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觉得程狗会用其他方法把银子回报给他,不是又当又立,也不是虚伪。而是在道德礼义的约束下,人与人交往,彼此心里都有杆秤,有一个做事的标准。你给了,我立马收下,有见钱眼开的嫌疑。而我不要,你便不给,会显得你这人没良心。如何不令双方难堪,让彼此都成为有情有义的人,便需要考验两个人的“人情世故”了。程狗能从一个无名小卒,混成八品提牢主事,在人情世故方面,自是不可小觑。当然,如果他真的昧了这个钱,没有表示,张武不仅不会失望,反而会大松一口气。交情深了,缘分纠缠,对方遇到困难,你很难置身事外。有时候明知不敌,你也得冲上去帮忙,否则便是无情无义。如今已有一个六叔,为了自己的小命,张武不想再与谁深交。天下无敌之前,苟住!两人闲聊片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夜里当值的狱卒也来刑房替班。点卯结束,张武换下狱服,穿上自己的白袍,负手离开天牢。其他狱卒都爱穿着狱服逛街,怀揣铁尺,腰系绳索,显得很是威风,张武已过了这个阶段。经过一年的宵禁,京城终于又恢复了夜里的繁华。一路来到城南,过了煊赫门,张武立在一座酒楼前。“铁柱酒肆?”“倒是实在……”步入店中,生意还不错,尽管吃饭得都不是什么体面人士,三教九流居多,却也算是座无虚席。“武哥儿?”周铁柱大喜,赶忙上来迎接。“最近还好吧?”张武笑着捶了对方胸口一拳。周铁柱憨憨笑道:“一切都好,比在牢里轻松。”“那就好。”张武点头,照着掌柜桌前挂着的菜牌,念了几个菜,准备打包回家吃。天牢这口铁饭碗油水丰厚,但也容易扭曲人性。自己这个穿越者,道德素质比这些没怎么受教育的古代人,高出不知道几倍,都差点被大环境黑化,周铁柱这种老实人,离开天牢是明智的选择。“我听闻你快成婚了?”闲聊着,张武佯装对做菜有兴趣,习惯性来到后厨。确定剥菜,炒菜,放任何佐料都在自己视线内。并且盘子是才洗过的,水也是才从井里打上来的,给所有人炒菜都用这桶水,张武才放心闲聊。周铁柱腼腆的挠了挠头说道:“家里父母相中的,我看着还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世的所谓“爱情”,在古代属于奢侈品。父母同意,便嫁了,便娶了。爱与不爱并不重要,道德的束缚下,相敬如宾,转眼便是一辈子。不多时,从二楼下来个姑娘,一脸淳朴,穿着也是十分朴素,托盘里端着一堆剩菜盘子和碗筷,显然在店里打下手。“二妞,快过来喊武哥。”周铁柱连忙招呼。“武哥。”姑娘崇敬的喊了一声,没有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想来应该没少听武阎王的故事。“好姑娘,铁柱你要好好珍惜。”张武嘴里赞着,心里有些羡慕周铁柱。人这一生,辉煌只是瞬间,没有人能长盛不衰,极度鼎盛过后,不是被杀全家,便是入大狱。开个铺子,不愁吃喝,娶个知心媳妇,相濡以沫,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才是真幸福。“喝喜酒时,一定喊我。”“肯定的!”周铁柱抱拳,喜气洋洋,二妞有些羞涩,躲到了自己情郎身后。张武笑了笑,拎起食盒,只口不提给钱的事情,抱拳告别,转身便走。等他走远了,店里的伙计才朝周铁柱投去个疑惑的眼神。“掌柜的,这位爷好像没给钱吧?”周铁柱面色如常说道:“在牢里时,武哥儿对我多有提携,人要懂得感恩。”然而,他的话还没落下,二妞便惊呼道:“铁柱哥,怎么柜上突然多了一两银子?”……张武向来不喜欢因为钱与人推诿,显得市侩且低俗。当面给周铁柱银子,碍于双方交情,不论如何他都是不会要的。他不要钱,你白吃人家的,一两顿可以,再往后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来?最后双方的关系,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越走越远。真正高明的做法,不谈钱,在对方看不见,但一定知道是你放下钱的地方,留下买饭银子。不多不少,像普通客人一样,刚好够饭钱。你不占对方的便宜,他也不用因为你多给了钱,觉得占了你的便宜。回到家中,开了门,确定无人来过,张武打开食盒,把每个菜都给笼子里的老鼠尝一遍,这才开始大快朵颐。功力越强,他的饭量越发见涨,日食一牛都不算夸张。牢里的白米饭,他自己每顿就得吃一大桶,回回看得同僚瞠目结舌。若没有例钱,家财万贯也得吃穷。吃饱饭,张武在院子里走转几圈,消化完食物,倒头便睡。……夜深了,巷子里一片寂静。突然“咣咣咣”的敲门声将张武惊醒,四周邻里也是被搅得鸡飞狗跳。“武哥儿,出大事了。”街上狱卒焦急的声音,让张武怔了怔,离开屋子,飞身跃上房顶看去,确定是牢中狱卒,这才去开大门。“出什么事了?”“魏公子在春风楼杀人,被捕入狱了。”“就这?”张武蹙眉。既然惹不起人家,好生伺候着便是,反正人家亲爹明日便会来牢里接人。你喊我有什么用?狱卒喘着粗气说道:“那魏公子被押送到牢里后,我们把他安排到官监二号狱,便去巡逻了。”“然后呢?”“等巡完一圈,回到官监……”狱卒咽了口吐沫说:“那魏公子已变成无头尸体,脑浆鲜血流了一地。”“……”张武汗毛竖起。泼天大祸!那魏峥蔑视律法,不通过刑部,便敢把他儿子从牢里接走,堪称无法无天。若知道魏宁死在狱中,狱卒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过。“凶手是谁?抓住了吗?”张武眉心拧成一团,心急如焚。狱卒声音颤抖说道:“那凶手,只怕魏大人也惹不起。”“……”张武惊愕。低头稍一思索,立时变了脸色。“三皇子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