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暃再次找到林文熙和塔妮娅时，她们正躲在几个隧道之外的一处分支深处，那也是一处半个坍塌站台形成的独立房间，且没有冒险者和怪物，安静异常。 塔妮娅侧身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无法自主克制地发着抖，时不时抽搐一声，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声，又努力忍耐回去。 林文熙则沉默地坐在隧道入口处，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隧道深处。 当她看到隧道深处出现，并不断接近的人影时，她终于站了起来。 黑影逐渐变成齐暃的轮廓，最终显现出他的相貌来。 齐暃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她人呢？” 林文熙朝塔妮娅蜷缩着的角落努了努嘴。 齐暃立刻快步走过去。 “你需要注意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失去理智，说不定会攻击你。” “不会的。” 齐暃想起泰莲娜，既然泰莲娜能凭意志战胜黑暗魔力的影响，那塔妮娅也一定能。 “没用的，我见过很多人，多么坚强的意志力都没用。” “那可能你见过的人还不够多。” “我说过那是没救的。” 齐暃转过头来，语气有些不快地说，“我救你不是为了听你说风凉话的。如果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不介意把你捆了送回去。白明可还没死呢。” 林文熙愣了一秒，转而露出反讽式的微笑。 “看来你也不是对所有女性都温柔嘛。” “前提是不会一边骗我，一边还要我提供什么诚意的女性。” “我那是在提示你，你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我反而失望得很，真是指望不上你。” 林文熙冷言道。 齐暃心中有些疑虑，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么她第一次找自己时，真是故意向自己传递信息吗？ 可如果她还在“演”呢，为了换取自己信任故意这么说之类的。 齐暃暂时没时间辨别这些，他又看了看隧道的方向，直言道。 “我需要你回避一下，因为接下来我要给塔妮娅治伤了。而抱歉，我暂时还不能完全相信你，所以不能给你看我的治疗手段。” “你还是那么提防我。只有在鸡毛蒜皮的事上，你好像才有点机智和警觉呢。” 林文熙的口吻像是个受伤的“前女友”，不过她倒是没有更多反驳或回绝，只是吐槽一句后就顺从地走向隧道入口。 齐暃倒是有些惊讶于她如此配合。 看起来这姑娘的思维还是清醒的。 他也许会选择相信她，但那是在更多了解与谈判之后，而不是现在。 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保持合理的距离。显然对方也是理解并认同这一点，说起话来倒还算是痛快。 果然，之前那个思维不正常，动不动就被气得呼呲呼呲的性格像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真是的，我齐暃可不吃那一套好吧。 什么傲娇人设，又不是金发双马尾属性的美少女…… 看林文熙已经走到了隧道之外，齐暃从腰带中拿出一瓶看似“生命药剂”，实则是混杂了自己高浓度血液的“特制药剂”。 这当然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做好的。 他做好了林文熙配合和不配合的两手准备，如果林文熙真的不配合，而塔妮娅又情况危急，不得不赶紧治疗的话，他就会谎称这是阿卡拉做的解毒药剂给塔妮娅喂下去。 不过既然林文熙很配合，那也就没了那么多麻烦事。 齐暃赶紧走到塔妮娅身边，看到像是读瘾发作般的一直颤抖不停，再无半点此前战斗英姿的塔妮娅，齐暃心中有些隐隐作痛。 并非自责。 导致塔妮娅变成这样的也不是自己的锅，而是黑暗魔力的腐蚀，这种逻辑关系齐暃一直清醒得很。 他只是在塔妮娅身上看到了整个“罗格”女性们的缩影。 他是有些心疼“罗格斥候”这整个群体。 她们已经很勇敢很坚强地战斗了，可是面对这仿佛是降维打击似的黑暗魔力，强如塔妮娅一样的队长级罗格斥候，也只有独自承受痛苦的份儿。 怕的不是疼痛和剧毒，怕的是无药可解，避无可避，最终总有一天违背自己的初衷，与姐妹自相残杀。 那是比自己死亡都残忍和痛苦的结局。 这时候，他格外能够理解，卡夏和塔妮娅她们对于自己这个“预言中贤者”那种热切的期待与寄托。 还好……这次他真的能够解决。 还好…… 齐暃轻抚塔妮娅的肩膀，可塔妮娅明显是抽搐了一下，像是要暴起攻击齐暃一样，表情凶狠地看着他。 这让齐暃受到一丝惊吓，有点B级恐怖片jump scare（跳跃式惊吓）的味道。 但她又忍了回去，左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右臂关节，头用力顶着角落的石壁，哪怕额头因为用力已经渗出鲜血，还是不停扭动着身体，与某种说不清的力量抗衡着。 “没事了……喝吧。” 齐暃拿出特调回复药，但塔妮娅的意识明显已经到了大部分脱离掌控的程度，她似乎最多只能做到不主动伤人，但已经没有办法乖乖主动喝药。 甚至离开前她还能零星说几个字，可现在已经明显失去了语言能力。 齐暃想起以前看过的，感染了狂犬病的病猫发作时的视频，那种不受控制的攻击性是有些异曲同工。 略一思考，齐暃想到了一个既不太伤害塔妮娅，又可以尝试“控制”她的方法。 他又启动了“内视”，然后对塔妮娅身体中的能量发动了“心灵传动”。 这个“内视”+“心灵传动”的技能组合就会起到短暂控制能量的技能效果，于是齐暃把它命名为“能量操控”。 果然，随着齐暃右手一指，塔妮娅的身体瞬间僵硬，不再抵抗，简直就像哈利波特的“禁锢术”。 技能效果不要说太管用。 但齐暃觉得这还不是极限，他现在仅能暂时阻碍对象的能量流动。他有理由怀疑，如果他将两者，或者单是“心灵传动”的等级提高，或是别的什么契机进行强化的话……他说不定能直接“操控”对象的能量流动。 那就不只是“禁锢”那么简单了。 在塔妮娅僵直不动的短暂时间，齐暃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将“特调药剂”倒进了她的嘴里。 接下来，齐暃就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和变化，时刻准备着再给她灌上一瓶。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办法不生效，他该怎么办。 令他欣慰的是，塔妮娅的脸色在逐渐变好。从透明如纸的苍白渐渐生出一些血色，瞳孔也逐渐微微扩大，显得放松了许多。 最后，她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倒气，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喘息，仿佛溺水昏迷的人忽然醒来时那种惊慌错乱。 几秒后，她失神的目光终于锁定面前的齐暃，她深呼吸着，努力镇定下来。 “大……大人……” 她没有哭。 只是眼泪在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齐暃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了。” “嗯……” 塔妮娅用力点点头，抿着嘴，终究还是啜泣了一声，开始哭出声来。 那是后知后觉的恐惧与重获新生的惊喜。 齐暃没有打断她的感情释放，而是继续从腰带里掏出两管“特调生命药剂”，递给塔妮娅。 “这是我刚才特制的，你拿着，我还有任务要交给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根除了，还是需要更多解药？我需要你的真实反馈。” 塔妮娅终究还是成熟的战士，仅哭了几秒，就恢复了镇定。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阵，说道，“我感觉……应该是恢复正常了。大人的解药……很有用。” “那就好。” 齐暃看了看林文熙的方向，那姑娘还站在隧道洞口，头也不回，石像鬼一样守望着幽黑的隧道。 他继续对塔妮娅小声说道，“那我有任务交给你。我需要你原路返回，一路带上我们之前解救的冒险者，从入口离开。我记得你提过，营地应该有一部分人手正在开凿洞口，这时候差不多应该也开通了吧？” “嗯，按道理是差不多了。实在不行，我也可以通过我们来时的入口爬出去，搭个绳梯让冒险者出去。” 塔妮娅可靠地回答着。 “好。不论什么方式，带他们快点离开。我虽然还不知道他们要举行的仪式是什么，但就快开始了。而且……那些冒险者，应该就是被作为祭品而带来的。他们不在，很重要。” 塔妮娅点点头。 “能完成吧，这个任务？” “能。” “那就好。等你觉得体力恢复了，就尽快出发。” “可……” 塔妮娅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答应道。 “好。” 齐暃笑了笑，“放心吧。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话，那就大可不必。我惜命的很，要是有可能会死，我会第一时间夹着尾巴跑回去的。” “噗呲。” 塔妮娅忍不住笑了，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是啊，大人会逃命？ 她才不信呢。 哪怕以前会信，现在也不会。 她只是相信，大人不会死，他会带来奇迹的。 在洞窟内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她彻彻底底地信服了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贤者大人”。 “还有，那两瓶药，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我明白~回营地后，我会交给卡夏的。” “给她一瓶就行了，你留一瓶以防万一。懂吗？” 齐暃又交代道，感觉自己有点像看着孩子出门的老妈子了。 “呵呵~我明白大人的心意了，那我就幸福地收下咯~” 塔妮娅脸上恢复了最初的那种挑逗式微笑。 齐暃又看向隧道入口，看到林文熙已经有些不耐烦，并开始回身向这里张望。 他和林文熙的视线刚好对上，对方也发现了塔妮娅已经恢复正常的事实，遂有些阴郁地压下眉毛，似乎在谴责齐暃成功了也不告诉自己的刻意防备。 “时间紧迫，恢复好了就尽快出发吧。” 齐暃头也不回地对塔妮娅吩咐道。这女人既然已经能露出那种笑容了，就说明精神状态是恢复如初了。 齐暃说完才扭回头。 眼前却赫然出现一段光滑洁白的脖颈，线条分明的锁骨，还有一道玉兔耳朵般的深沟，点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曜石。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脸颊一热，似乎是某种带着潮湿热气的柔软物体贴在上面的感觉。 齐暃一愣。 什么突如其来的H scene。 现在存档来得及吗？ 一秒后，温热的嘴唇离开齐暃的脸颊，却移到了齐暃左耳处，轻轻呼了一口气，让齐暃浑身一机灵。 鼻孔里冒出一股鼻血。 这什么心灵之锤！什么静态立场！什么地狱火啊都是！ 掉血了！为什么天底的免伤不管用了啊喂！ “呵呵~” 塔妮娅一触即离，用招牌般的笑声做收尾，随后收回上半身，迎着齐暃的目光歪头问道，“大人知道我为什么只亲了脸颊，而不是嘴吗？” 齐暃摇了摇头。 本贤者大人知道《暗黑破坏神2》全部33个符文的能力和掉落限制，知道三个版本更新共计78种符文之语的配方和词条，还知道数百种前缀后缀以及它们对应的功能和数值…… 可我真的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呵呵~因为要排在京子和菲欧娜之后吧，虽然我是队长级，可毕竟大人是跟她们先认识的呢~” “噗——” 猝不及防。 齐暃一口老血喷出来。 喂，是要在这里引用这句话的吗！？ 这就是战胜了“白学难题”的第三条道路吗？ 只要自己先排在后面，就永不败犬是吧。 实在是……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为什么穿着品如的衣服啊…… “咳……” 齐暃都给整不会了，当一个梗王说不出梗的时候，就只剩下沉默了。 “呵呵~那么，我就出发了。期待跟大人的再会哦~” 不留给齐暃整顿和反击的时间，塔妮娅迅速地拿起武器，看了看正走到近前的林文熙，轻笑一声，轻盈地离开了。 林文熙眯着眼睛看着塔妮娅离开，随后转过头来，脸上再无刚才被疏离的不满感，而是一副绷不住的表情，最后嘿嘿一笑，问道。 “北原，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齐暃瞳孔瞬间放大，一股电波对上的熟悉感和激动感，这种梗接上了的感觉，实在不亚于余则成在半夜收听电台，听到“呼叫深海回家”时的那种激动感。 他很想蹦起来指着林文熙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个梗的！ 但他只是摸了摸左边脸颊，呢喃地感慨道。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注1：这里的梗看不懂不要紧，文后有注解」 两人相视一笑，齐暃瞬间觉得，他似乎跟林文熙有了可以信任的基础了。 “那么，你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 迅速冷静下来后，齐暃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精神，快速进入谈话状态。 他眯眼看着林文熙，继续说道。 “我看见，是你召唤了那些裂隙和黑色泉水。我听见，黄敏说是你故意炸塌了洞口，防止变异的怪物离开。 我还看见，他拿出一块红色宝石，说什么要抢走你的统御之力，我还听见，他说你在寻找有关你父亲的真相。 你好像有很多故事的样子，不是吗？” “啊，因为我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林文熙淡定地说道。 “呵……” 齐暃一乐，还真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啊。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考虑信任你的。” “啊啦，你又可以不提防我了吗？” 林文熙露出灰原哀式的皮笑肉不笑。 “我在努力尝试，毕竟你说出了经典的白学梗，这是我心目中的信任基础。” “拉倒吧，你这被重力束缚的灵魂「注3」。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说了剧本梗呢，你怎么就没信任我呢？” 林文熙说着，显得有些生气，“我明明那么卖力地在暗示你了，冒险者里面有两个势力，你为什么就不能多想想呢？害得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傻逼。” “……” 齐暃语塞，好嘛，这还是个毒舌属性。 “剧本梗哪都有，看小说也能知道。但动漫梗可就不同了，如果不是死宅或中二病，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齐暃解释道。 “这又怎么样？” 林文熙不是很能接受似的问道。 齐暃对她认真地说，“因为我相信，除了游戏里的女孩……死宅和中二病，也是不会骗人的。”「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