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溟立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韩江并不愿岑崤独领风骚。
相比之下,韩江更愿意用他, 他有社会经验, 却又背景单纯,可以确认不是哪一派安排进九区的人。
但杜溟立兴奋的同时又不免冷笑。
韩江嘴里说的义正辞严, 痛彻心扉,但实则并未将那名无辜枉死的成员当回事,更没把梅江药业的问题当回事。
在韩江眼里, 这一切都不如制衡岑崤重要, 不然他就不会派两个新队长去调查, 而是选更有经验的老人。
意识到这一点, 杜溟立更加确信了自己考来九区的意义。
他就是要把这样道貌岸然的人赶下去,还各界一片安宁。
岑崤的表情很平静, 他只是抬眸,紧紧盯着韩江那张正义凛然的脸。
他的眸色很深,看不出喜怒, 拇指轻动了一下, 笔帽“咔吧”一声扣紧。
韩江转过脸来,问岑崤:“岑队长有意见吗?”
岑崤勾唇,眼神漫不经心:“这么重要的任务,鬼眼组就交给两个新人?”
这也是杜溟立想问的问题, 他没想到岑崤丝毫不惧韩江,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杜溟立不相信岑崤不懂韩江的意思,岑崤问, 就是要韩江难堪的。
果然,
“对啊, 既然这么重要,不该交给新人啊,不然大概率还是没有结果。”
“新人怎么也不会比其他队长能力强,有点难啊。”
“我也不懂,还是交给老队长比较靠谱吧,弄得我都紧张了。”
“可能……韩组长有自己的考量?”
……
韩江静默了一会儿,目光朝后排一扫,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韩江:“我刚才说了,已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无功而返,选择你们两个,当然因为你们各有优势。杜溟立社会经验丰富,这些年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相信他能发现其他队长发现不了的盲区,至于你,你不是还有三区呢吗?”
“三区?三区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岑崤是蓝枢三区会长的儿子。”
“好家伙!背景这么深,怪不得考的那么好。”
“所以韩组长是想通过他利用三区的资源,不愧是组长,深谋远虑。”
“可我记着三区跟医疗行业不沾边啊……”
“你懂什么,蓝枢有一个会长是吃素的吗,他们肯定能得到我们拿不到的信息。”
……
杜溟立眯着眼,打量岑崤的表情。
韩江的术话非常狠辣,明褒暗贬,先是肯定赞扬了他,期待他的能力,然后提起岑崤,就是一句三区。
这样无形中将岑崤和三区捆绑在一起,哪怕到时候岑崤真的查出了梅江药业的问题,其余人也只会认为是三区的助力。
杜溟立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打压岑崤的工具,韩江明显更忌惮岑崤,这一切都并不让他愉快。
他更加觉得,外界对韩江的赞誉都是名不副实,九区也没有他想的那么铜墙铁壁。
岑崤听到三区,并未动怒。
如果他真是十九岁的年纪,可能会因为别人用岑擎打压他而不服。
但他上一世已经几乎将岑擎架空,韩江倒台的时候,他还扶摇直上呢。
岑崤心平气和道:“您太抬举我了,您拥有整个九区,不也是无功而返吗?”
他这话说出来没什么温度,但背后的含义却足够意味深长。
如果他没能找到梅江药业的漏洞,那是理所当然,因为韩□□出的鬼眼组精锐小队也没能办到。
如果他找到了,那更可怕,说明三区一个进出口贸易商会,比鬼眼组专门搞调查的还厉害。
九区办不成的事,三区办到了,韩江没做好的事,岑崤做到了,那九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还真是……三区又不是专业的,难不成九区办不到让三区给办到了?”
“对啊,三区再有资源,还能比九区强吗?不然三区不是称霸蓝枢了?”
“果然不能抱太大希望,我不觉得这两个新队长谁能做好这件事。”
“但要是有人做好了,功劳也是最大的吧?”
“那当然,这件事连精锐小队都没做成,韩组长都着急了,谁办好了,谁的威信就立下了。”
……
韩江皱了下眉。
不得不说,他心头一悸。
岑崤的应变能力和术话逻辑,完全不像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
他此前和岑擎的交情不深,更不认识岑崤,没想到岑擎竟然可以把后代培养到这种地步。
他本以为能够轻而易举的给岑崤一个下马威,并通过岑崤警告岑擎,不要把手伸到九区来。
可没想到,岑崤对上他完全不落下风,他不动点脑筋,恐怕还要吃亏。
杜溟立见韩江沉默,就知道韩江已经体会到他的感受了。
他也曾小看过岑崤,觉得一个高中生不可能如何,但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况且不止岑崤,还有岑崤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是格外难以捉摸,试探不出深浅。
但这些情况,杜溟立不打算告诉韩江。
韩江清了清嗓子,避开了岑崤的目光:“总之,这次需要你们全力以赴,时间紧迫,分秒必争。”说罢,韩江朝助理挥了挥手,“把分队情况和资料给他们发下去。”
九区并非没有岑擎的人。
韩江的任务一派发,岑擎就收到了通知。
他听说这次队长任命变成了两位,而且刚一进来就要搞竞争,调查的还是据说严丝合缝的梅江药业。
岑擎真有点动怒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闹!韩江哪是在给岑崤下马威,这是给我下马威呢!”
到底是他的亲儿子,岑擎虽然对待岑崤苛刻,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护着的。
徐风站在一旁低声安慰:“会长您消消气,岑崤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鬼眼组,韩江觉得受到威胁也情有可原,况且岑崤的回答天衣无缝,还让咱们三区立于不败之地。”
岑擎冷笑:“韩江高枕无忧了这么些年,脑子都躺废了,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压迫感了吧。”
他愠怒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幸好他将岑崤送去了九区对付韩江,要是像简昌沥建议的,将儿子放在自己身边,他觉得自己能少活几年。
徐风:“不得不说,岑崤让我刮目相看,居然在韩江面前也没落下风。我这就去找六区的熟人,挖也要把梅江药业的底给挖出来!”
岑擎古怪的看了徐风一眼:“你要去干什么?”
徐风一怔:“当然是帮岑崤办成这件事了。”
岑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坐在办公椅上,深吸一口气:“不用,让他自己来,我也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况且这个梅江药业,他去查也不是坏事。”
徐风跟了岑擎很多年,已经十分了解岑擎的心思,他小心试探:“您是说,这个梅江药业另有猫腻?”
岑擎缓缓摇头:“你知道素禾生物吧?几年前梅江药业被处罚的快要倒闭的时候,素禾生物向梅江药业注入了一笔资金,直接挽救了梅江药业。”
徐风疑惑不解:“可这跟岑崤有什么关系?”
岑擎:“素禾生物研发的甲可亭是唯一治疗细菌性早衰症的药物,这款药只能抑制,不能根治,患者需要长期用药。素禾生物凭借这款药,每年占据数亿的市场份额,他们的研究报告显示,成年后,患者自身免疫力可以抑制早衰,不必再用药,但这病爆发以来不过十年,谁也不知道停药后会怎么样。去年,黎清立声称律因絮可以根治细菌性早衰症,但是很快,律因絮一期实验失败了。”
徐风突然觉得背后浮起一层冷汗:“您是说,素禾生物会……”
岑擎沉了沉气:“我不知道,要不是我夫人,我根本就不会注意这件事。况且药物研究失败也很正常,多的是几亿几十亿的资金打水漂,黎清立不一定那么好运,一次就成功了。只是无利不起早,黎清立意外弄出律因絮,素禾生物一定很担心,岑崤要给黎家翻案,除了找利益相关方,他还能怎么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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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店里,黎容正趴在桌面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轻捏着他的脖颈。
他懒倦的睁开眼,左脸被压出了一圈红痕,眼角蓄满生理性的眼泪。
看到岑崤,他直接一歪脖颈,枕着岑崤的小臂,温热的侧脸和耳根紧紧贴着岑崤的腕骨。
“开完会了?”
岑崤在手臂上加了些力气,让黎容枕的更舒服。
他知道,黎容还没彻底从睡意里清醒过来,在他手臂上磨蹭是为了清扫睡意,就像每天早晨起床,黎容会把脸在枕头上蹭一样。
岑崤像抚摸勿忘我的皮毛一样抚摸黎容的发梢和耳根。
“这么困,昨天晚上没睡好?”
黎容缓了几分钟,总算清醒过来,他松开岑崤的手臂,懒洋洋的挺了挺背,揉着自己的肩膀,小声嘟囔:“我睡没睡好你不知道?”
岑崤:“……我记得昨晚是你一直要。”
黎容瞥了岑崤一眼,轻飘飘道:“我是担心你的业务水平有所下降。”
毕竟岑崤现在次次点到为止,难免让他怀疑,上辈子的水平没继承下来。
岑崤觉得好笑:“下降了吗?”
黎容轻咳一声,移开目光,也丝毫不觉得羞耻,只是忿忿道:“以后不这么折腾了,累死了。”
岑崤无奈摇头:“跟你说点正事。”
他把在纳新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黎容讲了一遍。
黎容听完冷笑:“韩江还真是个老狐狸。”
不知道韩江被杜溟立扳倒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一开始对杜溟立的信任。
岑崤:“我对生物制药一知半解,所以这件事还得拜托……”
岑崤话音戛然而止,朝黎容意味深长的笑笑。
他虽然一知半解,可黎容是未来红娑研究院最年轻的研究组长。
这件事,他们心照不宣。
黎容抿唇轻笑,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