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荣的省城,拆迁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不过大多是往外扩张的趋势,或是发展郊区,或是发展边缘地带的小农村。
而对于张东居住的那片区域,拆迁是一年四季都有人谈起的话题,不过哪怕说得有板有眼也没用,因为一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传言再多也没动真格的时候。
原因无他,这个区域可以说是省城的最中心,哪怕是破旧的红砖房,一坪的地价最少也三、四万元,而且经常是有价无市,因为这一带四周全是商贸中心,房子即使租出去当仓库,也是供不应求,再加上住在这一带的都是老居民,而且大多是国营单位出身,都有自己的人脉,想拆这里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全都有正规手续,地盘奇大,光是赔偿,就是一笔任何开发商都望而却步的天文数字,二是因为这一带的人即使不攀亲带故,但都有交情,平时别看来往不密切,但一涉及到集体的利益,别人半点把戏都玩不得,这里随随便便几个老人一站出来,就能将这里的年轻人全喊出来。
搞强拆那更是不可能,老城区这么大,开发商都没胆子乱动,更何况这里都是老居民,全都有人脉,想玩以势欺人那一套没用,而且也不是穷人,不会让人一随便欺负,更何况还有不少有钱人,真想玩的话也是无从下手。
,这里的人日子过得很逍遥,别看住的都是老房子,但把老房子一租出去,即使搬到其他地方生活,光收租金就够过好日子。
光是二、三十坪的旧房子,连厕所都没有,一个月都能收几千元的租金,更别提那些楼下的门市和面积稍大的仓库。
这座老城区寸土寸金,和国营老区连在一起,清一色的正规产权,张家的所有资产就都集中在这里,每年光收租金就让张东父亲过上二十年的腐败生活,可想而知这里的房子昂贵到什么地步。
即使老城区破旧,可它处于市中心,四周全是车水马龙的贸易中心,而且这里的破旧砖房价值比起那些办公大楼一点都不差,甚至站在实用的角度,几乎那些大公司都会在这里租几间房子,即使不当仓库,最少也会是行政中心。
这座老城区寸土寸金是不假,不过谁想动,都得先掂量自己的能耐,因为这里的人日子本就安逸富足,想让他们改变生活是不切实际的事,就算在商言商,想拿出让这些人心动的利益也不太可能。
但老城区也经历过不少的拆迁工程,不过全都是无疾而终,因为能单纯依靠财力合法拆迁这里绝不是人办的事,最起码省里的开发商们即使两、三家合作,也没办法把这里吞下去。
曾经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开发商想动这座老城区,还和政府达成共识,以为很容易就能解决这些居民,习惯性地把条件定得很苛刻,岂料公告刚一贴出去,该上访的上访、该闹事的闹事,一下子就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
拆迁的条件不可能太好,毕竟要想获得利益,谁都懂得压缩成本,开发商一开始就抱着这种态度,但老城区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顺民,只要这群几乎地头蛇般的老居民一闹,谁都只能干瞪眼,反正政府那边到时就来个不闻不问,也不说是不是要拆迁的事,直接就装起聋哑人,让你们自己去解决。
开发商自认财大气粗,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光明正大的路子行不通,可以做些_龊的事。
自古以来,资本的累积都是伴随着血泪,这些人尽管不想惹事生非,不过为了钱,尤其是有庞大的利益做诱惑时,什么事做不出来?
断水断电这招是最基本的,开发商自然是先选择这不算太激烈的手段,岂料老城区一断电,居民还没闹,那些租房子的商户就先闹了。
他们在这里按秒算钱_的,哪里受得了这种事,天都还没亮,就把政府大楼围起来,他们可不管开不开发,耽误他们做生意就像杀人父母一样,什么条件都没得谈。
其实老城区的住户很多都已经外迁,商用价值极大的房子八、九成全租出去,大部分在这里居住或者办公的都是租户。
别看老城区破,在这里租地方的可不乏一些知名品牌,甚至是国际大牌,这些人一闹,上面的长官也头疼。
这断水断水的手段肯定是行不通,尽管这种手段很温和,可触犯到的并不是老城区居民的利益,而是租户们的利益,无形中等于招惹另外一个庞大的群体。
政府一看又树立新敌,那可不行,可结果还没来得及处理,老城区的房东已经把水电供应上,还把开发商派过来断水断电的人送去派出所,这群地头蛇就是有这种能耐,手段之迅速让人佩服。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历届开发商都少不了恶人,逼迁徙之类的事谁没少做,结果被弄得灰头土脸的经典故事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是当夜号召两百多个混混,个个手持钢管之类的,趁夜进入老城区封住道路,想以威逼的手段吓走这里的人。
一群混混在老城区叫嚣闹事,恨不得把黑社会三字纹在脸上,但老城区白天车水马龙人挤人,不过一到晚上,因为在这里上班的租户们都各自回家,所以很安静,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百多个混混一进去,刚砸一户的玻璃,瞬间整座老城区所有家的窗户都亮起灯,家家户户都开了门,一个个青壮年都手持着家伙叫骂着冲出来。
动了安身立命的根本,谁管这些人是混混,更何况老城区的居民身为地头蛇,就有不少混得出名的大流氓,这些临时集合的外地人,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当下就涌出一千多人,想也不想就冲出门,瞬间就把那两百名瞠目结舌的混混吓呆了。
原本老城区有不少有能耐的人早就听到风声,人家既然玩狠的,那他们也不能做孬种,所以早在白天这里就埋伏一群人。
毕竟租户们明天得照常上班,要是被这些人砸了东西,就会耽误他们做生意。
老城区的人很讲道理,会尽力维护租户们的利益。
当时阿龙和张东在这老城区也算混得有些名声,因为这件事,他们还被各自的父亲抓回来待命,好日子没得过,心里憋着一股怨气,自然就把发泄的对象锁一定在这群拿钱办事的混混身上。
而同样好勇斗狠的年轻人不在少数,大家都是同一条街玩泥巴长大的交情,小时候谁的性子不野,长大后打的架少了,但碰上这种事害怕的没几个,反而手痒的人更多。
老城区的居民中更有不少老流氓,有些即使已经混得家财万贯、处处有房,也不想让别人动他们发家的福地。
一旦老城区的人团结起来,可以说是最可怕的黑社会组织,而且这群年轻人本来就血气方刚又拉帮结派,凑到一起那更是无法无天,只要不是军队,什么样的混混来了都照样收拾。
当夜,老城区的人把两百多个混混揍得有一百多个混混躺在地上打滚,最后都进了医院,其他混混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树倒猢狲散。
这帮雇来的散沙,本来就只是来走个过场,但老城区这帮年轻人的狠劲着实把他们吓怕,他们本来就没玩命的决心,随即是有多远就跑多远。
这简直是一战成名,不过面对无数想用阴暗手段拆迁的开发商,一场场的保卫战也打得不轻松,好在这一带的居民上下一心,在涉及到利益的情况下,该耍狠的时候谁都没服软,老城区才得以保存到现在。
并不是说老城区的人想暴力抗法,只不过谁都不想被人占便宜,凭什么要把自己家的钱白白给别人?
这是最根本的原因。
若是老城区的建设能给居民合理赔偿,他们或许倒能接受,不过一些私人的开发商全是利益为先,根本不可能给予合理的补偿。
再加上老城区的开发,光是补偿金就是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天文数字,开发商全部身家拿过来都不够付,所以这些人大多开的是空头支票,又有谁那么会傻相信他们所谓的条件?
其中闹出的大事有好几宗,几乎每一任的头头一谈起老城区,头都疼得要命。
不过这地方一改造,绝对是大功一件,可问题是明的暗的手段都用不了,想光明正大完成这个工程又没那么多钱,提起这烂摊子,每个开发商都脸色发白忙着拒绝,这几乎是一块谁都啃不下的硬骨头。
繁华的省城里,老城区就像白布上的一块污渍,谁都看不顺眼,可谁都奈何不了。
老城区的居民全是地头蛇,全都有钱,如果闹事,都是不怕事的泥腿子,就算敢玩点强硬的手段,人家就会闹得更过分。
这里的居民别看文化不高,但用的法子却是一针见血,别说是开发商讨不了好,就是政府出面,也会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如果敢乱来,绝对会闹得鸡犬不宁,所以寻常人还真不想招惹这些人。
以前有出过两件事,是老城区的居民最自豪的,不过也让他们被冠上“最懂法的刁民”这个外号。
一件事是老城区遇过一个太自以为是的开发商,那开发商是流氓地痞出身,很自大,连个意向都没谈完就想动手,三十辆泥土车拉着建筑垃圾,把各个路口都堵了不说,还断水断电,摆出一副“你不妥协,老子就要让你们知道厉害”的架势。
泥土封道,断水断电,再叫一群小混混吓唬人,这可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手段,老城区的居民见怪不怪,非但没吓到,还纳闷哪里来这么没脑子的人,就这点手段还真是上不了台面。
当届的领导一看立刻头一晕,随即撇清关系,抱着看热闹的想法,只祈祷事情不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果不其然,第二天除了那些商户闹事外,一觉醒来无路出行的居民立刻爆发滔天的怒火,一群老人凑在一起商量,决定这件事可不能轻易算了。
随即一群人开始打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建筑垃圾就被清走,半个小时后,水电也恢复供应。
不过这还没完,住在老城区的人谁没几个钱,再加上谁都不可能息事宁人示弱,打出一通通电话,庞大的报复计划就开始了。
这地产开发商就是别区几个混成气候的小流氓和所谓官二代合组的小公司,还真没人放在眼里,于是六、七百辆泥土车就拉着建筑垃圾来到这间公司开工的六个工地,并把工地包围起来,堵路什么的都是小儿科,而是直接把刚挖好的地基填埋。
那群自以为会威慑成功的混混听到消息都愣住,不过没等他们开始商议处理一办法,接连而来打来的电话更让他们傻眼,因为全是他们家人打来的——他们的住所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盯着,老婆买菜时,十多名混混嘻皮笑脸地跟在后面,孩子上学的时候也有一群人跟在后面,就连他们的爸妈上街,也有一群不像好人的人尾随在后,更嚣张的是,即使在政府部门上班的家人也被人跟踪,但那些人只是跟着,又没做什么,根本不能做什么。
不过在老城区外乱晃的混混可就惨了,被人盖着麻袋打了一顿。
这些人下手很老练,没让人看到长相,而且没闹出人命,却清一色地打断腿,简直成了活生生的无头公案。
这下那房地产公司服软,他们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赔了一大笔钱不说,还被人摆了一道,最后要不是低声下气地告饶,说不定这件事还没完。
老城区那群人的强硬手段再次声名鹊起,再一次以实际行动扞卫省城第一黑社会良民的尊严。
另一件更出名的事就是本地的一间国营建筑公司,这种公司没钱、没人,整天就是红着眼看别人赚大钱,但竟贪念一起,恶向胆边生,把目光盯上老城区,妄想以国营土地开发的名义,想一分钱都不给就得到拆迁案,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全都傻眼。
老城区的人理都没理那间国营建筑公司,该干嘛的照样干嘛,一份份狐假虎威的红头文件发下去,就像是泥牛入海。
最后这间国营建筑公司一咬牙,带着一群下岗工人跑到政府哭诉,妄想逼迫政府支持他们,不过政府也不是没脑子,觉得这烫手山芋你们想惹就自己去惹,他们不可愿意招惹,可这种混吃等死的国营企业他们也不想待见,最后还是盖章,抱着想看热闹的态度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局面。
结果这间国营建筑公司充分发挥仗势欺人的态度,一开始就是老套的断水断电,然后派人堵路,这下子把商户惹急了,一年到头总是这样,他们还怎么做生意?
一群租户四处闹事不说,还堵了政府门前的大路,把矛头指向政府。
这可让政府焦头烂额,不过接下来却电话不断,更让他们傻眼。
原来老城区的居民们比租户激进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钱,有间,法子与时俱进,应对断水断电早就轻车熟路,之后当然不可能老实待着,一群有威望:的老人一聚,瞬间就有了针对的措施。
违法的事不能做,不过那间国营建筑公司能做这种既不严重又能不认账的事,他们也可以做。
当夜又是大批的泥土车、垃圾车出动,不仅把那间国营建筑公司的办公地点围得像小山一样,更绝的是连他们家属住的区域和附属小学也如法炮制地包围起来,大批的垃圾一堆,可以说变本加厉了不只十倍。
紧接着,各个高速公路的出入口无一例外发生摩擦性的车祸,尽管没伤人,也不算严重,不过相撞的车主明显不肯善罢甘休,双方都喊来不少人,造成省城所有的高速公路口大堵车。
但这根本就是故意的,那些车主都是老城区的人,所谓的摩擦事故根本就是自导自演。
上面的人知道事实后,头疼之余也奈何不了那些人,毕竟省城的交通本来就差,这一堵更是堵得怨声载道,身为一座贸易大城,交通运输就等于是金钱和成本,这一闹造成的影响太大。
最后那间国营建筑公司先服软,毕竟他们家属居住的地方外,一百多名混混日日夜夜在那里抽着烟、瞪着小区,谁都睡不了觉。
要报警嘛,那些人就只是乘凉抽烟,也没做坏事,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间国营建筑公司哪见过这阵势,求爷爷告奶奶的想息事宁人,老城区的人也是见好就收,不想闹得太过分。
最后红头文件一撤,该干嘛就干嘛,商户那边自然是按惯例,免了这几天的租金,保持了一旦出事,他们就会率先闹事的“热情”。
这么一个万年毒瘤也能拆?
张东虽然现在不住在省城,不过一听就觉得匪夷所思,别的不说,城建集团就算有钱,也得有办法,因为老城区就像是一个任谁看了头都疼的老顽固,才会到现在没人啃得下。
这次省城新一届的领导光开会就开那么久,还找来城建集团这么强势的外援,看来这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是真想把这片处于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破旧立新。
——张东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不敢置信地问道:“老城区真的要拆?”:“没错,这件事有地方政府主导工作,我们城建集团介入,八九不离十了。”刘总和陈总说话的时候语带犹豫,毕竟老城区那边的恶名他们也听说了,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一脸严肃的张勇。
“大东,这是历史的趋势。”
张勇神情肃然地说道:“老城区是曾经繁华的见证不假,不过于一个现代化的都市而言,那里实在太破旧,什么样的基础设施都停留在上一个世纪,说难听点,那里对于省城来说已经是一个污点。我可以保证这次和以前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动不同,因为这不是省城政府的意思,而是上头开会后一致通过的,这次老城区非拆不可。”
说这番话的时候,张勇心里也忍不住哎了一声,毕竟老城区也承载着他的记忆,尽管他少年有成时就出去混了,几乎没参与后面那些闹事事件,不过老城区即将要拆迁,他也难免惆怅万千。
“上头?”
张东愣了一下,并且明显感觉到刘总和陈总听到时眼里精光一闪。
或许到了这时候,他们才打听到自己要的消息。
“老刘、老陈,这次可别太乐观。”张勇也知道自己一时伤感说漏嘴,立刻脸一板,冷笑道:“这次城建集团的整顿力道之强,绝对是空前的。之前集团内部吃拿卡要包括一些财务上做得滴水不漏的亏空,想来你们也很清楚,说难听点,二十个老总抓起来没一个屁股干净的,上头这次不是说着玩的,而是要对城建下狠手。”
“唉,阿勇,透个底吧。”
陈总叹了一声,眉头一皱,难掩心里的忐忑,说道:“这次我和老刘该怎么度过难关,看在老首长的面子上,你就和我们直说吧!若是老首长不想理会我们,想来他也不会给你假期回省城吧?”
“是啊,阿勇!”
刘总的脸几乎扭在一起,苦笑道:“哥哥这身家性命就靠你救了,我那一家老小可就靠我养活了。城建以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到老总下到监工,谁没自己捞钱的管道?现在一查,我和老陈照样也不干净,这我没话说,可在那环境里不同流合污,是很容易被人排挤啊!老首长要是惦念旧情,应该会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陈总和刘总说话的时候一直大打人情牌,想说张勇会先联系他们,肯定代表他们有一线生机,毕竟城建集团已经是歪风当道,不与其他人同流合污根本就混不下去,只要仔细一查,他们的屁股也不比别人干净,张勇应该是知道的。
“老刘,这其实是一个契机。”
张勇抿了一口酒,冷声说道:“军方和其他的大佬开始介入了,以后军方的工程会有专门的部门管理,你们城建再这样靠着国家吃饭,既拿工资,又捞油水,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这次对于城建来说,不但是一次清查,也是一次转形,把你下放地方是对你的一种关爱,明白吗??”
“明白了。”
刘总虽是这么说,不过还是觉得糊涂,心想:那……我的身家性命呢?
“阿勇,兄弟一场,你还是和我们直说吧。”陈总拿起酒狠狠地喝了一口,红着眼哀求道:“我们只想保住一条命,想这样避重就轻地混过去显然不可能,老首长到底要我们怎么做?”
“你们都是聪明人,”
见时机成熟,张勇这才冷笑道:“城建集团的人中,像你们这种权力层的拉出去的话,可以说全枪毙了也没一个冤枉的。不过毕竟是老字号的单位,再加上得顾及上头,也不想来个一网打尽,所以这次你们要识时务,该补的先补。这三个月内还不会走漏风声,你们立刻把那些大的亏空,还有所有的亏扣和业务转移之类的事处理好。”
“有三个月的时间?”
陈总和刘总顿时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只要有挽回的机会,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可以做很多事。
“没错,最多三个月。”
张勇举起酒杯,刘总立刻殷勤地替他斟满酒,他满意地一笑后,才继续说道:“城建毕竟有不少员工,想一次解决你们,事后这些员工的生存都是问题。我就先给你们交个底,这三个月你们能把自己的屁股擦多干净就多干净,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因为以后最多能称总的权力层不超过五人。改制后的城建虽然没有军方的工程,不过得到的扶持力道会比之前更好。上头一开始的定义是彻底的转型,而不是要把城建弄散。”
张勇的话已经很明确,这次的检查绝对不是走过场似的敷衍,上头要动城建集团的决定是下了铁心,他先透露一句,也是让刘总和陈总吃定心丸,只要他们肯把钱吐出来八、九成,这次他们就会没事。
城建集团的腐败不是一天、两天,从上到下,可以说只要有点实权就是蛀虫,这是避免不了的大环境趋势。
不过到底是一个庞然大物,想一下子拍死是不切实际的,而若是直接处理城建集团所有的高层,那引起的动荡会太大,光是下面吃饭的那些嘴就安抚不住。
这次的行动是专门打大老虎,谁权力大、捞的多就打谁,一网打尽不太可能,因为多少得给城建留一条活路,这对于城建集团来说是一个新生的机会,虽然规模会缩小,但掌权的人同样会锐减,如果撑得过去,未来的前程可能是一片锦绣。
“阿勇,你是我们的救星啊!”刘总叹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要是没碰到你,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原来这地方合作性的工程是城建转折的开始,这一关要是过得了,哥哥摆场百日宴好好谢你。”
“阿勇,和老首长说句对不起,我们辜负他的期望了。”陈总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黯淡,先举起酒杯敬张勇。
峥嵘岁月时,大家都是直来直去的大男人,可到了地方,尤其到了官场这种大染缸,谁又能保证不会堕落呢?
刘总听了陈总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即也苦笑一声,然后喝闷酒似的把酒一饮而尽,又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
“两位大哥,我敬你们一杯。”张东很会察言观色,一看这情况,立刻举起酒杯敬他们。
张东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大哥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哥,即使他看似一样耿直,不过城府其实很深,他刚才的一席话绝对不是说漏嘴,而是他刻意酝酿,把话题往那个方向引,吊足陈总两人的胃口以后才开这个头,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有这两人不受牵连的把握。
既然到了这分上,张东觉得就没必要敬而远之,反而得在这时候和陈总两人拉近关系。
不过让张东诧异的是陈总两人的态度,和对于张勇的话一字都没怀疑,言听计从,这更证明张勇现在的地位已经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弟弟啊,这时候还敬我们,得喝,得喝。”刘总心里憋屈,立刻举起酒杯干杯。
“没错,这时候还叫咱们大哥已经难得了,这一杯不喝完就是王八!”陈总亦是一样,豪迈地一饮而尽,发拽着心里的那股郁闷。
以前是盆满钵满的人上人生活,谁见了不恭敬地叫一声老总?
但这次城建集团大动荡,想必不管是谁都是前程不明,对于陈总两人而言,能保住身家性命更重要。
以前一派锦绣的时候应酬不断,可现在落到这地步还有人敬酒,这分感觉让他们的心里有些发暖,也清楚眼前的局势。
“阿勇,三个月内,我倾家荡产都会把窟窿填平,你放心好了。”
陈总和刘总信誓旦旦地保证,一……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明显不这样海饮发泄不了他们大起大落的压力。
虽然前途忐忑,不过最少心里有底,这时刘总一个激灵,轻声问道:“对了,阿勇,你家房子的事怎么说?”
听到刘总提起这件事,张东适时保持沉默。
这时,张勇喝得脸色通红,不过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老刘,这次老城区的拆迁范围很广,几乎我们这一家所有的房产都在里面。”
“阿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想怎么样?说。”
刘总这时倒是豪迈了,反而是陈总比较冷静,担忧地问道:“可是现在上面不是要清查吗?这时候玩花招不太好吧?”
“你放心,这次是老首长的意思。”张勇叹了一口气,直接了当地说道:“毕竟老城区的改建是他们主导的,对城建集团动手也是咱们这一派的主意,可以说是一次清理门户。以我的身份,对这个计划自然是支持、支持加支持,不过老首长说了,地方上的这帮人一旦有了令箭在手,办起事来有时会很蛮横,怕我弟弟吃亏,所以才给我假期来处理这事。”
“有老首长点头就行了。”陈总如释重负,笑眯眯地说道:“老人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地方上的行事风格,还把话说得那么正规。看来老人家想整顿城建集团不假,不过也不会让城建的人吃那么大的亏,最起码在这关口上不能让地方上的孙子占这个便宜。”
“刘总您好,这是张东先生名下的所有房产。”这时,沉默了一晚上的律师从公事包掏出文件递过去,虽然过户手续还没办好,不过财产的产权和具体情况已经很清楚。
“去!看不出啊,阿勇,你们过的也是包租公的日子嘛,够自在的。”刘总接过文件一看,忍不住调侃道,虽然张家房产看着是不少,不过与他们这些捞得油多肉满的老总相比可就差远了。
“得了,老刘,我想知道这次关于拆迁的事你们有多少话语权?”
张勇想事情想得很明白,毕竟这件事是双方合作,想来城建集团应该是以建设为主,拆迁的事刘总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果然张勇这话一说出口,刘总的表情就有些为难。
倒是陈总眯着眼睛一笑,摇了摇头,说道:“阿勇,你就别玩这套虚的,这件事要是老刘办不下来,不是还有我吗?我明天就回去申请常驻这个工程,到时双方该怎么合作还可以再谈。反正工程这么大,你家这点破房子也不过是小蚂蚁一只而已。”
一个老总亲自照看地方工程着实说不过去,一般不是被穿小鞋就是被人排挤,不过陈总这举动也是想规避风险,再说,这种关口张勇先透口风给他们,那简直就是救命之恩,他当然知道投桃报李的道理,更何况这时紧靠着张勇绝对没错,张勇能知道这么多内幕,肯定有手段,这时候敢光明正大为自己的弟弟捞好处,肯定也有信心所在,所以没必要担心多余的。
正儿八经陈总也是个人精,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表现得比刘总冷静许多。
“阿勇,你怎么说?”刘总沉吟起来,神情一时有点郁闷。
这次的地方合作不同以往,因为城建集团是负责建设的,所以项目总监的权力没那么大,是地方上的人主导拆迁的工作,他们只负责工程建设,甚至这次连原料这一方面想捞一笔都难,在拆迁这个问题上,城建即使是一只大老虎,也很难横插一手,他实在是没这个信心。
说白了,城建集团就是出钱、出力,细节得交给地方处理,这也是一开始谈好的权力分配。
见刘总一脸苦涩,张东倒是眯起眼睛,他总觉得张勇说话的时候貌似很认真,但就是怪怪的,似乎是在设套。
“陈总,你觉得我家这些破房子值多少?”张勇的语气无比轻松,一副没为这些事操心过的样子。
“阿勇,还是你说吧。”
陈总眯起眼睛,忍不住笑道:“你都有这信心了,干嘛不直接了当地开口?
我们帮你出面不过是走个过场,相信这次的改建计划谁敢占你便宜,肯定是没好下场,身为兄弟,就别玩虚的了。“嗯,那你们看一下吧。”说着,张勇眼色一递,一旁的律师便笑眯眯地从公事包里拿出早就拟订好的合约递过去。
“老陈,这件事希望你们出面就能办妥了。”陈总两人刚接过合约,张勇点了一根烟,神色严肃地说道:“毕竟涉及的是私事,虽然我可以自己出面处理,不过不太方便,你们能解决的话最好了,要是不能,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在这工程还没开始前,我就会先解决这件事。”
见刘总看了合约后面色微微一僵,陈总也顾不得客套,立刻把合约抢过来,道:“我看看!”
合约的内容十分清晰,标注张东名下所有的房产位置、楼层、面积和有效的登记建筑面积,按理说看起来十分可观,但张勇也真敢狮子大开口,这些房子全加在一起给两千多万元已经是公道价,不过张勇既然安排今晚的宴席,就代表他是不会满足这所谓的市价。
拆迁一般有两个条件,要嘛是建好了按面积给你房子,要嘛就是按估价补偿。
“阿勇,你还真有魄力啊。”刘总苦笑道,心想:这家伙一开口就这么惊人,几乎有敲诈的嫌疑嘛!
虽然敲诈的不是自己的钱,但刘总很纳闷,在这非常时期,张勇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这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别说刘总,就连陈总看到也愣住,心想:这哪是什么拆迁合约,绝对就是敲诈嘛!
虽然以前刘总和陈总在这方面也做过不少类似的是,但没见过像张勇这样狮子大开口,就算城建集团一手遮天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这样太过分,更何况这次是和地方上合作,这种简直是开天价的合约,只有脑子进水才会签,事后要是被查出来绝对百口莫辩。
张家所有房子加在一起算两千多万元的话,睁一眼闭一眼给三千万元差不多,可张勇开出的价格太离谱,现金的补贴多达四千万不说,等改造计划完成的时候,还得给他差不多三千坪的一楼店面,而且位置还得随他挑,等于说这大部分的面积全都是净赚的。
要知道,老城区可是在省城的最中央,就算是破旧的房子一坪都要二十几万元,而且这还是在基础设施建筑不太完善的情况下,等建成现代化大商城的时候,一坪少说三、四十万元,甚至可能到五十万元,张勇这一开口,等于就是要敲诈几亿元啊!
张家的房子是不少,有仓库,有房子,也有小店面,确实是适合一部分卖掉,一部分等回迁,可合约上的条件也太天方夜谭,这简直就是在一瞬间把张家的资产放大十多倍。
“阿勇,这、这……”
陈总和刘总都是瞠目结舌,全都傻了,因为这份合约实在太过分,城建集圃一手遮天的时候都没这么夸张,眼下是和地方合作,别的不说,光那帮地方官就肯定不同意,因为这简直是把钱白白送给别人。
“哼哼,过分吗?”张勇冷笑道:“在这敏感的时候还狮子大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陈总和刘总同时沉默了,明显都默认觉得张勇疯了,而且心里也有害怕被牵连的担忧。
虽然一直在高高在上的城建集团,可是陈总和刘总也很了解地方上的房价,省城最好的地段、寸土寸金的位置三千坪的店面意味的就是生十个败家子十辈子都败不完的家底,那是一般平民百姓难以想象的财富,光是收租,每个月最少就能有几百万元的收入。
“再仔细看看吧。”张勇叹息一声,神色一下就变得有些冷漠。
陈、刘两人一愣,再拿起合约仔细一看,顿时都流下冷汗,刚才他们只注意内容,不过这一看之下,却发现别有乾坤,在签约处的底角盖着几个一点都不明显的印章和一个小到难以察觉的签名。
陈总两人瞬间感觉五雷轰顶,拿着合约的双手开始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下雨般地流过老脸。
那签名是标准的楷书,若是不注意看,很容易以为是打印的字体,可那明明是用钢笔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苍劲有力,一笔一画都透着力道十足的精气神。
从这三个很简单的小字,陈总两人联想起那位传闻中很喜欢书法的头儿,光是这签名的神韵就让人根本不敢去怀疑真伪。
而旁边两个印章也是,雕刻的工法炉火纯青,那刀工每一笔每一画都透着力量,陈总两人对这个印章实在太熟悉,可以说到了即使瞎着眼也可以认出来的地步——那是老首长的名字。
上边的印泥可是上好的朱磲印泥,现在还散发着银朱和朱砂的味道,透着几分飘渺的淡雅。
刚才陈总两人心神不宁的时候没闻出来,可现在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一散发出来,谁都知道这印泥是绝对的上品,只有内行人才会有。
这是纯古法制的印泥,品格绝对到了八宝或是魁红以上,即使是对山水情有独钟的陈总一时也叫不出名字的上品,能拥有这种印泥的绝不是普通人,最起码陈总一看就知道这绝对假不了。
看到这两样东西,陈总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陈总目瞪口呆地问道:“阿勇,你真是有恃无恐了!这、这东西看起来都是真的。”
“没错,都是真的。”张勇声音冷峻的说道,“我狮子大开口又怎么了?不管你城建还是省城政府,谁敢说个‘不’字?”
这样的一份合约往桌上一拍,确实没人敢说不,甚至不客气的说,哪怕张勇再多要一倍也不算过分,光是那一个印章就值这么多钱,更何况还多了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签名。
“阿勇,可以说说为什么吗?”
陈总和刘总面面相觑,他们不怀疑这份合约的真伪,可偏偏这么敏感的时候,老首长和那独掌乾坤的人却放任张勇胡作非为,个中的原因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大力整顿城建集团,却又姑息张勇在这敏感的时候敲竹杠,这种截然不同的待遇让陈总两人匪夷所思。
“我原本没有这个想法的。”说着,张勇看了张东一眼,然后肃声说道:“不过这都是老首长的意思,他知道这样的大动作少不了有人中饱私囊,在有利益的情况下,不少人都会铤而走险。他婉转告诉我,希望给我一点补偿,哪怕这些补偿是给我家人的也可以。”
“老大!”听到这里,张东忍不住开口,虽然他实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补偿?”
陈总两人傻眼,万万没想到老首长和上头那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可是号称铁面无私,更何况那位要人见惯了大场面,老首长也是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强者,这词不该出现在他们的字典里。
“嗯,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张勇点了一根烟,冷笑道:“摆明了说,这次我就是来敲竹杠的,拆迁只是个开始。如果这次你们挺得过去,估计未来一段时间我还会找你们。城建和地方的合作才刚开始,未来城建在本省的投入力道会不断增加,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刘总和陈总闻言,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倒不是怀疑张勇的话,只是不明白张勇明目张胆的敲竹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号称刚正不阿的老首长又怎么会这样纵容他?
张勇这是有恃无恐,手里有这么一份合约,他确实有资格漫天要价,哪怕谁都清楚这不合法而且很过分,可问题是谁敢态度鲜明地拒绝?
那简直就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