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让别人受惊之后,还自说自话地跑了。太太,急得摔倒了。”扬波轻松地两三句话,就叫庄叔颐反省。
“阿娘摔倒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庄叔颐急忙往回跑。
扬波看着她匆忙地背影,叹了口气。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这个傻子,不管是被抛弃也好,被伤害也好,还是爱别人胜过爱自己得多。
庄叔颐回去,握住阿娘的手便认错道。“阿娘,我错了。”
“你没错。好孩子,都是你那顽固不化的阿爹的错。来,坐到阿娘这里来。”柳椒瑛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乖囡囡,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告诉阿娘。”
“没有,没有不舒服了。就是有点饿了。”庄叔颐不太好意思,站起来,给在座的婶婶们赔礼道歉。“都是榴榴的错,让婶婶们,还有嫂子担心了。”
“你这丫头,我们还不知道你啊。你是个好孩子,快先吃饭吧。瞧瞧,都饿瘦了。”二太太王佩芳头一个开口。站在她后面的媳妇吴子衿自然只能附和,说不出别的什么。
三太太江文茵笑道。“我看还是这样好,不知不觉瘦下来,总比辛苦地节食要好。这么一看,我们榴榴更美了。”
“瘦成纸片人,哪里好看了。女儿家的就是要丰硕一些才好,好生养。”两句话功夫,这俩又扛上了。
庄叔颐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鱼片粥,半句也不插。这个时候说话,那才是傻呢。今天的鱼片粥煮得真是好啊。鱼片又鲜又嫩,米粒却熬得开了花,哪怕只是撒了一点盐巴,也觉得美味至极。
庄叔颐三两勺就将一小碗的鱼片粥喝完了,很不知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饿啊。这一点东西下去,反倒是开了她的胃。
饿了许久的胃袋终于被唤醒了。庄叔颐抱着肚子,只听得一阵叽里咕噜地叫唤声。“好饿哦。我还要吃红烧肉,灼烤,涮羊肉……”
“不行。你饿了太久了。这些都这么油腻,你不能吃。”柳椒瑛好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庄叔颐露出可怜巴巴地模样。柳椒瑛悠悠地叹了口气。“但是粥还可以再喝一碗。一小碗。”
“万岁。阿娘最好了。”庄叔颐抱着阿娘的胳膊撒娇道。“再喝两碗,再喝两碗嘛。我还想要榨菜。”
“真是奇怪了的。你怎的就喜欢这种东西呢?”二太太王佩芳装作不经意地讥笑道。
“榨菜有什么不好的呢?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嘛。榴榴与众不同,她觉得鱼翅像粉条,海参像肥皂,这种想法不是很新奇有趣嘛。”三太太江文茵笑着反驳。
“是啊。可比某些光喜欢面包咖啡的人要好多了。”二太太王佩芳不甘示弱地说道。
“吵什么。榴榴也累了,我们出去吧。”柳椒瑛真是拿这俩个妯娌没办法。一句不合就吵起来了,还要拿她的宝贝女儿做筏子。
若她不是长嫂,不是主母,她非要叫这俩个蠢货尝尝自己祖传的技艺不可。
等阿娘她们出去了,庄叔颐才想起一件事。阿爹去哪了?还有阿年呢?“阿年?”
“我在这里。”窗户上出现了那个人。
庄叔颐飞也似的扑向他。“阿年。阿爹去哪了呀?”
真是记吃不记打。扬波默默地咽下了嘴边的一口气,说道。“外头还乱着呢。他不得不出去了。出去前,还要柏宇先去厨房给你拿粥来。”
“哦。对了,阿年,刚刚那个姓郝的,难道是新来守城军的郝军长家的少爷?”庄叔颐一边吃着粥一边说话,差点呛住。
扬波赶紧替她拍了拍背部,递上一杯水来。“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连个孩子也不如了。”
“说到这个,元哥儿呢?”庄叔颐擦了擦嘴。
“他呀,在你床边哭了一天。奶妈都不敢让他来看你。眼睛都快哭成小核桃了。”扬波笑着调侃道。“也不知道是像谁,整个小哭包。”
“谁是小哭包啊?”庄叔颐心虚地反驳道。“我那不过是生理泪水,我是吃得太咸了。鳄鱼的眼泪,知不知道?”
“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扬波一副认输的表情。
两个人正斗嘴呢。外头便传来了孩童的声音。“姨姨,姨姨,姨姨……”
“元哥儿!”庄叔颐展开双手将他搂紧在怀里,亲昵地唤他。“元哥儿,姨姨也好想你啊。元哥儿在家里乖不乖啊?”
“乖。元哥儿有好好吃饭,有好好睡觉,我还背了《弟子规》和《三字经》。姨姨,元哥儿真的好想你。我能和你多呆一会吗?”元哥儿怯生生地问道。
这孩子被吓怕了。庄叔颐明白他的心里,抱着他可怜地道。“当然可以了。你想姨姨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的。姨姨会一直和元哥儿在一起的。”
“真的吗?”这孩子的双眼里充满了不安。可是在庄叔颐面前,他依然一声哭泣也没有泄露出来。他不肯在庄叔颐面前哭。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依然明白孩童的哭声对大人只意味着厌烦。他所害怕的,不过是被人抛弃,如他的阿娘,还有阿爹一般。他害怕对他如此温柔的姨姨,会是下一个离开他的人。
庄叔颐将他搂紧,感到内疚极了。她将他带回来,却依然没有抚平他心中的恐惧。她明明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如何的绝境。
满面的泪水先是炽热的,仿佛要将皮肤灼烧了一般,接着是一点一点冷却下去,冰冷如同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姨姨,别哭。元哥儿会乖乖的。我不会哭的,所以,姨姨也别哭。糖给姨姨吃,好不好?”元哥儿的手那么的小,那么的温暖,就那么贴在了庄叔颐的脸上。
庄叔颐停不下自己的眼泪,拼命地点头,哽咽道。“姨姨知道,元哥儿最乖了。元哥儿吃糖。”
“小的没哭,大的却哭成这个样子。看来是我说错了。你才是那个哭包,元哥儿可不是。”扬波一边将湿帕子绞干点,一边笑话道。
“哼。”庄叔颐噘嘴。
扬波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这笨蛋总是这样为别人哭泣。但也许正是这些不要钱的眼泪,迷住了他的眼睛,叫他怎么都离不开这要命的小哭包。
就像是五年前,他明明是想要借机逃走,最终却还是鬼迷了心窍似的跟了上去。
他大抵命里就看不得这女孩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