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嚣张跋扈，简直就像是性格都有所改易。
萧怜山那张面孔本就与萧怜雪有七八分相似，如今因为一个小小的示威动作，他俩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到了一起。
剑眉轻微上扬，萧无锋面上不见喜怒，眸光闪动一瞬。
心眼观察加上衍心诀推算，给他带来一股本能的危机感，像是在提醒他，如今的萧怜山和当日在玉楼坊的萧怜山几乎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之前，萧怜山喜欢躲在幕后，引导他人出头。
现在，萧怜山张扬莽撞，似乎心底多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底气。
萧无锋的视线一寸寸扫过萧怜山的身躯，心底念头不断起落：
“难道他们猜到了是我击杀萧怜雪，两兄弟情谊深厚，所以他才一反常态？”
“如此魁梧的身躯迥异有别于前些时日，想要短时间内造成这等幅度的变化，除非是习练某种神异功法，又或者服用了罕见的天材地宝。”
“怎么总觉得萧怜山和以往的萧怜雪没啥区别，这种违和感太过诡异……”
数个念头在脑海翻涌，但是由于信息缺失，萧无锋无法知晓萧怜山此刻不符合以往性格的行为究竟源自何处。
略微沉吟，萧无锋竖起中指，露出微笑，朗声道：
“怎么不见萧怜雪那条败家之犬？”
闻言，萧怜山冷哼一声，猛然向前踏出两步。
“别莽撞，杀他要在进入天选秘境后。”萧怜月小声提醒道。
萧怜山嘴角轻微抽动，怒目瞪着萧无锋。
萧无锋平静淡然，浅笑道：“今天可是天选秘境开启的日子，萧怜雪又要当缩头乌龟吗？之前在巡猎之礼上他就表现不堪，这次更是不敢来参与了？也算有自知之明。”
萧无锋炮语连珠，故意刺激萧怜山和萧怜月两兄妹。
“够了！！！”
萧怜山怒吼一声，身体周围喷薄气机。
他的身体肌肤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呼吸间，毛孔喷薄滚烫的热气。
那股犹如炉火喷发的气机炙热灼人，萧怜山眼底闪过一抹狰狞凶意。
嘭！嘭！
双脚猛踏青石板路面，他笔直犹如一头蛮牛，朝着萧无锋笔直发起冲锋。
萧无锋并不避让，径直朝前冲去，身前浮现一缕缕剑气。
这时，天空中砸落一柄重锤，金吾卫统领拓跋野大声呵斥道：“肃静。”
上三品的武夫体魄何其了得，他仅仅是一声重吼就形成浩大音波，分隔了即将交手的萧无锋和萧怜山。
蹬蹬蹬
萧无锋脚下步法灵活，退回原地，心底暗道可惜。
他感觉到了萧怜山身体、心灵状态的不对劲，只要稍微交手，心眼就可更进一步发挥效用，也就有可能洞察萧怜山身心中潜藏的秘密。
萧怜山闭上双眼，再重新睁开，朗声说道：“还请将军见谅，实在是此人对我家中已经去世的弟弟不敬，这才心有愤怒。”
拓跋野不置可否，压根没打算理会这茬。
他抬手虚握五指，气机牵引下，那柄落地的重锤倒飞而回。
这时，大街上的好些少年投出目光，围观者相互议论着。
“这家伙又是谁？看起来虎背熊腰的，端的是一名猛汉。”
“萧家大房的老二，不过样貌不太对劲，此人之前还是书生模样，身高体型都只是中人水准而已。”
“看这体格子怎么反而更像是行伍出身？”
“可惜两人没有现场打上一架……”
能够站在应天门前，多半都是来自各方的少年天骄，他们当然不仅仅是想要看热闹。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要两人真正交手，必然会暴露一些细节。
推演细节后，他们就能大致估算萧无锋和萧怜山的实力，以此测算自己究竟有没有把握战而胜之。
等到真正进入天选秘境，遭遇后究竟是打是躲，全都可以提前准备。
不远处，敖霸与几名王侯公卿府上的公子待在一起，注意到了萧怜山的改变。
“哼，这股气息不会有错，是萧家的家传武学。”
“萧怜山文心破碎根基不稳，竟然能够让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专修族内武学，萧家倒是真舍得下血本。”
来自国公府的商少炎浅笑一声，提问道：
“敖霸世子前些时日与萧怜山有所嫌隙，似乎皆因萧无锋而起，可否细说其中内情？”
敖霸眉毛微微上挑，本不愿意回答，但是对方乃是当今国公商天阙的长孙，其一身文道修为极为精纯，乃是国子监最为出彩的双星之一。
沉吟片刻，敖霸悠悠说道：
“其实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萧怜山弄出来的，当日我和宁远兄还未识出他的小人面目，赴约前往玉楼坊。”
“萧怜山屡次挑衅萧无锋，结果以诗词相逼，萧无锋展示绝世诗才，愣是当场作出一首传世诗词。”
“萧怜山那缺德玩意因此文心震碎，后来我便遣了部下送他回府，岂不料唐云曦那泼妇不明事理，居然迁怒于我，杀了我那部下以此泄愤，还将尸体抛还在我下榻的院子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商少炎浅笑一声，摇了摇头，“倒真是有辱斯文。”
其余几名公子附和着，笑出声来。
“说到底萧家就是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家中有天才不知道珍惜，偏偏扶持无德小人。”
“上上代出了老神将萧全，上代出了神将萧默，到了这第三代到底还是要败落的。”
“萧家并无底蕴，根本不配与我等府上并列。”
敖霸说道：“怎么？少炎兄动了心思？”
“萧怜山就是个不入流的玩意，乘早专修武道也好，”商少炎浅笑摇头，“倒是萧无锋略显可惜，他放着好好的文道不走，偏偏要去习练剑术，实乃舍大而求小。”
敖霸轻嗯一声，点头道：“天下间谁人不知夫子三甲子俯瞰天上天下？所以，文道才是最强的！”
“是这个理。”商少炎摆了摆手，“若是萧无锋从小习文，找名师为他启蒙，跟随名士大儒修得一颗玲珑文心，再搭配上他那绝佳的诗才，说不得他还真能入我法眼。”
敖霸笑了笑，没有像其余几名公子哥一样，合力吹捧商少炎。
对方出自国子监，看重文道实在正常。
可是，他敖家世代立足西北，杀人立命靠的从来都是手中刀剑。
学文？那不过是用来陶冶情操，方便敖霸融入圈子的伪装而已。
另外一边，胡言、莫隐姗姗来迟，并肩走向萧无锋。
当初在仙人洞府商量着一起参与天选秘境的少年，终究是拿到了那张渴望已久的邀请函。
几人有说有笑交谈片刻后，听见巨钟鸣响连续九次。
咚！咚！咚！咚……
萧无锋站在原地，明显察觉到钟声带有镇魂效果。
他的三魂七魄受到引动，像是飘飘成鬼，随时都有可能飘出身体。
下一刹那，钟声停止，镇魂的效果瞬间散去，仿佛刚才的感知只是一种错觉。
“啊！！！！！！”
突然，一名长发少年发出嘶吼，就在萧无锋身旁三丈之外。
他穿着锦衣华服，乃是金玉阁招揽的天才，从江南水乡而来。
此刻，他面目狰狞似恶鬼，躯体多处臌胀收缩，仿佛身体里面藏着可怕的恶鬼。
剑眉轻微皱起，萧无锋指尖凝聚少许剑气。
咻
一道急速破空声由远及近，一支亮银色箭矢比声音更快，命中长发少年的心口。
箭矢穿心而过，拖拽少年身躯，滑行数丈之外，钉在墙壁上。
不只是他一人而已，应天门前同时有十几位少年少女发生异变，亮银色箭矢快如迅雷，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将之一一钉杀。
“卧槽，当街杀人，这……这是疯了吗？！”
“他们可是我们大乾的未来和希望。”
“我金玉阁好不容易找到的天才……”
人群中，一些执事、掌柜、管家，他们不够资格提前进场，参与大人物聚会，又并非手持邀请函的参加者。
看见箭矢猎杀自家天才，纷纷发出惊呼。
长柄重锤轻砸地面，拓跋野朗声道：“镇魂钟响，隐藏的天人分魂便会有所异动，他们全都已经被天人分魂夺舍，死不足惜。”
“这……”
听见这句宣判，张嘴说话者顿时哑口无言。
手掌抚按心口，萧清风挤眉弄眼道：“我靠，吓死个人，那箭矢要是射过来，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机会啊。”
“天人分魂危害极大，绝对不可小觑，”莫隐煞有介事地点头，“听胡言兄说起，他在回京的路上就遇到了天人教的杂碎袭扰，若非有朋友搭救，怕是已经见不到我等。”
无暝轻微点动脑袋，好看的眉毛不由自主拧巴起来。
“近些年来，天人教的渗透愈发猖獗，小心点也是应该的。”
萧无锋默不作声，并未参与伙伴们的话题，他心底其实很有几分担忧——
天人教的一名布道使都能驱使神像，给满状态全力爆发的萧无锋造成极大压迫感，几乎手段全出才可应对。
三丈之外那名长发少年异变后，萧无锋依旧有把握以剑气轰杀对方。
天人分魂可比一名布道使的意志降临神像要强大太多，所以，萧无锋根本不认为长发少年体内埋藏有天人分魂。
充其量，这些冒头就被清除的家伙只是天人教随手布下的散棋。
天选秘境、天人之谜、古神遗藏……如此种种都隐藏在帷幕之后，唯有进入天选秘境。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时，拓跋野大声说道：“时辰已至！”
话语落地，应天门缓缓开启。
萧无锋透过门缝，看见应天门两侧的金吾卫，每边足有十二人，正拽着红绳合力拉门。
应天门后是一片宽阔的皇城广场，萧无锋混在人潮里，鱼贯而入。
拓跋野站在前方不远，大声说道：“可别以为你们拿到了邀请函就能进入天选秘境，接下来交由我来测试尔等，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在我的战兽狮吼之下坚持站立十息便可通过。”
他高高举起右臂，竖起三根手指，“从现在起倒数三声，给你等准备。”
萧无锋剑眉微微上扬，并无多余动作。
陈小乐撇撇嘴，“早就听说白玉京喜欢搞这些调调，烦不烦啊？”
“就是啊，我们的实力还有什么好测试……”
萧清风笑了笑，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瞪大双眼。
拓跋野掀开身旁那座盖着红布的巨大铁笼，里面赫然是一只体长超过两丈的九头狮子。
它毛发昂扬，皮色金黄，十八只碧蓝的眼睛炯炯有神，脑袋周围的鬃毛泛起金灿灿的雷光。
吱呀
拓跋野打开铁笼，翻身骑上走出笼子的九头狮子，轻笑道：
“给这群小子们长个记性！”
话语落地，根本不见拓跋野倒数三声，九头狮子张开血盆大口。
“吼！！！！！！”
九个脑袋与胸腔同时发出共鸣，吼声起初犹如天公砸落神罚之雷，轰隆巨响劈碎天地，紧接着，扩散开来的音波瞬间弥消，剥夺了受测者的听觉。
此乃大音稀声！
紧接着，人人都是眼前一黑，仿佛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永生永世不可再见光明。
九头狮子一声吼，瞬间把在场的少年少女带到一个绝对静谧的黑暗幻境中。
安静，寂寥，让人内心发慌。
一息，二息，三息，四息，五息……
萧无锋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犹如奔腾江河，汹涌澎湃，来回冲刷着他的肉身。
早先受到镇魂钟共鸣的魂魄再次有所异动，像是不愿继续待在这片死寂之中，仿佛这里就是比阿鼻地狱更加恐怖的虚无，不能逃出此地就会承受永劫，再无翻身的可能。
十息就像是十个纪元那样漫长，萧无锋看不见，听不到，眼耳鼻舌身意六感全被剥夺。
呼
吸
衍心诀全力运转，萧无锋沉浸在推衍中，重新找回了时间流逝的感觉。
很快，他耳畔传来一声啵的轻响，黑暗的视野瞬间恢复如初。
萧无锋站在原地，并未动弹分毫，但眼前所见坐倒在地的人为数不少，更有许多当场瘫倒，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皇城内专门开设了豪华宴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李至、王小花代表剑宗，落座其中。
王小花本来吃得很开心，骤然听见应天门那边传来的狮子吼，当即皱眉。
“师兄，这不对吧！”
李至眼底闪过一抹冷光，点头道：“九头狮子乃是三品灵兽，能够随意控制自己的吼声，让每个人听见的全都不同，这样的实力测试根本就不可能公平，而且，以往从不多此一举。”
帝座上，乾宣帝目光幽幽，朝着李至举起酒杯。
砰！！！
酒杯轻砸桌面，李至质问道：“陛下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