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越来越浓重,遮盖了整个旷野的天空。 风从呜咽变成了怒号。 人们在四散奔逃,不时有人倒地,有人站起来,也有人被其他人踩踏在脚下,再也站不起来。 李沐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的心里只剩下杀戮。 莫名的仇恨,仿佛隐忍了几百万年的火山,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恨意,如深埋地底的岩浆一般喷涌而出。 他不知道恨谁,仿佛世上一切都可恨。 他不知要杀谁,仿佛世间一切皆可杀。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高喊: “杀吧!杀吧!杀了他们!杀了所有!这世界本就是你的!他们夺走了你的剑,夺走了你的权力,夺走了你的爱人,夺走了你的一切!” “杀吧!杀吧!让那些背叛者,那些曾经匍匐在你面前的伪装者,都毁灭吧!” “杀光一切,毁灭所有!” “若有人阻止你,便杀了那人!若有神阻止你,便杀了那神!若天道要阻止你,便毁了天道!” “你本是魔,何惧天道!你本是道,何惧为魔?” …… 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四野八荒传来的咒语般的吟唱。 魔咒如游魂,一丝丝钻入他的身体。 他的灵魂好像变得越来越强大,但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手中的剑在感觉中消失了,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剑气随着他的意念喷射,离乱如宇宙之光。 杀气弥漫四野。 血光冲天。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听见遥远的天空传来一个声音: “沐尘……” 李沐尘身体猛然一震,舞剑之姿顿停。 “师父!” 他望向遥远的西边,目光仿佛穿越万里,看见了耸峙云端的莽莽昆仑,看见了虚无缥缈的天路,看见了天路尽头的天都,浮空在九霄之中。 “沐尘……道心坚固,始能驱魔……” “师父!我到底是仙是魔?” “仙也是魔,魔也是仙……仙魔之别,只在汝心……” “只在我心?”李沐尘喃喃说道,“我心有仇恨,我放不下,师父,我该怎么办?” “沐尘……” 旷野的风越来越大,师父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昆仑的金光终于被乌云遮盖,消失在视野里。 乌云笼盖四野,黑沉沉,不见天日。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杀吧!毁灭吧!这是你创造的世界,理应由你亲手毁灭!” 仇恨的火焰再次燃起,杀戮之气又一次弥漫。 数万人还在逃离,但这旷野太大,他们像蚂蚁一样在辽阔的土地上乱爬。 李沐尘举起剑,无穷的杀意凝聚在剑身。 又一个声音响起: “沐尘……” 这一次,声音并不虚幻,也不遥远,而是近在身边。 李沐尘回头,看见林曼卿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楚。 “曼卿!” “沐尘……” “等我杀光这些蝼蚁,带你回家!” 手中剑高举,剑光猛然爆发。 “沐尘,不要!” 林曼卿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想要拉住李沐尘,却被剑风带起,身体飞了出去,轰然撞在后面的柱子上。 李沐尘的脸扭曲着,眼神坚毅,如神降临,俯视一切。 就在这时,一声咒语响起。 他啊地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腿。 林曼卿看见他痛苦的样子,眼角流出了泪水,但她没有停止念咒。 李沐尘在祭坛上翻滚。 在剧烈的深入骨髓和灵魂的剧痛当中,魔心终于被压了下去。 而随着他魔心的消失,林曼卿的一点清灵神智也消失了,又变成了傻傻痴痴的样子。 咒语停下,疼痛消失。 李沐尘坐在祭坛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四野的人们还在逃亡。 他看着这数万原始巫教的信奉者,在旷野里哭嚎奔跑。 祭坛上方的云团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 李沐尘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不顾疲乏的身心,立刻跑过去,冲到那根柱子边,一把抱住了林曼卿。 伴随着一声巨响,仿佛整个荒野都塌陷了。 一道粗壮的闪电笔直地落下,击在柱子上。 柱子瞬间化为灰烬,整座祭坛轰然倒塌。 李沐尘抱着林曼卿,从空中坠落。 人还没落地,第二道雷就落了下来,正击打在李沐尘的背上。 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第二重天劫,在这一刻终于来临。 然而,来得太是时候了。 刚刚遭受了心魔之劫的他正处于身心疲惫之中,而身下还有一个林曼卿。 他只能死死的抱住她,用身体挡着,否则,任何一道雷,都足以让现在的林曼卿灰飞烟灭。 …… 荒野上逃亡的人们忽然停了下来。 这震撼的景象,让他们再也挪不动脚步。 一道道闪电落下,一声声惊雷炸响。 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他们看见每一次闪电亮起,在强光中那个人的影子,始终在那里。 有人匍匐下来,虔诚地高呼:“神!是神!他是神!” 旁边的人也匍匐下来,高呼:“我的神啊!” 这行为像是会传染,人们不停的匍匐倒地,如浪一般。 数万人匍匐在那里,始终不敢抬头。 在这广袤的旷野之中,一座倒塌的祭坛,天空是黑色的漏斗状的巨大云团,闪电如雨般落下,周围跪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惊雷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人们跪了一天一夜。 当人们抬起头时,一轮红日正从遥远的东方缓缓升起。 他们在日出中伫立许久,安静地如同旷野里的雕像,仿佛生怕惊动了降临人间的神。 许久之后,有胆大的人开始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 他走几步,就跪下来磕一个头,走几步跪下来磕一个头,虔诚的仿佛朝圣的使徒。 后面的人也都跟他一样,跪拜着前进。 人潮缓慢地蠕动,带着虔诚的对神的崇敬之心。 祭坛早已消失,只有一片被闪电洗礼过的焦黑的土地。 人们看见在土地上,站着一个男人,身材精美如雕塑,皮肤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身材曼妙地如同画中的仙女,皮肤同样闪着淡淡的金光。 两个人,站在焦黑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看上去,像是哪位画家留在旷野里的关于神的古老的画作。 人们再次匍匐下来,五体投地。 如果世上有神,这恐怕是他们一生中见过的唯一的真神。 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来,男人和女人都已消失。 只剩下焦黑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