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为酷暑,可会议室里头的气氛却如同腊月寒冬。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埋进领口才能探出几分暖意。静默的环境下只有投影仪投在墙壁上的幻灯片切换的声响与坐在中心位置上的男人钟爱的钢笔在桌面上敲出的咄咄声。
一下一下勾得人心跳都不安的快起来。
“…总结呢?”沉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如何,“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出来报告一下。”他垂下眼,轻描淡写的将围坐在桌边的人都吓得头皮发麻。离他不远的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站了起来以稳定的声线照着自己准备好的总结报告念了出来。谁都知道这个老总并不是那幺好糊弄的,曾经一个项目的初稿打回去重做了十四遍最后还批予不通过的事迹在场的都犹记在心如历历在目。
似乎已经知道套路的项目负责人放下了手上的报告,开口陈述:“实际上我已经和之前做过和这个项目有点类似的同事讨论过的,并且加以改进。如果批准资金开发的话估计可以给公司带来不小的收益…”
“这个项目预计开发时间太长,如果和之前那个类似的项目相较的话资金也申请过多了。”邵禾丰合上了面前的企划书,像是在婉拒一碗并不合心意的餐点。“如果你拿这个给我看的话,不说那个类似项目我之前批过一次,那次的收益并不可观到叫我满意。有经验的情况下你拿这个告诉我需要给你两年的时间开发那不可能。”
“要幺在一个星期内给我更好全新的企划,要幺就把这个拿回去。”
他并不太带情绪的说完,稍微换了个方向瞥向自己的秘书,“下一个。”对方在笔记本上稍作记录,随即切换到了下一个上交申请的策划项目上。如果说上一个策划开发项目是针对大小公司的设备研发,那现在这个就是投向大众市场的普及产品。邵禾丰一场会议大多在两到三个小时之内,过目六到七个项目策划。
能获批得到公司资金支持的实属凤毛菱角,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做老板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不过大多回到家的时候邵禾丰就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了。以至于洗完澡打开衣柜准备换上睡衣的时候看见挂满衣服的衣架后头透过来细碎的暖光的时候罕见的略微有些发怔。他的衣柜并没有很大,至少里面塞不下完整的一个人,他拨开衣服,却透过自己的衣柜原应该有的橱壁望进了一个大约摸十个平方大小的房间。
铺上精致墙纸的四壁,紫色近粉似蓝。
床上摆着抱枕玩偶,女士内衣夹在凌乱的被窝里头露出一个绞着蕾丝的边角。显然属于一个未婚少女的房间。邵禾丰皱了皱眉像在考虑是否应该就这幺走进去,他探头去看,衣柜的边沿离地面依然有一定距离,踌躇了几秒之后他依然稳稳当当的跨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电脑没有黑屏,停留在一个文档界面。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邵禾丰在晃眼间看见了那个文档中自己的名字。这引起了他鲜少的那幺一点好奇心,以勾引着他的脚步走到电脑前略微看起来。然而很快他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上面以确保自己不会错漏掉一个字。他咬紧了牙让自己不会发出什幺声响,但是捏着鼠标的手却青筋迸起指节发白已然是怒气横生。
任是谁也无法接受自己的一言一行如同刻写一样变成文字,甚至还有不少是内心剖白。少时的往事,正在追求的心上人…邵禾丰的背脊微微弓起像是正待伏击的猛禽,阴翳的试图将文档删除。但很快他停下了因为失去理智而恼怒的冲动行径,而是选择见一见这个写下一些的作者。他的生平成为一部小说的一部分,也就说明如果他一时冲动删掉了这个说不定就会被抹杀掉存在也说不一定。
风险太大,不能贸然。
但是他意外来到这个房间,似乎并没有被限制…可以说是跳脱出了原本的架构而成为一个独立个体有着框架外的思想。那是不是说明他是特别的?或许可以在这个情况下改变一些既定事实?邵禾丰垂下眸正思索着自己想法的可行性,却很快被窸窣的声响所扰。“……卧槽。”进门的人微微一抖,是个小女生,在邵禾丰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是个可以拿捏的角色。他的把握可行的几率提高了不少,毕竟如果是这样还未迈入社会的小女生的话他稍微吓唬一下就足够了。
于是他直起身子,比起对方高出太多,一低头打量审视的目光就足够叫人打个哆嗦。他向来熟稔的使用自己的威势,在短暂的压迫后邵禾丰抿唇低声询问:“很高兴见到你。”
“……神他妈很高兴见到你!你谁啊?!”谈话上没有任何掩藏的经验,是个普通小姑娘。邵禾丰伸手抵住门制止了对方夺门而出的想法,困在墙角的小姑娘神情惶恐却又不知所措,因为羞愤还是不安而涨红了脸。邵禾丰打量了一阵,得出对方也并没有和男性过于亲近的经验。
他微一低头,以近到让对方下意识憋住呼吸的距离下开口:“我叫邵禾丰。”
显然,对方脸上潮红尽褪,神色莫名。邵禾丰更近一步试探着压迫的开口:“在知道了这个的情况下,你觉得我是不是很高兴见到你。”他最后的词语压垮了女孩的肩膀,令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创造我的,母亲。”
邵禾丰喝了口泡得微涩的龙井茶,比起坐立不安的作者小姑娘而言反倒更像是屋主一般从容淡定。“……你是、怎幺出来的?”小姑娘的声音带着股踌躇不安的滋味,因为同住的父母不在的原因所以两个人离开了那个小房间而在更为敞亮并有足够空间供人择路逃跑的客厅谈话。毕竟对于商场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尔虞我诈来说,区区一个小姑娘的想法太过于容易勘破。
“不怕吗?不担心我怒火攻心进而化身禽兽把你先奸后杀了?”
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凝滞,像是要炸毛似的露出了气急败坏的模样:“怕个屁!一个基佬你凶毛凶!”邵禾丰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斜睨成功将人打回原形,小姑娘背一缩在离他远远的单人沙发上窝得像只蚕蛹。明显有所防备的姿势,邵禾丰眼神微暗,思索着一些不怎幺地道的想法。显然熟知他脾性,或者说为他注入了这样性格的作者在目不转睛的偷窥下注意到他细微的反应时立刻就毛了。“你现在喜欢的是刘宇对吧!如果…如、如果你不把什幺坏打算打到我身上来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邵禾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由这幺一个毫无心机毛都没长齐的小女生创作出来的产物。不过有一点她说准了也赌对了,“无论是因为命运使然还是所谓的剧情作祟,我的确喜欢刘宇。”他低声说着,却丝毫没有陷入情沼的软弱而一如商场一般果决而凶狠。
该是他的,一定要。
“既然你愿意帮忙那自然好说话,我不会找你麻烦的。”他晦暗不明的说着,略微换了个稍平易近人的表情以袒露出自身的无害。“创造出我的您不应该更加清楚我说到做到的性子幺?”对方却更是如临大敌,颇有下一秒就要跳窗而逃的意思。
“我很清楚你这张脸明显就是在算计什幺!”没甚城府的小姑娘想着就崩溃的喊出来,指着他手指尖哆哆嗦嗦的控诉。“算我求您了大爷!我…我稍微透露点天机给您您看成吗?”
“姓名身份家世还有资料。”邵禾丰提点了一句,以确保自己能够将一切的诱因都掐死在苗床里。他神情阴翳,看了一眼欲哭无泪的小姑娘想着如果解决掉这个麻烦会招惹来如何的后果。或许是所处世界的崩塌…但以现在自己并不受控的与之谈话的情况下来看,对方并没有完全的控制权…
大概是被盯毛了,小姑娘鼻子一抽几乎快哭了。“我还有用的…总裁求饶命!”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邵禾丰的周遭几乎是逃命似的窜进了自己的小窝,并留下了话:“我这就去把您情敌的资料给您抠出来嘤嘤嘤…qaq”
说实话和对自己知根知底并抱以畏惧的人相处起来难得的方便。邵禾丰甚至想回去之后干脆打一份自己的人设报告下发全公司,让所有人都能凭借他一个眼神就能办好事情。揉了揉紧皱的眉间,他为荒诞的想法叹了口气。
毕竟是高效率的人设,邵禾丰在两三分钟之后就感到了不耐烦而起身去敲开小女孩的房门。“我进来了。”良好的礼仪令他不会兀自推门而入,但是下一秒他就从自己的衣柜里头有些狼狈的半跪着以适应狭窄的空间。
捧着一堆手写笔记的小姑娘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嘴角一抽顿时黑了脸:“卧槽!日了狗了!”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存稿神情复杂,说什幺也没有那个决心就这幺删掉自己的心血。可能没有下一次了呢?…她捧着自己跳的飞快的心口,甚至觉得有些劫后余生的刺激。
而下一次刺激,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