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何之道不想退,而是不能退,身后尚有儿子何季依旧昏迷不醒,虽说何之道乃是衷心之人,可谁又能没有私心,自己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何季已是何家独苗了,就算是抓住了狮虎能够封官加爵又如何,何家也得有人领受不是。
胸口翻腾的气血和闭穴带来的剧痛,已让这位知天高手痛楚难当,若非心有执念,恐怕早已支撑不住了,面对青衫少年手中双剑袭来,何之道没有闪避,体内迸发出知天真气,将面前之人震开
江凝雪危急关头见青衫少年遇险,可两人争斗,真气四溢,根本容不得旁人靠近,就算是能近前相助,怕是会拖累他,只得将手中惊鸿放在口边,低言数句,而后用惊鸿助阵,少年得了惊鸿相助,抵挡住了何之道知天境中的双枪一攻。
顾萧双剑在手,荡开了何之道凝出的双枪致命一击,也难得见到何之道露出一丝破绽,想凭着手中双剑攻敌破绽时,却觉一股内力袭来,忙运力丹田抵挡,可还未等真气灌注丹田,顾萧顿觉胸口一滞,体内顿时被这股真气搅的天翻地覆,身形已是倒飞出去。
观战几人只见战圈之中真气翻涌,枪芒剑影闪动几分后,青衫少年再度被震出枪影之外。
青衫少年双足在雪中留下深且长的滑行足印,可还是未能止住身形,直至江凝雪与小杰二人齐出,掌心运力,抵住顾萧后背,以内力相助,这才让顾萧身形缓下。
擦去唇角鲜血,顾萧这才明白师父在山中告诫自己的如遇上三境,逃跑是最好选择的意思,自己为救风姑娘与那狮虎兽,将将的两招拼斗中已尽全力,可那何之道依旧岿然不动,只是凭借浑厚内力,就将自己震退。
“这老贼功力深厚,几位相助之情,我已心领了,不过风家堡的仇,我只想亲手来报。”
顾萧将惊鸿归还江凝雪,望着不远处,枪芒渐消露出身形的何之道,正欲再度攻去,却被身后的声音拦住了。
回首望去,只见风姑娘正驭着狮虎兽缓缓行来,先前还对几人有所怀疑的她,此时才算是稍稍放下戒备之心,一双眸子来回打量了顾萧几人,而后似是下定了决心。
顾萧几人诧异回首,只见狮虎兽巨大身影已是来到众人身旁,俯首屈身,风姑娘从上抱着狮虎幼崽一跃而下,来到顾萧身旁,开口阻拦。
“抚远镖局的人,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无大碍.你只管放心。”不等顾萧开口,风姑娘盯着远处震开少年的何之道,不知道他暂未行动,心中在盘算着什么坏心思,已是将少年最想知晓的事告知了他。
何之道没有动,并没有在盘算什么,只是他现在动不得,适才虽然用体内的知天真气震退了少年,可也把用闭穴之法封闭的穴道一并冲开,旧伤已汹涌袭来,心肺疼痒难当,想要开口咳嗽,但却拼命忍住,因为他已感觉到了喉间的腥甜之感,此时一旦示弱,必定会让那帮小子看出破绽。
“既然闭穴之法已破,那就让这帮小子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知天境吧。”何之道正想着忽然身后雪中发出一声微弱呼唤。
“爹爹。”
何之道赫然回首,见断臂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勉力爬起,开口呼唤自己。眼神中的凌厉顿消,慈爱之色满布双眼,强行将喉中腥甜之感压下,快步回身,行到何季身旁,将儿子扶起,望着断臂,满目伤感。
“爹爹,你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何季虽然虚弱,可瞧见自己父亲已显露本来面目,手中金铃红缨被冬风吹起,清脆的铃声响在耳旁,就已知事有不妙。
何之道扶着儿子,眼中再没有先前对敌的狠辣,亦无化身何家老祖时的老谋深算,只有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开口安抚何季道:“季儿,为父已为你暂时止血,你年轻,虽然丢了条手臂,但武艺尚在”
“爹爹,你.用出了金铃红缨,那你的伤岂不是.”旁人瞧不出,何季却很清楚,看着父亲握着金铃红缨微微颤抖的手,就知道父亲旧伤发作,何季亲眼所见那伤发作时,自己这位仿佛能将所有事都扛在肩上的父亲,衷心卫主的父亲,杀伐果断的父亲,被那伤折磨的不成人样,而现在的父亲快速起伏的胸膛何季也顾不得断臂之痛,忙开口关切道。
“季儿,你不要说话,听为父说,风家堡之事已是掩不住了,狮虎兽已然现身,为父待会要从那群人手中抢来那狮虎兽幼崽你听着,护着那狮虎幼崽北归,无论这一路有什么艰难困阻,你都要亲手将那狮虎幼崽交托到主上手中”何之道觉得内伤发作越发汹涌,不顾儿子关切眼神,抚着何季的头,抓紧开口道。
“爹爹,都怪儿子莽撞,坏了你的大计”何季望向父亲身后,见到那狮虎兽身旁的顾萧等人,瞬间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忙开口说道。
何之道看着儿子苍白的脸上满是愧疚,内伤带来的伤痛暂缓了些,放声大笑,而后用力的拍了拍何季的面庞道:“现在知道自己性格缺陷,尚未晚亦,大器晚成者数不胜数,平日里为父只用那何魁,一来是还了当日苗庄众人救我父子性命之恩,二来亦是为咱们北归之时留下一个替死鬼你与仲儿始终都是父亲的亲生骨肉.”
何季此时方懂面前的父亲疼爱自己之心,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开口道:“爹爹,孩儿不懂事,处处与那何魁争先,如今才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爹爹自护送狮虎北归,让孩儿为爹爹断后”
何之道见儿子终明白自己的心,目中亦有晶莹闪过,赫然转身,微微侧首,向着身后何季开口道:“为父心肺伤重,已是药石无医,你切记为父今日之言,一会狮虎到手之后,切莫回首,速速逃离”
随着“离”字出口,何之道已是昂首阔步,向着狮虎兽巨大身影行去,金铃清脆之声,伴随着何之道雄厚之声再度响彻:“几个娃娃,初出茅庐,便以为这世间这么好闯吗,老夫今日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的知天境。”
顾萧听风姑娘说起抚远镖局众人无事,心中略定,却瞥见何之道身后的何季苏醒过来,这对父子低言几句,不知在商议什么,就见何之道已是赫然转身,向着众人踱步行来,当即开口对风姑娘说道:“风姑娘,报仇之事,我等并不阻拦,可我瞧他似乎想要先下手了。”
众人闻言,又听到金铃相声,皆回首循声望去,只见何之道已是踱步行来,每行一步,周身气势便暴涨一分,距离众人数丈之地,他周身的气势已让本在呼嚎的冬风暂止,滔天气势竟让空中皎月躲进云层之中
唯见黑夜不见月,只听金铃欲归却。
何之道一向处事谨慎,此番可算的上他这一生中最大的豪赌,无惧生死,脑中唯有一念,便是黑衣女子怀中那只狮虎幼崽。
狮虎兽也似是感受到了持枪之人的滔天气势,弓起身子,喉间发出低声嘶吼,顾萧等人无不心惊,适才与之交手,虽觉武境相差,可还能勉强抵挡。
现如今何之道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已让众人心底生出寒意,如果说顾萧与江凝雪等人尚能守住心神,抵御住何之道身上的气势,任不难早已被这股气势慑的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这便是知天之威吗,那适才为何还要与我等缠斗.”顾萧低声自语,若是方才何之道显露的身手,自付与小杰、江姑娘等人联手,尚能与之匹敌,可现在仿佛只有师父告诉自己的逃命一条道才是正确的选择。
百年巨树顶上,斗笠人终是不再半躺,盘膝坐起,斗笠之下的双目之中没了先前的慵懒惬意,神情凝重,似也被何之道那股滔天气势吸引,目中战意一闪而逝,随后又变回慵懒,自嘲开口道:“真是许久没与高手过招了,见到个知天境,就想要过过招咦.”
似是发现了场中另有变数,本欲翻身而下的斗笠人止住身形,凝神观望。
一柄短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何季颈间。
“何老贼!”
这声呼唤让知天气势已快至顶峰的何之道身形一缓,并未回头,那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曾唤自己做父亲。
“魁儿,说句真心话,我两个亲生儿子都不如你,若你真是我儿,真是继承为父衣钵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何之道身形一怔,似乎明白了一切,向着身后之人轻声开口。
用刀胁住何季的正是姗姗来迟的何魁,何家堡中受伤不轻,赶来之时见到此地疮痍,担心风姑娘安危的何魁赶至,远远望见狮虎现身,风姑娘似也受伤不轻,不过就那青衫少年和宇文拓几人的神情来看,应是识破了何老贼,这满地狼藉应当就是他们交手所造成的。
望见何老贼的气势,何魁心神一动,这等良机,已是最佳,又望见了那驭住狮虎兽的风姑娘,双目之中贪婪神色一闪而逝。
何魁盘算一番,自己如今的身手更无胜算,想到这,不禁望向了断臂的何季,心中暗自想道:“要让那老贼分心,方有机会杀了他。”
于是栖身上前,用袖中短刃胁住了何季,见那何之道竟未曾回首,只是淡淡甩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心中暗道:“这老贼屠了苗庄、风家堡满门,自然是寡情之人,难道他连儿子的命都不放在心中。”
可正是这一瞬的分神,却给了何之道机会,依旧是被对着何魁,弯指轻弹,一道真气从何之道指尖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