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就应该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多诡异的一幕。
但他自己看不到，也就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毕竟人在自己的认知里是主观的。
徐弈崧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林鹿确实没发现自己的异常……等等，徐文景之前跟他提过自己这位“好友”在现实里的住处，好像是一家精神疗养院？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徐弈崧没有戳穿林鹿现在的状态，只是语气淡淡地应下了林鹿的要求。
“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林鹿摆了摆手，又补了一句：“希望徐神办事能靠谱点，尽快查出有用的东西。”
这句话不会是在嫌弃他的办事效率吧？
徐弈崧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好奇以前林鹿和徐文景的办事模式了，按照他从论坛里找到的那些资料，谋定策者应该就是管计策的，但林鹿又是个喜欢发号施令的人，这两个人组队下副本，当苦力的会是谁？
总不会是林鹿？
这家伙难道还懂得尊老爱幼？
林鹿自然猜不到徐弈崧顶着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心里却翻腾着什么奇怪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余力去猜。
失控的傀儡丝仿佛一只在家里乱窜的猫，打翻了脑海中平时存放的想法，过量的信息在林鹿脑海中东窜西走，自内而外地搅起了一场风暴。
更可怕的是林鹿到现在为止思维都十分的清晰，只是繁杂的东西过于庞大，他只能尽力将打翻的东西重新扶起，像锁起日记本一般，掩埋自己见不得阳光的念头。
所以说这种能够随时暴露自己恶念的地方，还真是不适合他，更别说他手里还有傀儡丝这么个东西了。
林鹿这个想法只闪烁了一瞬，就丢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
灵武使用过度会失控这件事，估计不少玩家都经历过，但很少会对思维进行直接的干预。说起来，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总榜前十里基本都将灵武用的风生水起，徐文景作为总榜TO1……并没有灵武。
这件事很少人知道，很多玩家都默认徐文景的灵武就是他天天揣在手里的茶杯。然而在事实上，那真的只是老头子在副本里抢来的茶杯，除了比较坚固以外，基本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性。
徐文景也曾隐晦地让林鹿不要过多依赖自己的灵武，只是林鹿并没有听从他的劝阻。
他帮徐文景做了太多招人恨的事情，树敌太多，不用灵武，怕是早就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一直到现在，他也改不掉自己对于灵武的依赖。
做出了选择，自然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而林鹿既然选择了继续使用灵武，必然也就能够承受得起灵武的反噬。
“不那么好受就是了。”
半晌，林鹿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掀起衣袖时，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手臂被暴走的傀儡丝勒出了一圈圈血痕。
傀儡丝平息下来，林鹿就透过傀儡丝观察了一下楼风琴那边的情况，发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后，便抖了抖衣袖，往宫殿外走去。
趁着这个时间，他要会一会所谓的祭品。
然而没等他将行动付诸实践，脚步就猝然一顿。
“怎么？”他笑起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是这个副本的神明。
神明并不总是醒着，林鹿猜测它现在就像人们半梦半醒时的状态，偶尔看一眼这个世界，却也不完全陷入沉睡。
这次是林鹿进入这个世界后，第二次跟神明交流。
而第一次，就是在牢狱里教唆神明通过楼风琴的身体，让两人之间的隔阂彻底暴露。
[现在是什么时间？]
林鹿没想到祂会问这个，摇了摇头。
[我感觉到，有人在将我唤醒。现在到我醒来的时候了吗？]
“或许吧。”林鹿这句话答得敷衍，发问倒是诚心实意，“您什么时候需要醒来？”
[人们遇到灾难时。]祂答，[我是神明，我会拯救他们。]
过于语焉不详了吧？
林鹿还想问，那道声音却飘远了，像是完全听不见他在说话。
“好吧。”林鹿耸了耸肩，“可见神也不可靠，人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或许是傀儡丝作祟，林鹿甚至懒得等徐弈崧的结果，按照记忆往教堂的方向走去。只是他之前几次去教堂，不是坐马车，就是搭路晓君的便车，还是第一次发现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短。
如果他还是大祭司，大可去街上找个马车夫载他一程，可现在的他身上并没有能够在这个世界流通的钱币。
只能步行了。
祭坛的位置并没有林鹿在前两个世界里看到的那样显眼，林鹿朝记忆中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高耸的教堂建筑，却看不到祭坛的影踪。
结合徐弈崧的情报，看来在这个时间点里，祭祀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高。
“卖花——卖花——”
声音有点耳熟。
林鹿将视线转过去的时候，小男孩已经率先拽了拽他的衣服，展露身后背着的一筐鲜花。
“大人，您要买一束花吗？”
“买花？”没等林鹿出声，旁边就有人阴阳怪气地反驳了小男孩，“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还买花？献给教会，祈祷我们都上天堂吗？”
“敌国都要打进来了，谁还会买你的花？”开口的人话虽然难听，却不是没有道理的，“闹饥荒也就罢了，听说还要跟邻国打起来了，现在谁都是想着多买些粮食。”
闹饥荒？这点在皇宫里倒是看不出来，楼风琴还有侍女给她做下午茶呢。
果然城门失火，最先烧死的就是无辜百姓。
但林鹿天生就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他注意到小男孩，并不是惊讶于他这个时候还在卖花，而是因为这个小男孩，长得跟他在外层世界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本应已经在母亲怀里死去，却在“神明”的手中死而复生的男孩。
林鹿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
“哈……不会吧，这么恶心人？”
当然，只是猜测，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小朋友，我问你一个问题。”林鹿笑眯眯地道，“如果你答对了，我就买你一束花。”
小男孩眨了眨眼：“好的，先生。”
“新任的大祭司的名讳是？”
“是文森特大人！”
男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猜对了吧？先生，您要遵守承诺，买下一束花。”
林鹿身上没有钱币，从口袋里东摸西找，勉强拿出了一颗珍珠——还是先前假扮侍女时，不慎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小男孩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林鹿递过来的珍珠。
“您可以自己挑选一束花。”
背后的筐里装得满满当当，显然林鹿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林鹿扫了一眼，抽走了一朵白色的菊花。
“先生！您买的是一束花！”小男孩挠了挠头，“而且您为什么不选一朵更鲜艳的？”
“这就够了。”
林鹿将过长的花梗折去，插在自己的衣兜里，露出苍白的花头。
“这样的花，才适合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