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们的脸边缘变得模糊,像是镜子沾染水雾之后的样子。
他们站了起来，慢慢向薛砚舟靠近。
他手指微微一动，正准备找点东西防身的时候,却听到了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
[融入它们,加入它们。］
薛砚舟垂下眼睛，打开证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他的脸，清晰的脸。
这个皮质证件只有一面镜子,一个编号。
他确定自己还记得自己的长相，记得自己的名字,这才抬头。
“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第四监狱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心灵的庇护所。”薛砚舟举起手，一字一句说了一句。
整个场景,仿佛什么□□布道现场,古怪得吓人。
这句话似乎是有用的，狱警们靠近的动作停了下来。
薛砚舟却垂下眼睛，笑了笑。
他受够这个副本了,一切行动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推着他走向既定的命运。
如果他真甘心按照规则按部就班的成为第五层的服刑人员,又何必捅狱警那一刀，把自己送往禁闭室呢？
他跳上一旁的桌子，举起手上的证件道：“你们真的没发现吗？你们的脸已经模糊了，不信的话，看看自己的证件，看看镜子,再看看旁边的同事。”
嘎吱——嘎——
“就是我，你在胡说什么。”
“镜子里的，是我。”
“全新的我，重新做人，抛弃过去的自己，我终将与我融为一体。”
诡异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几位狱警，听到薛砚舟的话之后似乎受到了刺激。他们脸上五官越来越模糊，扭曲的速度越来越快。
没人相信他的话，薛砚舟却并不在意。
这些人被污染的程度太严重了，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认知。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甚至价值观，都已经在第四监狱中完全扭曲。
进入此处的玩家，在一次又一次的简单又诡异的灵异事件中，对第四监狱开始产生认同感和依赖，随之便对其中的一切全盘接受。
无论第四监狱的灵异源头是什么，薛砚舟愿意将其称之为，灵异中的pua高手。
他闭上眼睛，灰色雾气在整个餐厅之中弥漫，寂静之夜让濒临暴走的狱警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还不够。
薛砚舟试图改变雾气的状态，在每一位狱警的面前，都形成雾气扭曲而成的一面镜子。
那只是面简单的镜子，没有任何作用。
但被寂静之夜安抚下来的狱警，本就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理智，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后，他们都愣住了。
镜中的他们，分明五官的边界很是模糊，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样子。
有些狱警拿出证件，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他们惊讶的发现，证件中那面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和眼前这面镜子中完全不同。
他们曾经发现同事的异样，也曾经被同事提醒过自己的异样。但是，规则中说那只是休息不足产生的错觉。
规则怎么会有错？他们明明因为遵守规则，在一次又一次的灵异事件中活了下来。
“不对，这不是我！”
“143号，你疯了吗？你就是这个样子。”
“143号，不对，我不是143号，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啊，我是34号，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人不是应该有姓名的吗？这就是我的姓名吗？对，我重新做人了，当然应该有全新的名字。”
二楼餐厅一片混乱，被点醒的狱警开始怀疑自我，怀疑第四监狱的规则。
一面正常的镜子，让他们看清楚真正的自己。
薛砚舟正准备事了拂衣去，耳朵却敏锐地听到，在角落处有人在打电话。
“监狱长，是的，新入职的1514号，他发现同事的异样之后，没有上报，而是私自提醒——”
对讲机被挂断，薛砚舟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狱警：“你怎么还通风报信的呢？啧啧啧，可真是被pua得不轻。”
眼前这名212号狱警只愣了一下，反手抽出腰间门的警棍对着薛砚舟当头砸来。
薛砚舟微微侧身，左手握住对方手腕，右手在212号肘间门一敲，警棍落地。他动作却去势未减，顺势将狱警的手扭到身后，将其整个人压在地面。
“你！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要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212号疯狂挣扎，却无法挪动分毫。
薛砚舟单膝压在狱警背上，看着他扭曲的脸，有些不解地问道：“从你的编号看来，应该是很早就进入升级任务的玩家吧？可是刚才我们交手的时候，你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比普通人还要弱上几分。”
“这又有什么关系！在第四监狱，在这里，根本就不需要那些东西！”212号还在挣扎。
“你的属性点，还剩多少？”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薛砚舟用上了催眠。
“体力10，智力10，精神10，敏捷10。”212号两眼茫然，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属性。
薛砚舟又问：“你原本的属性是多少？”
果然，212号原本的各项属性都在一百往上走，此时却孱弱得不像个正常人。这就是被圈养的后果吗？
属性慢慢降低，一点点被吸干，最后……
最后会怎么样？
他正想继续问，却忽然听到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声。
这是什么？
薛砚舟猛地扑向一旁窗户，却发现一楼的
所有服刑人员已经消失不见，似乎已经在刚才动乱中紧急撤离。
地面还在震动，忽然，整个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漆黑一片的地底，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沿着下方的墙壁迅速向上爬了出来。
短短几秒钟，那不明生物已经露出了头。
那是一张极为美艳的脸，不对，是很多张极为美艳的脸，密密麻麻生在蜘蛛般的身体之上。
这是什么？
薛砚舟还来不及思考，就听到身后的212号狱警喊道：“监狱长，监狱长来了！”
不是。
监狱长这长得和普通人类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你们能这么接受良好啊？还觉得第四监狱是最为安全的地方，难道被pua之后整个人的认知真的能扭曲到这种程度？
薛砚舟转脸，问：“你们监狱长长成这副鬼样子，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
催眠的效果还在，212号作为第四监狱的资深狱警，了解的内情比一般狱警都多。
他答：“这才是真实的自己，外貌不重要，内心呈现出来的自己才是真实的。我们终有一天，能发现真实的自己！”
什么乱七八糟的。
薛砚舟顾不上吐槽，整个人向后一翻。
在他离开的瞬间门，那扇落地玻璃整个炸裂开来，碎裂的玻璃渣子飞得到处都是。
一只生着绒毛的节肢勾住那破损的缺口，美艳的一张脸出现在外面，随之越来越多的脸出现。
巨大的诡异蜘蛛探进二楼餐厅，薛砚舟一咬牙，手中瞬间门凝聚出暗影之刃。
不能退。
此时逃跑于通关没有任何助力，他好不容易在一片平静的表象中引出了符合噩梦游戏设定的监狱长，当然得弄死对方。
不管如何，杀死监狱长，肯定能打破现状。
巨大的肢体夹杂着风声狠狠扎了下来，薛砚舟翻身一滚，躲到一处柱子后。
他从后腰摸出一把□□，这是监狱配备给每个狱警的防身武器。
蜘蛛监狱长身上的每一张脸都在转动着，四处寻找着违反规定的新人狱警。
嘶——
它身上的脸一起张嘴，发出诡异的声响。
很快，它确定了目标，向着这个方向冲过来。
薛砚舟扬手就是一枪，正中正前方那张美艳的脸。完美无比的五官被子弹轰得稀烂，蜘蛛监狱长前进的速度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不是它的弱点。
他正准备再次躲开试探，却发现刚才的那一枪激怒了巨型蜘蛛。
它身上的每一张脸都张开了嘴，嘴中吐出绿色的雾气。
那诡异的颜色，一看就有毒。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薛砚舟不退反进，冲着蜘蛛方向急速冲了过去。
在这短短几秒之中，他已经发现，蜘蛛的腹部，长着一张脸。他见过那张脸，在入职培训的教室中。
贴在教室前方公告栏上最顶端的一张照片，正和蜘蛛腹部的这张脸一模一样。
快要靠近蜘蛛之时，薛砚舟身形一晃，强行开启隐身。
对于这种高等级的伥鬼，隐身并不能让对方失去感知太长时间门。但对于现在状况，却完全足够。
在隐身起作用的短短几秒钟，薛砚舟整个人已经滑至蜘蛛腹部，抬手，举起暗影之刃，狠狠地扎了进去。
黑红色的血液猛地喷了出来，薛砚舟反应够快，匕首拔出的瞬间门就一个翻滚躲了出去。
没想到，这巨型蜘蛛的血居然是红色的。不对，蜘蛛本就是人，它只是在第四监狱的诡异灵异作用之下，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嘶——
空气中皆是巨型蜘蛛身上数张脸发出的惨叫声，剧烈的疼痛似乎让它完全丧失战斗的意志。
它抖动着八条毛茸茸的腿，转身就要向着来路逃跑。
薛砚舟又怎么会放过这等机会，翻身一跃，就跳到了蜘蛛的背上。
他再次手起刀落，匕首狠狠扎入蜘蛛的背脊，以此为支点牢牢扒在了蜘蛛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景物急速后退。
薛砚舟被巨型蜘蛛带着，潜入地底。蜘蛛一路上都试图把他甩下来，想要踩死这个让它疼痛无比的小虫子。
然而，它越甩，薛砚舟手中的刀就刺得越深。
最终，蜘蛛倒下了，再没有了动静。
薛砚舟重重喘了几口，确认身下的蜘蛛监狱长已经死得透透的之后，才松开了手。
周围一片昏暗。
他这是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