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紧抿着嘴唇,但是那如受惊小鹿一样的眸子还是出卖了她的无助。
何苒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前不久又去过周家堡,十七太爷秋后问斩,周忠良挨了我一刀,已经吓破了胆。”
唐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但是强忍着没有流出来:“不是他们,是我外爷和我舅,他们,他们在路上,在路上截下我和我弟”
何苒的心咯噔一下,唐雨口中的外爷和舅,就是她母亲的父亲和弟弟!
她之前就听大胖说过,唐雨和冬瓜之所以在周家堡待不下去了,就是被她外爷和舅舅逼走的。
“你和我详细说说,不要害怕,只管告诉我。”何苒说道。
唐雨姐弟是因为帮她做事,才惹来这无妄之灾的,所以这件事,她管定了!
唐雨用衣袖抹了把夺眶而出的眼泪,胸膛起伏了几下,终于说道:“外爷让我们滚,我和我弟便离开周家堡,我们准备去平阳,岳哥给大胖留过一个地址,让大胖遇到麻烦就去找他的朋友,大胖把地址给了我们,让我们去投奔岳哥。
可是我们还没走到平阳城,就被我外爷和舅舅追上了,他们还带了七八个周家堡的人,我们打不过他们,被他们捂住嘴巴拖进了骡车,有过路人看到,问是怎么回事,我舅就说是家里的外甥不孝顺亲娘,他这个当舅的要带我们回去认错,呵呵,我娘死了还要被他们利用,他们不是人!
他们没有把我们带回周家堡,而是带去了范县,到了范县,我便没有再看到冬瓜了,他们给我灌药,我不喝,他们就撬开我的嘴巴硬往里面灌.”
唐雨说到这里时,浑身发抖,牙齿发出格格的碰撞声。
何苒想起十七太爷在范县的那个靠山蔡千户,她问道:“他们把你送给了蔡千户?”
唐雨点点头,却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咬着嘴唇,嘴唇被她咬出了血。
何苒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唐雨见她没有再问,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再发抖,但是声音仍然在打颤:“我遇到好人了,她救了我。”
何苒投给她鼓励的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县城里的一处宅子,宅子里住的是那个人的外室,她是个菩萨心肠的姐姐,她是好人!
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
她告诉我,我还干净着,说那人见到我以后很不高兴,说给我用药用多了,我像个死狗一样,他没有兴趣,让姐姐等我醒了以后就关起来,还说关上几天也就听话了,比用药弄成半死不活的更有意思
我求姐姐放我走,她答应了。
她避开丫鬟婆子,带我去了角门,到了角门,她把门杠递给我.她说她也是被家里送来的,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也没有亲人值得牵挂,她让我去找弟弟,找到了就远远离开,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她让我朝她头上打,说只要别把她打死就行,她说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安,还说她自己下不了手,我照做了,她倒在地上,我我就跑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我偷偷爬上一辆去平阳的大车,可是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了,我给他们磕头,求他们放我走,车把式和押车的把我绑了,卖给了人牙子。”
唐雨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我真没用,是吧,我真没用!我不能保护弟弟,我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我还连累了姐姐!”
何苒轻拍着她的手,柔声说道:“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唐雨摇摇头,她就是没用,如果她足够强大,怎么会到了这一步?
“人牙子听说我是良家子,担心卖到附近会惹麻烦,便把我转手卖给另一个人牙子,那个人牙子正在帮蔡家采办女子送往晋阳,见我年纪不大,长得也不丑,就把我也编了进去。”
听到这里,何苒问道:“从平阳往晋阳送人?都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
唐雨点头:“嗯,我听同行的姑娘们说了,我们是蔡氏送给晋王爷的谢礼,总共三十人,这一次我留了心眼,瞎编了一个籍贯,说自己和家里人走散了,只盼着他们不要留意我,我能找机会逃跑。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一路上,我都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
后来,我们到了晋阳,王府收了其他的谢礼,却没有收下我们,送我们来的人好说歹说,他们才把我们收下,挨个问话之后,要把我们送去晋阳的军营,刚好有一位将军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们之后,说他们忻州军营里都没有我们这么好的货色,便和晋王爷要了十个人,其中就有我”
说到这里时,唐雨顿了顿,神色里带了几分赧然:“在那些人看来,我们这十个人都是军伎,是可以随意享用的。
我们这十个人当中,除了我以外,其他九人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我用碎瓷片割伤自己,让鲜血染在裙子上,假装来了月事,我只有这一身衣裳,因此,这一路上,只要我转过身去,所有人便都看到我裙子后面的血渍。”
唐雨的脸红了,这让她枯槁的脸色中多了几分生机,终于有了一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应有的样子。
何苒明白了,不仅是行伍中人,在这个年代,有很多男人都很忌讳这个。
当然,他们忌讳这个不是因为怜惜女子身体不适,而是认为这样不吉,尤其是要上战场打仗的人,就更是忌讳了,且,有这么多的女子,没有必要去睡一个带着癸水的女子,免得给自己引来血光之灾。
何苒再次看向唐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这个小姑娘,就是用这种方式,战战兢兢来到忻州的。
唐雨继续说道:“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防备我们,可能是认定我们不敢逃跑,吃饭的时候也会叫我们去陪酒,当然,他们不会叫上我,无论是那些人,还是同行的姑娘们,全都嫌我埋汰,睡觉都让我离得远远的,这样反倒让我找到了逃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