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黑下来。
林煞身穿红色嫁衣,端端正正坐在华丽的房间内,紫嫣也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低头玩儿指甲。
此时林府内一片黑色海洋,到处都是黑色剪的喜字和黑绸。
“紫嫣,你怎么会有拳脚功夫?谁教你的?”林煞拧过头仔细打量她。
微微发胖的身材,一脸幼稚的容貌,加上清澈的双眸,林煞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武功,虽然是三脚猫的拳脚功夫,但是对付两三个流氓混混足够了。
紫嫣认真道:“奴婢从小就开始练了,二老爷说奴婢学会武功就可以保护小姐,所以奴婢不敢偷懒。”
林煞点点头,笑道,“你下午来找我,一下就撂倒那几个丫鬟,让我吃惊不少,我还想着这次真要见阎王了呢,谁知道老天待我还不错。”
紫嫣一听,担忧道,“小姐,这样真的行吗?奴婢还是觉得您应该逃跑,反正二老爷身边的人都会帮小姐的。”
林煞转头看桌上的蜡烛,火苗一窜一窜的向上伸展,给冰冷的身子带来一丝暖意,“齐王势力遍布整个炎都,你我能逃到哪儿去?何况我的身子也不允许我走太长的路,”
她起身,将桌上的核桃瓜子花生等吃食不停的往嘴里塞,还叫紫嫣一起吃,口里含糊说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拜天地。”
齐王府,炎天磊拿着信笺,漂亮的双眸蒙上一层阴影。
刘顺坐在椅子上已经喝了不下十杯茶了,可那位爷依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他老早就伸长了脖子想看那信笺上到底写了什么,可就是看不到。
眼看天已黑透,刘顺不得不开口,“天磊,天黑了,你该去林府参加婚礼了。”
他故意把‘婚礼’二字咬的很重,脸上满满的笑意。
炎天磊扫他一眼,将信笺递给他,慵懒道:“本王倒是有些期待今晚的婚礼。”
他亦是把‘婚礼’二字咬的很重。
刘顺一眨不眨的盯着信笺上的内容看,只见上面写着:林煞不哭不闹,此时穿着嫁衣端正坐在桌前吃碟子里的吃食,全部吃光。
刘顺收起信笺,眼里满是惊奇,走到炎天磊身边,讨好道:“那个,王爷,要不晚上我陪你一起去?”
炎天磊勾起一边嘴角,伸手在刘顺下巴处摩挲,傲慢道,“是谁说本王今天有些过了?又是谁说右相会进宫上告皇上?”
刘顺打着哈哈,不着痕迹的绕开他的手,道,“这不是没想到右相会如此大方,最主要的是那个三小姐,此女子,不多见啊。”
……
林府祠堂,林庆宇眼睛空洞洞盯着前方,林风擎问他什么,他也不答,就是这么直直的跪着。
林风擎有些怒气,终是忍着,“庆宇,你还不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林庆宇看了看狭小的窗户,喃喃道:“天黑了,天还是黑了。”
“哼,”林风擎呼的起身,来回踱步,声音里充满熊熊怒火,“那个贱种在一日就是我林家的耻辱,耻辱你懂吗?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那个不要脸的娘,庆云能死吗?我林家能这样被他人骑在头上吗?我林家百年基业难道还要因为这个孽障给葬送吗?”
“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要恨庆云多久?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林煞是您的亲孙女,您怎能如此狠心,让她给一只狗陪葬?您刚说到林家耻辱,难道您以这种方式就不怕给林家带来耻辱?您以这种方式就能告诉全天下的人您跟庆云没有血缘关系?”
林庆宇冷笑一声,“父亲,您以为您这样做能让皇上对林家减少一点顾忌?呵,您不觉得您很可笑吗?”
‘啪’的一声,林庆宇脸上挨了一巴掌,身体顺势倒向一边,他刚直起身子,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同样的位置。
林庆宇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双目通红看着林风擎,“父亲,如果当年您能听庆云解释一下,也许他就不会死的那么壮烈。”
林风擎猛的向后退去,身体有些发抖。
他坐在椅子上,过了很长时间,脸上带着沉痛,带着悲伤,沉声道:“当年庆云一意孤行,导致林家深受十几年沉冤,你们的前途全都因为他,而断送了,林家不需要这样的不消子孙,”
林风擎死死盯着林庆宇,目光如炬,“庆宇,林家不只你一个,这次我念你是初犯,倘若再有下次,你手里的店铺以及所能继承林家的全部,我统统收回,我不需要忤逆我的儿子!”
……
齐王终于来了。
他下午一身白衣,此时换成一袭黑衣,以此表示哀悼爱犬。
林风擎早已站在府门口等候,门口的两个白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晃,林府匾额在此刻显得格外黑暗。
“参见齐王,”林风擎伏地下跪,磕头请安。
刘顺的折扇本来是合着的,此刻不由得打开扇了扇,额头上眉毛皱在一块儿,不知在想什么。
炎天磊道了声起来,眼睛扫过众人,问,“怎么没见林大人?”
林风擎道:“回禀王爷,臣让他在祠堂闭门思过,所以不曾迎接王爷,如果王爷需要他在身边伺候,臣即刻让他出来。”
炎天磊一听,含了一丝温柔的笑意,轻声道:“祠堂冰冷难挨,右相虽然惩罚林大人,可这寒冷的天气要是伤了身子岂不是本王的罪过?到时右相心疼起来,本王可吃罪不起。”
林风擎有苦难言,众人更是一阵冷汗,炎天磊的心情还真是和天气一样,变幻莫测。
刘顺实在想笑,终是忍住了,心里暗道,林风擎还是没摸清齐王的心性呀!
进了大厅,当中放着六米长的棺材,那是上好的楠木制成,一般人家见都见不上的东西,在富贵人家却是给一只狗陪葬。
炎天磊走到棺材旁,柳眉微微交叠,语气不善,“怎么封盖了?本王不是说要先举行冥婚,才能上封盖吗?”
林风擎急忙道:“臣没有让人上盖,肯定是奴才们糊涂,请王爷恕罪。”
说罢急忙让人把棺材盖揭开。
刘顺将扇子放到棺材盖上,“王爷,依臣看还是等新娘来了由她亲自打开比较好,毕竟封了盖的棺材不能轻易揭开,不吉利。”
炎天磊看向刘顺,二人四目相对,炎天磊面无表情,刘顺笑意盈盈。
林风擎双拳紧握,让林煞亲自揭盖,岂不是真的将林煞推给一只狗?!
那林家的颜面……?
林风擎都能想到明日林家将会成为满城笑柄。
他不免抬头看一眼齐王,又看一眼刘顺,终是没有任何反对。
林煞右手扶着紫嫣,青莲漫步,缓缓而来。
整个大厅的所有人齐刷刷盯着她看,好像她是个无价之宝,眼睛都不带眨的。
刘顺亦是收起折扇,嘴角边带着一丝玩味。
林煞驻足,扶着紫嫣的手松开,让她站在一边。
林风擎看林煞如此不懂规矩,喝道:“还不跪下。”
林煞像是没听到一般不说话不下跪。
炎天磊看着她一动不动,冷冷道:“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林煞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的眼睛被盖头遮住,不知道王爷在哪儿,要是跪错了岂不是让别人笑话?”
刘顺一听,按住要发火的炎天磊,“三小姐,王爷就在你的正前方,你可以下跪请安了。”
只见林煞停顿片刻,缓缓将身子侧转,然后面对棺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众人皆是震惊,林风擎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她。
这还不算完,林煞开口道:“臣女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说罢对着棺材连磕三个头。
不等他人说话,又道,“臣女得王爷赐婚,实在是三生有幸,无论嫁给谁,对于臣女来说都是福分,晶晶是王爷的爱犬,无论晶晶是生是死,都是王爷的狗,臣女今日嫁于晶晶,那自然也是王爷的人,臣女衷心希望王爷能长命百岁,早日和晶晶团聚,共享天伦。”
纵然炎天磊在怎么能装,这也是无法装不下去的。
他一把掀开林煞的盖头,深不可测的眼底透出熊熊火焰,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对着棺材请安,还诅咒本王。”
林煞疑惑道:“刚才不是有个人说王爷在我的正前方吗?我没有磕错啊,王爷为何如此?”
众人一看,炎天磊果然站在林煞的正前方,分毫不差。
炎天磊微眯双眸,墨色的眼珠染上一层浓雾,上翘的眼角也耸下来,“你敢算计本王?”
林煞则是一脸无辜,可怜惜惜的望着他,大大的眼睛起了一层水汽,“王爷,我一介女流,怎么敢对您不敬呢?您这是折煞我啊。”
“王爷,”刘顺眼看炎天磊要发火,急忙拉开他,道:“晶晶的事情重要,还是让三小姐先打开棺材盖,误了吉时是不吉利的。”
林煞斜睨的瞅了一眼刘顺,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一瞬即逝。
炎天磊压住胸口怒火,他从没有如此被一个人耍过,还是一个女人。
林庆宇看着林煞将手放在棺材上,这要是真的由她打开,那林煞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他不顾身边人强拽,一把冲上前拉住林煞的手,双目通红道:“棺材盖太重,我和你一起揭开吧。”
林风擎瞬间大喊,“林庆宇,你在做什么?”
林庆宇看林风擎双目凸出,青筋暴起,双手紧握,那是极度忍耐的迹象。
林庆宇反而平静了不少,对炎天磊道:“启禀王爷,这楠木棺材是臣前些日子从疆海一带带回来的,如果没有臣的帮助,恐怕谁也无法打开这封盖,还请王爷恩准,让臣与林煞一起揭开。”
庆云,我无法保护你的女儿,那就让我与她共同承担这背后的痛苦吧!
炎天磊未开口,刘顺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大人口述,让身边的奴才揭开为好。”
说罢立刻让身边的奴才当帮手,将林庆宇和林煞推开少许。
林庆宇紧紧拉住林煞的手,想不到事情会转变成这样的局面,他向刘顺投去感谢的目光。
林煞也有些吃惊,这个刘顺凡是都替炎天磊做主,恐怕不是幕僚那么简单。
刘顺知道林煞在看他,目光丝毫没有感激之情,心里更加肯定林煞不会那么轻易赴死。
果然,棺材打开的一霎那,林风擎和林庆宇脸煞白煞白,没有丝毫血色。
刘顺也倒吸一口凉气,不免有些钦佩。
炎天磊则是愣神片刻,神情复杂。
大厅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