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刁难蒋天河,半年前恨他把六叔带上不归路。所以给他连续吃泔水。差点弄死这厮,才消了心中火气。而今刁难他,表面看是因他动了张武定下的打钱规矩,必须压制,才能管理好这天牢。实则是理念之争。蒋天河信奉“非黑即白”,眼里容不下沙子,想让周围每一个人走上正道,每天都在无形中影响众人。而张武则信奉“白中有黑,黑中有白”,黑白是分不开的,你管好自己就得了。人只要有底线,做事对得起良心,便足够了。丧良心的,给没钱的犯人吃泔水。有良心的,如自己,给那些没钱的囚犯吃粗糠拌谷子,这样做在饭食上抠不到他们一分钱,张武认为自己对得起善良二字。古语说“水至清无鱼”,已是道尽了人间真谛。难道真让狱卒们领着每年仅有的六两银子,整日帮犯人端屎铲尿,勤勤恳恳打扫牢狱?遇到上头要求动刑的,还得昧着良心上去往死里虐待,屈打成招。这活儿让谁干,不得委屈到想自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黑白之间取个中间数,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可能在蒋天河他们这种人眼里,张武是思想黑暗的守旧派,以打钱为荣,一心想着剥削犯人。然而在张武眼里,蒋天河这种人,又何尝不是顽固的自命清高者?既然三观不一致,那便看谁技高一筹。第二日,张武发出个震惊众人的大招——恢复官监。既然上头已经发话,要好生伺候着这批官犯,还得用打钱的银子养着他们,那不如直接把他们供起来。各项高质量服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不剥削你,但不信你能忍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还有那蒋天河,你不是黑白分明吗?我把你跟普通囚犯区分开,把你弄官监这么黑暗的地方,专门对大人物趋炎附势,有钱便是爷爷,让你住着,看你内心煎熬不煎熬。张武心想着,一声令下,整个天牢动起来。原先属于官监的五十间狱房,这两年早已关押过大批杂犯,弄得里面臭气熏天。让狱卒们抽调一百名囚犯将牢房打扫干净,又调来新被褥、床铺、桌椅等,将狱房装饰一新。三天后,当重刑区的官犯们被转移至此时,一个个都瞪直了眼。天牢官监的传说,一直在朝野上下流传。众人被押解至京城的路上,并没有太担心,相传官监像家里一样舒服,只是不能自由活动。谁想在昏臭的重刑区住了大半年,官监的毛都没见过。张武笑呵呵说道:“诸位大人,请吧,根据你们的身份地位,自行挑选狱房,这里将成为你们的天堂,即便你今晚想找花魁,也会有人给你弄来。”“这……”官犯们面面相觑,蠢蠢欲动。但互相看过几眼后,众人都把目光放在蒋天河身上。张武也一样。只要蒋天河住进来,这一场理念之争便是自己赢了。你选择了高人一等的官监,吃着带血的白米饭,享受着高质量的服务,你再跟我说一个努力走向光明试试?嘴上这么说,你可不是这么做的。可你若不住进来,这么一大帮官老爷都得跟你回重刑区,这得让人家受多大的苦,心里岂能不怨你?蒋天河自然也明白张武搞这些是冲他来的。犹豫良久,最终一声叹息,朝张武作揖道:“下官已是戴罪之身,自当服从管理,请大人安排狱房。”张武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客气回礼说:“请蒋大人进一号狱。”蒋天河回头朝众官犯抱拳,带头走了进去。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时隔多年,他再次见识到了。不多时,二十多位官犯尽皆安排好。天牢这么大动静,消息很快便从重刑区尽头传到昭狱。马六先是去看了蒋天河,才来廨房找张武的。哭笑不得问道:“武哥儿,你怎么总喜欢找蒋大人的麻烦,他得罪你了?”“他想搞劳什子的变革,我管不着,但带着六叔你一块送死,我没让他枉死在牢里已是手下留情了。”张武没好气说着,用大鳄鱼剪修着自己指甲。“唉……”六叔一声苦笑,摇着头,倍感无奈。他可以对别人冷脸,唯独对张武怎么都拉不下脸,只能小声提醒道:“蒋大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狱,应该会破格提拔,官至三品侍郎,咱们多少要给予一定尊重。”“侍郎?”张武怔了怔低声问道:“哪一部的侍郎?”“刑部。”“……”少年脸绿了。叔你纯心玩我呢?早不说,我才又损完他,你便来了?张武心里苦,满面怀疑指着天上问道:“不会是六叔你给他从宫里谋来的职务吧?”“先生有大才,不该在牢里虚度光阴。”马六惋惜说道。张武无语。“那原来的侍郎韩山呢?”“升任刑部尚书。”“还好还好。”张武松了一口气。这几年他每逢年节都会去拜访韩山,关系大多是靠走动拉近的。韩山不管多忙也会抽空见他,还让他帮忙留意牢中武道高手,有忠义之辈,可以推荐到韩府当门客。张武也是去年才知道,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竟是韩山的表弟。这韩家人简直硬气到没边了。不怪韩江有勇气走清流路线,不屑于收受贿赂。我若有这靠山,谁给我送银子,我当场开骂。我是你能用钱收买的吗?看不起谁呢?马六看着空荡的廨房,突然问道:“最近程狗没来牢里吧?”“我听杨三说他已一月有余没来了。”马六点头道:“他也没怎么去刑部坐班。”“嗯?”张武一愣。只听六叔说道:“你一直窝在天牢里,甘于平庸,或许是对的,人爬得高了,不论权多,还是钱多,都容易迷失自己,程狗比你大不了几岁,小小年龄身居八品,比许多世家子弟都爬得快,拔苗助长,最易误入歧途。”张武沉默。程狗走到今天,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今晚下值便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