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一般是不处决犯人的。朝廷有王法,纵使再罪大恶极,也得先经过查案,审判,最后才能杀人。但镇抚司……例外。就这样,在张武他们大捞其财之时,牢里一个月便处决掉四十三位官吏,全是八品以上。按照上头的说法是——要给奋力收复国土的刘太保一个交代。朝廷功臣,大坤柱石,被百般陷害,炮制丑闻,杀再多官吏也不为过。又一日早晨,点卯完毕,程狗喜气洋洋出现。“分例钱喽!”狱卒们各个眼冒精光,看着手里的银票,乐得嘴角都咧开了。有消息灵通者连忙拍马屁道:“恭喜程爷荣升司狱。”“以后还请大人多照顾。”“同喜同喜!”程狗哈哈大笑,心情非常好。从贱籍狱卒,成为九品司狱,等同于普通百姓飞升成仙,一个天,一个地。众人羡慕不已。张武却在人群最后摇了摇头。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殊不知你这一爬,等于把自己送上刀尖,再无平安落地的机会。这一年多来,韩江不管事,程狗直接和上头联系,银子孝敬多了,关系自然会熟络起来。对刑部的大人物来讲,抹掉他贱籍不过一句话的事。牢里忙碌,众人散去,程狗喊住张武说:“武哥儿,两个牢头位置都空着,要不你当一个吧。”“算了,我对管事不擅长,你新官上任,少不得要给上头孝敬,看看牢里狱卒谁出银子多,你把他提上来便是。”“也成。”程狗点头,没有勉强。牢里来了大批官犯,现下的牢头可比几年前值钱多了,少于二千两银子,我都不带多看你一眼。两个牢头,四千两到手,再加上狱卒们暗中的孝敬,转眼便能挣五千两。“不怪人人都想往上爬,忒他娘发财!”程狗暗暗想着,才当上司狱,心里便算盘起来。韩江明年便会调走,大概率会去当知县,提牢主事的位置空下来,岂不是专门给我留的?“啧啧……当年的柳提牢,如今还是个县令,再过几年见了面,与你同级为官,看你表情得有多精彩!”程狗哼着小曲,走向独属于自己的廨房。天牢里,张武依例巡查。经过镇抚司这段时间的杀戮,审判,流放,牢里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拥挤。不过重刑区依旧是三人挤一间牢房。很多囚犯即便孝敬了例钱,张武给他打上好饭,他也吃不到。同一间牢房,强壮者多吃,瘦弱者被抢饭,饿得皮包骨头。即便张武好心给他换了牢房,只要是人多的房间,总会有狱霸,照样挨欺负。渐渐的,这种情况多了,某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牢里这样,外界又何尝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自身实力不行,靠谁都没用。突然,昭狱通往重刑区的地方,黑暗中有一壮汉手持绣春刀走来,立时便让吵杂的大狱安静下来。镇抚司的人每次过来,不是砍头,便是把犯人提到昭狱审判,活活打死的官吏扎堆。“怎么,武哥儿,不认识了?”通道墙上的油灯摇曳,看不清来者容貌,但熟悉的声音却让张武大喜。“六叔?”“哈哈。”马六爽朗大笑,上来锤了少年胸口一拳,欣慰说道:“这一年多不见,你小子又壮了不少。”“六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武眉开眼笑,与马六勾肩搭背,让牢中犯人们瞠目结舌,没想到鼎鼎有名的武阎王,专送断头饭,靠山这么硬。“那是镇抚司……副千户?”“嘶……不错!”一些因为被打钱而嫉恨张武的官吏,瞬间哑火。破家的总旗,灭门的百户,你官威再大,哪怕是二品的朝堂大佬,遇到镇抚司千户,也要噤若寒蝉。马六扫视牢中犯人们一眼,对张武笑着说道:“昨日夜里回来的,今天来镇抚司述职,正好来看看你。”“这次回来还走吗?”“看情况,南边又收二郡,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有收获,不过上头给叔安排了任务,过几日得去抓捕一个江湖人物。”两人相随走出天牢,擅自离岗,张武自然得和程狗说一声。一看他和马六在一块,程狗哪有不允的道理?心里暗叹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和马六打好关系之余,对张武只能羡慕。马六还是牢头的时候,他自然巴结过。可惜六叔这人很寡,表面客客气气,私下却与众人保持距离。张武与他走到一起,大多是因为二人同病相怜。你想得到六叔青睐,先得死爹死妈死全家……在城里找了家酒楼,在包房里点满满一桌菜,张武好奇问道:“六叔,你这飞鱼服和百户的时候都不一样,升官了吗?”“上头给脸,赏了个副千户。”马六说得云淡风轻,张武却有点震撼。不是因为官职,而是六叔得经过多凶险的潜伏斗争,才能因为这一件事,以泼天功劳成为千户。他去镇抚司,也才一年多而已。资历都不够,以这般速度升迁,只怕南方二郡的收复,和六叔脱不开关系。这时马六突然一叹道:“李阁老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兢兢业业几十载,为国为民皆有贡献,他门下的官吏也贪,但不像刘青手下的人那样丧心病狂,少了阁老,自然要有人补他的位置,若刘青上来,对天下百姓是祸非福。”这些话,若被人听了去,往上举报,只怕要杀头。这些日子,牢里不少官吏都是靠出卖同僚出狱的。“刘青嚣张不了几年。”张武没有过多解释,该出手的时候,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自会让刘青万劫不复。两人一直相谈到太阳落山。六叔有混江湖的豪气,也有忧国忧民之心,因为李嵩山的事情情绪比较低落。张武直接拉着他出了京城,来到一座乱葬岗上,找到最新的大墓。“威武将军死了?”马六愕然。张武嘿嘿笑道:“他多行不义必自毙,被牢里犯人抓破脸,重伤不治而死。”六叔莞尔。一看便是你小子使的坏。张武做贼似的左看又看,乘夜一溜烟爬上坟头,解裤便尿。“嘘嘘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