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蝶转来新德中学的第一周,总算在整体风平浪静的趋势下度了过去。
但还埋了个定|时|炸|弹。
“……”
周六早晨,游家二楼的客房卫生间里,刷着牙的夏鸢蝶咕噜噜地吐完泡泡,在镜子里抬起脸。
一失口成千古恨。
现在她要怎么给那群信了又没完全信的小混混生们,拿一件游烈的物品,证明她是他远房小姑?
尤其这一周内观察下来,夏鸢蝶发现游烈这大少爷的外号来得全靠脾性傲骨――他全身上下比她都干净,连一件饰品都没有,遇上游烈以前她绝想不到,坤城首富的儿子竟然可以用身无长物来形容。
在说服游烈的问题前,单找一件能代表他的物品,就已经是个世纪难题了。
限期一周,下周一可就是“审判日”了。
想着,摘了眼镜后那张清瘦苍白的脸上更显木然,夏鸢蝶掬起捧水,埋下头去,用力揉了揉脸。
要不是怕在学校里生事,给游叔叔添麻烦,再影响资助,那她大概更想选和他们打一架吧。
夏鸢蝶没情绪地耷着眼尾,一边想,一边拿起旁边搁着的黑框眼镜。
她仰脸,对着镜子。
像是戴上一张面具一样,镜中的少女在戴上眼镜后,也已调整好了温吞无害的眼神和神情。
夏鸢蝶对着镜里看了几秒,转身出了门,朝一楼走去。
――
司机叔叔特意提醒过她,虽然游家的生意繁忙,游叔叔也永远在天南海北地飞在外面,但基本固定的是,每隔一个周末,游怀瑾就会回家一趟。
原本夏鸢蝶还不懂原因。
现在。
停在一楼楼梯口,少女抬眸,隔着木质的镂空屏风,能看到餐厅的桌旁已经坐了一道清挺的侧影。
纯黑卫衣兜帽折在男生的颈后,游烈松垂着半湿不干的黑发,正屈着肘,随意靠在餐桌桌棱前。
素来桀骜挂冷的眉眼,竟透出一两分柔软的松弛感。
应该是因为头发没干,还顺毛的原因。
夏鸢蝶想着,走出镂空屏风后。
给他布餐的阿姨声音温柔:“阿烈是昨晚回来的?应该回来得很晚吧,那一早还出去跑步?”
“今早。”
夹着筷子的修长指节停顿,似乎不习惯这种长辈的亲近。
停顿了下,晨起运动后的声音依旧透点哑然质感,“习惯了。”
游烈话声落时,听见了什么。
湿发下,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无意地侧撩过来,拨过下楼来的少女身影。
两人同时一停。
――
新德中学的大休周末,一律闭校,住校生也是要回家的。
这就是游怀瑾每隔一个周末就会回家的原因。
夏鸢蝶想着,继续走向餐桌:“赵阿姨。”
“嗳,”布餐的阿姨笑着转过来,“小蝶也起来了?快过来,坐下吃早饭吧。”
“好的。”
阿姨刚要转身,想起什么,擦着围裙转过来,她谨慎地放轻了声:“小蝶,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和阿烈认识,他是……”
“我知道。”
夏鸢蝶温吞接话,眼角弯垂下来点,朝赵阿姨笑:“他是游叔叔的儿子,我们在学校见过。”
“哎?你们已经认识了?那就好,我去给你拿早餐。”
“谢谢阿姨。”
“……”
少女带着还未褪尽的笑容转回,就对上了一双凌冽冷淡的眼。
那人不知何时靠在了高背椅里,长眸低敛,薄勾着唇。放在这人身上,垂睨下来的几分嘲弄都显得倦怠清高。
…大少爷。
腹诽了句。
少女没情绪地去拿桌上的水杯。
“今天怎么不叫了。”游烈拿筷子衔起块点心,放进骨碟里,他声线冷淡松散着,像随口问道。
夏鸢蝶放平杯子。
“什么?”
“你最擅长的,叔叔阿姨,哥哥妹妹,之类。”
夏鸢蝶顿住。
凌厉骨感的手腕将水杯一抬,游烈冷淡掀着漆眸,睨她:“之前不是叫得挺欢的?”
“……”
夏鸢蝶正要说话,余光扫见赵阿姨端着粥碗过来――
像是隐形但可见的,游烈几乎觉着他能看到,小狐狸身后摇着的大尾巴上炸起来的毛,一下子就服服帖帖地收回去。
还把尾巴藏了起来,低眉顺眼地小口喝水。
“……”
游烈轻狭起眼,颧骨咬得紧了紧。
一种说不清的,略微烦躁又心痒的情绪,从不见光的身体深里一路泛上来。像被无形的狐狸毛勾扯着,叫人躁戾。
唯一的纾解方法,好像就是把藏起来的狐狸尾巴拎出来。
被掀了尾巴的小狐狸不知道还能不能野这么欢。
――
夏鸢蝶是在赵阿姨在她面前放下粥碗的一个空隙里,察觉那点莫名的危险感。
少女还在和阿姨说笑着,身体已经下意识仰脸,朝长桌侧望去。
然而被赵阿姨身影拦住了。
等人影退开,好像只是夏鸢蝶的错觉――游烈懒撑着颧骨,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谁也不想搭理的倦怠少爷样了。
“?”
夏鸢蝶微微歪了下头,还是不想计较,低下头去喝赵阿姨做得香喷喷的甜粥。
-
有点意外。
夏鸢蝶来的第一个大休周末,游叔叔人就破了例没回来。
话是午饭前她下楼时,在一楼楼梯中间听见的。听得几分模糊,只隐约辨识到是游叔叔在国外参加一场国际级的科技公司领军人物峰会,时间上赶不及,这个周末的例行家庭会餐就免了。
传话人说完后,夏鸢蝶没有听到游烈的任何声音。
要不是确定传话的人不会是在自言自语,她大概都要以为游烈不在楼下了。
估摸这是对话结束的前奏,夏鸢蝶又轻着脚步,慢慢往楼下走。
也是这一秒。
“游总对这周末失约很抱歉,”传话的人斟酌着语气,“作为补偿,这个月他往您的零花钱卡里多划了三十万,让您买件自己喜欢的礼物。”
“――”
夏鸢蝶一抖,没来及落的脚尖上拖鞋没挂住,掉到楼梯棱上,然后一路翻滚,噼里啪啦就滚去了一楼。
少女怔站在楼梯上。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惊的是拖鞋它自己长腿跑了。
还是先惊“零花钱卡”和“多划了三十万”。
山里出去打工的,拼死拼活,一年也就带回去两三万。三十万,可以把她来的那个地方的人的时间买下十年。
一顿饭可真值钱啊。
就仿佛,他们用的不是同一种货币一样。
――
虽然夏鸢蝶一直很清楚,但大概也没有哪一刻,她这样明确地看见她和游烈确实在两个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云泥天壤之别。
而更残酷的,是在拖鞋摔落前她分明清楚地听见了。
一楼楼梯外,响起过那人冷淡薄嗤的低音。
“补偿?”
对于能换走她们十年的这笔零花钱,他不屑一顾。
是她早上时候想错了,这位大少爷身上,确实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身外之物来撑。
他那副傲骨自逾万金之重。
夏鸢蝶正失神想着。
楼梯下的视野里,听见拖鞋滚落的动静,游烈清拔侧影走了过来,在楼梯最下的末端停住。
那人仰脸,从脖颈到颧颚都扬起清俊凌厉的骨线,只他细长的眼尾懒散垂着,辨不明的情绪淡淡。
“狐狸,你还学会偷听了?”
“?”
不知道是那三十万,还是丢了一只拖鞋只能在他家楼梯上单脚站,少女难得有点气短。
夏鸢蝶低着头,看见自己身上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快褪干净了图案的白t。
几秒后,少女重新仰起脸:“我只是下楼。”
“……”
难辨是不是被他察觉了那一秒的蔫馁。
游烈仰眸睨着她,然后慢吞吞地,他轻挑了挑眉。
那个漆黑又纯粹的眼神下,仿佛能看透人心。
夏鸢蝶莫名心里一颤。
然后就见楼梯下的男生偏开脸。没戳穿任何,游烈懒垂了睫――
“没偷听,那还不下来,”他声线松懒时,像自带撩拨的松弛感打底音,“杵那儿干什么,罚站?”
夏鸢蝶犹豫了下。
她踮起脚尖,左右看看,还是没能在一楼游烈身旁找到她那只离家出走的拖鞋。
正迟疑间。
“叮咚,叮咚。”
院外的铃声忽然作响。
楼梯上下,两人同时意外地朝玄关方向望去。
“阿烈,”赵阿姨拿着可视平板从一楼佣人房出来,“好像是你几个同学来了,我让他们直接进来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