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战无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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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苍茫灰白的原野,还有不远处那灰黑色的城池,彷佛这充满死气的天地间已经永远失去了颜色。

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呼啸的寒风吹得人脸上生疼,旷野上毫无遮挡,一个个站在寒风中的唐兵只能挤在一起取暖,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群乌鸦自空中掠过,几只胆子大的时不时俯冲下来,停在那些死去的士兵身上啄食尸体,发出一阵哇哇的难听叫声。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弱,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攻城了,却仍是无法的登城,无功而返。

眼看着那些仓皇逃回来的唐兵被监斩队一阵乱箭射倒,片刻间横尸荒野,血流成河,想到不久后自己或许也会成为那越堆越高的尸堆上的一部分,众人心中都是一片冰凉。

自他们来到曹州已有三天,哪知这曹州贼军守将刘荃虽为女流,却甚是厉害,每日与士兵同吃同睡在城墙上,三天三夜甲不离身。

在她的指挥下,城内的贼军士气高昂,誓与曹州共存亡。

唐军日夜不停的连攻了三天,损伤惨重,却始终无法攻破这看似风雨飘摇实则坚如盘石的小小曹州。

今日一早,主帅监军余俊下了死令,率先登城者赏银三百两,官升三级,不登城而后退者,斩立决,这才有了刚才那些退下来的唐兵被自己人射杀的一幕。

“奶奶的,他们那些军爷吃饱喝足,身带甲胄利剑不去攻城,却让我们这些连盔甲都没有的新兵去送死,消耗贼军的力气。横竖是个死,老子不干了!”

一个大汉愤愤地吼叫道。

“对,不干了!”

“我们投义军去,干它娘的!”

他这一叫,如同火上浇油,这些士兵将几日来所受的不公欺辱一股脑的发泄出来,顿时群情激奋,附和者甚众。

眼看这支新军便要土崩瓦解,作鸟兽散,忽听得有人一声爆喝,好似平地里打了一个惊雷:“咄,尔等要想活命,便听我说。”

只见一个军官跳上一块大石头,指着曹州城方向大声说道:“你们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你的腿再快却又能快的过那监斩队的箭失铁骑?我军攻城三天,城中贼兵夜不能眠,早已是强弩之末,疲惫之极,我等在这里休养了三天,精气正盛,若是现在攻城,必可一举而下。”

众人见那军官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缕青丝从头盔下露出,竟然是个美貌少女。

刚才大叫的大汉哈哈大笑道:“哪里来的小娘子?你不在家里绣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兵卒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有人附和道:“哪里来的杂种丫头,下来赔大爷玩玩?”

那少女正是叶青萍,她最恨别人骂她是杂种,不禁大怒,心知此时若不杀人立威便再也收拢不住这些人,于是指着那大汉冷冷说道:“你惑乱军心,依我大唐军律,当斩!”

这斩字尚未说完,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柄长刀已经从那大汉的胸前透出。

大汉低下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沾满鲜血的刀尖从自己胸口抽了出去,喉头咕嘟了几下倒地身亡。

浑身是血的苏茹从大汉背后露了出来,伸出染血的钢刀指着那几个刚才随声附和的兵卒喝道:“尔等谁还敢惑乱军心,便是和这厮一样的下场。”

叶青萍见无人再鼓噪,朗声说道:“我乃北川利州大土司战清风之女战无双,我以战家祖祖辈辈的英灵起誓,今日我战无双若不能登城破敌,宁愿死在曹州城下也绝不后退半步。”

又有两个声音同时说道:“今日若不破敌,我宁死不退。”

说话的一个是苏茹,另一个竟然是和叶青萍在斗场中并肩作战过的李云儿。

见她三人说的豪迈,一个黑铁塔一样的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奶奶的,人家三个女孩也有如此胆量,难道我们便是胆小如鼠的孬种不成?我张奎愿随战姑娘上城杀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此言一出立时便有数人附和,此时众人也知道只有破城才能活命,于是纷纷响应,发誓和贼军决一死战,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苏茹出身将门从小便随着父亲攻城略地,对野战攻城均有心得,此时分派起来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十人组成的敢死队在叶青萍的带领下率先架云梯攻城,而苏茹则率领队伍中的几个弓箭手在城下掩护,一旦叶青萍等人顺利登城,她再带着剩下的人攻城。

这五百多人抬着云梯,冒着箭雨,踩着唐军的尸体,越过了两道壕沟和一条干枯的护城河,来到了城墙下。

苏茹自幼练得一手好箭法,此时虽然身在城下地势上处于劣势,但她内力强劲,连珠七箭,竟是百发百中无一落空。

随着一阵惨叫,几个贼兵从城头掉落,摔得筋断骨折而死,于是城头再也无人胆敢探出头来。

唐兵借着这个机会搭起了云梯,叶青萍深吸一口气,将内吸调匀,纵身跃上了云梯,如猴子般飞快的向上攀去。

眼看就要攀到墙顶,突然一块巨石当头砸下,苏茹正与城头上的士兵对射,抽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石向着叶青萍头顶砸落。

叶青萍眼看巨石砸到,突然伸手在云梯上一按,整个身子竟然横着飞了出去,只有右手还抓着云梯的一边。

巨石与她擦身而过,只听下面一声惨叫,却是她下面的唐兵被砸得脑浆崩裂而死。

青萍无暇多想,手上用力一拉,伸脚在城墙上一踩,借力已经回到了云梯上。

这一连串如杂耍般的动作只看得远处的唐军目瞪口呆,帅旗下威卫大将军上官虹转头对旁边的参军问道:“这是何人?我军中怎会有如此异人?”

他问了一圈却无人知晓,只得作罢。

再说叶青萍虽然仗着过人的武功身法行险躲过了巨石,一颗芳心却是怦怦乱跳,她深知这云梯上凶险异常,下次自己未必还能躲得过去,于是索性从背后抽出断刀,伸手一按云梯,纵身飞起,向上窜出,在空中又是一刀斩在城墙上,借力再向上跃,左手刚刚好搭到垛口的边缘,翻身跳上了城头。

青萍这登天梯的功夫全仗一股内力提着,此时内力已尽,眼见四根刺向腰间的长矛却再也无力格挡,只得呼出一口浊气,身子猛地一沉,抱头蜷腿,如一个球般滚到了地上,虽然难看之极,却刚好将那些长矛躲过。

叶青萍也不起身,就势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打起了转,同时将手中断刀斩了出去。

惨叫响起,竟有数人被她斩断了双腿,倒地不起。

青萍没料到这把黑乎乎的断刀竟然如此锋利,任何兵器与之稍碰即断,顿时精神大振,身随刀转,施展开毒妇刀法,杀向了敌军,她武功即高,又有宝刀在手,顿时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其锋,片刻间便在城头清出了一片两仗见方的空地。

此时李云儿,张奎,苏茹等人也都纷纷蹬上城头杀了起来,这些率先登城之人大都出自斗场,个个身负武功好勇斗狠。

尤其张奎,劈手夺过了一把狼牙大棒,横扫竖砸,一扫便能打倒一大片,当真勇不可挡。

起义军的士兵尽是被逼反的百姓,虽然能靠着一股心气守城数日,一旦遇到了这些天天以杀人为业的亡命徒,又怎是对手,转眼间被杀的哭爹喊娘,乱成一片。

叶青萍连杀数人后抢到了城头的旗杆前,纵身爬到顶端,一把撤下起义军的大旗,从背后解下唐军的大旗插了上去。

唐军的大旗在城头飘扬,城下数万唐军顿时欢声雷动,声震四野。

一个个唐军如下山的猛虎般开始不计伤亡的攻城,不一会,蹬上城墙的唐军越来越多。

叶青萍正要滑下旗杆,忽然觉得背后风声响动,来不及躲闪,双手一松,身子陡然下落,一柄钢刀贴着她的头侧飞过,在头盔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她刚一落地,正要转身,背后却再次刀风霍霍,她只得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背上的软甲却被割裂成两半。

叶青萍伸手在地上一按,翻身弹起,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差点要了她性命的劲敌,偷袭她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将,头戴青色方巾,身穿滕甲长袄,手中擒着一把柳叶刀,长的面似桃花,五官端正,颇有几分姿色,只是此时紧咬着银牙,柳眉下一双凤眼恶狠狠的瞪着叶青萍,眼角几欲裂开。

叶青萍一看此人的长相兵器便猜出这就是曹州城的守将刘荃,于是一边调匀气息一边说道:“刘将军并非奸佞之辈,即食君禄,却又为何做这等反叛之事?也不怕被人耻笑?你若肯投降,我包你朝中为官,既往一概不咎。”

“我刘荃一家为朝廷效力,却被奸人所害……”刘荃正欲再说,却突然想到对方一个小兵怎能赦免自己,又发现她面色微红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立即得知自己上了当,敌人只不过是用缓兵之计调匀气息而已,不禁大怒,大喝一声,挥刀和她身边的两名亲兵一起攻了上来。

此时叶青萍已经调匀了呼吸,再也无所顾忌,冷笑一声,手中断刀自下向上斜撩,与刘荃战在了一起。

青萍久在斗场中拚杀,生死搏杀的经验极为丰富,又仗着神兵利刃在手,若论单打独斗,那刘荃一方虽有三人却又如何是她对手,不出十招已经被逼得手忙脚乱。

其实若论武功刘荃比叶青萍只略差一筹,无奈那把黑黝黝的断刀实在太过锋利,两名亲兵只交手一合长矛就被砍断,不得不退出了战圈。

刘荃眼看自己不是对手,城墙上的唐兵却是越来越多,不由得慌了手脚,虚晃一招向后退去。

叶青萍不知是计,还以为她敌不过自己要寻机逃走,当下大吼一声“哪里逃!”,纵身追上。

刘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右手柳叶刀刺向对方的小腹,待她格挡时突然左手一抬,一道寒光直扑她的面门,将毫无防备的叶青萍一箭射倒在地上。

这招刀里藏箭乃是刘荃的杀手瑓,那袖箭虽小却是由机关触发,距离又近,夹杂在刀招里令人防不胜防,不少高手便是死在此招之下。

刘荃见青萍一扭头,面朝下一头栽倒在地,心中大喜,纵身跟上,一刀刺向她的后心。

就在叶青萍要被钢刀钉在地上时变故徒生,她的身体如装了绷簧般突然诡异的反弹而起,在空中拧腰侧身刚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顺势将手中断刀刀尖斜向上立起,对准了冲过来的刘荃。

当刘荃看到叶青萍口中叼着那支袖箭时,心中咯登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但她这一刀全力刺出,再想要收住急冲向前的身体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断口处尖利无比的怪刀刺向自己的小腹。

砰的一声,刘荃和叶青萍撞了个满怀,那断刀几乎毫不受阻的穿透了她的软甲,捅进刘荃的肚子又从后腰穿出,一直没到刀柄,将她像肉串一样穿在了刀刃上。

刘荃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好像有人生生将她的肠子撕得稀烂,疼得她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惨叫着松开了手中的钢刀,一把抓住叶青萍的手腕。

叶青萍正要将断刀拔出,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被她死锁,只听刘荃大叫道:“别管我!快…快快杀了她。”

叶青萍冷笑一声,狠狠转动刀柄,带动着插进刘荃肚子里的刀刃旋转,将她的五脏六腑一一撕裂。

刘荃双眼陡然睁大,眼角迸裂,血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她嘴里流出,可刘荃却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死也不肯松手。

叶青萍在斗场中见过不少凶悍之徒,却从没遇到过如此悍不畏死之人,不禁也微微一愣,突然看到刘荃扭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听到背后风声劲急,不及多想,猛地蹲下了身,两柄长矛贴着头盔划过,刺进了刘荃的前胸。

那两名亲兵刚刚找到了两柄长矛就听到主将的呼喊,眼见敌人被抓住动弹不得,于是双矛齐出,直刺叶青萍的后心。

她们这一击用了全力,看到对方猛地蹲下身躲了过去,已经来不及收招,只能眼看着矛尖从刘荃胸部高高隆起的双峰顶端刺了进去。

刘荃小腹中刀后被叶青萍一搅,肚子上豁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里面的肠子被割的七零八碎,本来已经命在顷刻,全凭一口气吊着不死,此时突然被双矛穿胸,顿时泄了真气,刘荃松开了抓住叶青萍的双手,转而抓住了插在胸口的上的矛柄,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轻响,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将她刺穿的亲兵,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从刘荃参加起义军的那天起就想到过战死沙场,但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这样窝囊的死去,这跟她听过的那些英雄豪杰血染疆场的故事完全不同。

刘荃的眼前渐渐的暗了下去,那让她疼得死去活来的痛楚也慢慢消失。

终于,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刘荃的双手缓缓松开,滑落到身体两侧,脑袋软软的耷拉在胸前,身子又不甘心的在长矛上扭动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那两名亲兵原本是刘荃的丫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与她情同姐妹,此刻看到主人竟然被她俩误杀,顿时如木雕般呆立在原地。

叶青萍哪里肯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她来不及拔出断刀,索性就地一滚,捡起了刘荃掉落的柳叶刀,顺势横着砍出。

一声惨叫,一名女兵被从膝盖下砍断了小腿,倒在血泊中哭喊着翻滚起来。

另一名女兵才惊醒过来,她误杀了主人后便不愿再独活,大吼一声,对刺向她上腹的柳叶刀视而不见,反而赤手空拳的扑了上来。

她只是寻常士兵身上没有盔甲,那血肉之躯又如何挡的住刀枪,只听噗嗤一声,钢刀像切豆腐一样切进了她的身体,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然而她此时早已将生死抛到一边,咬碎银牙,忍住疼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双臂一把将叶青萍抱住。

叶青萍对这种不要性命的死缠烂打厌烦透顶,伸手将钢刀一抽一送,趁着对方在剧痛下长声惨嚎时,左手取下叼在口中的袖箭,然后狠狠刺进了那女兵大张着的嘴里。

在她的蛮力下,精钢所制的箭尖从女兵的后脑穿出。

女兵两眼一翻,身子一挺,顿时气绝身亡,刚刚抱住叶青萍的双手也松了开来,身体瘫软了下去。

叶青萍伸脚抵住女兵的小腹,从尸身上拔出柳叶刀,任由尸体倒在自己脚下,然后转身走到另一个还躺在地上呻吟的女兵身边,对着其胸腹连斩数刀,砍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那女兵身上刀口处皮肉外翻,露出了下面的油脂和内脏,疼得在地上乱滚,不住发出凄厉的哀号。

然而随着一刀刀砍下,女兵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双腿一蹬,身子如烂泥般瘫散开来,不再动弹。

叶青萍将女兵乱刀砍死,见方才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刘荃四肢张开仰面躺在不远处,凤目圆睁,呆呆的望着天空,满脸都是血污,两根长矛和断刀像旗杆一样插在身上。

叶青萍走过去伸手抓住刀柄用力一拔,将断刀拔出,甩掉了缠绕在上面的一段肠子,手起刀落,砍下了她的人头。

青萍将刘荃的人头插在长矛上高高挑起,气灌丹田,大喝到:“贼将刘荃已死,尔等还不快快投降,投降者免死。”

唐军已如潮水般杀上城头,大部分起义军兵都被分割包围,那些仍在顽抗的军兵见主将的人头被挑在空中,顿时再也无心接战,纷纷扔了兵器跪地投降,唐军连攻三日未下的曹州城最终被一举攻破。

唐军首战告捷,主帅监军余俊和主将上官虹都同时松了口气,当晚在城中将军府内大摆宴席犒赏三军。

作为此战的头功叶青萍也被请了来,只不过她并无官职,大堂上也没有她的座位,只能在庭院中站着等候。

酒过三巡后,余俊终于想起了今日率先登城的是个女将,心中有些好奇,便招叶青萍入内相见。

虽是宦官,余俊见叶青萍长的美貌,心中也自喜爱,问道:“姑娘今日壮我大唐军威,立了首功,不知姑娘叫什么?”

叶青萍之前为了给自己立威假冒战无双,此时也不便说破,于是低头答道:“在下战无双,头功可不敢当,曹州能破全靠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那区区一个曹州又怎能挡得住大人您的虎威……”一通马屁拍下来,听得余俊连连点头,心中舒服极了,又赐了叶青萍三杯酒,说了几句什么皇恩浩荡,你我当为国效力以报皇恩的官话,便继续饮酒,丝毫不提赏赐的事情。

叶青萍心中不禁怒火上升,暗想我在外面拚命,功劳都是你的,刚才我好话说尽,你却只字不提赏赐的事,把我当傻子不成,当下扑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率先登城者赏银三百两,官升三级。』不知大人战前可说过此话?”

话一出口,大堂上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屋子里彷佛一下子降了几度。

武将们面面相觑,有人面露不平之色,有人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本来笑眯眯的余俊也沉下脸来,他本以为率先登城的一定是自己的部署才如此大方,哪想到竟被一个新兵抢了先。

他本想蒙混过去,不料这战无双不懂事理,弄得他骑虎难下,于是冷冷的说道:“本官是说过此话,不过此时军中并无空位,那银子也要等圣上批下。”

见他如此抵赖,坐在上官虹那边的几个将领不禁面有怒色,剩下的人也纷纷摇头。

叶青萍朗声道:“大人误会了,小女子为国尽忠,便是战死也是分内之事,绝无要那赏赐之意,只是此次登城者中还有数十人是奴隶之身,希望大人能赦免他们,使其成为自由人为国效力。”

说罢一头拜倒,再不起身。

余俊听说她不要那三百两银子,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笑道:“本当如此,来人,将今日登城者中还是奴隶身份之人找出,销去他们的契约,没有契约的,由本帅担保,给他们赦免的文书便是。”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武将们再一次推杯换盏,大口吃喝起来。

叶青萍心中怒气稍平,磕了几个头,又说了些肉麻的恭维话,才起身退了出来。

她回到营房将此事一说,众人钧是大骂余俊混账,那些被赦免之人自是满心欢喜,对叶青萍感激不尽。

青萍正要回房休息,却被张奎拉到一间大屋里,原来他和李云儿等人进城后一路抢掠,抢了几只活鸡一些鲜肉,又从当地的一家大户绑来一个厨子,置办了一桌小酒席,只等叶青萍回来开席。

这帮人就在营房里摆下了庆功宴,吃吃喝喝的倒也快活。

他们几个正吃的高兴,忽然有人来传战无双,说上官大人想见她。

叶青萍心中咯登一下,心想:“莫非我顶撞了那宦官,他来找我晦气不成,奶奶的,大不了姑娘不干了。”

又不能不去,只得随着传话之人来到了上官虹临时征用的府第,穿过几层院子来到了书房。

经人通禀后,青萍随着一个下人走了进去,上官虹一身便装,坐在太师椅上,正拿着一本兵书秉烛夜读,见青萍来到,他挥挥手遣走了下人,又让叶青萍坐下,才缓缓说道:“未得那三百两银子,你心里是不是堵得慌?”

叶青萍见他神色缓和,一咬牙直言道:“小的断断不敢要那银子,只是治军者讲究赏罚分明,若是有功不赏,恐怕日后难以治军。”

上官虹点头说道:“那余大人是圣上派来的监军,怎会知道我等这军功都是一刀一枪用性命拚来的。来人,拿银子上来。”

一个家丁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竟放了满满一堆雪花银。

叶青萍当即跪倒拜谢赏赐,说道:“小人不敢要这银子,请大人分给登城的士卒,安抚那些战死士兵的家人。”

上官虹心想这姑娘倒是懂事,只是心眼小了些,笑道:“我一个大将军怎能还用这种收买人心的伎俩,这银子是给你的,要去分给部下,也是你去。你攻打曹州有功,本将军升你为宣节副尉,为前军副先锋。跟随我手下大将陆彪,带上新军五百,两千轻步兵,五百轻骑,攻打濮州。”

见叶青萍仍然一脸迷惑,不知所谓,上官虹哈哈大笑道:“宣节副尉乃是从八品的武官,战姑娘一夜之间连升十级,当真是前无古人啊。”

叶青萍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从一个小小的军曹一下子变成了八品的武官,当然在她心中品数越大官就越大,心想:“自己居然也成了八品,不知这上官大人是几十品?”

叶青萍临走时又向上官虹举荐了苏茹,李云儿和张奎等几个破城有功之人。

听说苏茹是西北名将苏有贞之女,上官虹也微微一愣,原来那苏有贞以前曾在他手下当差,他想起故人已死心中有些凄然,不知不觉中对苏茹多了一分同情,随即将苏茹叫来,一问之下,发现苏茹不但枪法上得了父亲的真传,而且熟读兵书,颇有谋略,心中大喜,随即升她为御侮校尉,随陆彪一起攻打濮州。

唐军在曹州休整了三天后,以陆彪为主将,叶青萍、苏茹为副将,领精兵三千,气势汹汹直扑濮州。

此时叶青萍和苏茹与刚来时那幅寒酸相早已不同,两人都都骑着高头大马,顶盔贯甲,罩袍束带。

通过与刘荃一战,叶青萍更是深知盔甲武器的重要,因此不但身上穿了软甲,胸口佩了护心境就是在关节处也戴上了护具。

濮州与曹州不到百里,唐军一路急行,只用了数日便到了濮州城,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

晚上陆彪请苏茹、叶青萍来到大帐,商量破敌之计。

他率先问道:“听说这濮州守将是一对姐妹,乃是反贼秦仲的爱将,姐姐朱芳妹妹朱靓各使一条花枪,功夫了得,城内守军过万,兵精粮足,而我等只有马步兵三千,如何破城?”

苏茹心中早有计较,不慌不忙的说道:“贼军虽然势大,但早闻那朱芳仗着一条花枪了得,颇为狂妄,如能诱她们出城野战,必可一举而下。请将军暂且收起大旗,由我和无双去诱她们出来,事必可成……”苏茹将心中的计划细细讲了,听得陆彪连连点头,心中暗想:“这苏茹的计策与我所想相差无几,上官大人眼光果然了得。”

他们计划已定,分头行动。

一夜无话,却说第二日一早,濮州守将朱家姐妹忽听有人来报,说城外来了一只唐军。

她们登城观看,发现确有一支两三千人的唐军站在远处叫嚣,却不敢近前。

一个个军容不整,盔斜甲松,又有过半连盔甲也没有,还穿着破旧的棉衣,军中立着一杆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战”字。

朱芳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兵卒?”

转身对妹妹问道:“你听说过唐军中有姓战的将军吗?”

朱靓摇了摇头笑道:“没听说过,定是唐军的先锋部队,因为大军未到,不能攻城,又欺我们不敢出城,这才在城下叫骂。不如我们出去杀散他们,即灭了敌军的锐气又长我军威。”

朱芳点头称是,当下点齐三千兵马出城列阵。

两军对阵,朱芳一抬手中花枪,指着对面的敌军叫骂起来,她只骂了两声就见对方阵中出来一名女将,白袍白马亮银枪,如一片云般飘了过来。

朱芳上下打量了一下来将,见她长得虽然柔美,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心下一惊,顿时收起了小瞧之心,大声喝道:“来将何人?本将军不杀无名之辈。”

“苏茹,看枪!”

苏茹马到近前,也不多说,抖枪便刺,朱芳横枪封挡,两人二马盘旋,战在一处。

二人虽然使得都是枪,枪法却是迥异,苏茹的银枪如游蛇般时吞时吐,变幻莫测,枪尖不离对方的胸腹,而朱芳的枪法则是大开大阔,里面还融合了棍法,威力也非一般枪法可比。

转眼间二女如走马灯般战了二十余个回合,一黑一白两把花枪上下翻飞,看得陆彪不住点头夸奖道:“好一员女将,没想到贼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叶青萍听他夸奖敌将,心中不大高兴,撅着嘴说道:“我看她枪法也是稀松平常,定时苏姐姐为了诱她妹妹过来,故意让她的。”

陆彪哈哈大笑道:“你苏姐姐是苏有贞之女,若论对花枪还能有几人是她的对手?这朱芳能在她手下走上二十余个回合已经很了不起了。”

战场上,两人又占了十余个回合,朱芳渐渐落了下风,变得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朱靓看姐姐不是对手,心中焦急,拍马上前,欲夹攻苏茹。

这边叶青萍看了大怒,喝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随即纵马跃出,直取朱靓,转眼间,战场上四名女将捉对厮杀成一团。

叶青萍本不善马战,手中的长枪也并不顺手,因此一上来就落了下风,被逼得手忙脚乱,十余招过后,她大叫一声:“贼将厉害,本姑娘不是对手。”

拨马便逃。

苏茹一看叶青萍落败,也无心恋战,跟着她向己方阵中逃了回去。

朱家姐妹眼见敌人不敌而逃,如何肯放过这等良机,急催跨下马紧追了上来。

苏茹一边跑一边侧过头用眼角的于光察看朱芳与自己的距离,渐渐放慢了马速,将长枪横过来顺到体侧。

就在朱芳追到和她还差半个马身,举枪刺出的那一霎那,苏茹突然一带马缰绳,猛地拧过身,一抬左臂将刺向自己的花枪夹在腋下,同时右手中的银枪如闪电般刺了出去。

噗哧一声,那长枪一尺多长的枪尖结结实实的扎在了朱芳的小腹上,转眼间就没了进去。

朱芳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肚腹中一阵冰凉,感到有个硬邦邦的物件生生从她一大堆肠子间挤了进去,一声惊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兵器,双手紧紧抓住了露在外面的枪柄。

“你给我下来吧。”

苏茹一声大喝,双膀用力,手中枪猛地向上一挑,竟然将她的整个身子挑离了马背。

那马儿也不知主人落马,仍然继续向前飞奔,这样一来,脱离马身的朱芳像旗子一样被挑在了空中。

她只觉得肚子里彷佛有无数把小刀乱割乱搅,疼得双眉倒竖,杏目圆睁,一张俏脸也变了形,忍不住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尽管她拚命抓住枪柄,可由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枪尖上,那长枪还是缓缓穿过她的身体,沾满鲜血的枪尖从她背后透了出来。

朱芳眼睁睁的看着枪杆一点一点从手中滑过后没入自己柔软的小腹,却又无可奈何,焦急中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却又不甘心就此死去,两条结实的长腿在空中乱蹬乱踹,如跳舞般作着最后的挣扎。

她又在空中踢腾了一阵,连长靴也踢飞了出去,才最终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双手缓缓垂了下来。

随着一大片湿迹出现在她的裤裆处,两行黄色的涓涓细流顺着她的裤腿流出,又沿着一双雪白的赤足缓缓滴淌在地上。

苏茹见她尿了裤子,心知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怜她死前还要如此出丑,不由暗叹一口气,长枪一挑一甩,将她重重的摔在地上。

可惜这朱芳从小习武,练得一手好枪法,纵横沙场,本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不幸今日遇到了克星,被长枪穿腹,挑落马下。

枪尖从她身上拔出时将她的肚子整个豁开,一肚子的肠肠肚肚零七八碎尽皆从破口中溢出,一塌糊涂的堆在她身上,偏偏她一时未能断气,在自己的血泊中抽搐呻吟,惨不可言。

苏茹也不愿见她如此受苦,当即一拉马缰绳,抬起战马一双前蹄,向着她的胸口踏了下去。

随着噗的一声如同布袋撕裂般的闷响,她的胸口猛的凹了下去,胸前的护心镜也被生生踩进了她的胸腔,朱芳发出呜的一声轻哼,顿时七窍流血,头一歪,气绝身亡。

朱靓看到姐姐被一招回马枪挑下马,又被那战马活活踏死,死得惨不忍睹,眼前一黑,心中一阵绞痛,险些摔下马来。

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却见苏茹,叶青萍二人已经拨马杀回,向着自己冲了过来,顿时吓破了胆,掉转马头向着城中逃去。

叶青萍本是诈败,一看朱靓逃走当即拨马便追,苏茹怕她有所闪失,也在后面紧紧追了上来,战场上三名女将排成一条直线,一前两后你追我赶,掀起了一路烟尘。

唐军这边,陆彪眼看时机已到,也举起了大旗,带领五百轻骑发起了冲锋。

叶青萍马快,离朱靓越来越近,眼看她逃到了城门边,心想她进城后城门关闭,到时候自己又没有翅膀,如何能破城。

她心中大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着”,卯足了力气将手中的长矛掷了出去。

她二人之间只不过数个马身,那长矛一瞬间便已经到了朱靓的后心,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的残影。

朱靓正忙着逃命,突然听到背后风声呼啸,还没来得及转头观望便觉得脊柱左侧一阵剧痛,随后那疼痛如燎原野火般迅速扩展到了整个胸腔。

她低下头,正好看到从胸口乳沟处透出来的矛尖。

那矛尖是红色的,上面染满了鲜血,那是她的自己的血。

朱靓眼前一暗,张嘴大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大口血猛地喷了出来。

“马上就要进城了,只差一点点,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是我才十九岁,不应该这样早就死啊!”

朱靓心里想着,心神一阵恍惚,下意识的松开了马缰绳,伸手握住了从胸口透出的矛尖。

她可以清楚地感到温热的鲜血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冒出,顺着枪尖淌下,沾满了她的手,也带走了她最后的活力。

朱靓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突然向左一歪,头朝下栽了下来,一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而她的一只脚还拴在马镫上,就这样被马拖着一路进了城门。

眼看两名主将被杀,起义军的士兵们纷纷抢着入城,你推我挤,在城门口挤作一团。

叶青萍趁着这个机会杀到了城下,她没有了长矛,只能从背后抽出断刀砍杀,好在对方军心已乱,组织不起什么反抗。

她连杀数人后终于催马来到了城门边,看着缓缓关闭的城门,叶青萍猛地一拉马缰绳,待那马儿一对前蹄立起,伸刀将刀背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战马疼得一声长嘶,猛然向前跃出,双蹄踏在了城门上。

一人一马再加上盔甲数百斤的重量,城门后的兵丁如何抵的住,顿时被掀翻在地,城门大开。

此时战马也失去了平衡,前蹄一曲跪倒在地,叶青萍早有准备,顺势从马上跳了下来。

她一把将一名女兵刺过来的长矛抓住,一刀斜斜的从她左肩砍下,一直劈到右肋。

那女兵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斩为两段,上半身掉落在地上,满腔鲜血内脏喷了叶青萍一身。

叶青萍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左手长矛右手断刀,左挑右劈,所向披靡,杀的起义军哭爹喊娘,片刻间在城门口内清出一片空地。

这时苏茹陆彪也到了,又是一通掩杀,那些起义军既已失去了主将,又被敌军抢了城门,斗志全无,纷纷放下兵器投降,从朱芳朱靓出城迎敌到此时城破只不过一个时辰。

唐军入城后自然又是一番烧杀抢掠,不必细表。

陆彪占了城中刺史府作为临时的办公之地,又命人去寻找那朱家姐妹的尸体,不一会有唐兵将二人的尸首拴在马上拖进了院子。

只见那朱芳的胸口已经完全塌陷了下去,两个眼球从眼眶里蹦了出来,满脸都是血,早已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她的肚子像破口袋一样大张着,里面空空如也,那些肠肠肚肚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朱靓的尸体停在姐姐身边,她的面貌还算完整,除了插在身上无法拔出来的那根长矛外,再也没有什么伤口。

陆彪亲自验看了她二人的尸身后才命人将她们的首级砍下,收拾干净,送往曹州余大人那里请功。

而为了震慑反贼,还需将她二人暴尸街头三日方可。

于是陆彪下令,将她们身上的甲胄衣服扒下,二人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又命人取过长杆,扒开二人的阴唇,将长杆从她们的肉穴中插入直达腹腔。

只不过半天的时间,这一对英姿飒爽的姐妹花就彻底变成两具无头尸体,被高高的挑在了长杆上,立在了刺史府门口。

苏茹和叶青萍来到刺史府时看到那朱家姐妹被高高挑起的无头裸尸,也不觉一愣。

苏茹眉头紧皱,面有不忍之色,心中不由得替这姐妹俩惋惜,暗想:“她二人武功不弱,若是能为国效力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死后也不得安宁,尸身却还要拔光了衣服被人肆意侮辱。”

叶青萍心中却是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心想:“她姐妹俩也没什么大罪,只不过技不如人,才死在我二人的手下,落的如此下场。若是有一天我在战场上遇到了高手,是否也会像她们一样,死的惨不堪言,死后还要被人挑在杆子上随意玩弄呢。”

看着那黄褐色的长杆突兀的从朱靓大开着的肚子里露出,想到她被人用长杆从下阴插入时的情景,叶青萍不禁打了个寒颤,下身一阵难受。

濮州即破,唐军连战连捷,士气大振。

苏茹对花枪,抢挑贼将朱芳,战无双马踏城门,单人独骑取濮州,更是越传越神,使得她二人成为唐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这一次监军大帅余俊也显得颇为大方,破例升她二人为七品云骑尉,分别领精兵三千,为左右先锋杀向反贼秦仲的老巢汝州。

苏茹和叶青萍就像两把锋利之极的尖刀,深深插进了起义军的心脏。

她二人左右出击,转战河南河北两道,催城拔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数月间恢复了大片的失地。

苏茹治军极严,所过之处秋毫不犯,深受百姓爱戴。

作为主将苏茹以身作则与士兵同吃同住,是以属下之兵无不对她深为敬佩,虽然过得清苦,却毫无怨言。

再加上苏茹为人宽厚,对起义军也是恩威并施,前来归附者甚众,只是由于兵粮不足,使她无法接纳归降的起义军,只得好言安慰后将他们遣散。

相对苏茹,叶青萍则成为了起义军的噩梦,她对敌的方法只有一个字,“杀”,除了一上来就投降的义军被她收编入自己的队伍,稍有抵抗者即使投降也一律坑杀。

此时青萍早已将瘸子的话忘在脑后,每战断刀必染血而归,靠着这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竟再无一人能在她手下走上一招半式。

如此一来,叶青萍所过之处起义军要么不战而降,要么望风而逃,而她来者不拒,什么流民土匪,强盗流氓,尽皆纳入麾下。

为了解决军粮,青萍索性纵兵劫掠,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州县民不聊生,赤野千里。

老百姓们为了活命,要么逃走投奔起义军,要末加入唐军后再去劫掠其他的百姓。

就这样叶青萍的军队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短短六个月中,竟从三千人变为三万余人。

为了约束那些桀骜不驯的兵卒,青萍将唐军的军律简化成七杀七赏,说白了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除了扩充军队外,青萍又挑选出一千多名作战勇敢的士兵作为自己的亲军,由李云儿统帅,另有一千多人骑兵由张奎统帅,并将出身斗场跟着她出生入死的亲信都编入其中关键位置,彻底将这两千多人变成了自己的私军。

每次征战,叶青萍总是身先士卒,而这两千精兵则跟随她左右冲锋,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离汝州越近叶青萍心中越是焦急,她心知苏茹和陆彪的大军也在赶往汝州,若是被他们抢先攻下,自己不但没有功劳,单是私招兵马有所图谋这一条也足够她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将大军丢在后面由李云儿和张奎带领,自己则亲率三千精兵连夜赶往汝州,准备借着夜色由内应扔下绳索,带人爬上城墙,夜袭汝州,趁其不备之时将其一举攻下。

却说青萍一刻不停的连夜奔袭,后半夜时已经到了汝州城外三四里处的一个山谷。

眼看汝州就在眼前,叶青萍心中一阵窃喜,心想“若是能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爬城,敌人必然不会发现,大功可成”,当即命令大队人马进谷。

那山谷口上狭窄,里面却是越走越宽,彷佛是一个长长的葫芦,就在他们走到葫芦肚中心的时候,忽听左边山坡上一声娇喝:“本将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那女将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梆子响,两边山坡上涌出无数起义军,纷纷拉弓放箭,一时间万箭齐发,如一通暴雨般射向山谷中的唐军。

叶青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中间,身上盔明甲亮,甚为显眼,自然而然成为了攒射的靶子。

骤然中了埋伏,眼见敌军乱箭齐发,青萍不及多想,一翻身从马上滚落下来,刚一落地,便听那马儿一声长嘶,轰然倒地,已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叶青萍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摔得盔歪甲斜,眼前金星乱冒,狼狈不堪。

她挣扎着翻身爬起来,正要指挥唐兵撤退,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发现一支羽箭斜斜的插在她的左胸上,箭尾从腋下露了出来,箭尖却已穿透了软甲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左乳。

她无法将箭拔出,索性左手抓住箭尾,右手断刀一挥,将箭杆齐根斩断。

她中箭的部位极为敏感,这一下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眼泪直流,心中将那射箭之人诅咒了无数遍。

好在叶青萍皮糙肉厚,忍耐力又强,略微失神后就缓了过来,气惯丹田,大喊道:“莫要慌张,跟我撤。”

此时唐军已经乱成一片,哪里还有人听她的指挥,都拥挤在一起拚命向着狭窄的谷口逃命,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叶青萍喊了几嗓子见毫无用途,反倒是招来了不少箭失,便不再乱喊,而是默默地跟着亲兵向谷口退去。

此时敌军也已知道青萍就是主将,因此纷纷对准她放箭,尽管叶青萍内力悠长,将一把断刀舞的风雨不透,无奈箭失太多,不多时左肩肩窝上又中了一箭。

亲兵见主将中箭,急红了眼,纷纷聚拢到青萍的周围帮她拨打箭失,而一名亲兵则索性抢到她的身前用血肉之躯为她挡箭。

叶青萍认出那亲兵叫林翠翠,本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她在濮州从几个唐兵手里将她救下使其免遭蹂躏,后来就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作为传令兵,也没指望她能上阵杀敌。

哪知道这女孩将青萍的救命之恩一直记在心里,此时竟然以性命相报。

面对着着那如雨点般射来的箭失,林翠翠笨拙的舞动着手中的钢刀,拚命拨打着漫天飞舞的羽箭。

“笨蛋,快闪开。”

叶青萍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伸手想去拉她,却为时已晚。

十几只羽箭轻易的穿过了松散的刀网,一齐射在林翠翠的胸腹上。

林翠翠身上没有甲胄,只有一套普通的军衣棉袄,怎能挡得住那精钢所制的箭头,一瞬间十几只羽箭深深扎进了柔弱单薄的身体,刺破了内脏,有数箭竟然从背后透了出来。

林翠翠只觉得胸腹中如同数十把尖刀在乱割乱搅,疼得眼冒金星,一声惨嚎,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她心知自己已经活不成了,却又不甘心就此倒下,仍然艰难的举起钢刀,作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她还没来的及将刀舞出,又是一轮箭雨射在她的身上,其中一箭射中了她的脖子,从咽喉插入从后颈透出。

这一次翠翠再也无法稳住身体,双腿一软,向后倒了下去。

叶青萍抢上前去从背后一把将翠翠抱住,只见她身上像刺猥一样插满了羽箭,其中过半的已经尽根没入她的身体,只有箭尾露在外面,血不断的从翠翠的七窍中流出,将她的脸染成了诡异的红色,她的五官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扭曲,一双眼睛失神的望着夜空。

叶青萍感到那具依在她怀中的身子微微抽搐,知道翠翠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于是含着眼泪低下头对着翠翠耳边说到:“翠翠,你还有何心愿未了,只有我有一口气在,一定替你完成。”

林翠翠一把抓住了叶青萍的衣袖,嘴唇一阵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叶青萍赶紧将耳朵伏在她的嘴边,才听到她呜咽着说道:“我无法在侍奉将军了… …将军…快……快走……”她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弱蚊蝇再不可闻,突然她的身体猛然紧绷,随后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头向后一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双目仍然大睁着,致死也不肯闭眼,青萍心中一阵绞痛。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熟悉,数年前曾应有一个人同样用血肉之躯为青萍挡下了满天的箭雨,只不过那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姐,而此时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与她无亲无故被她随手救下的亲兵,她平时甚至从来就没有对她多看过一眼。

叶青萍放下林翠翠的尸体,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一把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亲兵,就欲冲向山坡和敌军拚命。

“将军,快走啊!”

几个亲兵见她真的不顾性命要去和敌人拚个同归于尽,纷纷抢上来,抱住她,将她硬拖着向谷口退去。

眼见又有两个亲兵为了救她而倒在了箭雨下,叶青萍终于恢复了理智,一咬牙,在亲兵的拚死保护下向山谷外退去。

黑夜里他们一时也辨不清方向,只得向远离喊杀声的地方拚命奔逃,皇皇如丧家之犬般摸着黑逃了一整夜才跑到一个破败的村子。

叶青萍一屁股坐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大口的喘着气,再也站不起来,此时她已经筋疲力尽,而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几乎令她昏厥过去。

好在天已放亮,溃败的唐兵也陆续逃到这里,在亲兵的召唤下,很快她的身边就聚集了两百余人。

叶青萍休息了一会,又喝了些水,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勉强站了起来,看着身边剩下的这两百多唐兵人人带伤,又想起进谷时的大队人马,简直欲哭无泪。

直到午后,张奎才率领两千余名骑兵赶到,叶青萍命他继续在这里收拢溃逃的残军,自己则带着受伤的人先回营和大军汇合。

大帐里一片肃杀,叶青萍静静的坐在软榻上冷着脸一言不发,李云儿站在她背后也不敢说话。

此时青萍已经将甲胄外衣脱下,露出了大片如雪的肌肤和高高挺起的双峰,青萍左胸和左肩肩窝上各插着一支断箭,箭头已经深深扎进了肉里,伤口处称紫黑色,不断有脓血流出,看的她面前的军医不住摇头。

“喂,你不是号称小神仙吗?到底怎么治?你倒是说话啊。”

李云儿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那军医犹豫了一下说道:“战将军,你这伤受的不是地方,这双乳中并无肌肉,极容易溃烂,若是伤口化脓溃烂,恐怕你这左乳必须全部割掉。”

叶青萍听完后微微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无法救治,我就要一命呜呼了呢,不过是胸口的一块肉,没了就没了,快点治,本将军还有好多事情呢。”

那军医点了点头,打开了药箱,只见他药箱中除了一大堆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刀子,剪子,钳子,锯子,一应俱全,宛若一个百宝箱。

叶青萍见他拿出一小瓶迷药递给自己,也不去接,笑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还用不到迷药,快快动手吧。”

她说完将头绳解下,一甩头,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张口将长发咬在嘴里,冲军医点了点头示意他动手。

那军医也不多说,从药箱中取出一把柳叶形状的小刀,放在火上烧了烧,然后伸手握住叶青萍的乳房,先用刀子在伤口上划开一道口子将淤血放出,再用钳子夹住箭头,刀子翘动,缓缓将那箭头拔出。

取出箭头后,又飞快将伤口边上的腐肉割掉,涂上刀伤药,再用针线缝合,整整弄了大半个时辰才好。

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只不过那军医是紧张所致,而叶青萍则是真的被疼出了一身冷汗。

那双乳乃是身上敏感部位,此时被一点点在里面剜肉,疼的青萍双眼发黑,神志竟变得模糊起来,心中忍不住后悔没有吃下那迷药,可她既然充了好汉便不能临时退却,只能咬牙强忍。

处理完胸部,医治肩上的箭伤就容易多了,不多时那箭头便被军医用钳子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又为青萍包扎好伤口,嘱咐道“将军这几日不可再穿盔甲,更不可动肝火,若是七日后伤口好转并无溃烂,我再给你换药彻底缝合伤口,那时便再无大碍。”

叶青萍此时已经虚脱在床上,动弹不得,她强忍住倒头睡去的冲动,笑着对那军医说道:“我说老王,你和你的一家人被我从濮州绑来,是不是心中存了怨恨,刚才下手才如此之狠?”

“小的不敢。”那姓王的军医双眼平视着她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你救治我之前,为何不要求我放你回去?”

“小的不敢要挟将军,更何况小的是医生,救人乃是小人的本分。”

叶青萍哈哈大笑道:“我这人最恨别人威胁我,刚才你若是敢拿性命要挟我,我宁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先斩你全家。不过你是聪明人,这样最好。来人,取五十两银子给他的家人,放她们回家。不过,王神医,你可要留下来。”

那姓王的军医也不接银子,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将军在攻下濮州时,放火烧城,也烧了小人的家,我已无家可回了。”

叶青萍听他如此说,心中也微微有些歉意,于是说道:“如今这乱世,到处都是战火,又有哪里是安全的?这样吧,我叫人护送你家人去长安安家,你跟着我行军,我按期给你军饷,没有战事便准你回家和家人团聚如何? ”

那王军医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谢了叶青萍,拿了银子去和家人道别。

叶青萍又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李云儿在帐中,才哭着说道:“全怪我贪功冒进,才有今日之败,那些战死的军卒都是被我所害,我就算今日即死也无脸再去见他们……”

李云儿见她哭得伤心,只得以胜败乃兵家常事好言安慰。

叶青萍哭了一阵,心中的伤痛稍平,这才和李云儿商量起军务。

两人又谈了半个时辰,计议已定后李云儿看叶青萍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告辞离去。

叶青萍毕竟不是铁打的,经过昨晚整夜奔逃,又受了箭伤,今日回营医治,再费尽心机一番布置,此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彷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样。

青萍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看着军帐的顶棚,回忆起离开家乡后的这些经历,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世界,她的头顶没有天,脚下没有地,四周也没有光和空气,叶青萍发现自己就这样一个人凝立于一片黑漆漆的虚无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转头四顾,只见周围只有一片混混沌沌的浊气,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我到底在哪里?”

她想大喊,却发现自己既无法张嘴,也无法出声,她就像一个雕像般静静的凝立在那里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个红色的小点从脚下飘了过来,随着那小点离她越来越近,她渐渐看得真切。

那哪里是一个小点,分明是一座浮空的城市,只不过此时整个城市都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窜起的火苗足有数十丈高,发出刺目的红光。

那燃烧的城市缓缓飘到她脚下,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到那烈焰所发出的热量已经灼烧到她的一双赤足。

青萍睁大了眼睛,凝神望去,发现在那城市中央烈火包围中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面空荡荡的除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柱外再无他物。

在铁柱上五条纵横交错的铁链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一头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只隐约看到她如雪的肌肤上布满了一道道伤痕,肚腹完全被剖开,肠子从里面流出来,拖了一地,不时有几只红色的怪鸟飞过去啄食,偏偏那少女还没有断气,身体不停的微微抽搐。

她似乎感到了有人在空中看着她,于是缓缓抬起头来向天上望去,一霎那叶青萍和她目光相对,顿时如遭雷击,她虽然仍然看不清她的脸,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双眼,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一双被鲜血浸透的血眼。

叶青萍猛地从梦中醒来,发现身上已经大汗淋漓,旁边一个亲兵正用沾了冷水的毛巾敷在青萍的额头上,为她降温。

青萍挣扎着坐起来,又将张奎叫来问了军中的情况,得知昨夜安然无事,自己已经整整睡了一天。

算上伤兵这一次活着逃回来的也只有一千多人,等援军赶到汝州城外那山谷时发现里面的唐兵大都已经死了,由于离敌军太近,张奎也不敢多待,按照叶青萍的吩咐找到了那几名为她挡箭而死的亲兵尸体后就赶了回来。

“她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叶青萍说着穿上了外衣,下了床,却见张奎没动地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放心,我的心没那么软。”

她随着张奎来到了一座大帐,一进帐子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只见地上密密麻麻横停着七具尸体,身上盖着草席。

叶青萍将草席一张张揭开,露出下面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最终在一具女尸前停了下来,那女孩只有十八九岁,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样子十分可爱,正是她的亲兵林翠翠,翠翠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躺在那里,二十余根羽箭如野草般插在的胸腹上,有一大半已经完全没入了单薄的身体,只有箭尾露在外面。

箭秆插入地方的皮肤成紫黑色,有些伤口处还有黑色的血水渗出。

两只断了的长矛突兀的插在翠翠的下体,一只从下阴插入,另一只却是从后庭插入,两只断矛几乎完全没入了她的身体,只有不到一尺的矛柄怪异的在她两腿间支棱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衣服呢?”

叶青萍抓住断矛的柄用力一拔却没拔出来,反而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浑身一阵哆嗦。

张奎如实禀报导:“我们赶到时便发现这几名女兵都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路边,这位林姑娘更是被两根长矛插入下身挑在空中,我们砍断了长矛才将她的尸首运回。”

叶青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命人拿来清水毛巾,一点点将林翠翠脸上已经完全凝固的血伽擦干净,轻轻用拇指和食指合上她仍然睁得大大的眼睛,又将她扭曲的五官扶正,直到她面目安详如睡着了一般方才停手。

一番忙活下来,青萍累得气喘吁吁,只得找了一把椅子坐了,命令手下为翠翠收拾身体。

每一只羽箭从翠翠身上拔出时便会撕下一大块肉来,等所有的箭都拔出后,翠翠身上已经坑坑洼洼的布满了血肉模糊的大坑,再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连胸口高耸双峰顶端那两个小巧的乳头也被撕了下来。

好在她此时已经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像娃娃一样任由别人摆弄。

那两根断矛插的极深,两名兵丁费了牛劲才把它们拔出,却也将她肚子里一大段三尺多长的肠子抽了出来。

无奈些,他们只得用匕首割断了流出体外的肠子,又用清水将翠翠身上的血污和污秽之物冲洗干净,擦干了身体,最后才换上叶青萍带来的一套新衣。

见林翠翠换上了新衣,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双目紧闭,宛如陷入了沉睡,叶青萍才点了点头表示首肯。

青萍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将七名女兵的尸体一一收拾停当换好寿衣,却是一言不发,心里暗暗赌咒发誓要将那些射杀她们的敌军千刀万剐。

夜已深,一轮明月高高的悬挂在中天,将柔和的银光洒向大地,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偶尔发出几声吱吱的叫声。

忽然,两名女将从山坡上探出头来,一人指着不远处的唐军大营小声说道:“姐姐,我看那战无双多半已经一命呜呼,我们此时冲杀下去,必能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子却说道:“刘军师嘱咐让我们小心,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哼,什么狗屁军师,打了一次埋伏得胜便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了,如今爹爹对他言听计从,这样下去,我家的军队早晚改姓刘。”

妹妹不甘心的争辩道,无奈她只是副统帅,心中虽然不服却做不得主。

两人又耐心的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后半夜也没见唐营有什么动静,这才下定决心,姐妹俩先后拔出了长刀,带领着起义军向着唐军大营掩杀过去。

叶青萍坐在大帐中的太师椅上,听着帐外震天的喊杀声,却完全不为所动,彷佛在外面拚死搏杀的不是她的军卒一般。

她手里拿着一面铜镜,对着它不住的微笑,看得两边的亲兵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青萍一次次练习着微笑,直到她的笑容自然无比再也看不出一丝杀气,这才缓缓放下铜镜,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

不多时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又过了一会,李云儿跑了进来,拱手禀报导:“将军料事如神,那反贼秦仲的两个女儿秦兰,秦凤娇前来偷营,已被擒下,现在帐外,等候将军发落。”

叶青萍冷笑道:“那秦凤娇便是那天晚上偷袭我们的女将吧,押进来。”

两员五花大绑的女将被押了上来,那姐姐秦兰生得月眉星眼,明眸善睐,完全不像是纵横沙场的巾帼英雄,倒像是出自哪个大家的千金小姐。

妹妹秦凤娇虽然长得也十分清秀,但眉目间却是英气勃勃,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

只不过此时她二人都是盔歪甲斜,满脸血污,一头青丝散乱的披了下来,颇为狼狈不堪。

叶青萍看着她们,冷下脸来说道:“尔等食君禄却做这大逆不道之事是为不忠,明知你父亲秦仲造反却不加劝阻看着他走上绝路是为不孝,挑起战端害得黎民百姓身处水火是为不仁,只因汝州守将刘征明不愿与尔等同流合污便将其杀害是为不义,你们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呸,被你擒住只怪我二人大意,要杀就杀,哪里那么多废话。”秦凤娇怒目圆睁,瞪着叶青萍破口大骂。

叶青萍见那姐姐秦兰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面色惨白,心中一动,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牲推出去砍了。”

“将军且慢,我有话要说。”

秦兰眼见两名唐兵来拉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抬起头说道:“我父亲秦仲一生为官清廉,忠君爱国,深得百姓爱戴。只恨那奸贼蔡峰仗着自己是蔡忠的侄子,来到汝州后飞扬跋扈欺男霸女不说,还向我父亲索要纹银三千两。他见我父亲拿不出银子,便将他下了大狱,又刮尽地皮,最后激起了民变。百姓们冲进大牢将我父亲放了出来,请他代民向陛下请愿。我父亲在汝州爱民如子,数次进书陛下,若陛下能亲忠贤远奸佞,我秦家自然举家而降,再无二言,请问将军这怎能算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叶青萍见她巧舌如簧,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沉默良久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如今奸人当道,可是我等作臣子的当以死向陛下进言,这等反逆之事却非我等所为。”

秦兰听她话中有所转机,急忙抢着说:“我秦家世代为官,又如何不想为国报效,如今之事还不是被逼无奈,若是将军能指出一条明路,我等当永记大恩于心。”

叶青萍要的就是她这句话,于是温言安慰道:“上官大人也曾对我说过,那秦仲世代忠良怎会造反?定是被奸人所逼。若是他能回心转意,当既往不咎,官复原职。能免了一场刀兵之灾,也算是百姓之福……”那秦兰被她说的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表示愿意归降,不时加上几句蹩脚的恭维话,听得叶青萍满面笑容。

青萍随即吩咐手下人为她们松绑赐座,并亲自为她们倒酒压惊。

秦兰又说了几句感谢之词,才把心一横说道:“战将军如果信得过我们,请将小妹放回去将您的话带给家父,我留在这里做人质便是。”

叶青萍听完哈哈大笑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战无双最重信义二字,我看你们也不是反复小人,你们既然应允便是定下了,以后我们同朝为官,还要多多照应才是。”

随即让人取来秦家姐妹的兵器马匹便欲放她们离去。

就在她二人走到大帐门口时,叶青萍突然叫住了她们,吓的姐妹俩浑身一哆嗦,以为她又变了主意。

却听她说道:“你们回去空口无凭,也要带个信物。张参军,你来替我写封信,我说你写。”

待那张参军写完,她看也不看直接将信递给秦家姐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粗人一个,那些字认识我,本将军却不认识它们。你们先拿着我的书信回去,我这就修书给大帅余俊,等拿到正式赦免的文书再交给你们。”

叶青萍这一次索性好人做到底,将那些俘虏的兵丁也都放了回去。

看着秦家姐妹远去的背影,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却说秦家姐妹死中得活,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回到汝州将事情经过一说,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原来被逼造反的官员听说能官复原职自然满心欢喜,纷纷表示愿意归降,而带头杀官造反的头领们却怕朝廷事后算账,均不愿投降,两派人很快吵成了一锅粥。

秦仲自己也犹豫不决,于是转头对着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头戴方巾面皮白净的文士问道:“刘军师,你说这是降还是战,该如何决断?”

那刘军师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招降一事对敌我双方都是有利无害,我想应该是真的,只不过那姓战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这个……”

还没等他说完,秦凤娇便抢着说道:“那都是道听途说之词,信不得的。我看那战无双心胸宽广,为人豪迈,是个英雄。”

“凤娇说的是,那战将军连她不识字这种丑事也对我们言明,可见是个心胸坦荡之人,我看这招降一事假不了。”

秦兰也跟着说道。

听二人如此说,刘军师也不好再反驳,说道:“此事关系到城中两万余名兄弟的性命,还须谨慎,不如十天后我亲自去唐营探探虚实,若是她真能拿出大帅余俊的赦免文书,我们再开城投降不迟。”

七日后,军师刘牧单人独骑来到了唐军大营,听说战无双已经在大帐等他,当即跟着传令的唐兵进帐拜见。

他一进大帐不觉微微一愣,这军帐中竟然摆放着一张软塌,上面半卧半坐着一个少女,但见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不施粉黛却姿色天然,一身绿绸子罗裙下露出一双雪白赤足在床边荡来荡去,任谁也无法把这个花容月貌的美少女与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少女朦胧惺松,腮晕潮红,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刘牧脸上不禁一红,微微有些尴尬。

叶青萍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你进得营来,觉得我这唐军怎样?”

刘牧应道:“贵军军容严整,武器精良,军士个个面带杀气,确是悍卒,只是进营时我却见有人私自支锅做饭,如此视军纪于无物,算不上精兵。”

叶青萍点头称是,话头一转问道:“我听说在汝州城外伏击便是你的主意?”

刘牧也不遮掩,坦然答道:“正是,若是那秦仲能听我之言,在谷口埋伏下两千精兵,你断然逃不出那山谷。若是当初他依我之计,集中军力与唐军决一死战,也不会被你们分割后各个击破,哪会有今日这等大兵围城四面楚歌之境……”

叶青萍听着他唾沫星子乱飞的吹嘘自己如何料事如神,算无遗漏,那秦仲又如何优柔寡断不听良言,只是不住冷笑,一言不发。

刘牧说了一阵发现没人理他,终于急了,一咬牙说道:“小人刘牧愿弃暗投明,为国效力。”

他见战无双仍然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眼珠一转当即明白了过来,赶忙又说道:“若将军不嫌弃,小人刘牧愿为将军效鞍马之劳,绝不敢再有二心。”

说完倒头便拜。

叶青萍这才笑着将他扶起,问道:“以刘先生之意,该如何取这汝州?”

刘牧胸有成竹的答道:“在下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劝降秦仲,只是他手下那些杀官造反的反贼未必会随他投降。中策,诱那些反贼出城,在城外破之,然后再劝降。下策,等上官大人天兵到了,围住汝州,城中粮草不足,到时候不攻自破。”

他说完后发现对方却只是冷冷得看着他,一言不发,看得他浑身发毛。

叶青萍突然一拍床前的桌案,怒骂道:“我肯收你,是为了让你出谋划策,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狗屁三策,你既然有上策,为何还用那中策下策来糊弄本姑娘,是不是欺负本将军是个粗人?你即刻给我回去劝降秦仲,至于那些反对之人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三日之后率兵到汝州受降,到时候秦仲开城投降你便是大功一件,否则的话,嘿嘿,破城之后可别怪我这刀不认识你。”

刘牧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插不进话去,只能如木杆般立在原地被叶青萍痛骂,甚为尴尬。

叶青萍说完又让参军写了一封赦免书,递给刘牧看了,等他又修改了几处,这才从床下取出一个萝卜大印,在上面盖了一个大章。

刘牧拿过来一看发现那正是余俊的印章,心中一惊,暗想这姓战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私刻主帅印章形同造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她却还敢留下证物。

叶青萍又详细的问了他城中的人员部署,军需储备,见他对答如流,显然早有准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临走时,刘牧又将一份手绘的城防图交给叶青萍,这才告辞离去。

见他走远,李云儿有些担心的问道:“将军把全军的性命交给如此一个反复小人是否太过冒险?”

叶青萍叹了一口气道:“打仗哪有不冒险的,那刘牧和秦仲都是明白人,心里清楚就算杀了我也是无用,等上官虹大军一到,这汝州还是保不住,所以现在投降对他们最为有利。更何况陆彪的大军已经到了徐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自从王军医又给她换了药并重新缝合好伤口,叶青萍身上的伤势恢复的极快,此时行动已无大碍,她练那毒妇刀法日久,内力越来越强,体内真气流转循环,生生不息,精力也远比以往旺盛了许多。

明日就要进城受降,她晚上心事重重,实在睡不着觉,便一个人来到后营的一片空地上散步。

月色如水,将空场上映得一片银色,叶青萍身着便装,来回踱着步,心里却思考着明日中可能碰到的种种情况。

就在青萍走到一座大帐前时,一阵微风吹在她脸上,深秋的风已经颇凉,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正要收紧领口,心中却突然一动,瞳孔急剧缩小。

青萍在风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出自斗场对这种味道极为敏感,虽然那味道极淡,若有若无,却也瞒不过她。

叶青萍伸手握住了断刀刀柄,猛然转身,只见在清亮的月光下一个穿着唐军军服的女兵如大鸟般纵身飞在空中,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背后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觉?”

叶青萍已经无暇去想这些问题,她的双瞳中唯一映出的是一把闪着森森寒光,如白裢般袭向她咽喉的七尺长剑。

剑未到剑气已至,几根被斩断了的青丝瞬时随风飞了出去。

叶青萍经过无数生死搏杀,如今身体的反应远远要快头脑,她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自然而然一拧身,硬生生向边上滑开半步,堪堪让过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剑,顺势转身向前营逃去,同时张嘴大喊:“来……”只来得及跨出半步,便觉得背后风声霍霍,只得再次转身急闪,这一次虽然仍是侥幸躲过了长剑,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剧痛下行动稍滞,屁股上立即挨了一脚,一个狗啃屎栽倒在地,吃了一大口泥土,那句“来人,有刺客”便再也喊不出来。

青萍挣扎着翻身站起,绝望的发现那长剑的剑尖已经点在了她的咽喉上,只要对方稍一发力,就能将她长剑穿喉。

叶青萍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稀里胡涂的死去,咬牙问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杀我?”

那女子冷笑道:“无怨无仇?你杀了倩儿便须为她长命,别说废话了,受死吧。”

她说完手腕一抖就欲刺下。

“我就要死了吗?难道这数载在生死间苦苦拚杀都白费了?我今日拥兵数万,官拜七品云骑尉,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瞬间过去经历的种种酸甜苦辣自她心底流过,叶青萍无奈的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就在叶青萍闭目等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流云剑法却已炉火纯青,更难得的是能练到剑气外溢,若是加以时日,必有大成。请问姑娘不在六剑门好好修炼,跑到这战场上趟这浑水却是为何?”

那刺客虽然剑尖仍是不离叶青萍的咽喉,可两眼却死死盯着那个从军帐后走出的清瘦老者,冷冷的说道:“我那苦命的外甥女被她害死,我奉姐姐之命下山寻找仇人,俗话说杀人偿命,还请前辈不要插手。”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外甥女,什么六剑门七剑门我听都没听说过,定是你认错人了。”

叶青萍顾不得脖颈上的剑尖急忙出口辩解,她心里却是极为惊诧,那老者她认识,此人正是为她养马的马夫,向来沉默寡言,没想到却是一位隐藏在她身边的高手。

“那杀人的凶器还挂在你腰间,这还能错得了?”那刺客冷笑着说道。

“这刀是我从一个姓叶的女人手里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杀你外甥女的可是她?我姓战,你莫要搞错了。”

叶青萍极力抵赖。

那刺客微微一愣,心中寻思:“难道真的找错了人?”

她从长安来的匆忙,只知道杀人的凶手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瘸子,其中一个女子在斗场中名声极大叫叶青萍,而凶器则是一把断刀。

那刺客找不到瘸子,却听说那叶青萍已经投军去了,于是一路寻找下来,直到到了汝州才得知那断刀在唐军主将战无双手里,这才夜入军营出手刺杀。

叶青萍见她有些犹豫,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不如姐姐先放下长剑,跟小妹细细说明,若是那杀人凶手还在我军中,小妹定然将她找出交给姐姐处置如何?”

那女刺客自幼在六剑门中练剑,很少下山,武功虽然颇为了得,心思却是十分单纯,见对面的女孩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信誓旦旦的说着,怎么看也不像是说谎,心中便信了八成,缓缓放下长剑说道:“这样甚好,刚才我多有冒犯,还请阁下海涵。 ”

“哪里,都是误会,只怪那姓叶的奸贼狡猾。我还在奇怪,如此神兵利器她怎舍得卖,原来是为了坑害我,若是抓住她定将她碎尸万段。既然女侠说这刀是杀人凶器,还请验看。”

叶青萍说着将腰间的断刀缓缓抽出,双手捧着递了过去,问道:“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我姓林…”女刺客话未说完,突然见到对方手腕一翻,那刀竟然如活了般跳起,当胸斩了过来。

她骤然遭到偷袭,猝不及防下来不及举剑格挡,一声大叫向后疾跃。

但叶青萍先是用言语分散了她的注意,这一刀又快似雷鸣电闪,事先毫无征兆,因此那女刺客虽然靠着多年练就的身法勉强躲过了被开膛破肚的厄运,却被锋利之极的刀刃从胸口划过,生生将她左边那饱满丰盈的玉乳削掉了小半。

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险些昏了过去,伸手一摸,发现左胸上湿漉漉的全是温热粘稠的液体。

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如此重伤,此时眼睛都红了,大骂一声“无耻”,纵身扑上,舞动着长剑追了上去。

叶青萍早就料到偷袭得手后,对方若是不死立刻便会找自己拚命,因此一刀砍出后,转身就逃,一边跑一边大喊:“有刺客,来人啊……”

那刺客追了几步,发现重伤之下竟然追不上对方,眼看不少巡营的唐军已经陆续赶了过来,心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得暂且将这笔账记下,以后再来报仇,当即一咬牙,转身就欲逃走。

“老徐,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叶青萍对着那清瘦老者大叫道。

那老者微微一愣,心想:“我又不姓徐,她怎么叫我老徐?”

他自然不知道叶青萍这话是说给那女刺客听的,果然,那女子听了,心中已将他二人当成一伙,大喝道:“老不死的,滚开!”

手中长剑疾刺那老者的胸口。

那老者听她说的极为无礼,又见她出手狠辣,一上来却要取自己性命,心中不禁也怒了。

他有意要显示手段,大喝一声:“定”,双掌一合,掌间内力疾吐将长剑死死夹住。

长剑彷佛刺入了一块巨石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女刺客心中大惊,疾催内力。

只见长剑剑尖不住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可却始终无法脱离那一对肉掌。

“撒手。”

随着那老者一声断喝,那女刺客只觉 得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内力从剑身上攻了过来,剑柄一瞬间变得滚烫,她不敢硬接,只得松手向后跃出。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背后风声大响,急忙俯身躲避,数只弩箭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待她转身观瞧,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十丈之外站着三十余个唐兵,分为两排,每人手中一把强弩对准自己,前排射完后立即退后填装弩箭,而后排的弩手则换成前排继续射击。

如此一来,那弩箭连环发射,任你武功再高也要避其锋芒。

此是她只觉胸口如火烧般疼痛,又没了兵器,面对敌人的强弓硬弩,好似一只失去了爪牙的猛虎,一身武功却无处可用。

她见叶青萍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气的肺也炸了,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赤手空拳向她扑去。

“留她一条性命”那老者一声大喊,却晚了一步,叶青萍的手已经毫不犹豫的挥了下去,顿时箭如雨下,只听一阵嗖嗖嗖的轻响,十余只弩箭一起射向了那女刺客的后背。

眼看箭雨射到,她在空中将身体像麻花一样猛地一拧,竟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闪了过去。

她脚一落地,正要再冲,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彷佛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凸了出来,低下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

原来刚才弩箭太多,她虽然闪过了大部分,却还是有一只从她后腰射了进去,穿过她的身体后又从肚脐处透了出来。

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从肚子里透出来的弩尖,又把手举到面前,不敢相信的看着满手的鲜血。

“难道这都是我的血?这腥臭的味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箭上有毒?”

她只觉得脑子里翁的一声,腹部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竟还夹杂着一丝麻木。

“你……卑鄙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叶青萍咬牙切齿的说道。

叶青萍根本不理她,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顿时又是十余只弩箭射向她的后心。

那女刺客挣扎着还想再闪躲一下,却发现腰部麻木,再也无法活动,听到身后风声劲疾,连身子也来不及转过,就觉得脊梁上一阵冰凉,随后五脏六腑好像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这弩箭乃是由机栝触发,威力极大,如此近的距离就是软甲也能射穿,更别说人的血肉之躯。

那些弩箭纷纷从她身前穿出,有几只甚至穿过她的身体后继续带着内脏的碎片飞了出去。

那女刺客猛地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如暴风中的小树般晃了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疼死我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刚才吐血时几乎将心肝也吐了出去,此时艰难的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从自己胸部和腹部透出的弩箭,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只插在右乳乳尖上的箭尖,似乎仍然无法相信这些不属于她身体的钢铁就这样横七竖八的插在自己身上。

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噗通一声面朝下栽倒在地上。

这女子内力精强,生命力也极为顽强,虽然五脏六腑具破,却凭着一口真气吊住无法立刻断气。

她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屁股,两条长腿如蛤蟆般一阵乱蹬,全身又抽搐了几下,才最终完全静止下来再也不动弹了。

叶青萍等了一会,见她已经死透,这才走过去,指着她的尸体骂道:“这死丫头,想杀老娘,下辈子吧。”

她说完用力在她浑圆的屁股上踢了几脚,踢得她身子一阵晃动。

叶青萍又将脚伸到她的肚子下,一脚将她踢得翻过身来,面朝上躺在地上。

旁边有人拿过火把,一个兵丁抓住她的头发将她耷拉在一旁的脑袋扶正,让叶青萍验看。

这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五官精致,虽然算不上什么沉鱼落雁的美人,却是颇有几分姿色。

她满脸血污,双目微闭,紧皱着眉头,嘴巴微微张开,痛苦之色永远的凝固在了脸上。

叶青萍问了几个手下的唐兵却没人见过此女,不一会有兵丁来报说是在空地边上的大帐里发现了一具赤裸女尸。

叶青萍命人将那女尸拖了过来,经人辨认,正是她的一名亲兵。

那亲兵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蓝色内裤和红色肚兜,胸前是一大片血迹。

有人将其肚兜撩起,显露出左胸乳头上方一道两指宽的刀口,那伤口肉皮外翻,皮下的黄油也露了出来,周围的血迹已经干了,对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甚为显眼。

当尸身被翻过来后,却发现背后脊柱旁也有一处刀口,比胸前那处略宽,从伤口上看这女兵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剑穿心致死。

叶青萍拿过那女刺客掉落的长剑,比了比女兵背上的伤口,确定她是被此剑所杀,又伸手在她胸口摸了摸,发现她身体尚未僵硬,胸口竟还微微有些温热,显然才刚刚死去不久,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今日必死无疑,想不到你惨死在这里,死后竟还救了我一命。”

青萍说完轻轻合上那女兵圆睁得双眼和张开的嘴巴,用袖子擦干她嘴角的血迹,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她赤裸的身体,跪在地上向她拜了拜,这才爬起身指着那女刺客的尸体骂道:“你既是找我报仇,却又为何乱杀无辜?她与你无怨无仇,却无端被你害了性命,你简直连猪狗也不如……”

叶青萍从来就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过,以前在斗场中搏杀虽然凶险,但她凭着过人的机智武功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而中埋伏时虽然身受重伤,但左右亲兵尚在,能保着她冲出重围。

而今晚,她却不得不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一个人面对那纵横剑气,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若是没有那老者,她早已横尸当场。

青萍骂了几句却是仍不解气,索性轮起断刀对着那女刺客裆部一阵乱砍,将她的外阴砍得血肉模糊,直到看到她的下身完全变成一团烂肉,屎尿混着大段粉黄色肠子从两腿间的破口中流出,这才消了胸中一口恶气,当即吩咐手下将那女刺客的尸首用长杆挑起,立在大营门口示众,将死去亲兵的尸体好好安葬,一切安排完毕,才转过身对着那救了她性命的老者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此处非讲话之所,请前辈到我大帐喝杯清茶。”

叶青萍此时已如惊弓之鸟,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又调来五十弩手守住大帐,这才进帐跪倒在地对着老者拜了三拜,感谢他救命之恩,然后才笑着说道:“前辈神功盖世,却来为我养马,这也太屈尊了吧。”

那老者却不回答,而是责备道:“你不该杀那女子,她姓林又说是奉姐姐之命下山,如我所料不错,她便是那六剑门掌门林玉蓉的妹妹。你杀了她,以后便再无宁日。”

叶青萍微微一愣,却不慌张,收拢了笑容说道:“他六剑门再大,还能大过王法?我身为朝廷七品命官,她却敢来刺杀我,此罪当诛九族,便是那'什么蓉'也难逃关系。再说我看她武功也稀松平常,若是我身上没伤,未必便会败给她,想来她姐姐的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

那老者跟青萍说的是江湖,没想到她却以国法来对,不禁哭笑不得,说道:“那林玉蓉夫妇武功虽然比她妹妹高上许多却也不足为惧,只是她二人的师傅却是无人敢惹。你可听说自在天阁紫微剑圣李摩醯?”

他见叶青萍一脸茫然,叹了口气说道:“无知者无畏啊,那李摩醯二十年前就再未出过一剑,仅以剑气对敌,这二十年来天下便再也无人能接他一招半式。你若是惹上了他,也不用他亲自动手,随便哪个从自在天阁出来的弟子便能让你生死两难。”

叶青萍听罢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节度使呢,原来就是一个草民。他武功通天又能怎样?他不来找我便罢,若是真敢来找我麻烦,我便尽起三万精兵踏平他的自在天阁,我就不信他一个血肉之躯能挡得住我数万大军。”

那老者听叶青萍说的咬牙切齿,心中不自觉地冒起一阵寒气,话头一转,问道:“这断刀你从何处取得?”

叶青萍知道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却不敢提那瘸子师傅,含糊的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这刀是从那叶姑娘手里买来的。”

“胡说,给你断刀又传你刀法的是个瘸子吧。”

“呵呵,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前辈。”

叶青萍见无法抵赖,尴尬的笑了笑,桌子下的手却握紧了刀柄,只待有何变故便抢先发难,然后逃出大帐。

那老者也不以为意,抬头望着帐顶,淡淡的说道:“我一看你躲闪的身法便知道你是他的徒弟。你放心,我与他无冤无仇,当年我家小姐虽然因他而死,但他并非凶手,事后又拚死为小姐报仇,因此我并不恨他。”

那老者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刀以前未断之时名为缚魂,死于此刀之人魂魄俱散永世不能超生,乃是大凶之物,相传蛮荒时天石坠地,又遭地火锻烧千年方成一块玄铁,百余年前由造剑大家赵希铸造成这把魔刀,此物太过凶戾,以当年我家小姐之能却也最终被它害死,留在世间定会贻害苍生,还请姑娘将此刀给我,待我将它沉入东海方可使姑娘逢凶化吉。”

叶青萍心想原来这老头是来抢刀的,当下正色道:“我从来不信鬼神,刀是杀人的凶器,当然是大凶之物,难道还有大吉的?我只知道这断刀数次救我性命,若是没有它我早就死了。以前辈的武功,若是想要,杀了我抢了去就是。”

那老者摇头说道:“我魏清一生光明磊落,怎能做那等无耻之事。你一举一动都与我家小姐甚像,我看你手持断刀便想起了当年的她,这才出手相救。战姑娘,这刀留在你手里确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当年斩断此刀之人还在世上,若是他出关之后听说此刀在你这里,必来取刀,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一个时辰后,那老头魏清才唉声叹气的从大帐里走出。

李云儿担心叶青萍的安危,赶紧走进大帐,见她正坐在床榻上喝茶,这才放心问道:“那老头是何人?”

“一个来抢刀的怪人,我答应一年后把刀送他,让他为我效力一年。”叶青萍说完哈哈大笑,之前的焦虑一扫而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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