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廉价的粉色的毛绒玩具突兀的被放在床头那儿,怎幺看都觉得突兀违和。他数了数,大大小小足有二十二个——其中有两个还像是被倒了一整瓶香精一样散发着熏人刺鼻的味道。他移开视线,以免看着那些东西久了怕是难忍想要把那些玩偶塞进橱柜里的想法。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邵禾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决定今天久违的泡个澡。
他往浴缸里放着水,赤裸着上半身走出浴室转而去厨房开一瓶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喂?”他抿着酒,神情放松下来,有些慵懒的低沉腔。
“林诃宥的身份信息找到了。”
“可以,发到之前我给你的邮箱里。”邵禾丰手上拿着刚开的葡萄酒与高脚杯慢吞吞地走进了热气氤氲的浴室。“另外还要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刘宇的家庭背景。这两次的调查费用之后会一起结算。”他把葡萄酒放到浴缸旁的小矮木柜上,伸手试了试水温。
“之前你对人家感兴趣的时候不是已经调查过一次了吗?”电话对面的人直接问道。
邵禾丰也未有不耐烦,只回答道:“这次深入调查下去,他的家庭背景和经济来源都要。”
“行,资料多久之后要?”
“林诃宥的事情这两天麻烦你了,刘宇的资料就不用太着急,一两个月之后再说吧。”邵禾丰起身解开了裤腰上的扣子,“就这样,麻烦你了,再见。”邵禾丰挂了电话,想了想之后去卧室把平板电脑拿了出来。
躺进按摩浴缸里,邵禾丰叹出一声。林诃宥,又或者是多兰的信息终于到了他的手上。男人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饮尽了高脚杯里的葡萄酒。他有着不错的调查团队,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可能根本掘不出那个多兰的资料。男人的头发被热气熏得湿漉漉得垂耷下来,专注看着多兰详尽的资料。“陆昌深……”他看到了那个几乎和多兰牵扯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因为这个人算是世家子弟的林诃宥进了精神病院,又进了监狱,最后成了靠杀人做生计的多兰。这男人被刺了十一刀,左手手筋断裂,面容被毁,之后也因为这样没有办法继续从事家教行业,到最后因为抢劫伤人及猥亵未成年少年而声名狼藉被判入狱。
应该说不愧是他的调查团队,就算是陆昌深的资料也十分详尽。对方被判了七年,而且不知道为什幺,期间因为在狱内毫无反省意识数次打伤狱友甚至刑期又加了两年,以至于现在依然在服刑期间。而且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
这个男人在被捕的时候家里被发现满墙都贴着一些长相漂亮的少年姿态暧昧的照片。邵禾丰看了几张资料里头夹杂的应该是现场捉获后当场拍的几张照片,索性还是彩色照片,在暖黄的灯光下墙壁上那些少年纤细的身体似乎都有些色情感。邵禾丰往水中沉了沉身体,试图缓解因为看到照片后而感到的作呕感。
不过也差不多能知道为什幺多兰会气急败坏地拿刀捅陆昌深的原因了。邵禾丰将平板电脑放到一边,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葡萄酒浅酌。他考虑了有近半分钟,想好了之后的计划——他会逼那个小变态主动出来见他的。把头发往后扒了扒,邵禾丰看了看自己被温水泡得有些发红的身体,本身他就不是体毛很多的那种人,就连腋下都十分干净。除了下腹的耻毛较为明显外,男人四肢上的汗毛都生得十分细软,在偏暖的灯光下仔细瞧就像是皮肤上覆了一层金粉似的。他的身材模样虽然遗传了父亲的英武俊朗,但体质却是随了母亲。
不自觉间喝了有小半瓶葡萄酒了,邵禾丰起身走出了浴缸站在花洒下冲淋浴。稍微清醒了些后,收拾好了浴室才裹着浴袍走到小吧台那儿继续自斟自饮。这算是他难得的放松时间,邵禾丰蜷起拳头抵着唇打了个哈欠,有些怔怔的似在放空。
不恰当在此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邵禾丰的思绪,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放下了最后一口酒。“你好,哪位?”他垂眸看向手中的高脚杯,刚没过杯底的酒液随着晃动漾开几圈涟漪。
“邵——先生,”不知道是经过电子处理后还是原本如此,对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于沙哑的烟嗓,有些枯朽的老人声。邵禾丰停下了摇晃酒杯的心不在焉的行为,却也没有出声说话,只是略微收敛了自己的呼吸仔细听电话那头的声音。过了半晌,那头才又张了嘴。“这幺晚打电话来叨扰实在抱歉,这里是欧候家。”
邵禾丰刚刚因为喝点酒而放松下来的精神一下又提起了。他笑了一下,带上了虚与委蛇的官腔。“既然难得是欧候家来的电话,那怎幺都是得接的了。”邵禾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酒柜,最后还是认命的从柜子里拿出了咖啡豆倒进了机器里。
“老爷子——也就是长麒他老父亲是想打个电话亲自谢谢邵总的照顾。”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并非欧候老家主,也是——那种身份的人怕是根本就没可能会“屈尊纡贵”地和个商人打这幺一通电话的。邵禾丰心里嗤笑,离远了正在运作而发出嘈杂声响的咖啡机。
“哪里,这也是得谢谢赵爷从中搭上的线。再说了——老一辈毕竟是老一辈的,再怎幺说也不会坑害咱们小辈,这话晚辈自然是会听的。”这些老不羞的,平日里最钟爱的就是夸赞昔日的显赫战绩,三十多岁身上落下的一道疤都能吹嘘个十来年还是那套说辞。邵禾丰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一边说着一边上网去查欧候家在公众网上的资料。
“邵先生真是客气了!现在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找到了。邵禾丰舔了舔唇,“——说起来,我这才想起来,您的声音是欧候家的五伯吧?”欧候家现在旁系分支与主家分离解析,尚且活在世上的也只有主家的老家主和被称作五伯的一个外来人。这人曾经在欧候家呆了快四十年,几乎可以算是半个欧候家家谱里的人了。现在那位老家主身边怕是只有这幺一位亲信,再加上声音老朽,又是常年抽烟下来弄坏了的嗓子,便不难猜出身份了。“这可是久仰大名。”
那头安静了一瞬,在短暂的窸窣声中换了个人。“小邵总倒是甚会溜须拍马的。”那声音老则老矣,却是掺了三分违和的玩世不恭感,与欧候长麒十足十的像。——一样令人讨厌。邵禾丰闻到了逐渐在客厅内萦绕开的咖啡香,压了压心里的不愉快。
毕竟人家辈分就摆在那儿,“欧候家家主——”他试图令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充满着小辈的憧憬与适当的礼貌,“晚辈以前经常听闻欧候家的事迹呢。”他看着自己搜索出来的几条对方的“光荣事迹”,口条顺畅得像是早已经背过了十几遍一般。
“行了行了,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说的算了。”老家主在电话那头朗声笑着,似是依旧中气十足,就连语气都缓和不少。“小邵啊,我那不成气候的儿子和我说了你之前给他安排的投资公司……”
果然是这事儿。邵禾丰起身走到吧台前拿起热气腾腾的现冲咖啡啜尝了一口,烫苦得令他一下就更是清醒了。“是这样没错,实话跟您这幺说吧老家主。那位是我公司的高管,之前辞职的时候从我这儿挖走了不少人。”
“这可是在拿咱们欧候家当刀子使啊?”这句玩笑话似真似假的,倒都是老一辈那些落伍的套路之一。
男人笑了笑,“怎幺会,我这幺与您明说了,不就是想诚心谈桩买卖嘛。您看,晚辈我也是在做生意的,当然知道互惠互利的道理。我这幺一知会,您不就会在投资的时候多个心眼嘛?”邵禾丰嗓音低沉,似是在说着换衣服一般再轻松不过的事情。“近期我也是有听闻欧候家是打算做正经买卖了,这事儿到最后……说到底欧候家不也是受惠的嘛。”
谈判嘛,要的就是个张弛有度。我敬重你,奉承你,再用软刀子戳你。毕竟邵氏也不是什幺小企业,邵禾丰也是希望对方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千万别给脸不要脸。“——哈哈哈!说是要洗白,可那有这幺简单啊!又不是洗个床单——”幸好,这老狐狸还是适时地转了个话题。邵禾丰喝了口咖啡,因为谈话都在意料之中而忍不住嘲笑。
他顺水推舟的提出了自己本来就想好的计划:“这个当然不是问题,毕竟那个公司实际上我也有参股,到时候我会派几个熟悉业务的人过来交流学习。”说是交流学习,但其实就是给欧候家那群人用来理清账目的。当然……不可能是挑邵氏工作内部的人——到时候临时再从外面找一批外包的人过来顶替吗…邵禾丰垂眸吹散了眼前氤氲的热气,因为咖啡的清苦味道而忍不住小声咂了下嘴。
“这点怎幺可能还劳烦邵老板呢。”那头的老狐狸还在笑。“我这儿子也没怎幺好好工作过,成天就和他老子我一样在外头厮混,既然这会儿正有个机会,那倒不如让长麒去邵氏看看,学习点现在文化人的工作。”
邵禾丰手一顿,眼神立刻就冷冰冰地阴翳下来。
“小邵总,你不会拒绝老头子这点要求吧?”
“——不了,当然,怎幺会。”他脑袋里一下没了措辞,说话竟然失了气势。邵禾丰皱眉,伸手抹了下嘴。不行,他一下子因为对方提的要求没稳住心态——怕是要被对方逼得被动了。果然,话头一被截下,原本能言的邵禾丰蓦地就失了话语权,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当然,我那没出息的儿子怕是也做不好什幺,你要是嫌他就让他做个茶水间小弟,给大家倒倒茶什幺的。这小子养尊处优惯了,可得好好磨磨脾气。”
“……前辈——您说了算。”邵禾丰语气带笑,眼神却冷森森的。
既然这幺想把欧候长麒送到他手里,那他自然会不客气地好好收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