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觉得并不是读书才能被称为才华的。会打战,会唱歌,会手艺,也算是才华。虽然你不喜欢读书,但是也许你在别的事情上会有才华,也未可知呢。”庄叔颐哭够了,笑着说。
“女人真是六月的天,说翻就翻。总之,你不哭就好了。把我的头都要哭炸了。”郝博文见她不哭了,立时便松了一口气。“打战算什么才华啊?”
“会一样东西就是一种才华啊。若是只将读书看作是才华,那这才华也太狭隘了。知道什么是纸上谈兵吗?赵括再会读书,还不是被战神白起击溃,连四十万赵兵都被坑了。”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白起读的书更多?”郝博文鸡蛋里挑骨头。人家明明是安慰他,他反而要给人家使绊子。怨不得庄叔颐嫌弃他是个熊孩子。
“那不说古人,就说你爹好了。你爹也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如今这永宁城这么多读书人就是要在他手底下讨活,你看,你爹这不也算是一种方面的厉害?”庄叔颐谆谆善诱。
“那是他带了兵。人家都看不起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读书的人家更是注重这个。要是我爹没带兵,你们才是避得最快的。”郝博文毫不在意道。
庄叔颐一脸无语,哪有人这么埋汰自己的爹的。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反正就是我还是有可能在别的方面很厉害,对不对。”郝博文见她那模样便不再为难她了,接着想起来,扭捏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啊。”
“哪件事啊?”庄叔颐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说得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那件事嘛。”郝博文含含糊糊地说。
“哎呀,我不知道呀。”这回庄叔颐故意的了。
“就是我名字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要你好看。”郝博文气呼呼地说了出来,还捏紧拳头挥了挥,威胁道。
“好好好,大少爷,不给您老丢面子。”庄叔颐冲他翻了个白眼。“行了吧。”
“是你先逗我的。”郝博文立时不干了。
两个小孩子一样的家伙,闹成一团。最后还是庄叔颐念着他是个病患停了手。庄叔颐见时候不早了,也不想要打扰郝博文休息,便告辞了。
郝博文还受着伤,便没有起来送她。
下午的谈心,叫庄叔颐见识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郝博文,倒是令她觉得亲切起来了。故而她出门前,还回过头去多望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叫她震惊到全身战栗。她迅速收了眼神,佯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便往外走。
屋内郝博文伸了个懒腰。“总算是走了,再不走,我骨头都要躺断了。你说我要是下次说我发烧了,推掉一次约会行不行?她这样每天来,我都要躺在床上配合,实在是要疯。”
程医生夹着烟,吐了个烟圈,懒洋洋道。“自己作的死,自己受着。可怜那傻丫头还以为你快死了。”
“哈哈哈……你不会去揭发我吧。别啊,我看你也挺喜欢那丫头的。我把她娶回家,你不是也可以随时找她玩嘛。看我多贴心。”
“滚犊子。”
而坐在车上的庄叔颐止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她一脸苍白,双手局促地搓来搓去。怎么会?是她看错了吗?不会的,她确信自己看得很清楚。
庄叔颐没有更多恨自己这双好眼神了。她若是什么都没发现,那一切便还如以往一般浑浑噩噩地过,但是偏偏叫她看见了。
那郝博文根本不似重病的人,他的身手好得不得了,从一张床上鲤鱼打挺地跳了起来。便是庄叔颐来做,也不能做到同样标准的动作。
他是装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郝博文没有受重伤。郝家是故意讹诈她们家,就是为了要求娶她。若是没有出这桩事,她阿爹便是将她送去做姑子,也绝不肯叫她嫁给这样的人家的。
可是偏偏出了事,还是最重要的哥哥做下的。在哥哥和她之间,还是生与死之间的选择,不管怎么想,都是她给郝家才是最好的。
这便是他们打的主意了。
他们先给哥哥下了套子,叫他钻进去,然后提着哥哥的命来威胁她。好一招请君入瓮。
庄叔颐伸出手,捏住自己的耳朵。她觉得此刻心上像是被人用针扎似的刺痛。竟然是假的。她自以为的付出,竟然是一场骗局。
阿爹阿娘知道真相吗?
庄叔颐顿时陷入不可名状的严冬之中,那是能叫人瞬间跌入谷底的寒意,彻骨的冷意。他们知道不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呢?
在那样的情景之下,只要哥哥的性命受到了威胁,阿爹阿娘只有可能选择救哥哥啊。而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多余的女儿罢了。
她努力地试着叫自己相信,她是被父母爱着的。而这个现实,给了庄叔颐当头一棒,将她从模糊的自以为的幻想中惊醒了。
她从来就没有被爱过,不管是父母也好,阿年也好。自始至终,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们从来就不爱她。
泪水从指缝落了下去。
没有人真心爱她。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世上的呢?
那是一场安静得叫人心碎的哭泣。庄叔颐一声也没有出,正如同她心底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的空寂。
这空寂比那日的匕首,比曾经的水淹的窒息,更叫她感到恐惧。她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所有意义,哪怕那意义不过是她自己擅自定下的。
“阿年……”
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要见到他了,想要扑到他的怀里,想要听他温柔的安慰,想要得到他的爱。
就算知道他对她的并非是男女之情,但只要是爱就好了,只要被爱着就好了。她对着心底的神灵不停地祈祷着、祈求着。
突然车门被打开了。
门外的阳光倾泻入内,温暖极了。而比光芒更耀眼的是,那个皱着眉宇,一把将她抱紧的青年。
“榴榴,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救赎。
抱着她世界唯一的光,庄叔颐像个孩子,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