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场中全极中愈发得意忘形,言语之间愈发伤人,一开始只是气怒交加的姬平意,都已经在考虑是否真的要杀人灭口的当儿,一个冷澈平静的声音,从门扇处响了起来。
指节轻轻的叩门声一起传来,登时将全极中的声音逼回了口中。
“我只不过是睡得晚了些,不像你们一般三更半夜的不想休息,只知道聚在姬夫人的房内吵得不可开交,跟缩头乌龟又有什么屁的相关?光只会趁女子没有着衣的时候,到别人房里喊打喊杀,这等欺凌弱女的乌龟,也只有阁下而已……”
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极中呆呆地转回头去,却见吴羽斜倚房门,满面毫不在乎的模样,手指正轻轻地叩着门扇,有节奏的响声轻轻地在房中传着,将众人浮躁的心都定了下来。
“你……你……什么时候?”
没想到原该躲在床上发抖的吴羽,不知何时竟已到了众人身后,斜倚门扇的模样看来无比轻松,身上衣衫整齐如常,只微微打着呵欠,当真就是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儿,闲适的仿佛房里刚发生的事都只是初闻而已。
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床被,深怕他起而发难,没想到不知何时,人竟已到了自己身后,全极中大吃一惊,转回头却见邵雪芊身边被内仍是不住发颤,完全可以确定里头的人从来没有变动过。
“你……你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怎么可能?”
“什么跑出来?真不知你全极中到底在扯什么?”
有些厌烦地揪了揪头发,仿佛床上种种美景全不放在眼内般,吴羽冷冷地瞪着全极中,“我好好睡着,却被你吵得睡不着,难不成你全极中当真穷极无聊到不扰人清梦就受不了的地步?若真有这么多工夫,怎不好好研究该如何加强此处防务,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对方杀进来之后,只有你远雄堡能幸免于难吗?”
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捉奸在床,此刻奸夫竟好端端地站在远处,全极中惊得连下巴都差点落到了地上,转回头原还想再抓邵雪芊的毛病,毕竟此番即便没能逼得吴羽身败名裂,好歹也得把邵雪芊打落尘埃,否则自己这般劳师动众却不能得逞还是小事,光只吴羽现下的责问,便有些让人受不了,更不用说在旁虎视眈眈、脸上表情动摇间还带几分佩服,精彩得让人难以相信的石渐。
以石渐的性子,抓住了这个机会非得好生整整自己不可,全极中不由还想挣扎个几分。
只是他的努力,在邵雪芊身边被内之人于众人千呼万唤中,终于探出头来的时候,仍变成了徒劳无功。
探出头来的辛婉怡脸儿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闷在被中的燥热,还是羞于见人的耻态,甚至是刚刚与邵雪芊翻云覆雨的余韵犹在,这一探头让所有人悬着的心立时都松了下来。
若邵雪芊真与旁的男人上床,全极中可是早已备下大把理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但现在与邵雪芊床上紧偎着的,却是同为女子的辛婉怡,连官宦人家对女女同床而眠、磨镜相戏的行为也不忌讳,毕竟女人与女人再怎么搞,也搞不出事来,官宦道学人物已是如此,更不用说行事不护细节的武林中人,这等女女互戏,跟名节一点无关。
真要说来除了身为辛婉怡丈夫的吴羽有资格说话外,旁人都只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甚至连金贤宇都只能摸摸鼻头,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我说姬夫人啊,”
见妻子与邵雪芊偎在一处,吴羽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好笑还是苦笑,却是一点动摇也无,只摇了摇头,闲闲地说了几句,“你跟婉怡好友做了一世,要搞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这么点闲事,也要闹得人尽皆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未免离谱了些……”
“我……我岂想闹得这么大?”
见吴羽终于现身,羞窘交加的邵雪芊好不容易才开了口,“旁人这般……这般小题大作,岂是雪芊愿见?你……你也说得太过火了……看婉怡羞成了这样……”
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姬平意原还以为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没想到不只是他,连一旁的祝语涵和解明嫣等人都同时舒出了一口长气,积沙成塔下,这一声放松的长吁登时响到人尽皆闻,场中气氛不由有些尴尬。
他不由苦笑起来,拍了拍祝语涵的纤手,示意她已不用再扶着自己了。
虽说现在状况有些尴尬,但姬平意的心情,却远没有方才破门而入时那般震撼动摇。
若母亲当真偷了男人,身为儿子的他可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张脸也不知该往哪儿搁。
但现在却证明了方才床笫之间,不过是辛婉怡与邵雪芊的一场游戏,同为女子之间搞不出什么大事,何况邵雪芊与辛婉怡相交几十载,早就是好得蜜里调油的老友了,同床共枕的这么点小事,也真算不得什么,静下心来的他不由苦笑,方才慌乱之间他竟真的想到了杀人灭口的法子,也真是想太多了。
辛婉怡既探了头,还了母亲清白,姬平意不由讷讷地垂着头,方才心慌意乱之间,连他都不由暗地里怨恨母亲,竟搞出了这档子事,还被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全极中捉个正着,让身为儿子的他丢脸到了极点。
现在真相大白,对自己的想法不由大是羞耻,垂着头的姬平意正打算退出房去,却猛地被一把拉住,他不由惊愕抬头,见是石渐牵住了自己衣袖,惊诧的他猛地一挣脱了开去,转头却见吴羽冷笑地望着脸上阵红阵白的全极中,也不知什么打算,令他不由止步。
策谋全然成空,那种从极端兴奋到极端失落的巨大落差,令全极中难受到了极点,眼睛瞪成了铜铃般大,可就算瞪得眼珠都掉出来也已无法可施,全极中只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吐将出来。
原先当金贤宇喜孜孜地告诉自己,他发觉了邵雪芊与吴羽的奸情时,全极中还没全信,但在朴钟瑞与金贤宇百般追踪,终于给了他个准信儿时,全极中不由大为兴奋。
即便不能像朴钟瑞所言,将邵雪芊收归私房、将栖兰山庄收为附庸,光只能名正言顺地杀了那吴羽,就够让他开心了。
没想到事与愿违,吴羽竟从后面包抄自己。
虽说邵雪芊与女子相交之事传出去也非好话,但跟红杏出墙比较起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至少自己就没什么资格去干涉。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床上的邵雪芊,却见后者也已恢复了镇静,虽还没有着衣,至少将锦被遮蔽得严严实实,便连一点春光都看不到了。
心知这回自己栽了个大跟头,若非此事出于金贤宇之口,明知这徒儿胆子即便不小,也不会欺师灭祖,全极中还真以为是石渐与邵雪芊设了局来坑害自己!
他恨恨地啐了一口,一挥衣袖,转身便走了出去:“这一次……算你逃过了一回!早晚本座还是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哼!”
没想到全极中还真是潇洒,一句道歉都不说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石渐不由傻了眼,全没想到方才房中还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会动手的气氛,竟给吴羽一现身,几句话便冲得淡了。
说实在话方才闹成了那样,全极中又不依不挠的,完全是一副不管大局,存心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模样,眼看姬平意握拳苦忍的样儿,他还真差点以为立刻便要上演一场内争的好戏呢!
气恨恨地从吴羽身边挤过去,全极中正要跨出房门外,猛不防一股巨力从领后拖住了他,全极中还来不及运力以抗,那力道已将他整个人拉回了房内,身形动作之间一股诡异的力道从领后透了进来,直冲全极中四肢经脉。
虽说后颈要穴被拿,但全极中功力也非泛泛,忙不迭地运功以抗,但对方似早防着他这一着,劲力到处连牵带引,将全极中的内力带开,迫得他脚下一软,整个人立身不住,登时摔倒房中地上,连那从不离手的钢鞭,也被吴羽横脚一踢踹到了一旁。
“你……你怎敢如此无礼?还不赔礼道歉?”
知道这一回自己远雄堡丢的脸可大了,见全极中转身就要出房,金贤宇摸摸鼻子便想跟在其后,心想着等会出去师父不知要怎么处分自己。
早知道就不争这功劳了!
若一开始他便明说,这消息原先是从朴钟瑞那儿得知,就算受罚至少还有个大师兄挡在前头,却没想到吴羽竟是一把将全极中拖了回来,狠狠地掷在地上,连钢鞭都踢走了。
这般直截了当的挑衅,远雄堡已几十年没见过,他不由从大羞转为大怒,立时便大喝出声。
“无礼?怎也没有你远雄堡这般无礼,”
冷哼一声,吴羽不屑的目光扫过了倒坐地上,脸上既红且青,似是随时要发作的全极中,“明明没什么大事,却兴师动众擅闯女眷房内,明知错了却连一句道歉也没有,还以为可以堂而皇之地逃出去,难不成这就是你远雄堡的礼吗?”
“我……我……”
被吴羽这句话堵得死死的,金贤宇一张嘴连开带合,张了也不知几次,终是无话可说。
这回确实是远雄堡理亏,也真怪不得吴羽理直气壮,虽知他不过是藉题发作,好彻底杀灭远雄堡的锐气,偏生自己一方不占理,便想争辩也是无话可说,气势尽挫之下,金贤宇甚至连上前扶起师父都忘了,只乖乖站在当场,被吴羽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旁人更不用说。
“你……你这家伙……竟敢……”
被掷在地上,只觉体内经脉像倒转了一般,一时间功力竟是运转不灵,全极中虽是惊异吴羽的武功之高,只怕还在自己想像之上,当日他与自己那一战,摆明了是隐藏实力,但羞恼之处被人硬生生地揭开,全极中的怒火早压过了一切,却是不敢向吴羽发作。
转过头的全极中原想口头说句话便算,但看邵雪芊虽将娇躯隐在被内,可她身材修长,整个遮掩住便蜷缩得一点气势也无,这道歉言语竟是说不出口。
“老三,你就看人这样欺凌兄弟?”
虽知吴羽占了理,但他这般做法实在太过火,全极中本想着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石渐便看自己不顺眼,总也不会让外人这般欺负自己这结义兄弟,没想到石渐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悲哀。
“五弟啊五弟,你……你做得实在太过火了,教做哥哥的如何回护于你?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这般不顾大局,存心挑起纷争?惹得威天盟分裂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听石渐这番话,不只全极中惊得瞪大了眼,旁人也似被吓得目瞪口呆,尤其以向来知道石渐风格的邵雪芊为甚,险些连抓着锦被的手都松掉了。
以往不只石渐,威天盟的几个结义兄弟鉴于兄弟情义,从来对全极中都没有一句重话,即便他再无礼,也只全心包容,尤其石渐更是温和,哪曾听到石渐说出如此重话?
除了姬平意讶异地与成竹在胸的吴羽对望一眼外,旁人莫不了然,显然这回全极中真的太过分了,让石渐都忍不下去,积年的怒气一口气全都爆发了出来。
全没想到此时此刻,石渐这做兄弟的不只不出言挺自己,反而摆足了兄长姿态,大模大样地对自己说教,全极中怒火高燃。
兄弟做到了这个份上,不如不要算了!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连被吴羽踢走的钢鞭也不要了,瞠目大喝一声:“你说什么屁话!做兄弟是这样做的吗?只帮外人,像你这种人哪配做全极中的兄弟?钟瑞、贤宇,叫上所有人走!再也不管他们了。”
怒瞪着嘴角犹挂冷笑的吴羽,全极中运功护住周身,从他身边硬挤向外走去。
方才是他一个不慎着了道儿,绝非他的武功不及吴羽,这回全极中已有准备,任你吴羽武功再高、出手再诡,想留下自己也是千难万难!
全极中心下暗自低骂:竟敢如此开罪本堡,到时候就看少了远雄堡,区区势力不强的怡心园与栖兰山庄的残军,如何应对杨梃所部强敌?
到时候你们便没输得彻彻底底,损伤惨重之际,也非得来求我远雄堡不可,到时候还要不要出手帮忙,就要看我高不高兴了!
似是看穿全极中已有准备,吴羽冷冷一笑,却不出手阻挡,只让开了一条路,让全极中硬挤过去。
门外已走了几步的全极中猛地发觉不对,扭回头一看时,却见朴钟瑞双手抱胸、闭目颔首,脚步似生根般牢牢钉在地下,哪里有半点想举步的念头?
便连金贤宇虽是一脸惶然,也乖乖地站在朴钟瑞身旁,嘴巴徒劳无功地张合了几下,却是一语不发,就和被制住了穴道一个模样。
“钟瑞、贤宇,你们两个造反啦!叫上所有人,我们回远雄堡去!听到了吗?”
见朴钟瑞与金贤宇纹风不动,全极中不由一惊,口中虽怒声喝问,语尾却不由微微颤抖。
远雄堡虽说人多势众,即便当真兵戎相见,区区怡心园与栖兰山庄的联手还不放在眼内,但先前为了调整防务,将门下弟子都调到了外门,此刻除了朴钟瑞金贤宇两人外,其余弟子都不在身旁,全极中哪里想得到,这两个徒弟竟趁这个时候造起反来?
“还站着不动干什么?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所谓言教不如身教,”
瞥了一眼全极中,朴钟瑞的声音冷冷森森,在这冬夜之中冷得仿佛可以冻透心魄,全然不像徒弟面对师父,简直像仇人相见一般,“师父怎么对长辈有礼,我们做弟子的就怎么礼敬师父,既然师父连长幼有序的浅显道理都不懂,我们又如何尊师重道?”
“你……你竟然敢……竟然胆敢如此……”
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全极中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这大弟子,只是当年碍于结义兄弟情义,才把朴钟瑞收归门下。
做为长徒的他,向来没有一一徒金贤宇或三徒李起俊待见,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朴钟瑞,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反叛!
偏偏李起俊已殁,金贤宇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朴钟瑞的话竟连一点反驳也没有,气都气死了全极中。
“你不敬长上、存心挑惹纷争,全然不看这是什么时候?连大嫂都敢如此欺侮,不好好教训如何成事?”
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竟是一副不打算动手模样的吴羽,石渐不由微微一惊。
他本以为全极中如此言行,气到炸的绝不只床上的邵雪芊,以吴羽向来对全极中的态度,加上刚才那一摔之狠,想来吴羽该会主动找全极中的碴,没想到见全极中众叛亲离,吴羽却是一毫不动,只在旁看着好戏,石渐不得不自己出头,“五弟啊五弟,三哥实不得已……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石老三你有没有搞错?”
没想到事态变化如此之快,转瞬间自己竟从唾手可得的权势威风上滑落,变得非得苦战求生不可,全极中怒极地瞪着背叛的徒弟。
就在石渐开口的当儿,众人身形带风,都已穿出门外,朴钟瑞转了过来,与姬平意成品字形,加上石渐领头,将自己围在当中。
全极中心念不由电转,登时想到以朴钟瑞与石渐的关系,显然这长徒早已投到了石渐麾下,只待机一击,彻底毁掉自己。
一念通百念通,事已至此,全极中终于想通,此事乃是朴钟瑞与石渐所设下的局,只待自己起心捉奸,便即落入了陷阱。
如果不是金贤宇仍站在门口不动,神情看来显然被封了穴道,而邵雪芊方才的羞怒出乎自然,他还以为这回的阴谋连金贤宇和栖兰山庄都掺了一脚呢!
只是面对石渐,身后又有朴钟瑞这叛徒,全极中便知难以取胜,但要全身而退也非难事。
栖兰山庄若没参与阴谋,姬平意围在身后,想来也只是虚应故事,战心不坚,正好从他那儿突破,除了自己只身退离外,说不定还可顺道给这小鬼一下重创。
只要自己脱出生天,会合远雄堡的其余弟子退回堡内,任石渐与吴羽再有通天本领,也难伤自己分毫。
“石老三你筹谋多时,以为可以把本座留在此处吗?别妄想了,要来就过来,本座一鞭在手,看谁能挡得住?”
话声刚落,耳边风声便响,全极中猛一回头,右手伸出,险而险之地接住了钢鞭,只见一旁的吴羽双手抱胸,倚着门扇,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儿。
虽说兵刃回手,但全极中心上的压力却反而更大。
若吴羽仍扣着自己兵刃不还,代表石渐等人虽有杀己之心,总还顾忌着自己武功,若自己能在动手之初便从朴钟瑞手中抢得钢鞭,即便是难以获胜,要全身而退总还有机会。
但现在吴羽却大大方方地将钢鞭还给了自己,而且钢鞭上头全没动什么手脚,这绝非是他善心发作,而是摆明地告诉自己,今日无论自己有无兵刃在手,这批人杀己之心已然坚定,即便全极中全力以赴,他们仍极有把握击毙自己。
全极中心下微微发苦,握着钢鞭的手隐隐出汗,他虽向来看轻石渐,却也知道石渐脑智过人,既决定对自己动手,想必留在外头的远雄堡人众身边必留后手,自己就算奋力杀出重围,接下来面对自己的也只是重重险关,要逃出生天恐怕不易。
何况朴钟瑞这厮虽不受自己看重,名义上总还是众弟子里的大师兄,除了金贤宇与已逝的李起俊外,在远雄堡中再无旁人能在名目上挑战他的权威,看金贤宇的模样又似被制了穴道,一旦自己在此倒下,石渐便可透过朴钟瑞将远雄堡接收,到时候栖兰山庄势孤力弱,又看不透石渐这厮的真面目,威天盟只怕会变成石渐的掌中玩物。
心思及此,全极中愈发不忿,陡地灵光一闪。
从李起俊尸首运回起,其实全极中便有疑惑,看李起俊身上的伤势,除了与敌偕亡时的重伤外,真正的致命之伤,却是威力绝不输石渐的“洪涛无尽”秘功,与先前吴羽和邵雪芊所言对手的实力相较,竟似更高一些。
本来他也被吴羽的解释骗了,想来影剑门虽有如此高手,却没选择对付自己或石渐,反而因李起俊而死,吴羽的解释恰如其分,可现在敌我之势既分,若想到石渐早有准备,细细想来,真凶应该不是影剑门中人,而恰恰是当日战死的太史轩与司徒祥!
本来便当真面对石渐,李起俊的武功虽是不及,但要败下阵来也得数十招光景,全极中对自己的武功与传授弟子之道有绝对的信心,但看李起俊身上伤势,却是毫无阻拦地硬挨了一招,想来该是太史轩等两人在激战之中暗施黑手。
虽说两人武功不如石渐远矣,但李起俊既然无备,两人联手出击,单以功力而论,合起来也该不输石渐太多,也怪不得李起俊猝不及防下要着了道。
想到此处,全极中不由啐了啐舌。
本来杨梃暗害自家兄弟,影剑门众人在他眼内,都该千刀万剐而死,但无意之间,却是影剑门中人给自己徒儿报的仇,光想到太史轩死得尸骨无存,加上石渐看到太史轩及司徒祥尸首时那苦楚神情,全极中竟不由有些感谢起那马轩来。
冷眼瞪着石渐与朴钟瑞,全极中对一旁包围的姬平意和在外面冷眼旁观的吴羽,反而战意没那么强烈,毕竟他们也一样是受骗的笨蛋,全看不出石渐那和善面下的险恶心肠,今日自己死了,早晚就要轮到他们,虽说吴羽与自己不合,他们的生死不关己事,但全极中也想给石渐扯扯后腿,加上若能说动他们,说不定自己便有机会逃出生天,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你们可别在这儿幸灾乐祸,”
冷冷看着姬平意与吴羽,后者神情冷淡平静,前者却是颇带几分踌躇,全极中双手一挥,钢鞭带着风声摆出了架势,“早伏下朴钟瑞这叛徒,这石渐可不是什么好货,你们等着看,今日若是本座战死在此,明日就要换你们栖兰山庄倒楣!”
“死则死尔,何必多费口舌?”
吴羽冷冷一笑,打断了全极中的话,甚至还不忘向刚穿好衣裳,正站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出来的邵雪芊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干涉,“把你全大堡主的钢鞭还给你,是要你死得甘愿些,别到了九泉之下,还只记得埋怨赤手空拳、死的不甘,至于威天盟嘛……少了你全大堡主在,没了最不稳定的因素,以后大家自会处得和乐融融,何须你来担心?”
听吴羽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不留情面,姬平意不由一怔,他迟疑地看了看全副心神都放在全极中身上,甚至连全极中的挑拨言语都不回应半句的石渐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吴羽,却见后者也正望向自己。
目光相对之间,他的迟疑偏遇上了他的坚定,姬平意无声地吐了口气,握紧了手中长剑,对着全极中摆出了架势,也不用什么清理门户之类的理由,光想到全极中以往对母亲的态度,姬平意便觉手中长剑杀意凛冽,对着全极中发威发得毫不保留,想法再不用言语说明。
“哼!”
没想到姬平意与吴羽愚蠢若此,竟连石渐这厮的威胁都看不出来,全把自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全极中怒火中烧,不再多费唇舌来说服这两个笨蛋,心想着等到掌握怡心园与远雄堡,势力大增的石渐暴露出真面目,把你栖兰山庄收在手下的时候,看你们能怎么办?
吴羽这厮武功够高,姬平意身后有君山派支撑,都极有可能危及石渐地位,想必是留不了的。
但石渐之妻解明嫣也长得如花似玉,这厮多半也是好色之辈,等栖兰山庄被他收在掌下,邵雪芊接下来的命运,怕只剩下被石渐压在身下,含悲忍辱的婉转承欢一条路可走。
不过看刚刚邵雪芊在床上的风情万种,想必这“冷月仙姑”外貌庄严高贵,实则也是欲求不满的女人一个,想到她被迫在石渐的床上百般献媚,全然变成这厮的玩物,全极中竟不由有种异样的兴奋。
“白痴一堆,竟自毁长城,等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本座倒要等着看看,你栖兰山庄会有什么下场?”
“老五啊,你竟还不认错,难不成你以为空口白话,徒逞口舌之利,就可以逃避一死吗?”
摇了摇头,似很不满意全极中的反应,石渐喟然长叹,语气中满是对不知长进的结义兄弟满腔的愤怒,只是言语之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飘了起来。
“本来三哥还想留你一条活路,没想到你却不听劝,竟定了心要搞得这般大,难不成……难不成你那般想要看到威天盟分裂不成?”
“好教三爷得知,”
见全极中钢鞭在手,须发俱张,威武得仿佛天神下界,石渐则是冷目以对,双掌也已摆好了架势,劲气涌动之间,场中气息早是冷凝逼人,知道双方动手就在眼前。
向来难得开口,今天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朴钟瑞咳了一声:“堡主向来不将旁人放在眼内,也只是桀骜不驯了些,但这几日看下来,堡主竟是铁了心要迫威天盟分裂,甚至早已准备要让远雄堡置身事外。先前三师弟身亡消息传回后,便令我与一一师弟早做准备,好退回远雄堡……”
“你说什么?”
闻言陡地一惊,石渐的架势却是一点都没乱掉,连注意力都没移开,也不知他真如此镇静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还是对全极中的种种举动早有心理准备,只有声音尖了起来,在夜间彷若鹊枭高鸣,“难道……这是真的?金贤侄,你说说,难不成这真……真的是……”
“咳……咳,是真的没错,可是……”
听石渐竟问到了自己,脑中犹自一片混乱,甚至没发觉自己竟被封住穴道的金贤宇猛地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忙不迭地回应了石渐的问话,只一开口便觉不对,当日全极中确实说了这些话,可那是在知道李起俊身亡的情形下,气愤伤心间的一时气话。
自己虽然没怎么劝,全极中一冷静下来便撤回了此令,没想到朴钟瑞却拿了出来做文章,他甚至没想到石渐的问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只觉腰上一麻,穴道竟又被封了。
不知何时站到金贤宇身边,石渐的三徒饶千羿对着师父点了点头,手这才从金贤宇腰后收了回来,只见石渐身形微微摇晃,似对全极中竟有如此命令大为震撼,但面对全极中的气势丝毫不减,连如此震撼之下,似都没令他已浑融一体的精气神有所动摇,“老五你……你竟真的……”
咬牙切齿地瞪着全极中,石渐好半晌才顺过了气,接了下去,“三哥原以为你只是骄傲自大,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而已,毕竟这只是武林中人的习性,原来三哥也不当回事,没想到你……你竟然早有此心……其实从消息传回,三哥便心里有数,盟中必有内奸,只怕伤了兄弟和气,才先将此事压下去,只暗中访查,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没想到竟然是你……是你透的消息,否则哪会这般早就有所准备,前脚听说敌人露了馅,你后脚立刻就准备撤退,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你……你胡说!”
原本便知石渐既有杀己之心,为了便利朴钟瑞接收远雄堡势力,必会往自己身上猛泼污水,什么罪名都安下去,全极中本想着先忍下去,待逃出生天再作澄清,没想到石渐竟连这等污名都冠到自己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全极中那时也只是一气之下说的气话,说完连自己都忘了,哪想得到却变成了对方无耻构陷自己的理由?
偏他本就不像石渐那般善于言语,气怒之下口舌更是笨拙,一时间只气得脸红脖子粗,戟指指向石渐,却是连辩语都说不出来。
“哼,事实俱在,你没话说了吧?为了对得起大哥、一一哥在天之灵,今日石渐便清理门户!”
见全极中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石渐打蛇随棍上,双掌一立便劈了过去。
他知道此役非同小可,为求活命,全极中必是全力以赴,是以一出手便是极招,“洪涛无尽”使发了十成劲,威猛罡风登时压得旁人连喘都喘不过气来,甚至连朴钟瑞都退了几步,一转头却见姬平意退得更远。
虽说以往兄弟之间也曾比试切磋,但那时总顾着兄弟情义,也只点到为止,可不像今儿个这般精招尽出、使尽全力,不杀对方誓不收手。
两边一交上手,便觉敌人气势扑面而来,全极中不由一惊,他虽知石渐的“洪涛无尽”乃一代奇功,威猛刚烈之处几可说是武林独步,但一来石渐向重智计,在武林中难免惹人轻忽,一一来全极中自己的钢鞭走的也是威猛一路,是以原先并不怎么放在眼里,没想到一交手,才知石渐的武功之高、出手之烈之霸,竟是超乎自己想像之外。
原先全极中还想保得三分力道,好寻觅机会从姬平意或朴钟瑞这边打个开口,逃出怡心园,毕竟除了吴羽和石渐外,就连邵雪芊的武功也低自己一筹,只要摆脱了这两人,要逃出生天绝非难事,没想到石渐却看穿了他的心意,一开始便是全力奋击,一副打算数招内便将他了结的味道,竟是没几招就将全极中迫在下风,逼得他不得不变了主意,使出全力应对起石渐的杀招来。
本来若当真全力以赴,全极中并不弱于石渐多少,但一来全极中料敌有误,今儿又上了大当,心下难免挫折,二来一开始没用上全力,待发觉不对时已落在下风,便尽了力也难挽颓势,六、七招后全极中竟觉自己钢鞭极招难施,被石渐招式间的劲风迫得抬不起头来,吃惊之下不得不把压箱底的功力都展了出来,他在钢鞭上头也真有高深造诣,一时间两人竟打得难解难分。
表面上打成了平手,全极中心下却是毫不得意,毕竟结义兄弟做了几十年,彼此知根知底,若石渐当真有心,自己的钢鞭功夫除了些极少使用的秘招外,对他而言已没多少秘密可言,而这些压箱底的秘传功夫,是连朴钟瑞、金贤宇等人都尚未获传的高深功夫。
本来全极中一开始还打算突然使出,杀他石渐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看看能否击毙这强敌,一口气扳回局面以武功迫得旁人不敢多言,没想到石渐却是险而险之地接招应招,虽让自己扳回了局面,却是难以脱逃。
本来若只有两人相争,即便难以脱逃,大不了两边消耗下去,看看是石渐的“洪涛无尽”高明,还是全极中的钢鞭骁勇,但现下石渐可以消耗下去,他却没有办法,毕竟旁边还有好几个对手在虎视眈眈。
朴钟瑞这叛徒和姬平意这小辈也还罢了,就算激战下消耗再多,全极中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几个小辈,就算那云深阁的高手祝语涵加入战局,全极中也有获胜的自信。
但现在就连邵雪芊也已整理好了衣裳,提剑站在一旁观战,虽知邵雪芊的武功还逊自己一筹,却也不可忽视,平时自是不惧,但全极中可没有自信到以为自己胜过石渐之后,还有余力与邵雪芊争锋。
当日杨梃之所以能迫得邵雪芊落崖,想必除了武功差距与突袭之下令邵雪芊心神慌乱外,姬梦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得邵雪芊得多花心思护她,不能全力应敌也是原因之一。
何况就算不论邵雪芊,还有那不知深浅的吴羽在呢!
虽说两人不是没交过手,但他那铁炼使的古怪,劲力虽不深厚,却是诡异莫名,虽说纯修机巧,难免落了下乘,但也不是自己可以忽视的对手。
更何况全极中沙场经验丰富,自知道平日武功不可使尽,不能让旁人看穿自己底细之理,也不知吴羽当日是否留了什么后手,此人既敢如此看轻自己,若非栖兰山庄还有余力未出,就是他还保存了些实力,否则光是纯粹的虚张声势,绝瞒不过自己双眼的!
只是现在的战况,已不到自己去思索吴羽实力究竟如何,毕竟全极中钢鞭的战法走的也是刚猛威悍一路,变化并不多,精招尽出却没能将石渐击退,全极中便未气馁,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加上再怎么精纯的变化,多来个几次总会被看穿,渐渐的石渐也已捉到要诀,变化渐难取胜,变成了纯以力道相争,时间一久全极中又渐落下风,偏偏这回他却已再无新招可用。
邵雪芊见石渐渐渐占了上风,全极中手中钢鞭虽猛,却已无力回天。
虽说以往也常被这人气得头痛,但他总归是自家兄弟,何况以她的想法,全极中便骄恣高傲,总也不是里通外敌的人,见石渐竟是毫不收招,摆明了要将全极中毙于掌下,她心下一阵不忍,正想出声喝停此战,却见姬平意挡到了自己身前,表面上是怕场中翻天覆地的罡风扫到了母亲,但眼神思量,却是请求她不要说话,邵雪芊不由一凛,想到先前全极中对自己儿子和杨柔依的态度,也真能理解儿子为何如此。
喊停的机会本就一闪即逝,邵雪芊这一迟疑,场中气氛已变,石渐一声清啸,掌上两招虚势一带,迫开了全极中钢鞭,随即一掌直趋而入,直印全极中胸口,掌还未至劲风已到,迫得全极中难以呼吸,他心知石渐杀己之心已炽,此番必难逃出生天,竟索性不再闪避,硬挨上一招。
掌力印到全极中心口,石渐的表情却是不喜反惊。
他原就知道彼此实力,虽知全极中心已沮气已衰,因着朴钟瑞背叛加上被自己算计,怒火高燃下鼓起的熊熊战意,已被时间渐渐磨灭,此战已是必败之局,但以全极中的武功,真要豁出去与自己决一死战,胜负至少还得再多个三十招,这一掌可不是这般容易印上去的,偏偏一掌上去却不觉劲气反震,显然全极中不打算反抗,这等反常之事大出石渐意料之外,一惊之下摧枯拉朽的掌力仍是毫无阻挡,直透全极中心脉。
“你……”
一掌轻易得手,石渐虽惊仍定,右掌按在全极中心口加摧“洪涛无尽”掌力,左掌却已收在身前,留了三成力防着全极中临死前的反扑,却没想到全极中反扑是反扑了,却不是对着石渐而来。
只见他冷哼一声,右手一挥,那钢鞭化做一道精芒,直向场边飞去。
看石渐得手,场边的朴钟瑞双手一抱,钢鞭护在胸前,却没想到全极中的最后一击,竟不是对他而来,反而是往旁边金贤宇那边疾飞而去,直撞向石渐的三徒饶千羿胸口。
完全没有想到,临死之前的全极中,这饱含被背叛的狂怒与有口难言苦处的最后一击,竟不是对着石渐,更非背叛他的朴钟瑞,而是直向自己而来。
饶千羿发觉之时,已失了闪避的先机,偏偏他为了制住金贤宇,一开始便站在门口,右边有金贤宇,左边有不知何时溜过来的吴羽,身后门口处又立着邵雪芊,闪避的空间受到限制。
他本想将金贤宇拉过来挡在身前,没想到手一拉却拉了个空,只见姬平意竟已将金贤宇拉了过去,偏生说时迟那时快,他想闪躲都来不及。
迫得无奈,只得蹲紧马步、运力于掌,硬接全极中这含忿一击,但饶千羿的武功不只比不上石渐,甚至连已逝的太史轩与司徒祥都颇有不及,情急之下力道又只运到六、七成,偏生这一击是全极中含忿带怒的最后一击,全身功力都集中在这钢鞭之中,换了石渐也得先避其锋,更遑论饶千羿?
只见那钢鞭虽是无锋,却仍是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饶千羿,直直地在他胸口刺了个对穿。
见钢鞭直透饶千羿胸口,光看那伤口便是致命之伤,全极中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随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正向面前的石渐而来,后者原就忌着全极中的临危反扑,左掌一挥,袍袖舞动之间,将鲜血全挡了下来,漫天鲜血飞舞,却是只湿袍而不透衣,显然全极中这一击的力道甚微,甚至没能击穿石渐衣袖。
毫无受伤的石渐心下反而更是凄凉,全极中连一点余力都没留下来对付自己,显然攻击自己徒儿那一记有去无回,已用上了全力,饶千羿硬接这一击,哪里还有生望?
想到虽是击毙了全极中,透过朴钟瑞自己也等于将远雄堡收于掌内,但自己悉心栽培的徒儿,却也已一个不剩。
朴钟瑞虽忠心于自己,可体质本就不适“洪涛无尽”此功,难不成自己虽是策谋得逞,强敌已灭,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传人?
想到自己的年纪,就算从现在开始寻徒授徒,除非自己活得长命,否则要看到弟子承接自己的衣钵,怕是此生难能,石渐不由一声长叹。
没想到全极中临死之前,竟看得这般透,杀了饶千羿看似只是泄忿,却让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传承衣钵之人,石渐满心大恨,但名分仍在,即便他能以清理门户之名杀了全极中,却不能毁尸泄愤。
恨怒之下石渐双手微微发颤,倒退了两步,靠着解明嫣及时相扶,才不至于倒下去。
“师……师父……”
原还以为这回捉奸在床,远雄堡声名更振,没想到短短半个时辰,情势却已完全翻转。
眼见全极中虽仍须发俱张、威仪不减,却是确确实实地身亡了,金贤宇几步抢出,扶住了全极中已无生机的躯体,声音都带着哭音,“石……石老三,你……你竟敢杀我师父……你……”
“你……你以为我就愿意?”
身子微微颤抖,靠着解明嫣相扶才不至于软倒地上,此刻的石渐哪里还有方才威猛刚强的模样?
不只身子发软,连脸上也是老泪纵横,显是伤痛已极。
“他是你师父,可也是我老石的兄弟啊!若不是……若不是他存心挑动威天盟分裂,连对大嫂都这般无礼,于公于私老石都没有饶恕他的可能,我怎会想……想亲手杀了自己兄弟?我怎会想这样……呜……”
见石渐也是泪流满面,心下虽仍腹诽着,也不知你石渐伤心的是全极中之死,还是你那仅余徒弟的饶千羿之亡?
但形势比人强,别说全极中已去,接下来理所当然执掌远雄堡的朴钟瑞分属晚辈,在石渐面前未必能保得住自己,即使他有心保自己这师弟,可眼前之人无论吴羽、石渐又或邵雪芊,武功都非自己师兄弟能应付得了,便是武功再次一层的姬平意和祝语涵,自己师兄弟要胜也是艰难,金贤宇不得不收止哭声,扶着师父遗体慢慢退后,恨恨地等着石渐接下来的处置。
强人已逝,自己再无人能护,先前有多么自以为是,此刻便有多么失落畏惧。
金贤宇又惧又恨地看着朴钟瑞,后者虽也是一脸悲色,却是怎么看怎么假,只见朴钟瑞对着石渐一揖到地,声音中也发着颤,却没听出什么悲痛之意:“人死如灯灭,师父之死小侄不敢追究三爷之责,但分属师徒,钟瑞只望先将师父遗体送回远雄堡,好隆重发丧,以尽师徒之义,还请三爷俯允。”
虽说向来不太喜欢朴钟瑞,可一来他是师兄,师父既去师兄便是自己唯一的长辈,一一来朴钟瑞此言合情合理,金贤宇胸中怒火再炽,也挑不出错处。
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便再不满朴钟瑞对着石渐太过谦恭,全没有全极中在世时的威风,但此时此刻,可也不是说这等事的时候,只听得石渐发颤的声音传了过来:“朴贤侄,你所言也是对的……唉,只是……只是老石虽迫不得已清理门户,可……可也不想看到这后果,五弟……哎……不如……让五弟在此入殓,以利追思……”
“多谢三爷厚意,只是……只是师父身亡,钟瑞忝为长徒,不能不立刻回退远雄堡处理一应事务,虽感三爷兄弟情深,但慎终追远乃为徒之孝,钟瑞万万不敢轻忽,还请三爷放行。”
“这……这个……”
没想到朴钟瑞竟会回绝自己的提议,石渐眉头一皱,随即想到了朴钟瑞心中所思。
虽说名分上朴钟瑞系属长徒,但全极中向来不甚待见于他,众师弟对他也是口服心不服,此刻全极中身死,虽说若论名分朴钟瑞是理所当然的远雄堡堡主,但在武林之中,门主堡主继位之事,取决武力者所在多有,名分反而不甚重要,朴钟瑞急于回堡稳固势力也是理所当然。
虽觉这样下去朴钟瑞多半要脱离自己控制,但想来他也不至于背叛自己,石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可是……”
石渐点了头,反倒是邵雪芊站不住了,全极中之死她虽也甚为哀痛,但这五弟做人实在太过分,邵雪芊虽伤他殒命,芳心深处却也有一丝理当如此的快感,只是远雄堡若去,在怡心园里的人手便又少了一大块,若敌人趁隙来攻,光靠自己与石渐等人,可未必应付得来。
邵雪芊还来不及开口阻止,衣袖已给牵了牵,她垂头望去,只见辛婉怡的纤手正牵在自己袖上,抬头却见吴羽眉头紧皱,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她虽不知吴羽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向来服此人才智见识,邵雪芊也只暂时休了声。
只听石渐颤颤地开了口:“朴贤侄所言甚是……只是强敌当前,贤侄安排了五弟丧事后,还请尽速来怡心园商议大事,免得敌人趁隙而入,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