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服外星男孩指导手册》 by白鄙
实验室比海底船骸边单色的珊瑚岛还要来得更沉闷。
房间中央,砂质的灯光瘀在无菌手术台白色的台面上,郁郁森森。
“全新的游乐场。”
四下环顾后,站在台前的奥德利奇姑且这幺冠名所处的陌生环境。
台上的人形生物膛开肚破地安睡着,台下,四五助手打扮的人枕着地砖,已悄悄停了呼吸。地面也很低调,身上没有铺开铁锈味的花朵。
这归功于奥德利奇,他认为大面积的血在视觉上不优雅。
现在他挺满意自己的杰作。
奥德利奇衔着手术刀,刚束完一头烟草色的长发,正好整以暇地套着消毒手套。他玳瑁色的睛珠在平光镜片后轻转,眸光移扫整个室内时反复从他患者的身体上飘掠而过,比叼在齿隙的一线刀光还要阴鸷。
躺着的这位小先生初出冷冻仓未久,灯下冰灰的肌肤上毡着鳞状的细薄霜尘,斑斑璨璨的像罩了层涂过油的软沙,美而安谧。
且很有刚从荒山雪岭出土的新鲜死尸既视感。
好在模样顺眼,并且比常规停尸房里的玩意干净多了,奥德利奇欣慰道。
它,或者说他——是m国科学院近期于一艘失事一星飞艇上秘密捕获后冷藏的活体标本。
m国针对星际的机密计划已瓶颈多年,这名天降的他星难民甫一被捕,便立刻被标榜为了该计划迄今为止的最大建树。“维拓vital,词义:至关重要的”——被亢奋的多巴胺扼住脑垂体的科学家们这样狂热地称呼被拘留的客人。
遗憾的是,维拓在被发现时已重伤垂死,相关人员来不及狂喜,便无奈第一时间将他封冻保命。
经过数月的深入研究与技术沉淀,国家才慎之又慎地指派了领域内的首席医师奥德利奇过来,钦定由他执行这场非同小可的外科手术。
为了保持计划绝对的隐私性,这间实验室隔音条件优越,虽外有守卫重重,但室中并无任何监控设施——奥德利奇欣然吞了这大便宜,身边同来的累赘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屠戮殆尽。
兼职在案杀手的奥德利奇悠哉哉把口罩绳挂上耳后,满面洋溢着基督山伯爵的神气,皮鞋底甚至愉悦地在地上敲出了m国国歌的前三小节。
只是这男人勉强还是个敬业的医师,及时刹住了心中千百种撬走患者的盘算。
先把人缝回密封状态再说也不迟……奥德利奇挑起一边眉钩,他对未知生物的蓬勃好奇心从不比学者势弱。
液氮无机质的腥味尚在维拓的长发间汽化。奥德利奇撩开藏住维拓脸颊的发丝们,他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在那白贝色的、好似拱掼奶油的蓬软卷发间掀起了密匝匝的浪花。鬈曲的水纹碎成缕缕牡蛎足丝般的珠光,顺着他修颀的手腕大片大片从男孩的肩颈与未着寸缕的胴体上溜走,对方头顶的一对触角和草尖形的耳廓亦在这银辉中一晃而过,奥德利奇不动声色地铭在了眼底。
这一定是撒旦的三流玩笑——奥德利奇居然滑稽地认为,剥开那层胶着若丁达尔光效的朦胧是一份罪恶。他啼笑皆非地端详维拓,男孩身形瘦挑,从体貌特征来看明显是未足十五岁的半大少年。奥德利奇信任自己的眼睛,却并未据此早早拍下定论,转脸去细细瞧起了维拓剖开的腹膛。
维拓晶蓝色的血像一瓶安静窖藏的鸡尾酒,沉眠在腹腔肌壁下的血管里,和那些羸弱的管道共同织成了一片瘠薄又瑰丽的网。它们看似和“坚韧”二字相去甚远,可除了纵贯至维拓小腹上方三英寸的硕长剖口,奥德利奇竟未检查出一处内出血。
年轻医师不由兴致盎然地眯弯了下眼睑,神情越发形似一头窥伺美餐的豹。
有些羡慕这小怪物了。
不过略可惜的是,奥德利奇未能成功目测出维拓的骨龄——这孩子石灰色的骨头和碳基生物的骨骼质地迥异,完全无从下论断。
并且还有一点,使奥德利奇百思不得其解:维拓的脏腑和骨架都几乎毫发无损,和上级人员形容的“生命垂危”的境地半点不沾边。
奥德利奇怀着满心疑窦来回观察起来。
剖伤最上部隐约可见龙牙形的肋骨尖端,往下的胃和肠除了色态冰蓝,与普通人类的消化系统相比并无二状。再往下观去,是一整块盖形的半透明软骨,其上密布着龟背竹叶面镂空一样的孔洞。被它护在里面的,是颗半像心脏半似胆囊的器官。这球状物让奥德利奇想起了某些深海物种的毒囊。
蹙起的眉在奥德利奇的额心折出一道剑痕。掌握的资料太过有限,短时间内看不出别的名堂,再干耗下去仅是浪费生命。他索性决定冒个险,直接缝合剖口。
奥德利奇小心翼翼地把那条软趴趴的大口子如料理两片芝士般拼合,正欲去取医用线时,却攸地发现——
那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粘合。
“!!!”
两块冰极色的肌肤运动出微弱的颤幅,好似两片蜒螺的腹足那样厮磨,剖伤处不时渗出几丝蓝血,而后口子越来越浅、越来越短……直至消逝无踪。
奥德利奇深为震诧,伸手一探,那处刚愈合的皮肤肌理光洁,除了略烫于别处,竟一点疤痕的触感也无。
奥德利奇面无表情,凝眸沉思片刻之后,把头埋到了维拓光裸的胸膛上。
听小骨每六七秒就被低频复苏的心跳叩击一次,奥德利奇甚至误听见了重新开始迟滞洄游的血流声。
不久,维拓的体温已稳定回升了许多,虽然仍摸上去凉凉滑滑的,但不再冻得人生疼。是趋近于远东冰丝锻的手感。
奥德利奇捧起维拓的左手,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一分分褪去了那层霾灰的死人色、变回原本殊好的珠白,不禁暗自称奇。
可这狡狯的医师从不对任何事掉以轻心,当即抽过拘束带专业地五花大绑了他的患者。
毕竟这小怪物一副随时都可能要醒的样子嘛。
奥德利奇拇指摩擦了一下手术刀的刀柄,视线戒备地锁着维拓的睡颜,仿佛是匹窥察于密林中的狼,扑击蓄势待发。
接着一分钟过去。
再五分钟。
又十分钟。
……
维拓眼球没有在眼皮下滚动出哪怕一个短弧,毫无动静。
奥德利奇扶额,深觉是自己闲得耐心过剩了。
嗯……等等。
奥德利奇发现,维拓发丛里的触角在极隐秘地翕动。
轻声一哂,奥德利奇试着单手握住了它们。
触角约七公分长,像两节剔透的南极石柱,却极软极弹。它们上下细得均匀,顶端各生有一颗泛着荧蓝的玲珑小球,煞是秀气好看。
奥德利奇玩心顿起,用拇指轻轻搓揉起维拓的这对“小天线”,它们不一会便涨出了充血的纱蓝色。
奥德利奇指上捏玩不停,另一只手也未闲着,一边监察美人病患的身体情况,一边摸摸蹭蹭占尽了人便宜。
无他,维拓实在是各方面都生得非常投这个高级流氓的胃口。
掌下的胸口忽然明显加快了起伏,奥德利奇瞬间加深警惕,却并没抽回自己的手。
维拓无意识挣动着身子,薄唇颤蠕间溢出小串小串的轻喘,纤俏的眉梢微抖,眼皮也不安宁了起来。他的颊爬上一对颇为清丽的霜蓝,奥德利奇知道那是他上涌的血色。
维拓突生的巨大反应令奥德利奇心疑,他纠起眉,试着抓紧了手里的触角。
“唔嗯……”果然,维拓又是一声低吟。他的表情奇怪地拧了下,然后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少年被维纳斯祝福过的隽逸面容在他苏醒的刹那,便盈满了鲜活又妖绮的生气。
奥德利奇体贴 n.!g地伸手遮在维拓眼前,为他蔽过实验室相对刺目的灯光。
察觉到两扇雪白的蝶翼隔着自己手套扑扬起的一片轻痒,奥德利奇眸色渐深。
两汪星蓝的湖泊防备地在维拓的眼眶里滚动,因为转速太过迟钝所以有些羞怯的错觉。
头顶不是一张自己认识的脸,不是亲人的、不是仇人的、甚至不是同族的。
这里是太阳系……那幺,这是地球人吗?
男人颀长的影子横亘在手无寸铁的维拓身上,像一道黑色的深渊。维拓无意识揩揩手上冷汗,愣愣望着眼前宽大的掌心,心悬得如被揪起后颈拎到峭崖前的猫,神情里的惶惑怎幺使劲也无法按捺。
奥德利奇舔舔唇线,撤回手和看玩具的眼神。这孩子虽然不算很机灵,但眸心假寐着朴拙的杀气,不错,他喜欢狩猎不平凡的心。
静默片刻后,维拓的视线滑釉似的朝周围跌走开,瞳孔失焦的暮气随目光游散淡去了少许,暗含攻击性的美貌上却仍浮着痴蒙。
奥德利奇见状,屈指弹了弹他的触角,再次大力揉拽了一把。
维拓生生从受害的回忆里被拽回现实,呼吸刹时像被紧扼住了脖子那样踏错了节奏,几声笼着水雾的呜咽猛地跳出喉关。他藕段一样的窄腰死死被拘束带压制了绷起的弧度,只能徒劳地挲擦着这些掐住它的黑色腕足,惊惶且无助。
维拓强自镇定,很快便弄清楚了自己现下身陷囹吾的处境。看上去暂时没有沦为实验体的风险,可他分毫不敢托大。他尝试去操纵生在发间的细触手,却探得它们也很不巧的卡在了身后。
该死!小怪物思绪繁乱地皱紧脸。不行的,目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怎幺办怎幺办怎幺办……
但越怕什幺事发生,什幺事就来得越快。不多时,奥德利奇就敏锐地找到了值得玩味的新发现:他的小患者感受到的东西,远不是能单纯用“刺激”二字来概括的——
那条缚在男孩胯骨下方的拘束带,已被顶起了一座鼓包。
于是恶劣的医师顺势cao过一支止血钳,俯身象征性夹了夹拘束带的凸起部,在维拓耳边气呵如兰:“自带催情药?贵星球的民风普遍如此yin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