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环卫工和白制服越来越多, 几乎挤满了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
这个灵异入侵区域大得离谱，似乎并非是常规的十人或者是二十五人副本。从这几天的经历来看，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似乎没有上限。
而且, 培训中心吸引而来的是一个完整的副本，这和之前每一次的灵异入侵都不一样。
薛砚舟几乎熟读了处置中心档案室里有记录的每一个处置案件, 出现在186号世界的灵异入侵，都有一定的规律。
一开始，只是零散的出现灵异现象。或者是有人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是有人看到奇怪的鬼影，这些当事人都只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非灵异。
第一阶段很安全, 除了些心理上的惊吓外, 不会有其他危险。
进入第二阶段, 灵异就开始从另一个世界真正入侵进入。它们开始寄生、污染甚至是杀人, 但范围不会太大，受害者一般局限于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
直到第三阶段, 灰雾开始出现, 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区域中, 每一个人都可能被灵异袭击。
而第四阶段, 被入侵的区域开始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里面的规则完全被灵异打乱，自成一体，触犯规则便是死路一条。
第五阶段之后，这个入侵区域就变成了完整的副本, 无法逆转。
眼前的巍嵬县却很奇怪，从一开始出现, 就是完整的副本, 根本不符合灵异入侵的规律。
而且, 这个副本似乎是寂灭之地的屠杀场，主神无止境的往里面塞倒霉蛋，用来制造李叔肉联厂的产品。
难道这就是三位队长强烈执念的威力吗？
薛砚舟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属于各种小概率事件凑到一处去了。如果谢亦明几人不在培训中心，引来的估计只会是个困难或者噩梦级别的灵异。
可如果他们不在，这个级别的灵异也足以让整个培训中心的学员全军覆没了。
之前培训中心提供的饭菜，应当是出自李叔肉联厂的食品，吃了过后，会加强执念。普通人食用之后，如果恰好遇见心有执念，就会引来灵异。
本身就执念极重的谢亦明三人，再加上聚宝盆将整个培训中心所有人的执念收集在一起，便引来了极为可怕，起码是地狱级别的完整副本——巍嵬县。
巍嵬县不仅是个副本，还是个会不断向其他世界散布灵异的可怕存在。
薛砚舟清楚地记得，在上课的第一天，班主任说只有成绩优秀的毕业生才能出去卖烧烤。
其实，并非是卖烧烤，而是散布灵异，扩大巍嵬县的影响。
巍嵬县的确是类似人体的存在。人类在进化过程中，dna中收录了不少病毒片段，巍嵬县也在吸纳外界人将其同化成一部分。
巍嵬县无法关押，因为这个灵异是一个整体，如此巨大的一座县城又怎么能装进小小的关押盒中。
唯一的出路便是从内部毁掉运行规律，让副本的封闭状态暂时被打破，从中逃出去。
至于逃出去后，这个巍嵬县该怎么处理，那就不是薛砚舟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了。或许，从今往后，首都郊区会出现一块巨大的封锁区域。
“嗯？”
薛砚舟微微皱眉。
东南方向的巍嵬县一中，开始有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出现在操场上。他们一队一队，排得很整齐。
这些不是普通的学生，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张人皮。那些人皮尚未膨胀，安静蛰伏着。
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人皮开始膨胀，红校服学生开始分裂，他们就能迅速找到隐藏起来的幸存者清理完毕。
薛砚舟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三人，果断离开。
以他们的实力来说，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约莫十来分钟后，薛砚舟赶到了广播大楼门口。
他故技重施，打晕一名保安，用伪装技能取代对方的身份，顺利混了进去。
巍嵬县广播大楼里的构造很特别，没有前台没有大厅，一走进去，便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间。
格子间之间，由长长的走廊连接在一起。走廊狭窄，只能允许一人通过。在这种地方发生追逐战的话，十分容易被逮捕。
薛砚舟停下来，决定看一眼里面的情况。
格子间没有顶，只有一米八左右的挡板，隔离开来。薛砚舟踮起脚，就能顺利看到里面的状况。
他屏住呼吸，甚至还在身上套了个隐身。
很好，里面的人没有发现他。
一看之下，薛砚舟整个人就一机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里面的人，居然和每日在巍嵬县晚间新闻里看到的播报员长得一模一样。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更恐怖的事情是，薛砚舟看到旁边的格子间里的人依旧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低着头，在认真工作，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认真工作时，嘴角挂着笑容本就看起来奇怪，更何况，他们露出的还是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噫——
薛砚舟皱眉，不想再看，索性扫了眼工作隔间的构造。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广播大楼，不如说是一家工厂。
里面员工工作台的前半部分，居然是一条传送带。他们低头在纸张上写写画画，上面似乎是要制作产品的各种数据。
薛砚舟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机械的运转声音。
传送带动了起来，有原材料顺着传送带被运送过来。
那就再看一看好了，对广播大楼的整体情况心中有个底，心中有底之后，恐惧感也会随之消失。
薛砚舟这么想着。
这一看，恐惧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汹涌。
送过来的原材料，竟然是一具尸体。
尸体还是个认识的人，江白。而另一个格子间送过来的原料，是廖虎。
薛砚舟皱了皱眉，继续安静地看了下去。
广播员把尸体从传送带上拖下来，摆在工作台上，开始熟练地掏空尸体内部，只留下一个外壳。
他们在制作人皮。
原来，那些在学校里匹配学生的人皮，都是在此处进行制作。眼前的景象有些渗人，却更加印证了薛砚舟的猜想。
参照人体免疫细胞的功能，广播大楼承担的是类似树突状细胞的职责，它们在制作“病毒”的蛋白质外壳。
确认之后，薛砚舟不再多看，直接向着上方狂奔而去。
一层又一层，每层都是类似的构造，一个又一个制作人皮的工作间。
直到最顶层，薛砚舟才找到了自己目标。
广播室。
这是整个巍嵬县，负责收集信号发出信号，定位入侵此处外界人，只要毁掉了广播室，就可以让巍嵬县从内部开始崩溃。
“！”
薛砚舟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出现了一个人，不是遍布整个广播大楼的广播员。
而是一个玩家，一个薛砚舟见过的玩家。
他的半边脸覆盖着白骨面具，眼眶中跳动着幽蓝火焰，另外半张脸则是俊美至极。
仇慎。
薛砚舟停下来，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仇慎看见了，或者说，在下面的时候，仇慎就已经发现了他。
此时再次隐身也无济于事，仇慎绝对拥有在这空间中把他找出来的能力。薛砚舟站在那里，脑子飞速运转，却始终无法找到一条安全脱身的路。
敌我实力差距太过强大。
“是你啊，你来找我吗？”仇慎问了一句。
他的伪装技能，在九级玩家面前果然用处不大。
薛砚舟看着对方露出来那半张脸上的表情，忽然想起什么来。
对了。
在巍嵬县的仇慎，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如果他还没恢复记忆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
有一线可能，薛砚舟就愿意冒险去尝试。
他果断撤掉了身上的伪装，说道：“是啊，我来找你，我要走了，你要一起吗？”
仇慎愣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居然扭曲着动了几下，之后露出个僵硬的笑来。看得出来，他很少笑，或者是许久没有笑过。
“你，你要带我走吗？”他的眼神，清澈又纯真，丝毫没有怀疑薛砚舟的话。
很好，看来仇慎果然还没恢复记忆。
而且蔓延在巍嵬县的毒雾，也影响到了仇慎。
从对方的表现看来，仇慎同步率暴增的负面效果大概是……
智力下降？
薛砚舟毫无骗小朋友的愧疚感，脸上全是真诚：“是啊，那天你忽然消失，我很担心你。这不，要离开的时候我也想着要叫你一起走。”
“这里不是你的家乡吗？”仇慎歪了歪头。
薛砚舟：“这里太危险了，对外界人不友好，继续住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和你交朋友，对吗？”
“嗯。好，我们走吧。”仇慎一句话说完，又停下来，“可是，有人让我守在这里，不能离开。”
“谁啊？”
仇慎皱眉想了想，说：“那人说他叫陈冬树，他还说，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陈冬树。
又是个熟悉的名字，在k764次列车灵异入侵事件时，薛砚舟遭遇的那个背后长脸的古怪老人，就是陈冬树的身份之一。
果然，这次培训中心的灵异入侵，完完全全是神降派搞的鬼。
可是，上次仇慎说他是来找眼睛的。眼睛来自于木头娃娃，而这个娃娃，薛砚舟是从神降派的人手里拿到的。
那个周毅，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连仇慎都想要的木头娃娃，怎么会在他手上。
薛砚舟心中的想法转了一道又一道，脸上却露出个失落的表情来，说：“陈冬树，那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这么听他的话。”
果然，这种话术对于此时智力估计只有几岁的仇慎来说，十分有用。
他摇头，说：“不是，我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不听他的了。我们走吧。”
说完，仇慎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果断让开，露出身后通往广播室的走廊。
薛砚舟：“嗯，不过呢，要离开这里，我还得做一件事，你在这等一会好吗？”
“好的。”仇慎乖乖点头。
薛砚舟往前走了几步，正要走进广播室，却不知道仇慎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喊了一声。
“你不要走！”
他冲过来，牵住了薛砚舟的手。
“我要跟你一起。”
“……”薛砚舟低头，看着自己被死死攥着的手。
算了，几岁小朋友的智商，与其和对方纠缠这种小问题，不如赶紧把问题解决。他也不知道仇慎这种智力降低的状态会持续多久，万一忽然恢复，那指不定要把他给挫骨扬灰了。
“那你乖乖跟着我，不要乱跑。”薛砚舟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交待，“你拉着我衣角，不然我不好干活。”
“好。”仇慎乖巧地松手，随后又抓紧了薛砚舟的衣角。
一场危机总算是化解于无形，薛砚舟推开了眼前广播室的门。
广播室内，还在工作着。
播音员端坐在仪器前，正在字正腔圆的播报新闻。
[各位巍嵬县居民，外界人的危险性越来越高，他们已经毁掉了我们巍嵬县赖以生存的李叔肉联厂。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请不要离开家中，等待治安管理部门将所有外界人清除干净。我们已经紧急动员特殊队伍，进行全面清理工作，请发现外界人的居民，立刻联系以下号码453——］
薛砚舟不等广播员说完，果断上前一脚踢开了门。
广播员的反应却有些迟缓，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僵硬的脸上还挂着完美的笑容。
“外……”
话未说完，它就被一刀斩断了脖子。薛砚舟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伥鬼分解成数块让木头娃娃吸收殆尽。
接着，便是毁掉这个广播发射装置。
一点来自谢亦明的鬼火足矣，所有仪器顿时的火光中化为乌有。
薛砚舟带着仇慎，走了出去。
他从旁边的楼梯，走上天台。
广播装置被毁掉的效果立竿见影，整个县城处处安装了广播喇叭，随时管控着居民们的生活，指挥着治安管理部门的去向。
广播装置毁掉之后，县城上空只余刺耳的电流噪音。
[滋啦——滋——］
薛砚舟从未觉得这种诡异的噪音这么好听过，毕竟在之前的经历中，电流噪音的出现都代表着不明力量的干扰。
天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县城，薛砚舟看到不远处的巍嵬县中学，里面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依旧排着整齐的队伍。
但他们背上的人皮，却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得不到来自广播台的信息指引，人皮就不会被激活，这些特殊部队就不会启用。这样的话，所有清理外界人的压力，就压到了环卫工和白制服身上。
恰巧，白制服有个很有意思的特性，它敌我不分，为了清除入侵者，可以炸毁一整栋楼。
那么，失去广播的指引，又没有来自特殊部门的及时支援的话……
轰——
东北角的方向，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熊熊烈火直冲天空，几乎点亮了半边天。本就炙热的空气，又增加了些许温度。
然而，这并非是结束，而是开始。
一栋又一栋的居民楼被白制服炸毁，环卫工也失去了控制，开始吞噬从居民楼里跑出来的巍嵬县居民。
情况开始失控。
环卫工和白制服摧毁看到的一切建筑，从居民楼到各种功能建筑，毫不留情。
而他们的目的，也很单纯，清理掉所有入侵的外界人。至于巍嵬县能不能在这种暴力的清理过程中存活，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整个巍嵬县城都笼罩在火海之中，四处都是狂暴的白制服。
“在这里，外——界——人。”
广播大楼实在是太过显眼，薛砚舟还没来得及撤退，就听到身后传来诡异的声音。
冰冷的感觉落入掌心，薛砚舟直接从背包中拿出短刀，握在掌心后才转身。
一道又一道白影自地板冒了出来，它们扭曲着，瞬间穿过地面，出现在天台上。
“啧。”
薛砚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看热闹，直接离开了。
不过，他带着仇慎这么大个拖油瓶，也不方便去找谢亦明三人。他们是死敌，也不知道在遇见的瞬间，仇恨的力量会不会让仇慎瞬间恢复理智。
“你，不开心？”
站在旁边的仇慎，还没意识到眼前的危机，面具中幽蓝火焰跳动几下，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疑惑表情来。
薛砚舟：“不是……”
他话未说完，一个白制服伥鬼就扑了上来。
薛砚舟向后一仰，侧身正准备一斩过去，却见白制服伥鬼不知为何，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不对，不是向后退，而是什么拖了回去。
不远处的地面，冒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手骨。那些骨头同样扭动着爬了出来，居然是十几只骷髅。
骷髅？
在巍嵬县的这几天，薛砚舟从未见过活动的骷髅。
难道是巍嵬县因为内部秩序的崩溃，发生了异变？
很快，眼前发生的事情解答了薛砚舟的疑问，骷髅向着白制服伥鬼扑了过去。骷髅的战斗力并不高，没多久就被白制服打成碎片。
但它们源源不断，一只又一只的爬了出来。围攻中，白制服伥鬼化为烟雾，融入笼罩在巍嵬县的雾气中。
“是你？”薛砚舟转身，看向仇慎。
仇慎点头：“嗯，你不喜欢它们，我帮你打它们。”
很好。
还是那个被负面效果降智的仇慎。
薛砚舟看着下面的乱象，又开口道：“那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仇慎：“当然好呀。”
“多搞几只骷髅，到下面去搞破坏。”
很快，在混乱的街道上，出现了白色的骷髅。有了这些骷髅大军的加入，白制服越来越多，越来越狂暴。
巍嵬县终于不堪重负，崩溃了。
一道无机质的声音响起。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0-巍嵬县（地狱），请问是否离开游戏？］
薛砚舟看了一眼身后的仇慎，决定赶紧开溜。
他阴了仇慎这么一把，也不知道通关之后对方会不会立刻恢复正常，还是赶紧跑路比较安全。
至于那边可能还在昏睡中的几位队长，也不用担心。
为了防止玩家在通关之后因重伤昏迷导致意外发生，主神会在玩家没有选择之后的十秒内，强行将玩家传送到寂灭公寓。
不过，要离开之前，薛砚舟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他走到仇慎面前，打了个响指，开启技能寂静之夜。
“你因为负面效果，在巍嵬县产生了幻觉，其实，并没有见到那个人。”
技能——催眠。
薛砚舟又补充了几个在仇慎世界做任务时的细节，这些事情，只有仇慎和那个已经死得尸骨无存的人才知道。
这样，才能加深仇慎的信任，让催眠效果更好。
仇慎的眼神变得恍惚起来，脸上露出迷茫又夹杂着悲痛的病情。
而薛砚舟，毫无同情心的按下了。
[是］。
他的身影，渐渐在巍嵬县中消失。
薛砚舟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熟悉的白色房间。
明明之前躺下的时候是在培训中心，这时却出现在了寂灭公寓。
这个标号为“0”的地狱副本，果然不简单。
他起身，到屏幕前看了看自己的通关评价。
[恭喜玩家通关0-巍嵬县（地狱），下面开始结算。］
通关用时：166小时，暂无其他玩家通关数据。
地图探索度：30。
剧情探索度：50
通关评价：b。
获得积分：8000。
获得道具：无。
虽然什么道具都没有，但积分是真的多。薛砚舟看得简直两眼放光，8000积分诶。
这才b级的通关评价，就能拿8000分，如果是s级评价，那不知要有多少积分。
好在薛砚舟这个想法不会被其他玩家知道，不然十有八九要被人打一顿。
在困难级别以上的副本中，能存活下来已经是难事，更别说拿到b级以上的评价。大多数玩家，都只能苟到副本结束，拿到一个最低级的e级评价罢了。
主神从来不是慈善家，它的目的只有收割玩家，入侵更多的世界而已。
薛砚舟的私信，忽然响了起来。
谢亦明：安全？
顾远洲：小舟，在副本里发生的事情很抱歉，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同步率过高的负面效果是控制欲。
原来是控制欲，这倒是可以解释顾远洲的异常。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秦止。
秦止：小舟，可还安全。我先下线处理培训中心的事情，你暂时留在寂灭公寓别出来，外面很乱。
很乱？
薛砚舟倒是来了兴趣。
他真的很好奇，现在的培训中心，在被地狱级灵异入侵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薛砚舟果断起身，准备开门回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