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凌晨四点,俞敏手机突然响了。
睡眼惺忪,拿起手机一看,是周军的手机号码,心说不好!这么晚打电话,必有事!
自从母亲黄翠兰和弟弟俞林回乡下之后,俞敏的手机,晚上24小时不关机。为的就怕有什么突发事情。
周军第一句话就说:“坏事了!”
“怎么了?!”
“俞林喝农药了!”
“啊?!”俞敏怎么也猜不到是这种事!
“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好!我马上来!”俞敏赶紧起床披衣,下楼。来到街上,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说:“两百元,去Z县。”
到了医院,周军在医院门口等着。俞敏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周军说:“我也不知道。妈深更半夜来我家敲门,说俞林喝农药了。”
到了抢救室门口,黄翠兰一见俞敏来了,立马一屁股坐在长条椅子上,捶胸顿足,哭天哭地:“我爬起床,去解手,就见厨房亮着灯,我一看,农药瓶盖子被拧开了,泼洒在地上,他偷偷做这蠢事!”
俞敏问:“是不是你白天骂他,气他了,否则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走这条路?!”
黄翠兰分辨:“我白天只是劝他,不要一天到晚躲在房里。也像其他村民一样,上大队部代销店那些地方,走走,打打小牌,聊聊天什么的,透透气嘛!谁知道他就想不开了。”
俞林在急救室洗完胃,转到住院部三楼一间病房。
刚进病房,俞林使足劲,就想往病房门外奔。双手被周军和俞敏拉着,出不去。急得大骂:“拉着我干吗?!拉着我干吗?!”
黄翠兰眼泪哗啦啦满面流,哭着说:“他好象是疯了。已经神志不清了。他都认不出我们了。”
护士忙着给俞林打吊针。可是,不行,打不了吊针。一打上,俞林就扯!连半瓶都还没有打完。”
护士打了三次,被俞林扯了三次。然后护士说:“干脆等下再打。”
这可如何是好?
俞敏着急起来,问带眼镜的瘦高个子主治医生,姓王。
可是,王医生和护士正在忙着,准备给另一个刚被抬进来的人洗胃。没空说话。
俞敏没办法,只好喊护士,再给俞林打一次针试试看。
俞敏对周军和黄翠兰说:”你们两人,必须使劲摁住他,不管他骂也好,打也好,都随他。只是不准他动,好吗?”
两人答应试试。俞敏去找护士。护士来了。俞敏说:“我叫人摁住他,请你给打上吊针吧。”
俞林被两个人,一边两只手摁着,脸朝枕头,推倒在床上。俞敏用身体轻轻坐在俞林两条腿上,使俞林动弹不得。
俞林拼命叫喊:“杀人了!杀人了!”
周围人听到歇斯底里的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跑过来看热闹。
因为俞林做过直肠癌手术,肛门切除了,在腰部左侧,开了个人造瘘口,挂着个塑料袋,人造瘘口里流出的大便,流进塑料袋。
俞林这一折腾吧,塑料袋位置没对好,大便漏出来了。身上、裤子上,都有,浑身臭烘烘地。
俞敏几个人已经顾不上难堪,只有使俞林打上吊针,药水顺利地流进他血管,俞林才有救。
现在针头终于成功打进他身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丝毫不敢松手。不知道俞林哪来的那么大劲,折腾了一整晚,还亢奋得不行。
护士说:“你们坚持一下,药水里搀的有安眠药,估计等会儿,他会睡着。”
俞敏对母亲和周军说:“那你们守着,我去给俞林买一条毛巾,和一身换洗的衣服,顺便给你们带早餐。”
俞敏下楼,去到超市买衣服、毛巾、桶子。又在附近的早餐店,买了豆浆油条。返回到医院三楼。俞林真的睡着了。俞敏说:“赶快给他擦一擦,把衣服换了,以免他醒过来又闹。”
这时候,周红和申红卫来了。周军因为上午要给周勇的跑山鸡煲食府送货,已经回去了。俞敏则去上了趟厕所。
俞敏从公共厕所出来,还在楼梯间拐角处,就听得三楼那头在吵吵嚷嚷。围了很多人。有人在哭。俞林就站在哭的那人旁边!
俞敏问周红:“又怎么了?”
“刚才俞林病房里进来个喝农药的,医生就在病房里给那人洗胃。俞林受了刺激,拔掉针管,跑出来不肯进去了。”
“怎么围着那么多人啊?”
“那个人死了。那都是他的家属。”
申红卫说:“俞林死也不肯再进病房。”
“那,换间病房吧。”俞敏说完,就去找护士。
护士说:“只有靠楼梯口那间有空床,但那里在装修。没有厕所。”
周红进到那间看了看。阳台上堆着沙石,水泥,在建配套厕所,还没有完工。
房里摆了三张空床,都铺了棕垫子,但没有床单被窝。俞敏也进去看了看,说:“就是这间吧。有三张床,正好我们也可以坐一坐。晚上还可以睡。”
申红卫和黄翠兰守着俞林,周红和俞敏帮着搬床铺。见房里没有其他人,俞林在申红卫和黄翠兰的劝说下,进了房,坐在床上。
申红卫对俞林说:“现在没有人打扰你了。我们打针了好不好?”
“不打。”俞林的手时时刻刻在动。一会儿使劲敲打床头柜,一会儿做捉虫状,小心翼翼地捉着什么东西。一会儿又去抠申红卫衣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申红卫问俞林:“你搞什么?”
“我在捉蟑螂啊!”俞林说。这是幻觉。说完,又要往外头奔。
申红卫远比周红有耐心,赶紧抓住俞林的手,说:“去哪?”
“我去上厕所,总可以吧。”
“可以,可以,我陪你去。”
“不用你陪。”
申红卫说:“我不放心啊!”
俞林突然眼定定地看着申红卫:“我知道你是谁。”
申红卫故意问:“那我是谁?”
俞林说:“你不就是姐夫嘛。”
“我跟着你,是对你好!”
俞林却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不是犯人。你老抓着我干什么?!”说完,就使劲想甩掉申红卫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俞敏看俞林说话很清楚,有逻辑,以为俞林之前在故意装宝,就骂道:“俞林你象什么话!装什么宝?!”
旁边病房看热闹的家属就劝俞敏:“你别骂他。这种病是这样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糊涂。”
“我们家这位,整整闹了两天两夜,才安静了下来。当时的状况和他一样,时刻不得安宁。”
俞敏这才恍然大悟:“哦?!都有这样一个过程?”
“我看都有。开始进来时都是这样,疯疯癫癫地,神志不清。”
俞敏和黄翠兰听了,半信半疑。
俞林从厕所出来,申红卫说:“我帮你把身上抹一抹,好吗?都是汗水。”sdLCΗxWz.cOM
俞林应道:“哦,好。”
抹完澡,申红卫对俞林说:“现在我们该打吊针了。这样病就好得快。”
俞林:“哦。”
在申红卫的哄劝下,俞林慢慢安静下来。终于又打上了吊针。这次要是没有申红卫在,俞敏和黄翠兰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俞敏见俞林安静下来,就让申红卫和周红走了。因为他们俩是开卤菜店的,上午还要去市场采购原材料。去迟了,就买不到了。
俞敏看着周红和申红卫离开的背影。心想,这周红还算是有福气,跟申红卫复婚了。申红卫早就戒了酒,不再发酒瘾打人。
两口子之间的感情,比复婚前,倒是还更稳固了。儿子也在跟前,继承了祖传手艺,当少老板。
这是件好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