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讲究。”张武抬头仔细打量起对面的阿豹。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五官有棱有角,表面看着放荡不羁,宛如街头泼皮,实则面容非常坚毅。再加上那宽大的骨架,壮实的躯体,依稀间,张武仿佛看到一位故人坐在面前。见对方愣神盯着自己,不愿表态,阿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九叔,我已经很客气了,你若不同意,那便说说你的招儿。”张武想了想,把银子揣进怀里说道:“你都说了要来偷东西,我还把钱放在家里给偷你,这本就不符合逻辑。”“……”阿豹脸皮抽了抽,不爽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张武笑着说:“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我自己身上,你尽管使招便是。”“偷十两是你能耐,抢一千两也是你手艺。”“只要你能拿得走,九叔我愿赌服输。”“好!”阿豹精神一振,拍桌而起说道:“要的便是你这句话,若是失手伤了人,还请九叔你不要报官。”大小帮派都靠着衙门,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正所谓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衙门吃人,差役是牙齿。只要有人去报官,不管是否给你立案,捕快们必定得到消息。惊动了这帮大爷,少不得要花钱打点。你辛辛苦苦偷点银子,还不够孝敬人家的……所以有了阿豹前来“讲理”。张武抿着茶,神色如常说道:“就依你的意思来,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你说说看。”阿豹皱起眉头。“你只有一次机会,偷不到,从此以后,你,还有你们瀚海帮的人,少来打扰。”张武放下茶杯淡淡说道:“若再有人来扰我,不管是谁,我都找你。”“来一次,我剁你一条胳膊。”“来五次,削完四肢,你脑袋将被栽进土里。”“……”阿豹心头一凛,只觉此刻的劳九变了个人,霸气外显,摄人心魄。不过他还是咬牙答应道:“就依你所言!”“可。”张武点头,抱胸闭目,静静听起了曲。瀚海帮的人已来过三次,都没讨到便宜,不然不会惊动面前这少年。据说这阿豹还是个堂主,小小年龄,混江湖已有十年,手下管着上百号人,在瀚海帮地位很高。五岁混江湖,不算很稀奇。城南有很多孤儿,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在街上乞讨,跟着丐头走南闯北,十五岁就已经是老江湖了。瀚海帮的人屡次侵扰,张武心胸宽广,拿他们当乐子,但不代表没有脾气。六叔向往江湖,程狗也学了金刚不坏神功,练了刀术,入了江湖,张武作为穿越者,更是不能免俗。只不过他见识江湖的法子,没有程狗那么彻底。确保自身安全是第一要素,他对城南也比较了解,不会贸然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惹急了,把这瀚海帮灭掉,凭咱的背景,照样兜得住。然而出乎张武预料,阿豹并未离开,反而又坐下来,仔细打量起他,从头到脚,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人的谈吐,一般跟着见识和胆量走。敢讲霸气话,必定有两把刷。不过阿豹能混到今天,不会被两句话吓破胆。当然,他真正的想法是——不按常理出牌。你又没有规定偷钱时间,我此刻便找机会下手,当面抢你个措手不及,好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好!”突然,四周的客人们爆起阵阵叫好声。张武抬头看去,原来是高台上弹曲的同时,有舞姬身披轻纱,伸展雪白圆润的大腿,跳起了令人流鼻血的舞。城南的尺度比春风楼要大得多,毕竟不是高雅场所,没有当面脱完来跳,实在是穿些衣服比不穿更有魅惑力。“怎么,九叔你对这舞姬有兴趣?”阿豹见张武看向舞台,忍着笑询问道。他同样抱胸坐着,藏在臂膀后的手指蠢蠢欲动,准备当面来个黑虎掏心。张武蹙眉沉吟道:“观其姿色舞技,不太像花楼养出来的姑娘。”“九叔好眼力。”阿豹外松内紧,嬉笑说道:“这绾绾姑娘可是京城一绝,西风楼能独霸城南,远胜别家,大多靠她,据说是花一万两银子从教坊司买来的,吸引了很多大人物来一掷千金。”“一万两?”张武怔了怔。教坊司基本都是官犯的妻女,一万两银子都能在天牢买三四品大员的命了,这姑娘的出身得有多高?只怕三位首辅大人的姑娘,也就值这个价。“这姑娘什么来历?”张武询问道。“九叔,你还是别想了,绾绾姑娘过一夜要上千银子,不是你我能觊觎的。”阿豹劝了一声才说:“至于她的来历,其实说不上太大,她爹只是个三品官。”“只是三品?”张武有些不信。阿豹点头说道:“只是三品,不过却是前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之女。”“什么?”张武头皮一麻。韩江川被皇帝剁了,颇有用完人,卸磨杀驴的意味。好在韩山退得早,没有被牵连。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百年底蕴的大家族,一朝落魄下来,竟连族中后人都护不住。任由其被随意买卖,流落花楼,以艳舞取悦这些低俗看客,夜里还要任人鞭挞。以张武对韩山的了解,能救,他必定会救。只怕救人会牵扯上政治意义。皇帝杀了韩江川,态度鲜明,百官自然投其所好。你今儿救了人,明儿便有人上奏弹劾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弄不好又要死很多族人。一时间,张武心情有些复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九叔你盯着人家眼都不眨一下,莫非真想试试?”阿豹挑眉调笑道:“只怕你想试,也轮不到你,那位韩指挥使得罪的官吏数不胜数,大人们昔日见了人家要尿裤子,今儿有机会见识一番对头妻女的风姿,砸锅卖铁也得来尝一尝滋味,好出一口恶气。”不待张武开口,阿豹神神秘秘凑上来嘿嘿笑道:“九叔你有所不知,除去那些官吏,镇抚司的大人物也没少来光顾同僚妻女。”张武冷着脸,不着痕迹侧过身子,躲开对方的黑手,心里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