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杨安玄来到驿馆求见司马元显。 校场比武,巡江营获胜,狠狠地甩了王恭一记耳光,这让司马元显感到极为痛快。 见到杨安玄,司马元显一改平日冷漠,热情地招呼杨安玄落坐,让侍女奉茶。 校场战胜北府军,让司马元显真实地感受到杨安玄是可用之才,将来可用之对付大敌王恭。 “出京之时,父王交待本世子,杨将军为人忠谨,材堪大用。此次杨将军率巡江营将士胜过北府军,父王得知定然十分高兴。” 对于司马元显的态度改变原因,杨安玄心知肚明,表面上恭敬地拱手道:“大王简拔之恩,愚时刻牢记在心。能为大王、世子效力,乃愚之幸。” 对于杨安玄的恭敬,司马元显很受用,快慰地笑道:“好,杨将军忠心耿耿,父王定然不会忘记有功之臣。” 杨安玄恭声问道:“此次北上,不知大王和世子殿下有何交待?” “杨将军前往洛阳,多立战功,本世子自会在父王面前替你美言。这三千北府军,是朝庭的兵马,你要好生掌握。”司马元显别有用意地道。 杨安玄会意,道:“世子放心,北府军是朝庭兵马,自然为大王效命。” 见杨安玄明白自己话中之意,司马元显笑道:“杨将军忠于朝庭,朝庭定不负将军。” 杨安玄道:“愚有一事想请世子殿下相助。” 司马元显存了拉拢之心,笑道:“尽管道来,本世子定然帮忙。” “愚恐北府军在选拔将士时有意刁难。”杨安玄沉声道。 司马元显收敛起笑容,来之前众人都不看好巡江营,对后续之事并未深虑。杨安玄获胜赢得统军资格,北府军是否会交出三千兵马还真是个问题,若选些老弱残兵充数怎么办? 皱着眉思索片刻,司马元显道:“本世子明日要归京,便让董侍郎留下,以朝庭的名义向王刺史施压,让他选派精兵强将随你出征。” 杨安玄心想,这位王刺史连会稽王的面子都不给,董怀能有多大的约束力。杨安玄心知肚明,北府军选派什么兵马无法掌控,恐怕司马元显亦没有办法,自己先提出此事不过是为了接着的要求埋伏笔。 “世子殿下,今日之战折了北府军的面子,愚恐率军北上时北府军将领会借机刁难,愚个人受点委屈事小,就误了朝庭救援洛阳之事。” 司马元显笑道:“此事好办,你从巡江营中选些熟手在军中任职,帮你掌控这三千人马。” 这正是杨安玄想要的,只要控制住军中将尉,就不怕兵丁不听命行事。 司马元显想到父亲提及巡江营作用重大,不能随杨安玄北上,连忙补充道:“你可带走二十人,任用二名校尉,部司马、曲侯、屯长若干。北上的北府军谁敢不听命,你只管放手征治。” 杨安玄与刘衷等人商议过,孟龙符和俞飞是要随他前去的,至于刘衷、周由等人各有牵挂,不便随他前往。 二十人,虽然有点少,但勉强能支应。若北府军真有人跟自己对着干,自己不妨杀鸡儆猴,会稽王父子的大旗还是要高高举起。 杨安玄站起身,向司马元显郑重揖礼道谢。 司马元显顺口道:“杨将军,巡江营责任重大,你离开后何人可掌军?” 巡江监中除了杨安玄是六品官身,刘衷和周由皆不过八品,不可能接任巡水从事一职。不过校尉可统军八百,执掌巡江营五百军队刘衷还有资格。 私下里杨安玄与刘衷聊过,让其在朝中活动,争取把巡江营执掌在手中,至于巡水从事一职,多半朝中会派官员前来。 “校尉刘衷,将门子弟,故轻骑将军、雍州刺史刘卞的后人,曾得孝武帝嘉许‘神射’,可掌巡江营。”杨安玄毫不犹豫地道。 “哦”,司马元显有些意外,他知道杨安玄与刘衷关系密切,本以为杨安玄会带刘衷一起前往洛阳。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司马元显道:“本世子会将你的建议告知父王,让朝庭定夺。” ………… 回到巡江营,大营中热火朝天,纷纷谈论今日在京口校场大胜北府军之事。同为军中袍泽,巡江营每个将士都与有荣焉。 杨安玄召集众人议事,把司马元显答应他带二十人北上,可任用校尉二人,部司马、曲侯若干。 不等众人回应,杨安玄道:“孟龙符、俞飞随愚北上,其他诸君听凭自便。” 刘衷知道杨安玄让他接掌巡江营的安排,他暗中也在五兵部和北府军中活动,应该有很大的希望。 想起家族的期许,刘衷叹了口气,不舍地道:“安玄,愚真想随你前往洛阳,此去山高水长,万望珍重。” 杨安玄笑道:“刘兄莫要儿女情长,说不定援救洛阳之后,愚又回转京口来。” 刘衷感慨地道:“安玄是大鹏展翅,愚兄怕是追不上了,他年相遇,再与安玄痛饮一番。 说实话,周由真想跟杨安玄前往洛阳,有仗打便能立功,杨将军率军南下平叛,不少弟兄立了功劳,他都后悔当初没有随行,要不然自己这个校尉要换成将军了。 只是他是左卫军调任巡江营,要随同前往需桓将军同意。校杨比武后,朱参军专门找到自己,让自己把天地三才阵告诉将军,事后重赏。 周由有些犹豫,这套阵法杨将军无私授与大家,自己转授他人是否合适,含糊地让朱参军等些时日,等杨安玄率军北上后再做计较。 钱磊刚与乔丽成亲,杨安玄让他和余宜一起留下,两人是水上高手,跟着北上作用不大。刘衷若能执掌巡江营,这两人可以倚为臂助。 出乎意料,书吏许靖要求随军前往洛阳。在杨安玄的认知里此人处事圆滑,北去洛阳是与秦军交战,风险极大,按说不会前往。 回到住处,张锋告诉杨安玄,许靖赌博欠了刁家一大笔钱,是想借北上之机躲债。 灯下,杨安玄静坐沉思,此去洛阳归期难定,有些事要预做安排,好在大军起拔在半月之后,时间足够。 首先是将自己北上的消息告诉家人。大伯杨广五月到江陵任南蛮校尉,杨家在荆州扎住脚根,与殷仲堪相互借重,与桓玄分庭抗礼。 杨漓借助陈鱼的商队,面馆生意在江陵、巴陵、江州、建康、京口几个重镇开张,借助往来客商的传扬,离秋面馆的招牌立了起来。 从信中可以看出,杨漓熟悉了面馆的管理,掌控着面馆的秘方,通过亲近侍女再间接控制着十几个族人,由族人打理着面馆,生意红火。 杨安玄深感快慰,连锁公司女总裁初步育成。 湫儿的信中不再只是聊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说到娘因为大哥不开心,大哥偷偷地向娘要钱,大嫂常向娘抹眼泪,让湫儿很不开心。 四月,杨佺期召杨安深前往江陵,在刺史府任职。殷仲堪很给杨佺期面子,提拔杨安深做了七品法曹参军。 何氏不是安分人,替杨佺期这脉诞下长孙,自然受到族中看重。大哥被何氏所迷,家中哪有安宁。 杨安玄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自己身在远方,实在出不上力,说不上话,只能在信中开导几句湫儿。 自己要远赴洛阳,帮不上家族什么忙,他记得王恭会再度起兵,届时殷仲堪让父亲率军响应,在这次起兵中杨佺期谋取了雍州刺史之位。 不过盛极而衰,杨家很快在对抗桓玄的战斗中失利,杨佺期和杨广丢了性命,杨家也因此而败落。 身为穿越人,杨安玄不忍坐视家族败亡,思索着要怎样提醒父亲小心桓玄、小心殷仲堪。 烛光摇曳不定,杨安玄的心思变得沉重起来,自打杨佺期在荆州执掌兵权后,信心大增,已经不太听得近自己的话。 自己每次去信都会提醒他要防备殷仲堪,要在巴陵吸纳流民,营造基业。结果杨佺期斥责他小人之心,让他不要多嘴。 这种变化自打大伯杨广和大哥杨安深去了江陵之后愈发明显,杨安玄知道父子间的关系再不如在堂邑时亲密。 大半个时辰,地上积了一堆废纸,这封家信才算写好,杨安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感觉言辞委婉,应该不会引起父亲的反感,但愿能引起父亲的警惕,避免这场大难。 接着给母亲写了封家信,让她宽心莫为后宅事操心,但凡能用钱解决都是小事;给杨漓则是说了几句面馆的经营,如今杨漓已经上手,不用自己多嘴了。 给湫儿的信杨安玄费了些心思,杨佺期忙于公务没有多少心思来关心女儿的成长,杨安玄将前世对女儿的愧疚弥补到了湫儿身上,厚厚的一封信,敦敦教诲,都是老父亲该操的心。 家事安排完,接着是淑兰院。淑兰院只要有新词便不用自己操心,刘衷留在京口,有他照看淑兰院也不怕被人所期。 找了十首词写上塞进信封,明日让张锋送去,应该能支撑一年左右。 脑中闪过苗兰的身影,杨安玄苦笑了一下,苗兰的情思他明了,只是一直以来将苗兰当成妹子,并无男女之情。 自己远去洛阳也好,过上几年等苗兰嫁人生子,一切烦恼自然随之而逝。 面馆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自己在不在都是一样,只是张锋要随自己远去洛阳,孙氏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难免有些寂寞。 杨安玄叹了口气,等安定下来,自己要将身边人的家眷都接到一起,让一家人团聚。 至于逐水雁剿灭伍亮留下的巢穴,估计早被搬空了,不过即使没了财物,那些孤岛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临行前叮嘱刘衷留意。 一阵风来,吹来油灯摇曳,墙上的黑影晃动,杨安玄有些恍惚。 不觉已是四年时光过去,从洛阳到新野、从新野到建康、再从建康至京口,这次从京口再返回洛阳,仿如经过了一个圆,起点重回起点。 此次再回洛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