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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勇的儿子跟袁征等人上路,着实让闵氏吃了一惊。
回到那年他们在京里,让闵氏留下萧衍厚,她还是不会答应。但事后淡淡的后悔也不是半点儿没有。萧衍勇的这举动让闵氏犯嘀咕,总觉得哪里少了什么那感觉。
第一天接驾,全家一定是忙的。但晚上回房,闵氏犹能挤些精神,问萧瞻骏道:“衍勇这话早早对你说过?”
在萧衍厚的安排上,夫妻从来达不成一致,萧瞻骏闻言多了心,顿时恼了。
明明事先不知道,也重重道:“说了的!你想怎么样!衍厚和孙子你霸的死死的,就差拿绳子拴你身上。衍勇愿意让他房里的孙子走,你难道也管?都拘在你身边,有什么好儿给他!”
闵氏气的嘴唇直哆嗦:“我不过就是问问……”
“不必问!大哥做主,而且太子殿下已答应,带他跟着见见外面天地,再去京里念书,这正和我心意!”
萧瞻骏说的硬梆梆。
他不想和妻子吵架,所以有些话涌在心里,却不愿意明说。
他自己就是庶子,他为什么要亏待自己的庶子?再说兰香与别的妾不同,她是郡王妃房里打出来的人。萧二心想我若是忽略,大嫂不会袖手,到时候才真是妻子的难堪呢。
他语气强硬,闵氏累了一天,又有兄嫂和客人在,也知道吵架不美,忍气不再回话。
但哪能睡得着呢?
一些画面在脑海里转动不停。
萧衍勇常在军中,他的妻子时常前往探视,在袁家小镇里借住。闵氏因心思总在自己儿子身上,没有刁难,也没有多加照拂,小夫妻要见,就打媳妇离家。
数月前,萧衍勇之妻带着儿子已到大同。那个时候,正是太原收到接驾消息,以为他们先见太子,开始脚不沾地收拾全城。
现在回想,萧衍勇虽不见得未卜先知,知道第一个接驾的是大同,却是早打定主意,让儿子和袁征等私下见面,熟悉起来,方便他跟着上路。
萧衍勇敢这样做,陈留郡王一定是知道的。
有和陈留郡王妃相比病根儿的闵氏,因郡王妃房里全是亲生,而反而不知道怎么对待萧衍勇。管家不是闲差,她稍稍忘性大些,长媳就是个自由人。
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袁征已和表兄弟亲近过的事情。
闵氏轻叹一声,她还是认为守着儿子的好,以为丈夫熟睡,自言自语地道:“去京里真的比在家好吗?唉,若是真的好了,衍厚可又让比下去,他的前程可怎么办呢?”
轻泣声又出来:“二爷什么也不管,也难和他说衍厚的话,我一个人着急,他半点儿不着急有什么用。”
萧瞻骏鼻息沉沉。
闵氏怔怔一会儿,拭了泪睡着。
值夜丫头进来剪过烛花,萧瞻骏睁开眼。
他没有睡,妻子的话字字听在耳朵里。本来困意重,硬生生的让嘲笑冲走。
他是不着急。
自衍勇从军走后,闵氏总把两个儿子放在一起比较,就忘记最明显的一点。
萧二是庶子,却因出自郡王府而是一方土皇帝。萧衍厚不肯从军,他本来很生气。但萧衍厚背后劝了半天,说母亲不肯,还是依着她的好。萧二看出来这个孩子心地是有的,至少和妻子不太一样。
原本为衍厚的打算不改,留在家里当自己的帮手。
陈留郡王告老进京以后,军中是大房的萧衍志萧衍忠兄弟,还有萧衍勇。家里是衍厚,这不是挺好。
萧二也叹息:“衍厚以后有的是日子留在家中,趁着小不让他多出去走动,以后有你后悔的。”
那一年要是听自己的,把嫡子留在京里,岂不是和今天见到的萧烨萧炫一样出色,和他们一样与太子很亲密。
萧烨萧炫这下一代,见到的亲戚们称赞不已。萧二心想大哥一房还是自己这房的主心骨,他为儿子不肯听从着什么急呢?
横竖,这个家是大房的。
妻子想不开,萧二因此懒得多解释。
……
这个晚上,太上皇很清静。前一阵子陪他睡的两个小胖子不见了踪影,不用问,在袁二爷房里。
第二天一早,也没有见到永乐小公主带着小胖子们来叩门,请去用早饭。
饭厅上,宝珠来送饭菜,小胖子们露脸儿,一左一右在宝珠身边,小手抓着宝珠衣角。
太上皇逗他们:“不陪我了吗?”
萧智、韩彻大力摇头。
坐下来,也贴着宝珠,张开嘴等喂饭。
长公主逗他们:“自己吃的是好孩子。”
萧智、韩彻不约而同把耳朵捂起,表示这句没听见后,奶声奶气再道:
“祖母好久没喂饭。”
嘴巴张的大大的:“我大大嘴。”
“我特特大大嘴。”
“我大嘴特特的大。”
永乐小公主也在宝珠身边挤着坐下,让人送上她的小碗。黑加福这姐姐也坐不住,端着她的饭碗,也坐近些。
就是太上皇也要笑话长公主了:“看看吧,你这祖母当的,应该脸红。”
上午会不完的客人,镇南王也不能幸免。坐久了出来散散,无意中经过厨房,见到有风的长廊下面,乖巧状坐着一排人。
从长公主到孩子们,从年纪高到年纪低,萧智、韩彻坐在最后两个小椅子上,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手里端着个盘子。
跟讨饭的似的,镇南王不知道又玩什么,走过去询问:“我累的不行了,你们却玩的好,玩什么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陪弟弟。”
长公主笑眯眯:“我和孙子亲近呢,免得哥哥再说我。”
话到这里,厨房里传来锅铲的动静,从长公主开始,一排人全把盘子举高。
镇南王哈哈大笑:“我可没有钱给你们。”
宝珠带着安书兰和一个奶妈走出来,见到王爷在这里,含笑以为招呼,走到萧智和韩彻面前。
萧智和韩彻喜欢的盘子抖动。
奶妈手里端着一盘子菜,热气腾腾的应该是刚炒出来。安书兰送上筷子,宝珠接过,问两个小胖子:“菜应该先给谁吃?”
“给祖母,给祖母。”小胖子眼光瞄到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满面红光,对镇南王显摆:“看吧,孙子跟我亲近了。”
镇南王知道孩子们不跟亲祖父母亲近,是见的太少,一路行来,知道一定会好。但见到这一幕,赞许着想起来:“这就是胖队长变得长进的旧格局吧,有劳二爷了。”
宝珠笑说过奖,胖队长天生就是长进的孩子。
长公主不肯先要,笑道:“我疼你们,这菜让一回智哥和彻哥。”
“谢谢祖母,”小胖子又抢着说。韩彻是个跟风,也跟着叫祖母。
宝珠再笑问:“祖母让你们,下一个应该给谁?”
“给哥哥,”萧智嚷道。
“给姐姐。”韩彻嚷道。
小胖子们再齐声的回:“再就是我们的了。”口水滴哒哒的望着菜。
镇南王不由得莞尔,这倒是教的生动。
他是后来的,萧智这会儿才注意到,惊天动地叫起来:“先给祖父,先给祖父。”
镇南王大乐:“哈,智哥你大长进了,祖父也让你一回。”
萧智乐颠颠儿,把自己的盘子举的再高些,等到袁征等也说让他们,宝珠挟一块,吹几口,不应该烫手时放到他们木盘子里。
萧智韩彻开开心心,手抓着吃起来。
镇南王见吃得香甜,比他自己吃还要喜欢。还想多看会儿,长公主撵他:“前面摆午饭了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们用午饭。”
瞄瞄一行坐得猴子般的人,镇南王嬉笑着离开:“你们倒真的会玩。”
这个中午,长公主带着孩子们守着厨房门口吃了饭。
这样的日子对萧智、韩彻、永乐和孩子们来说是享受,但也不能尽情。没过三天,袁二爷重返山西召开的武林大会开始,宝珠不能再做饭了。
……
地方在边城以外,离开一百里,四面无挡的空旷草地上。
放眼天空,是那么的高。放眼四面,地平线上出现什么即时可现。
随时可以离开,不许官兵介入,这是别人肯来的要条件。
都知道袁二爷的背景是官府。
总有些人心是虚的。
太原早几月就开始的热闹,不仅与陈留郡王府接驾有关,还有这些人事先打派驻兵动向有关。确信方圆内没有异动人马,才有一些人大模大样出现。
有一部分人怕掉脑袋,肯定不来。
还有一部分人忠于袁二爷,早早的来撑场面。
让这些人干坐着肯定不行,一堆堆的木柴堆放在草地上,每堆木柴旁摆放现宰杀好的肉食,外加一人多高的酒坛,贴一纸条“袁二敬赠”。
没有火石,谁要生火自己点。肉是生的,酒没开封,要验要吃的,自己动手。
没有侍候的人,也没有这么多的人侍候。来的人多了,只怕吓的有些人又不敢露面。
半上午的时候,草地上人声沸腾,篝火升起来小半,四面暖烘烘,秋风在空地上的威力几乎不见。
取代肆虐秋风的,是逐渐激烈的话语。
“这不是断魂刀罗秋吗?姓罗的,还记得我兄弟唐大刀吗?”
一个面容冷淡的男子抬抬眼皮子,淡淡地反问:“报人名我不记得,哪一年死在我刀下?”
“我杀了你!”回话的人暴跳如雷就要冲过来。
有人站起来制止:“哎哎!修罗刀薛家,二爷有话,报私仇别处儿云!”
薛家的人愤愤重新坐好,怒瞪着断魂刀罗秋,看架势用眼睛戳个洞出来也成。
暂时的这里算安静,但另一边儿又嚷出来。
“姓马的姓马的,你鬼毒门敢跟我神毒门相比吗?鬼见到神,你不认输谁认输!”
“哎哎,二爷有话,今儿是他回山西和兄弟们吃酒,要比试的别处儿去。”
这一片也有人制止。
自称神毒门的人不高兴的道:“一片云贺家,你家也是成名数代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也当起朝廷走狗?”
贺家的人笑回:“睁大你的毒眼看看,这里哪有朝廷的人?”一提中气,大声道:“说好的,这里没有官兵,二爷和大家见见。不许寻私仇,不许比试,否则,别怪我山西地面的好汉们不答应!”
惹来一片骂声:“滚!你山西的好汉有什么了不起!”
“滚滚滚,袁二是山西人,为什么把我们不是山西的人也寻来!”
另一堆篝火旁,执杯的太上皇微微的乐了,对陪伴他身边的陈留郡王道:“这热闹我头回见,这一回我玩的不错。”
寻一寻镇南王,他在太子身边,在另一堆篝火旁,太上皇让人递个话过去:“我可把胖队长比下去了,他一定没当过绿林好汉。”
吃完这杯,乐还没有完,示意陈留郡王再给倒一杯。跟他的暗卫欠身到耳边:“老太爷少吃一杯的好。”
“怎么了?”太上皇皱眉:“你没看到我如今是大碗喝酒的好汉,”这一生不是太子就是皇帝,忽然当起好汉来,自己先笑了笑:“别人都吃,我为什么不吃。不吃,会不会让人看出来我不是好汉。”
暗卫陪笑:“二爷的人刚知会,今天来好些用毒的能手,东西少吃,也少碰才是。”
悄悄指指几处:“您瞧,自从叫破有鬼毒、神毒的人在这里,那里、那里…。都放下来了。”
岂止是把自己验过的肉和酒放下来,接二连三的站起来好些人,纷纷表示不满:“大家伙儿给二爷面子到这里,给二爷面子放心吃也放心喝,有这些用毒的在这里,还怎么放心给二爷面子?”
“撵了他们!”
“就是就是!不许下毒的下三烂的在这里!”
太上皇放下酒杯,想不起来喝,赶着看热闹。
神毒门的人威风本就没使痛快,见到挑衅的,五个人放声大笑:“哈哈,山西地界不过如此,怕了爷们吧?”
他们笑的太过猖狂,不惹恼别人等什么,半空中只见到银光闪过乌光动,乌光闪过寒光动,“嗖嗖嗖……”不知道是金镖、是银弹子、是铁蒺藜乱飞,齐齐打向神毒的那五个人。
“哗啦”,神毒门的人从背后抽出一块板,薄薄的,五个人对在一起,组成一个盾牌,把他们护在后面。
又有人招呼:“他们护不住背后,从后面上啊,”
神毒门的人狞笑:“鬼毒门,都是毒门中人,是帮是不帮,你们看着办吧……”
话到一半,有一个人插话,扬声好似一道雷霆到场中。随后清啸声滚滚,若长龙横扫天际。
“吼……”
听到的人凡是站立的都有些身子摇晃,坐着的人也觉得头晕脑胀。暗卫们早就给太上皇等人塞上布巾,但太上皇依然觉得身边雷声轰隆般,好似他就在天庭之上,雷神的身边。
咫尺的距离,想不震惊都难。
太上皇抬头去看,见到一个干瘦的老头子几纵几落,不时在半空中盘旋一下,环视着周围的人,嘴里不断的出清啸声,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断过。
宫中的高手无数,但江湖上人难得一见,太上皇来了精神,细细地观瞧。
老头子落下地时,暗卫适时的为太上皇取下塞耳布巾,太上皇得已听到说话声。
老头子团团一揖:“各方好汉们,袁二爷英雄会,凡来的人都知道,这里不是争斗的地方。请给二爷面子,也请给小老儿段龙一个面子,咱们今儿相安无事。”
有人叫了出来:“震天龙,”
“你是段家的震天龙。”流露出敬佩。
也有人阴阳怪气:“段家的人也肯当走狗了?也投靠了袁二那娘们。”
段龙微微一笑,叫破对方名号:“雷弓司徒空,二爷亲往我家拜山门,一不请小老儿做官,二不请小老儿受禄,为的是英雄会上诸好汉的太平,小老儿与其说是给二爷面子,不如说是结交天下好汉,你又何必讽刺与我?”
雷弓司徒空重重哼上一声,没有再说话。
四下里起来私语:“知道吗?雷弓司徒空跟二爷有私仇。”
太上皇、陈留郡王把耳朵支的高高的。
“什么私仇?”
“你看他的弓箭。”
太上皇和陈留郡王也看过去。
见司徒空是个高大汉子,远比震天龙段龙威猛许多。段龙是不亮手段,第一眼当他是无力老人那种。司徒空却一看就是个力气满的溢出来那种人。
他的弓箭和他的人一样,高而粗壮,不知道用什么铸造,日光下放出似金似银的光泽。
角度不同,光泽也不同。想想他的雷弓称号,倒也不虚。
“看到了,这弓箭真不错。”
“咱们山西这里有大同龙家,数代弓箭出名。司徒空成名以后,几回寻上龙家,要和龙家比弓箭,”
“结果怎样?”龙家的弓箭在本地无人不知,问话的人透出紧张。
“老国公,就是如今住二爷家里的那位,人家不肯比。人家说他家的弓箭保家卫国,不是拿来江湖上儿戏。”
“嗯,这话有理。”
“司徒空不肯听,他指着龙家的名声陪衬呢,当时就出手,”
太上皇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里反复念叨,结果如何结果如何?
问话的人颤声也在问:“结果如何?”
“还用问吗?老国公一箭也没有出手,只躲过司徒空的三箭。这小子不要脸,倒是还想再射来着,让老国公喝住,老国公说,”
说话的人呼的站了起来,对着司徒空大叫道:“老国公当时说,曹刿论战,不过三鼓,三弓不中,还有脸再战否?”
四下里哄笑声起,更衬这个人的气势。他抚掌大笑:“司徒空,这话我没有说错吧?”
这个人是谁?
太上皇失笑,原来是他!
半旧衣裳,中年的面皮,虽说一口本地话,却是京里土生土长的人。
他是太上皇手里提拔上来,接冷捕头班的田光,袁二爷在福王乱中收服的京中市井。
因他变了腔调,篝火四起,坐着的时候,太上皇没听出来是他。
田光对着司徒空冷笑:“都知道我家二爷是女人,这没有可瞒的。倒是你,输在龙家手下还在外面装人,你瞒的天下好汉们好苦!”
司徒空咬牙,就为说袁二是个娘们,这小子就把自己奚落到家。一抬手,弓箭就到手上。
“呼”,田光身边站出来十几个人,兵器都到手上:“当我们山西没人吗?”
眼看旧的一场争斗刚让段龙阻止,新的一场又引出来。
段龙厉声高叫:“住手!凡事有先来有后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要性命的,别耽误我的事情!”
转身神毒门,冷笑道:“拿来!”
神毒门的人面色一僵:“什么!”
段龙气势汹汹走上一步:“就是你师傅来了,也不敢在我面前放肆!神毒无踪,杀人无形。刚才已下了毒吧?解药拿来!”
四面无数瞪神的眼光,一起仇视的过来。司徒空也没功夫和田光争执,弓箭笔直对上神毒门。
太上皇愕然,把面前的吃食和酒水看了再看。这些人没有过来,是怎么下的毒呢?
陈留郡王轻叹:“我虽不在家里,震天龙的名声也听过。这是个出名的眼尖而人缘儿又高,昨天我见二爷弟妹,据她说请震天龙出面,费了好一番功夫。”
如今看来,却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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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键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