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崤话音刚落, 手臂便向杜溟立颈侧劈去,他的速度极快,手腕鲜红的划痕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撕裂安静的空气, 向杜溟立撕咬。
杜溟立瞳孔一缩, 用力一拧身, 完美避开岑崤的攻势,鬓角挂着的汗液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开,呈抛物线“吧嗒”滴落在地。
但岑崤显然没打算一招就让杜溟立认输, 他的攻势看似很猛, 其实打到一半已经悄然收力。
掌风骤然停住,他突然屈起膝盖, 朝杜溟立腰侧猛踢!
杜溟立喉咙一紧,嗓子里发干,他并没有立刻躲开,反而猛一咬牙, 打算接下岑崤这一踢。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他是打算借此控住岑崤的腿,让岑崤失去平衡, 近身格斗能让他节省不少力气,不至于被岑崤一下下的攻势耗死。
砰——
一声巨大的闷响。
膝盖的攻势让杜溟立疼的瞬间爆出冷汗, 即便有掌心遮挡,还是让他腰间麻了一片。
不过好在他动作够快, 手指用力, 死死控住了岑崤的膝盖。
电光火石之间, 杜溟立手臂肌肉绷紧, 肩膀猛地一挣, 用尽他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打算把岑崤摔倒在地。
岑崤也只是惊诧一秒,便立刻顺着杜溟立的力道倒了过去。
“靠!要完了!”
其余结束测试的考生也没离开,而是在训练场围成一圈,不远不近的关注着最后的角逐。
“我就说赢得是年纪大的!”
“差不多,要倒了!”
考生们双眼放光,屏住呼吸,等待那轰然一倒后的结局。
其实大部分人早就觉得杜溟立会赢,毕竟杜溟立经验丰富,人也老辣,这样的人拿了第一,他们也不至于太尴尬。
杜溟立自然是大喜过望,只要他将岑崤摔倒在地,压制住腰眼脊椎几处关键部位,岑崤绝不可能挣脱。
就在他准备上前时,形势转瞬变化。
岑崤虽然失去平衡,向一侧倒去,然而就在他手掌着地的一瞬间,他突然腰腹用力,以手臂为轴,身子以一种夸张的控制力转过一百八十度,而另一条腿借着旋转的作用力,朝杜溟立的脑袋猛地踢去!
嗖——
杜溟立感到耳边风声收紧,顿觉不好,他本能放开岑崤,快速向后一撤!
岑崤的攻击堪堪在他眼前擦过,他躲慢一秒,可能就要轻微脑震荡了。
而岑崤则在杜溟立松手的瞬间,轻松弹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方才的姿势,右手手臂承受压力过大,已经止血的划痕被汹涌的血液压迫,渗出丝丝血珠。
“靠!躲过去了!”
“他刚才怎么踢的那一下,腰腹力量也太强了!”
“比不了比不了,都打了那么多场了,他怎么还有体力?”
“我看年纪大的要输,反应跟不上了。”
杜溟立方才的冷汗还未消,如今又被惊的心悸。
他的体力的确跟不上了,岑崤的身体还能支撑着做出那样高难度的反击,他却不行了。
杜溟立瞥了一眼岑崤挂着血珠的手腕,喉结缓慢的滑了一下。
他向后退了两步,跟岑崤拉开距离,打算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也可以捕捉岑崤的弱点。
岑崤做完刚才的动作也并不轻松。
若是再来一次,他恐怕也使不出力气了。
如今右手手腕血管鼓胀,伤口传来源源不断的刺痛。
他的呼吸加深,眸色更冷冽了些。
“认输吧,你赢不了我。”
杜溟立露出一个毫不气定神闲的笑:“你在开玩笑?”
岑崤轻点了下头,并不打算给杜溟立更多恢复的时间,他相信杜溟立的疲劳只会比他更重。
他快速朝杜溟立猛扑,然而就在他快要逼近杜溟立身侧时,杜溟立突然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岑崤眉头一蹙,显然杜溟立的话对他有影响,他的攻势也变慢了。
杜溟立紧接着道:“我们明明没有交集,但你厌恶我。”
“废话那么多。”岑崤冷着脸,打算一击将杜溟立逼出边界。
就在他说话分散精力的一瞬,杜溟立一抖手,猛地从兜里抽出柄小刀,向岑崤胸口扎去。
格斗测试是允许带工具的,只是这些工具都是用特殊塑料做的,上面涂了颜料,只会在人身上留下印记,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杜溟立比赛前左挑右选,选了最普通的小刀。
他相信岑崤也自有准备,只是先拿出工具的他,其实已经落败一程了。
不过他是唯结果论,只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好。
岑崤见塑料刀锋逼近自己胸口,没有惊慌,反而微不可见的扯了下唇。
他掌心一翻,不知何时,手里也出现一柄弹簧|刀,一道白光猝然撕裂空气,不多不少,正好停在杜溟立胸口。
荧光粉自塑料刀锋上抖落,黏在杜溟立胸前的纽扣上。
纽扣下方,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赢了!”
“这是在干什么?居然不躲!”
“要是现实情况,伤了敌人自己也会受伤,不过这是考试,考试规则就是碰到致命部位就输,没毛病!”
……
周围观战的考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向岑崤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杜溟立脸色一变,手臂僵持在半空中,赫然睁大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岑崤的个子比他高,手臂自然也比他长,两人同时向对方致命处攻击,岑崤要比他更占优势。
比如现在。
那枚纽扣上已经沾了染料,而他的刀尖距离岑崤的胸口,还有三厘米的距离。
差一点。
就差一点。
明明是他先动手,但岑崤体力更好,动作更快,手臂也更长,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岑崤显然已经猜出他要用工具,在预判下,有无数种躲避反击的方式,可岑崤就这么不躲不闪,硬是靠身体素质赢了他。
三厘米的差距,□□裸的摆在了他面前,仿佛无声的羞辱。
这甚至不能说明他的格斗水平比岑崤差,他需要怨恨的,只能是天生的因素。
但天生差距本就无从改变,岑崤似乎是在明目张胆的告诉他——
你天生,就比我差一点。
监督员介入,从中间将两人分开。
胜负已分,岑崤将获得第三场考试的最高分,满分十分。
杜溟立还没回过神来,他僵硬的攥着塑料刀|具,以至于监督员硬是拽了两下,才从他手中取下。
岑崤脸上没什么情绪,似乎并不觉得拿了满分是多么值得兴奋的事。
他手腕一翻,将塑料刀交给监督员,然后顶着聚集而来的目光,一脸平静的朝外场走去。
就好像,他本知道这个结果。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登记,取个人物品,处理伤处,按次序离开考场。
一切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天沉的彻底,但天空上方却并不单调。
深不见底的夜色里,坠着一弯清月,静谧的,洁白的,在夏风的侵染下,带着丝温情的味道。
黎容在七点钟给他留言,说会在外面等他。
岑崤刚拿到手机,这条消息就停留在屏保界面上,像特意留下的便条,在他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黎容的确等在经济文化活动中心的停车场。
只不过他没想到,来等岑崤的不止他一个。
岑崤的身影从大门口出现,黎容刚抬起胳膊,准备朝岑崤招手。
距离他只有十米远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走出一个身形苗条,打扮精致的女人,直奔岑崤而去。
黎容手臂抬到半空,挑了下眉,才发现那轿车那么熟悉,就是他坐过好几次的岑崤的私家车。
而司机师傅,也是他看惯了的那个。
他眨了眨眼,又将手臂垂了下来,手揣在兜里,站在原地,不远不近的看着。
看岑崤平静的样子,考试应该十分顺利。
萧沐然一边向岑崤走,一边低头看了眼时间。
她稍微蹙眉,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长发,用不失文人身份的音量喊道:“怎么这么晚?”
她并不时常关爱岑崤,但也知道自己就这一个血脉相连的后代。
考九区是非同小可的事,所以她特意推了一切邀约,来考场接岑崤回去。
这种事对她来说十分陌生,毕竟在岑崤还小的时候,她也只让家里司机接岑崤放学。
她不太习惯将关切宣之于口,因为她自小接受的就是含蓄的教育。
岑崤很意外,目光先是朝四周望了望,但在夜色下,在拥挤的人潮中,他也很难找到黎容的影子。
他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萧沐然:“你怎么来了?”
萧沐然一顿,母子两个相隔一米的距离,没有任何亲昵举动,也没有热络的言语交流。
良久,萧沐然才一本正经道:“你考九区,我和你父亲总要来一个。”
“哦。”岑崤应的漫不经心。
萧沐然对着这样不冷不淡的态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干巴巴的问了句:“考的怎么样?”
岑崤:“第一吧。”
话题又不尴不尬的终止了。
萧沐然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只好一转身,淡淡道:“上车吧,回去再说。”
岑崤没动:“你先回去吧,我有事。”
萧沐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你还有什么事?”
岑崤平静道:“不知道你过来,已经跟人约好了。”
说罢,岑崤拿出手机,熟练的播了黎容的手机号。
黎容并不打算加入这场母子相见的‘欢喜’场面。
回想上一世,萧沐然似乎是强烈反对岑崤和他的关系,岑崤还因此跟父母几乎决裂。
这事儿简复跟他抱怨过不止一次,以至于黎容现在看到萧沐然,总有种要进行狗血大戏的预感。
他还不想和岑崤父母产生交集,更不想搅和进毫无意义的争论。
但岑崤的电话就那么打来了。
黎容轻叹一口气,只好接起手机:“喂。”
岑崤:“在哪儿?”
手机里传来同一片嘈杂,黎容捂着左耳朵,加大音量:“看到你了,但你家人在,你先回家也行。”
岑崤:“嗯,马路对面的咖啡厅门口,一会儿我去找你。”
黎容:“哦?”
他微微诧异,但也没有坚持让岑崤回去,毕竟他在自己租的房子特意准备好了晚餐,并不想浪费。
不过他发现,岑崤似乎也不想让他和萧沐然碰面。
黎容挂断手机,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萧沐然:“你要去找谁,简复吗?”
岑崤轻笑:“我什么时候对简复说话这么温柔了?”
萧沐然心头警铃大作,有些不敢置信:“……你谈恋爱了?”
岑崤并未正面回答,他收起手机:“他不喜欢等人,更喜欢别人等他,我先走了。”
萧沐然心急:“你……”
但岑崤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黎容正在咖啡厅门口两米左右的范围来回踱步,等了大概三分钟,就见岑崤跨过马路,踏上石阶,朝他走来。
黎容并不矜持,见岑崤差不多走到面前了,他张开手臂,先是给岑崤来了个拥抱。
他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整个人拥上去,仿佛体温也可以沿着衣料传递过来。
黎容深吸一口气,搂着岑崤的腰,慢慢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岑崤的肩头:“你妈妈走没走,让她看到了怎么办?”
黎容身上有种干燥好闻的花茶香,这几天他刚换了一款洗衣液,正用的起劲儿。
岑崤轻笑,顺势扣住黎容的背,手掌在格外想念的脊背上轻轻抚摸:“你抱都抱了,还怕这个?”
黎容眼中含笑,呼吸都扑在岑崤耳边:“当然怕,我可是被砸过五十万劝分手的人。”
宋沅沅妈扔给他的那只手镯,他还留着,宋家的确说话算数,他跟宋沅沅分开了,手镯也没要回去。
“哦……”岑崤的手掌缓慢下滑,将衣服的下摆揉皱,只差一毫米,就能抚过明显起伏的漂亮轮廓,只是他喉结轻滚一下,手掌收力,将黎容按在自己怀里,嗓音低沉,“那我值多少钱?”
黎容蹭着岑崤的肩头,轻舔下唇,眼睑跟着颤动了几下。
他笑盈盈的望着遥远天际那盏丰腴的月亮,轻声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岑崤并不着急,比起答案,他更想听黎容的声音。
他已经三天没听过了,实在有些想念。
“都说说。”
“我这么穷,五百万就可以了吧。”黎容感叹道。
岑崤也不生气,对他家来说,五百万确实拿得出来。
“嗯,假话呢?”
黎容轻轻磨牙,眼皮深深折起:“这就是假话。”
岑崤轻挑眉:“那真话呢?”
黎容沉默了一会儿,岑崤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岑崤也不催,静静等着,反正黎容说出任何揶揄他的答案都不奇怪。
过了一会儿,黎容松开这个拥抱。
他抬眸直视着岑崤的眼睛,用很平常却认真的语气说:“能买我生命的价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