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破烂山分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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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祭酒有如重回讲台的教书先生一般,给刘景浊讲解青泥国之来历,事无巨细,刘景浊也很给面子,走的很慢。
好不容易等季焣喘气,刘景浊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继续说道:“青泥国,其实有两个来历,一是这条被称作青泥的护城河,二就是这座唤作青泥的京城了。不过近些年青泥城三个字不大有人提起了,因为大家伙总觉得有些俗气。还有一个传说,青泥城是数千年前,由一位上古仙人搬来此处。”
俗气?刘景浊心说这是多少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好名字啊!
刘景浊转头瞧了瞧不甚宽广但颇深的护城河,轻声道:“人世间唤作青泥的河流,茫茫多,我家山头儿下方就有一条,且得名极早,大约五千年前就有这个名字了。”
老先生笑了笑,开口道:“古人古事多半出于中土,连好些典籍也是藏于中土,据说路边随便踢开的一块儿石头,都可能比人间最年长的炼气士还要岁数大。”
刘景浊哑然失笑,转头说道:“那不哪儿的石头都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笑的合不拢嘴。
前方一个拐弯儿,巷子极深,可人声鼎沸,两人正好儿碰见一位妙龄女子招手不止,声音娇媚。
刘景浊头都没转,没想到季焣笑呵呵扭头,开口道:“可不是老头子身子骨不行,实在是我付不起那夜合钱,若是给我打个对折,倒是可以探讨一番学问。”
他拍了拍肚子,笑道:“一肚子学问,好不容易才装下。”
世间做生意的,不怕人不买,怕的是有人来,没人问。皮肉生意,那也是生意。
女子一见季焣说话,当即笑呵呵说道:“小女子年方十八,三两银子到天明,且无需老爷子劳累。”
季焣猛然顿足,刘景浊还以为这家伙会这么老不正经,结果老家伙比他想象的更不要脸。
季焣摸了摸袖口,转过头去,对着少女窘然一笑,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儿:“那个……十文行不行?”
女子当即脸色大变,破口大骂:“找你娘去!”
季焣撇了撇嘴,唉声叹气的加快步伐跟上了刘景浊。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呵呵说道:“季先生,人老心不老啊?连夜合钱这个雅称都晓得,不愧是读书人。”
言语之中多少带点儿损人意思,不过季焣也不恼,反而笑呵呵说道:“国子监里皆是高门子弟,手里闲钱一大把,太闲了就会惹事儿。与其让他们霍霍街上那些个良家女子,还不如把这青楼挨个儿说清楚,让他们自个儿来呢。再说了,读书人嘛,吟诗作对,思绪从哪儿来的?不就是个山水、酒水、美人儿嘛!”
明明不是个正经事儿,却说的这么正经,刘景浊着实有些佩服这些个真正读书人了。
见刘景浊不说话,季焣又说道:“你觉得那二尾子真会在子时前将罗杵与魏薇丫头送来?”
刘景浊轻声道:“他说了不算,但人肯定会送来的。”
顿了顿,刘景浊转过头,笑盈盈说道:“季先生请我喝酒,总不会是因为方才借了一柄先生拿不起来的剑吧?”
这老头子也是好玩儿,居然扭了扭头,一脸憨笑道:“老夫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管这闲事儿,我可不能让你跑了。”
刘景浊眯眼笑道:“是吗?”
季焣忽然退后三步,深深作揖,沉声道:“小老儿一介书生,提剑不能骂人不痛,但刘公子的身份我是知道的。我是想求刘公子,帮帮我的国家。”
话音刚落,老者弯腰更深。
刘景浊没有着急去搀扶老者,而是笑问道:“我何德何能,季先生为何对我如此期望之大?”
季焣没有起身,而是说道:“说的功利些,是因为你是景炀王朝二皇子,是因为你与龙丘家的大小姐关系匪浅,当日官道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的。”
刘景浊笑道:“意思是还有别的原因?”
季焣沉声道:“魏薇丫头说,刘先生扫雪两年,凡栖客山学子都愿意尊一句先生。”
刘景浊伸手扶起季焣,询问道:“那季先生知不知道,魏薇和亲一事,罗杵事先不知,是墨漯国供奉胡游偷偷传讯?”
此刻刘景浊已经以剑气隔绝此处。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眼睛直直看向季焣,沉声道:“季先生,与我说句实话,青泥国,到底有什么?”
重新建立那个庞大王朝也好,或是别的原因也罢,只要目的是想要整合一洲,以那只推手的实力,去掌控一个大一些的王朝不是更加省事?为何偏偏要在两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地方斗来斗去?
想到这里,刘景浊猛地一惊。
靖西国建造那座国运高塔,靖西城隍想要同时吸取文武两道气运,是不是也与这背后之人有关?若不然当日怎的如此之快便有两名真境到了靖西京城上空云海?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难不成这背后推手,真有龙丘家一份儿?但要说青椋山一事有龙丘家参与,刘景浊是不相信的。
季焣苦笑不止,既然刘景浊问了,他也只好开口道:“前面不是说了,相传青泥城是一位古时仙人搬来神鹿洲的,所以在你们炼气士之间,一直有个小道消息,说青泥城内有一座仙府遗址。”
叹了一口气,季焣苦笑着说道:“可我活了这么久,姚小凤寻了这么久,别说仙府遗址了,连个地宫都没寻见过。”
仙府?刘景浊眉头皱了又皱。
八千年前人间尚且是连在一起的一块儿陆地,后来不知怎的,那块儿原始陆地支离破碎,这才有了分定九洲的事儿。所以仙府即便是有,也不会是上古大仙。
除非,九洲尚且是完整一块儿时,青泥城已然被搬来此处。
刘景浊轻声道:“再没别的?”
季焣摇摇头,“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想必你也知道了,墨漯国背后是有大势力做支撑,他们为的,怕也就是这仙府遗址吧。”
刘景浊点点头,撤去禁制,两人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便瞧见了一座三层楼阁,上挂牌匾是以隶属写的鱼雁楼。
两人迈步走入,当即便有一位女子笑着迎来。
女子轻声道:“二位,何事登门。”
刘景浊取出来一枚玉简,轻声道:“跨洲传讯,明日就要到达的那种。”
女子点点头,没着急接过玉简,而是微笑道:“好说,但次日便要传到的书信,价格较高,需要一枚泉儿。”
刘景浊点点头,取出一枚泉儿连同玉简一同递去,女子这才双手接过。
“不知公子寄往何处?”
刘景浊说道:“破烂山乞儿峰,给姚放牛。”
女子点点头,没有半点儿异样神色,仿佛没听说过破烂山姚放牛。
片刻后,见二人还不走,女子又问道:“还有何事?”
刘景浊看向季焣,后者对着年轻女子眨眼不止,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
“我上次不是存了两坛子桃花酒吗?青泥国太师季焣存的,不记得了?”
女子恍然大悟,微笑道:“当然记得,存酒有些年头儿了,差点儿没想起来,二位随我上楼吧。”
刘景浊直翻白眼,这老头子越看越不正经啊!
两人落座之后,方才女子便转身出门,说是去拿酒了。
刘景浊喝了一口方才打的酒,笑呵呵说道:“季先生是准备在此处等到子时?还得两个多时辰呢。”
季焣也笑了笑,却是问道:“我一直晓得这鱼雁楼传信极快,但我只是个凡俗人,着实没闹明白他们是靠什么传物传信的。”
刘景浊笑道:“我要是知道,早就自己干了,还用的着花钱?”
此时方才女子端着两壶酒走进来,轻声说道:“其实没什么说不得的,我们鱼雁楼传信,无非是靠着多年来修建的传讯处,约莫万里一处,海上则是靠着用重金打造的浮岛传讯,再用上某些神通便能做到了。九洲鱼雁楼如此之多,我们收取的费用,至少六成是用于维护这些传讯道路的。当然了,其中自然有些我们说不得的门道,就如同曾经的清溪阁,若是打听消息,没有比去找他们更方便的,这也是他们的门道。”
放下酒水,女子微笑道:“两位慢用。”
刘景浊耳畔忽然传来人声:“刘老弟,神鹿洲西边儿有潜藏大妖强行登陆,龙丘家的几位都赶过去了,恐怕是有人声东击西。”
刘景浊以心声说道:“恭喜温老哥稳固金身,此后神鹿洲五岳四渎,皆要以你为尊。”
是刚刚修成正经山神的温落,此地还算是北岳地界儿,如今的他,只需要心念一动,要找谁就能找到谁。当然了,相同境界的,还是有些不好找的。
温落轻声道:“仙府遗址确有其事,但不是那种被埋藏此处的死地,我在此地数千年也未曾见过。不过据我所查,那座仙府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洞天福地的秘境,开门方式暂且不知。还有,绛方山虽然不在北岳地面上,不过我也想办法查了查,得出结论与你所想的差不离的。”
洞天福地?类似于道门的方寸之间或是佛门的须弥芥子小世界吗。
那座绛方山,果然是有天门之外的背景。
刘景浊传音说道:“温兄多半是不方便出面的,我估计鱼雁楼这一枚泉儿也会倒赔给我,所以给破烂山传讯的事儿,还是麻烦你了。估摸着近几日会有破烂山渡船到北边儿,到时候烦劳与船上徐瑶打声招呼,就说刘景浊需要帮忙。”
此时此刻,温落真身是在湄洛山山崖那处石台,可方圆数万里,只要是他北岳地界儿,他心念一动,随时都可以分神过去。
温落开口道:“你猜的不错,一艘破烂山渡船刚刚靠岸,可以以我做为媒介,与渡船上那位炼虚修士交谈,你现在可以开口了。”
破烂山那艘渡船底部有一间由乾坤玉铸成的方寸密室,此刻徐瑶正盘膝而坐,炼化一枚来时路上斩杀海妖所得的金丹。
这位容貌清秀的女修忽然睁开眼睛,皱眉道:“何方宵小?”
随即一道熟悉声音传来,“嫂子,是我。遇到了点儿麻烦,没法子,只得通过湄洛山的温山君传音于你。”
一声嫂子,徐瑶当即喜笑颜开,“刘景浊?什么事儿?你说地方,我即刻赶来。”
刘景浊赶忙说道:“不着急,嫂子想法子与姚放牛说一声,这事儿得他来。”
顿了顿,刘景浊轻声道:“是个不小的麻烦,我得与他当面聊一聊。”
哪知道徐瑶却说道:“不用找他,我能做主的,有事儿你直说。”
刘景浊便将心中想法大致与徐瑶说了,若是有破烂山作为青泥国后盾,墨漯国也能安分些,此后两国各自努力消除百姓之间的仇恨,要想和平,不难的。
本以为徐瑶会推辞一番,这种事情毕竟吃力不讨好,无缘无故与个一流宗门结仇,又没有什么切实的好处,谁会干?
结果徐瑶压根儿没做思量,直愣愣开口:“这找他作甚?我做主了,这就给他传信让他赶来神鹿洲,然后我们着手在青泥国境内买几座山头儿,开个破烂山分号不就结了。”
别说刘景浊,就连也算见过大世面的温落,也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娘的,不愧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山头儿,管另起一座山头儿叫做开分号儿,还说开就开,玩儿似的。
刘景浊轻声道:“那就多谢嫂子了,不过得尽快,估摸着青泥城这几天会有一处仙府现世,我应该会进去一趟。”
其实是很大很大的事儿,可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居然就聊好了?
最后,徐瑶笑着说道:“我爹回来之后,三天两头提起你呢,所以但凡你有事儿,哪怕破烂山议事时大伙儿都反对,我跟放牛娃也会让他们高高兴兴来帮忙。”
不高兴也可以,前提是皮得厚,得能挨刀子。
收回心神,季焣已经喝了好半天的闷酒。
刘景浊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方才想起了点儿事儿,走神了。”
季焣抬起头,轻声道:“其实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刘景浊微笑道:“吃人的嘴短,没法子,季先生说就是了。”
老人家缓缓抬起头,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眼睛有些浑浊。
“给姚小凤留一条活路,她,只是个身不由己,想做个女子的可怜人。而且,我知道,她还是想护住这个她并不喜欢的青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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