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面无表情, 眸光冷冷的:“计较。”
“怎么计较?”商陆松开手,但指腹仍停留在他耳侧,另一只手撑住沙发靠背, 好心地帮他想报复方案,“……亲回来?”
他的眼神浮着戏谑, 但在戏谑之下,还压着更深沉、隐秘的侵犯性。声音被不可言说的情绪浸染得暗哑, 看到柯屿纤长脖颈上滚动的喉结, 商陆绅士地说:“如果你要这样报复的话,我也不介意。”
语速更慢的时候, 性吸引力会加倍。柯屿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仍是紧紧靠着沙发, 躲无可躲的境地下,他倒也没有那么慌张, 视线从商陆幽深的双眸中意味深长地下移,流连过颈侧的皮肤,暧昧地停留在他的喉结上。
视线比皮肤的相触更柔腻, 简直像在摩挲。
商陆不免深呼吸, 在他的注视下吞咽, 说:“柯屿, 你真的很擅长欲擒故纵。”
柯屿抿起一侧唇,很轻微的幅度,很淡漠的语气:“是吗, 我好像没做什么。”
室内安静了数秒, 商陆轻轻笑了一声,所有旖旎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他直起上身退了回去,像野兽放弃狩猎, 无声无息地退回了它幽森的领地。
“你还是慌一点比较可爱。”他玩世不恭的语调,但听着好像不太爽。话题一转主动问起了剧本:“怎么样?故事好看吗?”
其实只是粗略看了一遍,一目十行过得很快,柯屿心照不宣地配合他揭过刚才那一幕,点点头:“好看。”
是一个流连于内地和澳门赌场的马仔捞偏门的故事。
“有关赌的类型片九十年代已经做到了极致。”
“所以这不是一部商业类型片。”
柯屿笑了一笑,“的确。”
与其说是商业片,不如说是剧情、犯罪、人文片。剧情主线清晰明确但情节充沛,情绪曲线鲜明饱满,赌场的戏份仅凭文字就可以感受到那种喘不上气来的节奏感,真正剪辑出来的话,爽度不会比商业片低。
剧本就是地基,现在这个基础已经夯实了,其
他部分再怎么拉垮,都不会歪到哪里去——何况摄影剪辑配乐,商陆在哪一处的审美有短板?这个项目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男主角的人选。
指尖下意识地捏着页角,柯屿的语气里透露着不确定:“你真的想让我演?”
“写后半段时,眼前浮现的画面都是你。”
柯屿哑口:“……好好说话,别耍流氓。”
商陆活了二十四年就绅士了二十四年,头一次被人说耍流氓,却没反驳,反而温柔认真地解释:“这个剧本认识你的时候刚好在写后三分之一,再提笔的时候,总不自觉想起你。你看,是你自己这么霸道。”
“这个角色跟我没有任何共性。”柯屿迟疑。选角选角,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流量演技路人缘,而是贴脸度。这么一个捞偏门的大佬马仔,如果是走正常的卡司试戏,选角导演多半会说他缺少了那股江湖的滑头和机敏。他在内地影视圈摸爬滚打七年,各种级别的项目都参与过,耳濡目染之下,哪些是好项目,哪些项目前景如何、风险如何、风险在哪里,心里都不动声色的有数。商陆这部电影别出现什么资本作妖的话,是可以票房口碑奖项三丰收的。
“我建议你找专业的卡司团队公开选角,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
剧本发出翻页的声响,商陆凝神蹙眉,很快定位到某一段:“看这场舞会。”
柯屿再度仔细揣摩,“怎么?”
“这个角色一定要相貌气质都出众。”商陆明确地说,“如果我没有事先认识你,这出戏就不会这么安排,所有的对白、镜头、光影的设计全部都会是另一种样子。我知道,这个人物的层次很深,递进转变多层但含蓄,有难度,但对你的戏路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拓宽机会。”
柯屿托着下巴的掌心自然地捂着唇,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你怎么把我经纪人的工作都给干了?”
“你这么说起来,我倒的确要找时间见见你的经纪人。”商陆顿了顿,又不动声色
地说,“听说你的公司对你很器重,要请你拍戏,是不是也要会会你那位老板?”
他看着柯屿的反应,但柯屿只是眼眸微敛,轻轻地“嗯”了一声,“大概。”
跟商陆相处久了,他甚至快淡忘了汤野的存在,忘了他沾了水的皮鞭,忘了酒店三十八楼套房令他恶心的水晶灯、暗红色地毯以及冷到颤栗的冷空气。宁市的夜景那么漂亮,车水马龙的人间音浪漫不上高楼,寂静中,只有清脆的鞭笞声和喘息声恒定。酒店对面那栋写字楼有五十九层,第三十二层的办公室总是加班到很晚,灯海中,蓝色的楼有十一座,金色的有八座,星星一样的是国金ifc。汤野对他征服欲最强的时候,他夜夜垂着眼眸淡漠看着,几乎会背。
轻柔的敲门声唤回了柯屿的神智。
明叔端着托盘,空气里飘入浓重的肉桂和果橙芬芳。
“少爷,客卧已经收拾好,夜深了,该休息了。”又转向柯屿:“这是肉桂热红酒,也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舍了寻常的高脚杯,反而用了一款带曲耳柄的水晶杯,正适合暖暖地握在手里。杯子底部卧着苹果,切片的橙瓣上插着一支小小的肉桂卷。柯屿端起杯子,红酒、肉桂、橙子、丁香和苹果的香味混合成一股令人舒心的馥郁,他笑道:“很少喝,好像只在哪一年圣诞节在朋友家喝过。”
明叔收起托盘,很温和慈爱地看着他笑:“这是安神助眠的,第一次留宿,就恐怕你跟我们少爷一样,是个认床的。”
柯屿两指穿过曲耳,闲适地握着热热的酒杯,闻言看了眼商陆:“你们家少爷是豌豆公主,我不是。”
“豌、”商陆愣了一下,脸色一沉,“……胡扯。”
明叔与柯屿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大笑,又问,“那么客房您是喜欢荞麦枕、鹅绒枕,还是乳胶枕?”
“鹅绒枕就可以。”
“好,那我安排下去,如果睡不习惯,您床头右手边有个服务铃,随时都有人在。”
等明叔一走,柯屿支着腮,叫了商陆一声“豌豆少
爷”,举起酒杯:“多谢今晚的收留,cheers。”
热度把红酒的果香和口感都更浓郁地提炼了出来,他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顿了顿,目光和五官的神情都不自觉地愉悦了起来。一抬眸,才发现商陆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好像见到了什么了不得有意思的事情。便清了清嗓子,调整坐姿重回端庄姿态:“看什么看。”
晚上的佐餐酒和餐后酒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柯屿喝得不多,两者相比,特意叮嘱要甜一点的餐后利口酒稍微喝得更多一些。明叔一双眼睛细致入微,商陆能发现的细节他自然也不会逃掉,因而之前就特意来请示,是不是睡前做微甜的热红酒客人会更喜欢。
“柯老师,你好像不喜欢喝酒。”
柯屿答得干脆,“不喜欢。”
“那这个怎么样?”
“好喝。”跟那年应隐煮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不,这样比感觉在侮辱这杯酒。
商陆把眼前这杯推了过去:“这杯也给你。”又想起什么,“算了,你明天是不是还有一个杂志要拍?”
柯屿仰起脖子,在商陆震惊的目光中一口气喝完了半杯,“不,明天没有工作了。”
“怎么会?”商陆蹙眉,“我记得……”
“你买的行程不够新,那封杂志取消了,换人了。”柯屿平静地说。吃过晚饭后临时接到的通知,麦安言急得要给他打电话,被他一条微信潦草地安抚了过去,又设置了免打扰模式。
临开拍前一天突然换人,除非是有重大变故或不可抗力,否则基本不可能。「山」的票房口碑节节攀升,布宜诺斯艾利斯电影节的获奖余温还未降下,「坠落」刚刚杀青,柯屿在这一年的年末,用“未来可期”来形容一点也不需要脸红。递本子的已经排队预约到了年后,手上还有三个新代言合约在洽谈,年底的晚会活动密集扎堆,品牌主动通过造型工作室表示了提供超季高定的合作意愿,在这种时候突然被顶替掉大刊封面——是完全令人匪夷所思的。
“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柯屿微微侧过脸躲过注视,手指揉按着太阳穴,他笑着说:“不用担心水肿,也不用早起,这杯酒来得正式时候。”
再仰脖时,喉结滚动,一杯酒见空。
“别喝这么急。”
柯屿放下杯子,又倾身过去握起他那杯:“你真的不要?我代劳了。”
商陆扣住他手腕:“你不会喝酒,喝得这么快很容易醉。”
柯屿抿了抿唇角,一个浅淡的微笑转瞬即逝:“是吗。”
酒热,喝得他身体热,脸也热,手心热得起潮,热度顺着神经蔓延,柯屿抬起眼眸,眼眶连带着眼尾莫名便有些红:“好像是喝得急了点。”
商陆哭笑不得:“早知道……”发现柯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到了沙发上,往他身前挪了一步。
掖在西装裤里的衬衫发出窸窣的响动,他劲瘦柔韧的腰像猫一样舒展,肩膀和脖子却向上抬起。
一句话到嘴边倏然忘了,商陆吞咽了一口,紧张地看着他。身体是往后躲着的,长腿曲起,似乎想要挡住他。
但来不及。
柯屿两手分开撑在他腿侧,巴掌大的脸仰起凑近他眼前,鼻尖几乎就要碰着了。他讲话,用轻柔的声音和带着红酒甜橙芬芳的气息:“早知道什么?”
“早知道……”
柯屿轻巧地催促:“说啊。”
橙色的顶级牛皮被揉皱,商陆十指紧紧扣着沙发,镇定地说:“柯老师,你醉了。”
柯屿认真地说,“我没醉。”
眼眸清澈,但那抹绯红的眼尾却很没有说服力。
商陆声音低沉下去: “醉了的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柯屿垂下眼眸,眼神落在商陆随着说话张合的嘴唇上:“那好,我醉了。”挨得那么近了,连声音都显得多余,他低柔地用气声问,“明叔是不是在酒里下了什么迷魂药?”
商陆看着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那么直白地落入,却读不懂柯屿究竟有没有真的醉。是他心猿意马,根本无暇去分辨他的真假,只看到那双剔透眼眸里翻涌的浓重的黑色
的情绪。像云,暴风雨下的云,深深压抑的却依然不休不止的云。
“柯屿。”商陆叫了他一声,“你该——”
唇被封住。
眼睛一瞬间张大,在震惊到空洞的瞳眸里,他的所有神智都忠实地出走,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唇好软。
柔软的、温热的、细腻的唇瓣,带着橙子的香甜和红酒的酸涩。
柯屿吮着他,分开时有微微的喘息,静了一瞬,他明知故问,“我该什么?”
商陆想说你该睡觉了,但嘴唇张了张,柯屿盯着他,又再度咬住了他的下唇。比刚才更大胆,温软灼热的舌尖扫过齿缝,顺着滑入。
咚。咚。咚。
心跳又快又重,几乎要从胸口跳出,几乎就震在耳侧,令他整个头脑都嗡嗡地一阵一阵发着热、发着涨,涨得他更为混账地把商陆整个压在身下,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胸前衣襟。
上颚被扫得酥痒,痒到身体和灵魂的深处,商陆终于闭上双眼,认命地接受了心脏几乎令他难以承受的窒息。
他反客为主抱住了柯屿。
很瘦,但沉甸甸的。
是成年男性的身材和重量,被衬衫柔软地包裹着,在冷气下细密地、一阵紧过一阵地颤抖。
商陆紧紧箍着他拥着他,大手扣着他的后脑,黑发在掌心下凌乱。被合作女演员夸赞的吻技失去了用场,柯屿被吻得几乎忘记了呼吸,清醒无比的大脑深处只记得唇舌交缠处的甜。舌根都被吮得发麻,但一股渴望从这种疼中升起,忠实地反应到了身体体征上。
再睁开眼时,天地调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着仰面躺在沙发上,灼热的视线中,只有商家天花板那盏漂亮昂贵得过分的水晶吊灯,以及比之更贵气英俊的——商家二公子的脸。
“柯屿,”商陆捋起他的额发,看入他的眼睛深处,“告诉我,你是清醒的。”
声音都吻得哑了。
柯屿与他注视,比寻常的时间更久,继而才很浅地勾了勾唇,“你想酒后乱性,就不应该问得这么清楚。”
商陆认真地纠正:“我没有醉,不是酒后乱性。”
柯屿蹙了下眉,又舒展开,“好吧,如果你觉得这种说法会让你好受一点,就随你。”
目光僵住,连带着身体都不复柔软的贴合和亲密,商陆问:“你什么意思?”
“我醉了,”眼神迷蒙下去,又清醒起来,叹一口气好笑又无奈地说:“不要问我这么复杂的问题。”揪住他领口,仰起脸像是要亲上去,唇角在将触未触的距离停住。他的肌肤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清爽的、俊朗的、野性的荷尔蒙味。
商陆偏过脸,“我明白了。”捞着他的腰,将人腾空抱起。
千杯不醉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晕眩,心也连带着提起,“明白什么?”
商陆一步步把他抱出书房,绕过安静无人的商明宝的卧房,抱进客卧套间。明叔为他留了一盏柔和温暖的夜灯,将商陆沉默的侧脸勾勒得英俊而冰冷。
柯屿也跟着沉默,揪着他领口的手劲松了。商家客卧的床是不是也是他钟爱的那款床垫?被他放下时,心里隐秘地浮现叹息……原来这就是商陆喜欢的感觉。他连对床垫都能那么钟情。
商陆捋着他的额发,单膝跪在床沿:“我不想你明天醒来跟我说,你昨天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知道。”
心口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柯屿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被商陆轻轻地捂住:“柯屿,酒后乱性这个词我不想再听见,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如果你真的醉了,但愿你明天什么都不记得。如果你没醉,”他顿了顿,“下次不要再这样戏弄我,我会当真。”
灯关,室内陷入黑暗,只有顺着门缝透入的一线亮光,逆向笼罩着商陆高大的身影。
他走出去顺手便掩上了门。柯屿的眼睛始终睁着,很轻地翻了个身,唇角抿起,渐渐的,像是一个自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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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什么值得分享的开心事吗,柯老师。」
「没有。」
「虽然你的陈述还是一如既往消极,但催眠中是积
极的、温暖的。」
「是吗?」
「是的,所以我需要调整你的治疗方案,谨慎起见,氢溴酸西酞普兰片就先停了——别急,听我说——我知道你要去丽江拍戏,上次的剂量应该还有剩下。柯老师,既然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开心,就不要压抑。」
潜意识里感到了开心……有任何值得开心的事发生吗?他只是在昨晚晚宴上……又再次遇到了商陆。
「如果有让你觉得温暖、喜欢,可以汲取到快乐、力量和决心的东西,就去追。」
「知道了。」
「知道了?」
「我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到时候请大家关注一下评论区(不是这章)。
(作者又在打哑谜,但我相信大家都能看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