,似在掐指推算……
谢岩见状,仅是好奇。
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带有虔诚意味,甚至连交谈中的贺兰敏月等,也忍不住站了起来,静静地围观。
并没有谢岩想象中的“惊世骇俗之言”,那李涵石停止手上动作,突然转首,对王三狗道:“尊夫人似非唐人?”
崔慧真的往事,对王三狗而言,那可是禁忌,几乎无人敢当面说起。
谢岩唯恐其“翻脸”,抢先言道:“若非唐人,怎可执掌作坊?”
“校尉无需掩饰,俺婆姨本就非唐人。”王三狗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令所有人深感意外。
“李道长,莫不是有不妥之处?”
王三狗这一问,吓了谢岩一大跳,他可是领教过李涵石“口无遮拦”式的言语。此刻,若是其说出“不妥”二字,谢岩相信,王三狗这家伙绝对能够干得出来“休妻”之事。
“涵石道长……”
李涵石就当没有听见谢岩话声,而是自顾自地道:“此乃天意,天意也!”
不等再有人开口问出,李涵石看着王三狗一脸正色地言道:“汝之命中带煞,加之往昔杀孽过重,应无后,当难以善终。”
王三狗闻言,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几乎同一时刻,众人忽然听到“扑通”跪地之声,寻声望去,却见那崔慧真纳头便拜,泣语而言:“道长乃高人,恳请设法救吾夫君,妾身……”
“李涵石!”
谢岩气得连称呼都变了,只是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李涵石已先一步弯腰抬手示意崔慧真“起来”,同时道:“夫人错了,能救令夫君者,已然出现,非小道也。”
“道长所言何意?”王三狗一边扶起崔慧真,一边问道。
“尊夫人乃水、木双重命属,天生具有‘化煞’之能。王兄台,汝近些年事事如意,从无病祸,难道未有察觉?”
“啊——”王三狗被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旁人更是如此!
李涵石接着道:“令千金命格福瑞,亦不多见,王兄台日后能善待家人,莫染无辜之血,定可安享余生。”
甭管李涵石所说是真是假,谢岩知道,起码王三狗肯定是听进心里去了。日后,其对妻女,必定更加宠溺,应再无不满。
果然,王三狗垂首看望怀中女儿,这一刻,无限父爱透过双眼,面上亦是展颜而笑。
可不知怎地,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紧跟些“哇”地哭出声来。
“乖,莫哭、莫哭……”王三狗柔声说着,还轻松摇动臂膀,作出“哄孩子”的动作,同时还不忘低声问身边夫人道:“娃儿怎地了?”
“想来,饿了吧。”崔慧真回了一句。
王三狗二话不说,转首向着谢岩等人道:“诸位且请自便,老汉去去便回。”
“无妨,且去吧。”谢岩回道。
望着他们一家三口走出客厅背影,谢岩情知,始终困扰王三狗心头的“女娃不如男”一事,应该是就此彻底放下了。
只是此事以这样的方式终结,谢岩不免有啼笑皆非的感觉。所谓“命理之说”,他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尽管他承认,如李淳风、李涵石等,确有“超越常人认知之能”,但他宁可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科学,不过,那也只能心里说说罢了。
没等王三狗一家回来,老张头一家却走了进来。
简单寒暄之后,老张头不免又和王三狗一样,请李涵石给自家儿子看一看。
差不多同样流程,但结果倒是简单,按李涵石话里意思,老张头之子,泯然众人矣。此结论并无好坏之说,却是人人能够接受。
很快,王三狗一家重又回至客厅,当他听说老张头儿子乃“普通人”时,立刻觉得自家女儿那是“好的不能再好”,甚至还调侃起老张头……
王三狗与老张头争吵多年,人人都已习惯,是以所有人均熟视无睹,任由他们互怼。
倒是崔慧真与金一妍,那可真是好姐妹,聊上几句后,便一同来到谢岩面前,一起行礼道:“孩子年幼,尚未取名,还请县子费心才是。”
谢岩微笑而道:“有涵石道长在此,何需吾多事?”说着,转而向李涵石道:“道长既已知孩子命数,何不取名以附,也好留段佳话。”
“县子有命,小道岂能不从。”李涵石接过话道:“取名,无非寓意亦或父母期许,小道不知,二位之盼,为何也?”
别看王三狗、老张头二人在一旁互相争执,其实两个人早就注意到自家媳妇举动,此时听李涵石问及,王三狗想都不想地道:“俺家女娃,平安即可,日后寻个好郎君也就成了。”
老张头跟着道:“平平常常活一辈子,也好,老汉并无他求。”
“善也!两位乐天知命,日后可期也!”李涵石应道:“无论贫富贵贱,为人父母者,皆虑子嗣安康与否,余者可放一旁,故小道以为,取名‘平安如意’,当可了二位心愿。”
“王平安?这……也太……”王三狗实在没好意思说,这名字也太不像女子之名了。
“张平安,挺好!”老张头同样第一考虑得也是“平安”二字,并认为不错。
贺兰敏月倒是反应很快,旋即言道:“王护卫,令千金取名‘如意’,方才真得合适。道长不是说过,汝近年事事如意,今千金名曰‘如意’,方为最佳。”
“哈哈,敏月所言极是。”谢岩亦附和道:“女子名‘如意’,当真好名也!”
“王——如——意!”王三狗嘴里轻轻念了一遍,立刻道:“好!就叫‘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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