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叔颐的笑确实打动人心,不仅可怜可爱,还带着孩童的天真,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心软。
其实呢?她心里早已经打了退堂鼓,她是浑天昏地什么也不怕,但是那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处于安全的状态。
现在,光是闻着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即便离了七八米,也叫她浑身战栗,几乎要牙齿上下打架了。
她以为自己装出来的镇静已经将别人瞒过去了。但事实上,她那张小脸早就白如薄纸,内里的惧怕和胆怯一览无遗。只是看好戏的人觉得有趣,才叫她这么混了下去。
“怎么?小嫚儿有什么想法?”领头大哥半是笑半是戏谑道。对这群土匪来说,庄叔颐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正好拿来调笑玩弄。
“若是哥哥们亲自去送,岂不是有危险?又舟车劳顿的,十分不划算。何况我家里一年不知要收多少匿名的信条子,连我家门房看了都会一笑了之,不放在心上。”庄叔颐看着对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继续说。
“这有什么的……”那蹲在石头上的小哥正要说下去,就被庄叔颐抢了话。
“大哥们自然可以将我的贴身物件送去,或者更狠心些,送些沾血的物件来证明。”庄叔颐自然不能叫他们来说出这话,否则戏言也要成真的了。
“可是这损失的可不只是我们,也是大哥们的损失啊。想当年张大帅也是绿林好汉出身,如今都做总司令了。诸位大哥虽如今屈居在这小山丘里,但将来总有一日也能入高堂登上位。”
庄叔颐好话不要钱似的砸了过去,说得对方喜笑颜开,趁机说道。“若是大哥们让我这俩仆人去家里报信,不仅显得诸位大哥的仁义,也能叫我家早早地信了,来送报恩钱。”
“报恩?”那领头大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问。“哪来的恩情?”
“谢诸位大哥的款待啊。”庄叔颐半点不提对方是将自己绑票。她这一通话,说得对方通体舒畅,自然也有心情考虑她这提议。
“可是你这里有三个,你想要送回去的是哪两个啊?”那领头的大哥不怀好意地在庄叔颐和扬波身上扫了又扫。
“当然是那两个。”庄叔颐毫不犹豫地说。
“哦,这小白脸是她的姘头。”那岩石上蹲着的小哥大笑起来。“小嫚儿眼光不错。这小白脸长得真是不错。若不是哥哥不好这口,恐怕今天是要开荤了。”
这些浑人说起荤话来那是不堪入耳。幸好庄叔颐已经被吓坏了,分不了神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春梅被他们说得臊极了,脸红得可以滴血了,倒是更叫他们起了戏弄的心。庄叔颐见场面又将失控,赶紧出声。
“那诸位大哥是没去城里的惜春楼啊。那里的姑娘可是顶顶好看的,特别是鸢儿姑娘,那是唇红齿白,千娇百媚。女人看了都心动呢。”庄叔颐这句可不算瞎话,她还真去过。
“这好。”众人听了他这话皆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进城干上一回。
庄叔颐见李叔带着春梅出了视线,这才松了一口气。少了这俩个累赘,扬波大概是能把她带出包围了,就像上一回一样。
五年前庄叔颐被绿壳掳走,就是扬波追上去,才保住了她的命。一想起那一夜,她便就觉得心脏疼得厉害。
他浑身是血地倒在自己的面前,气息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断开一般。可是就是这样,他也不肯放开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那是少数的几次,她感觉到他的手是炽热的。
正这么想着,手便被牵住了。庄叔颐抬头去看,正是扬波。
“别怕。”扬波轻声地安慰道。
庄叔颐点了点头,眼底泛起了泪花。她真的快被吓死了。别人看不出来,扬波再清楚不过了。
她看似是个浑天昏地的小霸王,其实呢?她就是玻璃房子里养出的花骨朵,受不得风霜雨雪,合该被人捧在手心,用那最好的晨露,最好的亲吻去娇惯。
上那土匪窝,自是要搜身的,以防他们带着凶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扬波那是被人从上到下,连鞋子都扒下来查了。至于庄叔颐。
“算了吧,小嫚儿这么娇嫩,回去找个妹给你搜搜得了。”那领头的大哥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大抵他也是猜不到庄叔颐这小妮子有那个胆子藏了一柄手枪,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他们讲话吧。
“说什么悄悄话啊?让我也听听。”先前蹲在岩石上的小哥拿了扬波的雕刻龙凤呈祥样式的镶金火镰把玩,八卦地凑过来问。
“没什么。”庄叔颐被蒙上了眼睛,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只好这么回答。
将眼睛蒙上说明他们不打算取他们俩个的性命。可是这也剥夺了庄叔颐的视觉,叫她极度不安起来。她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实内心的不安早就足以淹没所有的理智。
“这可不行,你说。你不说。我就摘了你的罩子。”这小哥心狠手辣,心智却有些像孩子。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庄叔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哎,那你怎么回答他的?”那小哥明显是起了好奇心。
“我还没说呢。”庄叔颐只好提起精神去敷衍他。马车有些颠簸,叫她有些不太舒服。
“那你有没有看上他啊?”看来他真的是要缠住她,问到底了。
庄叔颐刚想回答,就有人要将她推了一下,她便知道到地方了。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几百米,又摸索着下了十几阶台阶,这才算到了地方。
摘了眼罩,松了绑。庄叔颐一看,知道自己这是被关在了地窖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阿年,阿年……”
“别怕。我在这里。”扬波摸索着过去,牵住她的手,轻柔地安慰道。“你别怕,我在这里。”
说罢,一片黑暗之中亮起一点火光。
“火光?阿年哪来的火?这是你的火镰,不是被人搜走了吗?”庄叔颐欣喜道。
“我下车的时候撞了他一下,给拿回来了。”扬波的手快,不是说假的。
“阿爹都为这个,打折过你的腿。你还做……现在这种情况,还得庆幸你把这火镰拿回来了。否则这黑布隆冬,有点可怕。”庄叔颐盯着那火苗,笑了起来。
黑暗中的这一点温暖,分外得叫人恋眷。而这点光芒映照的那张脸,看起来比平日里格外的俊朗可靠。她痴迷地望着对方。
扬波笑了起来,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庄叔颐羞涩地撇开头。“你做什么呀?”
“你的脸都变成小花猫了。”
庄叔颐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脏兮兮的。那刚才她那样凑近他,他可不就都看到了嘛。太丢脸了。庄叔颐拍掉他的爪子,硬着头皮说。“走开,不许看。丑死了。”
“那我走开了。”扬波佯装后退,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有鸡。”
“啊啊啊,哪有鸡哪有鸡!”庄叔颐立马什么都忘了,吓得直往他身上扑。
“小心火,小心火。没有鸡,没有,我骗你的。乖,不怕,不怕。”扬波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大了,小心翼翼地搂住她,柔声哄道。
“坏阿年,再来,不与你好了。”庄叔颐反身抱住他,紧紧地搂住他。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扬波轻轻地拍她的背。
庄叔颐被哄好了,又想起现状来。“阿年,现在怎么办?春梅和李叔能顺利回去吗?难道真的等阿爹派人来赎我们吗?他们真的会放了我们吗?”
“别怕,我会带你回去的。”扬波握住她的手。真是奇怪,今日他的手也是热得惊人。
让她不由地想起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的手很热,他的血也很热。好像那一天,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语。
别怕,我在这里,我会带你回去的。
对榴榴,他从没有食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