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厌与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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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回到晚上。

今天的晚餐相当丰盛,除了常规的豆子炖羊肉之外,还有一只肚子里塞满香料的母鸡,涂抹了黄油的表皮被烘烤得酥脆金黄——这是妮芙丝最喜欢的食物。

她虽然不会明着显露出喜好的神色,但总能把一整只烤鸡吃得精光。

然而,像是转了性子一般的龙女却只是安静地坐在桌边。

她明明已经饥肠辘辘,看起来却根本没有要动手进食的打算。

放下手中汤勺的伊比斯叹了口气,不带指望地好言出声劝告。

“我这次没在食物里下药,你可以不用这么戒备,放宽心吃晚饭吧。”

罪魁祸首的发言当然没法消除受害者的戒心。妮芙丝微微抬头与青年对视,随后萎靡地垂下了眼角,不发一言。

“早上糕点里的媚药只是为了增加性事时的情趣,而让身体虚弱的毒药也是怕你没忍住挣脱出来的保险,没有什么恶意在里面。”

“我知道的……那是你的兴趣,可以算在女奴的职责之中。”她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中带上了些漠然,“但我就是…明明理智上认为能够相信这种说辞,但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安,空着肚子连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即使明白今日的遭遇仅仅是略微不正常的男女欢爱,可心中已经蒙上了应激障碍的阴霾。

沉下心来思索,龙女很快明晰了自己不适感的来源:这一次,自己的意愿根本没有得到伊比斯的尊重,还被这家伙施加了卑劣的手段。

也就是说,他以后也随时可以像今天这样,用更过分的手段摆弄自己。

“……我希望下次你要这么做的时候能够告知我,主人。”

“告知?不行。”伊比斯哂笑着作出拒绝,“你要是提前知道了,乐趣可就少了一大半。”

“你说过会尊重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伊比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显然是没明白妮芙丝所说的意思。

“你觉得我没尊重你——你是脑袋坏掉了吗?好好想想身为女奴的你所受到的优待。难道还有其他奴隶能够与主人斗嘴,能够与主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能每天无所事事地闲逛吗?”

“我说的尊重,是希望你在做出决定之前能考虑到我的意见……”

哦。

伊比斯听明白了——两人对“尊重”这个概念有着严重的分歧。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能用对话解决的问题。

他无奈地瞥了一眼自讨苦吃的笨蛋女奴,没好气地发出最后通牒。

“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不吃饭饿出病来,不还是你自己难过?”

“……我今天能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吗?”

放着自己精心烹饪的食物不要,非得去吃奴隶们的泔水,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

只是今天没必要继续逼迫她了,叹息了一声的伊比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允许了她的提议。

于是妮芙丝小心地撑住木桌起身,迈着虚浮的步伐离开了餐厅。

天色漆黑一片,走廊里孤零零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之前过于荒淫的交媾持续太久,以至于错过了饭点时间——自然,作为宅院主人的伊比斯并不用担心这种小事,不过奴隶们还是遵循着习惯按时完成了晚间进食。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去厨房也只能吃些残渣冷羹了……但那毕竟不是那家伙准备的食物,不会引起恶心感。

悄悄吃完然后回房睡觉——龙女抱着这样的打算推开了厨房门,却发现里面并不是空无一人。

几位奴隶正围在炉火边,见到妮芙丝进入厨房之后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哎,是妮芙丝小姐……怎么到这儿来啦?”

“我想吃点东西……”

一整天没有进食,饿得有些发晕的妮芙丝连语气都变得极为孱弱。

看到她这幅模样的奴隶们也反应了过来,人堆里站起了一个半精灵少女,三两步跑到了橱柜旁,端出了一盆冷粥。

“我去帮你热一下——”

“嗯。谢谢你,玛茵。”

龙女撑着身子找了张木凳坐下,加入到了奴隶们的小团体中来。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担心,她便努力挤出了让自己看起来无事的微笑。

“在做什么呢?”

“在给小家伙做周岁占卜,”兽人母亲奈妲用粗犷的声线作答,“他今天刚好满一岁,是该请精魂来为他启示未来的道路了。”

她怀中棕皮的兽人小男孩还不会说话,獠牙也没有长出来,只是阿妈阿妈地嚷着。

炉火中的羊腿骨正被烤得噼里啪啦作响,奈妲伸出满是茧子的粗糙大手,将炙烤得开裂了的腿骨提了出来。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我看不懂。”

“你怎么会看不懂呢?”有个奴隶发问。

“我是个战士,又不是部落的大萨满。”奈妲摩挲着龟裂的炙烫骨头,“我只知道牧人和猎手的骨纹,但是这个……和那些都不一样。”

这时候,斜刺里伸来了一只枯瘦的爪子,接过了兽人手中的羊骨头。

“我来看看吧。”鸦人赛斯提克用仅剩的左手捏住羊骨,仔细端详了起来,“嗯,这个纹路……这是畜牧医者的预兆。这孩子,会成为羊与牛的好朋友的。”

“是这样啊。感谢您的帮忙。”奈妲松了一口气,“没有哪个部落会讨厌能治牲畜的医者,感谢精魂。”

对于赛斯提克能够阅读卜相这件事,没什么人表现出太大的吃惊。

鸦人这个种族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神秘、智慧,总是知道各种古怪的知识。

这个独臂的奴隶也没有更多的表示,抖了抖喙就把身子缩在破烂的羽翼中继续烤起了火。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奈妲?”

“在他抓到人生中第一只猎物之前,我不能给这小子起名。但是……”兽人母亲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揉了揉男孩皱巴巴的小脑袋,“唉。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有一身好力气,做些给主人看家护院的工作就很快乐了。”

说话间,冰冷的麦粥已经被火炉重新加热得暖呼呼的了。

这是奴隶们用烂菜叶和大麦熬成的丰盛晚饭,还破天荒地加入了几块咸肉调味——当然,这盆剩饭里是一点肉都没有了,但并不妨碍妮芙丝咕噜咕噜地将其全都吞咽下了肚。

这是她几个月来吃得最差的一顿,但龙女却露出了相当满足的神色。

奴隶们大多或间接或直接地知晓了她惊人的食量,也都没有表现得太过震惊。

“妮芙丝姐姐,主人不是亲自给你准备了晚饭吗?你没有吃么?”

面对半精灵玛茵疑惑的小脸,踌躇了一会儿的龙女只是打了个哈哈,随便想了个借口准备搪塞过去。

“……我惹主人生气了嘛,就被赶下桌不许吃饭了。也不是什么大不的事,也许他明早就气消了呢。”

反过来说,要是明天自己还是没法吃下那家伙准备的食物,也可以继续用这个借口觅食了。

“啊——姐姐,你怎么能让主人生气呢?!”玛茵的反应却是比妮芙丝预想的要激烈得多,“主人对你这么好,你可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能让他从你手心里溜走啊!”

“机会……?”

“上位的机会啊!哎呀,姐姐你真是个木头——趁着他对你还有兴趣,赶快用尽解数抓住男人的心,就能洗清身份成为良家了!我以前侍奉过的那个主人,就是被一个半精灵母狐狸给迷住了,把她娶了做小妾呢!”

玛茵一边说着煽动的话语,一边亲昵地贴了上来。

自从她被龙女赎买救下之后,就变成了这副热情过头的模样。

妮芙丝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倒也只是任由她在身边蹭来蹭去。

“再说,姐姐你要洗白起来多简单啊!有着这样奇特的白发和尾巴,只要编个合适的身份就没人知道你是奴隶了!”用初具规模的乳鸽蹭着妮芙丝的手臂,玛茵的脸上流露出艳羡之色,“我也好想被主人这样的好男人疼爱,可惜上次我想侍寝,被他用好凶的语气拒绝了呢……”

“……好男人?你确定?”

“是啊!我从来没遇到过不打骂奴隶的主人,而且主人他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命令,所以当主人的奴隶很舒服呢。”

玛茵的话引起了其他奴隶的纷纷附和,看来他们都觉得有了这样的主人是十足的幸运。

唯有身在其中感到无语的妮芙丝隐约意识到了真相——那家伙,根本没把这些奴隶当成是财产,而是买给自己的玩具。

所以他不是性格好,只是懒得来管啊。

仿佛洞见了她心中所想,看完卜相后不发一言的鸦人突然出声了。

“他不是好人。”

“哈?连主人都不算好人了,谁还能算好人?”忿忿不平的玛茵鼓起了脸颊,“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好人吗,老乌鸦?你忘了自己的手臂是怎么断了的吗?”

“所以我也不是好人。”赛斯提克顿了顿,“在座的也没几个好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妮芙丝一眼,随后将头埋进了羽毛里开始打盹,一点都不理会身边半精灵少女的大呼小叫。

一头雾水的妮芙丝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就被玛茵拉着分心了,重新加入到了奴隶们的聊天中去。

********************

直到站在了目的地的大门前,龙女的脑中还在回荡着鸦人奴隶的话语。

赛斯提克,他是个平时就喜欢故弄玄虚、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疯疯癫癫的怪人,说不定这一次也是在乱说……应该肯定是像往常一样的疯话。

宅子里的大家虽不能说性格上完美无缺,但能被称为“恶”的肯定没有。

但是,他最后盯着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的思绪还未发散出去,就被脑门受到拍打的感触唤了回来。

“别走神。”伊比斯平静的声音响起,“这可不是该分心的时候。平时我会随着你的性子来,但今天你得好好保持正经女奴的样子。”

少女呆滞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跟随青年到此的目的——拜访可能成为投资者的精灵贵族,为商会寻求支持。

据这家伙所说,被选中的拜访对象是个居住在中环的敦厚长者,有着慈祥谦和的美名,行事作风更是标准的精灵贵胄作派——或许,此行就可以成为自己观察精灵上层社会的宝贵经验了。

她收敛起了松懈的神色,拘谨地按住了短裙的下摆,步行的速度也放缓了下来。

既然要扮演好女奴的角色,那就得小心地隐藏在这家伙背后,不能喧宾夺主地成为全场的焦点。

不过,虽说心里已经做好了当个旁观者挂机半天的准备,新衣服带来的不适感还是让龙女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腰。

“呜…这裙子也太短了……袜子也好奇怪……”

此刻穿在妮芙丝身上的,正是之前定做的那款黑白双色的连身裙,昨晚才被将其完成了的裁缝送上门来。

短袖连身裙外套着围裙的设计相当方便干脏活,箍在脑袋上的满是蕾丝花边的布制头饰也是极为搭配的装饰。

但问题出在下方——只到大腿的过短裙摆仿佛能被强风掀起,使得勉强遮挡住的隐私部位感到凉飕飕的。

被同样纯白色丝带系在腰带上的过膝白袜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竟有着化工面料般的手感,和腿部肌肤接触以后产生了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最令人难受的是短裙与白袜之间的部位,唯独是这一小部分大腿皮肤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经受着凉风的吹拂,让人忍不住想要拉下裙摆将其保护起来。

“有没有再长一点的袜子,或者更长些的裙子也行……”

“没有。觉得不舒服就忍着。”

头也不回地抛下话之后,一身正装打扮的伊比斯上前叩门。

守在一旁的奴仆确认了来访者有过预约后,便将主仆二人迎了进来。

穿过精美而宽阔的花园后,眼前便出现了一栋宫殿般华丽精巧的建筑物。

与中外环那拥挤的居住格局不同,内环的大家族们占据了极为充裕的空间,其对比可谓是天壤之别了。

跟着伊比斯进入建筑物后,里面宝石与金银的光辉更是让妮芙丝感到目眩——也就只是一小会儿吧。

因为眼前金碧辉煌的色调而感到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是仔细观察之后的失望。

时代的技术局限性客观存在,除了最开始因为装潢色泽而眼前一亮之外,就实在没有别的想法了。

充斥其中的珊瑚、宝石与金银雕像都只是单纯堆积的装饰物,整栋建筑仍然只是木框架支撑的半木结构。

反过来思考的话,要在如此低生产力的状况下将这栋建筑物装饰得这么豪华,究竟要搜刮多少财富呢?

妮芙丝默然地跟随在青年身后,等到他落座在客位时,便以端正的姿势站在了他的身侧。

约等了一会儿后,姗姗来迟的东道主才在女奴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出现了:这是位须发皆白的精灵老者,下垂的眼皮耷拉着,佝偻的躯干像是枯萎的古木。

当老者落座时,她都仿佛能听见皮包骨头互相碰撞的声音。

“查尔斯先生,拜望鄙宅,所为何事?”

老者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只是用语似乎和寻常的精灵语有些差别——或许是哪里的方言吧。

伊比斯这家伙则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懂,用同样的口吻接下了对话。

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仿佛哪一方都不急着进入正题一般。

跟随青年有一段时间之后,妮芙丝大概也能理解其中的交流规则了——若是哪边先沉不住气了,就说明这一方的需求要更急切,便会在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占了下风。

但若是双方都不主动,谈判更是无从开始。

把握其中的平衡才是争锋的奥妙所在。

从天气聊到美食,再从各地的风土人情聊到不同种族奴隶的特点,并对着半龙女奴的模样评头论足一番后,像个石像一般站立着的妮芙丝总算等到了变化。

不过,这次倒不是谁先低头了,而是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无比,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弥散了开来。

……老年人控制不住肌肉,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吁,吁——”

这个身份尊贵的家族长者发出了暗号般的口哨声,于是侍立在旁的奴仆中出列了一位女奴,熟练无比地为老人翻身,解开了他的腰带。

她用手帕仔细地清理了秽物,然后将变了色的衣裤脱下叠好。

到这一步为止还很正常,然而接下来的步骤却让旁观的妮芙丝不禁变色——在龙女惊恐的目光中,这个年轻貌美的人类姑娘低下了头,伸出舌头印在了老人枯瘦的屁股上。

她像是根本不在意那有多么肮脏一般,认真无比地用舌头清理起了遗留的粪便。

粉红的舌肉刮下棕黄的污痕,毫不在意地将其卷入口中。

舔过一遍之后,这人类姑娘甚至将舌头伸进了老人的肛门之中……

“呼……见笑了,老朽近来病恙缠身,滑泄甚多,一日能遗数矢。如有失礼,还请见谅。”

“无妨。”伊比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因为刚刚那一幕而吃惊,“倒是欧葛林老伯如此役使奴婢,颇有雅致啊。”

他的马屁拍的正好,让老人高兴地笑了几声。

换好女奴端来的新衣物后,他又招了招手,一位有着夸张胸围的中年仆妇走上前来,解开衣襟露出了饱满丰盈的乳房,对准桌案上的水杯开始挤奶。

纯白的液流迸射而出,很快就蓄起了一杯新鲜的饮品,被老人端起一饮而空。

见过了刚刚的那一幕之后,人乳饮料已经不会再让妮芙丝吃惊了。

然而接下来的展开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饮下奶水后的精灵老人面色一变,将这乳白色的汁液全都呕吐了出来,随后干枯瘦脸上的皱纹拼出了恐怖的纹路,原本还算平和的声音也因为动怒而激动起来。

他大声唤来一旁的管家,伸出树枝般的手指对准了面前满脸都是惊恐之色的产奶女奴。

“何人给她喂的荤腥?”

“这……许是她自己偷吃的……”

老人重重地一拍桌子,就又重新坐了下来没有继续发话。

和他相处够久了的管家自然是知道主人所想,挥手招来了几个男性的仆人。

那个犯了错的女奴还想求饶,双腿一软,竟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就呜咽着被拖下去了。

那之后,没有再看女奴一眼的老人和伊比斯谈论起了荤食的坏处和食素的心得,不过妮芙丝已经不再在意两人的对话内容了——她的听觉屏蔽了近在咫尺的说话声,专心寻找起了刚刚被带走的奴隶的踪迹。

那起初是断断续续的悲鸣声,远远地穿过砖墙逸入耳中,之后突然是一声尖利的惨叫,撕心裂肺地持续了半晌,随后便虚弱地逐渐降低了音量,最终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是被打晕了过去吗?

她有些担心那个女奴隶的下场,也很在意那惊悚的尖叫声到底意味着她碰到了什么样的遭遇,以至于当谈话进入了此行的正题之时,少女都没有收回心来——虽然你来我往的商业谈判就在眼前发生,她也只是毫无波澜地静听着,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上面。

直到,达成了此行目的的伊比斯终于起身告退。

“那么,晚辈就告辞了。”

“商会之事,下次可续议。老朽就静候佳音了。”

鞠躬行礼之后,了结了一件事的伊比斯准备转身离去,却见身后的女奴仍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不动声色地悄悄踩踏少女的脚尖,才把她的意识唤回。

确认了妮芙丝有好好地跟在身后,青年才带着她离开了建筑物。

行走在僻静无人的内环中,享受母树遮天蔽日的树荫遮蔽,心情相当不错的伊比斯开始了解说。

“加尔比尼家族,虽然门面上看起来光鲜无比,不过自从家族中唯一的亚神陨落后,实力已经衰落了不少。由于被寄予厚望的新生代家族小辈没能通过试炼传承神位,这家族最近十几年是愈发岌岌可危了。有流言说他们也看上了商神的神职,在考虑收集相应的概念与事迹——绿藤商会是瓦妮莎的禁脔,那么一个新的商会对他们而言是不错的机会,所以是最好的引诱对象……你有在听吗?”

妮芙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听着呢。很合理。主人。”

她这状态也确实算倾听,不过心里显然同时在思考另一件事。伊比斯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出言宽慰。

“虽然我今天带你过来的目的之一,确实是想让你看看普通女奴的日常遭遇,不过并不是所有家族都会让女奴舔屁眼,我也舍不得让你做这种事……”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妮芙丝突然出声发问,“一般来说,那个犯了错的挤奶女奴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主人?”

“这个嘛——鞭刑或者烙刑,也有时候会是砍手指头或者割乳头。不过,按照这一家的习惯嘛……”伊比斯像是在卖关子一般拉长了语调,“如果她得罪的是加尔比尼家族里的大女儿,说不定还能落得个无罪。但既然生气的是欧葛林,那她现在应该已经被活剥了吧。”

起初,妮芙丝并没有理解“活剥”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原本满是疑惑的蓝眼中浮现出了震惊的神色。

虽然她已经知晓奴隶都是值钱的财产,但那是对于普通的精灵家庭而言。

即使以前听这家伙说过富裕的奴隶主会用奢侈的方式挥霍奴隶,听到了详细的做法之后,仍是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动。

“……这是真的吗?”她有些犹豫地发出疑问,“你不是说那是个仁慈的长者,真的有这么残暴吗?”

“面对其他家族的子弟时,他还是很和蔼仁善的。不过嘛……”伊比斯耸了耸肩,“上一个被剥皮的,是个为他端菜的精灵姑娘。因为不小心把送到长女房间的大雁炖汤端到了这位堂曾祖的面前,那个可怜的平民就丢了性命。”

比起感叹素食主义者奇怪的愤怒点,另一个信息更让妮芙丝在意。

“精灵?不是人类或别的种族的奴隶?”

“是啊。虽然将精灵役使为奴隶可是罪行,但从来没有规定说走投无路的精灵穷鬼不能被有钱有势的大家族『雇佣』。”青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至于雇佣的精灵仆从和奴隶有什么区别——原则上,杀死奴隶要赔钱,而杀死精灵要按照谋杀论处。不过,那次只是某个举目无亲的平民『不小心』过失致死了,又有谁会吃力不讨好地去给上层人士定罪呢?”

妮芙丝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听明白了。”她叹了口气,“真是令人不快的真相……难道那些大家族就这样为所欲为了?”

“那可不对——倘若死者有亲属闹了起来,再碰上敌对家族的小题大做,就总会有『伸张正义』的时刻。”伊比斯故意咬住的重音显然是在讥讽,“那样的话,家族里的管家或者旁系后辈就要出来背锅倒霉了。”

他看得出,少女的样子并不是对这个结果有多满意。

不过,他也知道依这姑娘的性格暂时不会为此做些什么,仅仅只会自顾自地在心里感伤罢了——她是个习惯了谨慎谋划的性格,不会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反过来说,我也是这样的上层人士中的一员。所以你要是好好地服侍我,也能享受这样的特权——”

“你觉得我会希望希望拥有这样的特权吗?”

对于龙女满是讥讽意味的反问,预料到了这个回答的伊比斯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很多没有享受过上层生活的人,都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存有更高的道德与操守,等到他们真的获得权力了,就会编出借口心安理得地享用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乐——这样的例子我可见得够多了。倒不如说,知道找借口自欺欺人的还算好人,健忘而乐在其中的家伙才是大多数。”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妮芙丝也听得出来青年的话中之意。她并没有因为被认为天真而露出什么愤慨的态度来,只是颇为自信地昂起了头。

“我有着主人你无法想象的经历与眼界,这个时代再怎么顶级的物质享受也别想收买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衣食无忧的富足经历也培养不出你这种性格。但我说的是权力,能够支配他人、践踏他人意志的权力——你这幅天真的模样显然是没有享受过拥有权力的快乐。”

哪怕知道面前的龙女有过掌管整座城市的经历,见识过各种显赫权贵的伊比斯还是下达了判断。

“你肯定不明白那是多么美妙的体验——无论说什么都有人赞同,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喝彩,看谁不顺眼都能将他赶走除去,有了喜欢的下仆就可以提拔到身边享用,等到厌烦之后便能毫无顾忌地一脚踢开。即使是更扭曲的欲望,也会有人愿意露出丑态来迎合你的愿望。那就是权力的快乐所在。”

“……听起来真是恶心。”

“所以说,你就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权力的美妙,才能大言不惭地表露自己的厌恶啊。想来,你可没法保证将来的自己还会一直保持这种态度吧。”

妮芙丝没有再反驳回嘴,只是紧紧抿住了双唇。待到翠色的绿墙出现在视界的彼端时,她才终于为话题作出了总结。

“起码,现在的我很厌恶那样的生活。至于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从原路通过关卡穿越边界之后,繁华的中环就出现在了眼前。

时间大约是正午,食物的香气沿着街巷飘来,是该回去吃午饭了。

但龙女还没有什么食欲。

比起和这家伙吃饭,她更想自由地闲逛一会儿,好让心情变得舒缓一些。

因此,她像平时那样向着青年提出了申请。

“我可以自由活动了吗?接下来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主人?”

“是没有。不过我又想到一个好地方,你想不想去玩啊?放心,这次肯定适合你,能够让你心情愉悦起来。”

妮芙丝白了他一眼。

上次他说的好地方,是一处让奴隶们互斗残杀的斗兽场,无论从哪个角度上都不能称得上是适合自己的娱乐场所。

这一次这家伙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了?

是准备把自己带到妓院去侮辱,还是有什么更过分的想法?

“……我可以拒绝吗?”

意料之外地,伊比斯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难得我想起来了这处和你般配的地方,你不想去就算了。”

是真的没有任何猫腻,还是他故意做出了这幅样子以引诱自己上钩?

无法判断这是否是青年欲擒故纵的陷阱,龙女踌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该相信他。

两人沉默地走出了有一段路,微微笑着的伊比斯便突然转回身来。

“我改主意了。我用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必须得跟过来。”

“……啊?”

没等龙女反应过来,伊比斯便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纤巧的手腕,牵着她向前走去。

感受到青年强硬的态度,懒得反对的妮芙丝也没再挣扎,就只是叹了口气。

她已经做好了被各种意想之外方式欺辱的心理准备,但跟着伊比斯走出了中环向着圣都外侧前进的时候,心里也不禁生出了疑惑感。

两人一直向着外走,路过了数个圣都外的庄园后,一处有着洁白大理石柱与喷泉的花园出现在了妮芙丝的面前。

看起来,这似乎是个集会的场所,有十数个衣着各异的精灵正在其中聊天走动……都是男性,却是看不出会与淫秽行为有关的端倪。

“这是聪明人们闲谈的地方,只为了追究智慧与美而存在的净土。”看起来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的伊比斯作出了解说,“这里原来是个私人庄园的庭院,被主人赠与了他们作为聚会场所。这些追寻『纯洁之爱』,自诩智者的聊天家们欢迎任何人加入他们一起高谈阔论,所以庄园的外墙被拆除了——你可以在这里待到傍晚,不过不能更迟了,太阳落山之前就得动身回家。”

妮芙丝的脸上浮现出了吃惊的神色。

“啊…可是……”

“里面供应点心和水果,你可以随便拿取充饥。我下午还有事情,就不跟你一起进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带到奇怪的地方。”

“这地方确实已经够奇怪的了。你是不是以为我那态度是想要调教你——”伊比斯无奈地瞥了少女一眼,“我好不容易想起了这么适合你的地方,还得被你怀疑不安好心。要不是我坚持,你是不是就不会跟过来了?不喜欢这里,就和我回去算了。”

“不。我…我或许会喜欢这里的。”龙女的脸色有些微红,“……感谢你,主人。”

伊比斯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拍了拍白发少女的小脑袋就顾自离开了。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没什么坏心思吧。

稍稍整理了身上的女仆服,妮芙丝深吸一口气,向着庭院中的那群精灵走近了过去。

********************

“哦,忒伦斯,有个女奴过来了。真想不到咱们这儿时隔数月的第一个访客会是个奴隶啊。”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奴,而不是谁的妻子或情人?”

“看到她头上的『喀秋莎』了吗?那是东边的家伙会给女奴准备的头饰。她是不是哪个家伙买下的新奴隶来找主人回家吃饭的。喂,你们谁出来认领一下?”

“肯定不是我家的——缺少女人该有的凹凸美感,根本只是个小丫头嘛。”

“那个尾巴——她是蜥蜴人吗?还是人类?”

“我觉得是混血儿。哦,我好像听过这样的传闻,圣都新来了个白发黑尾的漂亮姑娘……”

还没有靠近,精灵们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引人注目的来宾,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刻就把话题切换到了龙女身上。

这些精灵的打扮各不相同,像是来自于不同的社会阶层,不过倒是有个奇妙的共同点:他们的身材都很健硕,看起来都经受过充足的锻炼。

虽然有些怯场,妮芙丝还是神色自若地走上前来,按照平等的礼节抚胸打了招呼。

“我听说这里的聊天欢迎任何人的参与——可以算上我一个吗?”

“当然!”被称呼为忒伦斯的,穿着长袍的褐发精灵点头表示欢迎,“不分男女老少,愿意来此的我们都欢迎——”

“等一下!”另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旁响起,“那也得是有智慧的人才能参与我们的讨论,你得先接受考验!”

“这可是难得的客人,萨米尔多,别这么为难她嘛。”

“得了吧,愚人可没法在这里待得长久。与其浪费时间欢迎新成员,还不如早些做出鉴别呢。”

萨米尔多的话似乎受到了不少成员的赞同,对此忒伦斯也只好点头同意。

“你怎么想,小姑娘?先回答问题——就算答不出我们也不会赶人——然后再做自我介绍,如何?”

“我没意见。我对自己的智力还是有自信的。”

“好极了,有自信是好事。”萨米尔多清了清嗓子,“听好了——什么东西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

妮芙丝自信满满的笑容垮了下来。

“啊?”

会因为时段而切换行走姿势的动物,这样的东西存在吗?等一下,题干说是东西……说不定是脑筋急转弯?

“……抱歉,我想不出来。”

“起码我们知道了这位新朋友有着诚实的美德。”又有一人的讥讽声音响起,“作为女性而言相当不错了。”

“这问题确实有些刁钻不正经,还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比较好。”另一位成员出来解围,“小姑娘,我问你,这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这是个并没有争论出答案的问题,只要说出自洽的道理来,这位新成员就能得到接纳。

但眼前古怪的白发小姑娘沉吟了一会儿,给出了根本听不懂的长篇大论。

“倘若要划定性状作为『鸡』与『非鸡』的分界线,遗传片段的变化应当在鸡生蛋时发生,而蛋与其孵出的鸡事实上是同一个体,因而狭义上最早的鸡必然从孵出它自己的蛋中来。然而,考虑到必须有稳定的遗传与足够的个体才意味着新物种的诞生,事实上的『鸡』的诞生需要足够长时间的“非鸡”的演化与繁育形成种群……”

“停,停。”

要理解这段话需要的知识背景太多了。精灵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忒伦斯先出声询问。

“小姑娘,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你擅长什么方面的思辨?还是心中有什么真知灼见?说出来分享给我们吧。”

虽然问答环节变成了自我展示,但妮芙丝也算明白过来了——她和这些精灵没有什么共同知识,因此很容易产生观点分歧。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跨越代沟呢?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散落的直尺与圆规之下,是个复杂的几何图案。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那是个求解三等分任意角的尺规作图问题——这当然不可能做得到,但这个做不到本身却是唯一的客观答案,不受主观想法改变。

脑中回忆了证明过程后,妮芙丝放弃了从三角函数开始说明的打算。

不过,她却受到启发产生了个新的想法。

“我能用这两种工具画出边长相等的十七边形。”

正十七边形尺规作图,这是数学爱好者都知道的经典。

然而对于在场的精灵们而言,这根本是相当于天方夜谭的命题。

然而他们的疑惑很快就变成了震惊——垂线、平分线、圆、半直角,少女只是按照特定的复杂顺序绘制着这些简单的步骤,便得到了圆上的四条短弦。

她中规中矩地将步骤重复了数次后,一个内接于圆的正十七边形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她绘图的同时,庭院中的精灵们全都靠近了过来。

他们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看懂步骤的意义,也能看得出最后的成品毫无疑问是个标准的正十七边形。

啧啧称奇的感叹声渐响,就连最为嘴硬的萨米尔多也不得不松了口。

“哦,居然是一位天才数学家。很难想象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竟然有着这么惊人的数学造诣……”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解法。我只是将它复现了出来而已。”

“诚实!而且谦虚!”忒伦斯放声感慨,“品德优秀,还通晓图形数学,各位应该都赞同为这位小姑娘准备座位,是吧!”

看起来,在场的精灵们并不在意自己的女奴身份,顶多只是为身上的龙类体征感到好奇而已。

白发龙女简单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就坐了下来,成为了聊天家中的一员。

“妮芙丝小姐,现在我们对你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那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我听说,你们都是爱智慧的智者——难道你们是智慧之神的信徒吗?”

她的话语引起了一阵哄笑。

“智慧之神?那就只是个玩弄诡计阴谋算计别人的蠢蛋!”

“慎言,伽利托斯!别再说什么和亚神相关的话题了。”

这时候,妮芙丝才隐隐约约想起来,那家伙和自己说起过:这群人中有位成员因为批判母树和亚神的行径而被杀害,因而减少了会牵扯到神明的议题。

她讪讪地缩起身子,诚恳地低下了头。

“如你所见,我们只是一群喜欢闲聊和健身的边缘人而已。说是追寻智慧,不过也只是闲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解闷行径罢了。”名为忒伦斯的精灵说道,“我们这群人甚至会互相反对,观点也总是冲突,不过唯有一点是共识——反对独断,尊崇辩论,通过话术交锋来明晰概念与知识,最终让所有参与者都能得到收获。你觉得如何?”

“我……”

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如此称心意的场所,龙女只觉得心脏都激动得雀跃了起来。她紧张地攥住拳头,使劲露出了彰显真心的微笑。

“我非常赞同这样的原则,请务必让我也加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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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明星稀之时,伊比斯才等到了推门声。战战兢兢地走进宅子里的妮芙丝显然知晓了自身的过错,惶恐的神色尽显于表。

“玩得真开心,哈?”

“嗯……嗯。我在那里玩得忘了时间,很抱歉,主人。”

“难道不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吃晚饭,所以故意装作延误了吗?”

“啊……”

简单地点破了少女的小心思后,伊比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知道妮芙丝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消退,而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硬扳回来的东西。

青年无奈地叹息一了声,招手将少女唤到了身边。

“怎么样?那群家伙虽然怪异,和你的相性应该不错。有没有从闲聊中收获颇丰啊?”

“收获……”妮芙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以我个人而言,没有多少。这些智者们仍然陷于本体论的桎梏之中,关于唯名论与实在论的争辩内容也没有超出时代太多。我感兴趣的神明话题对他们而言是禁忌,所以今天实在算不上有收获。”

她顿了顿,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但是……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今天我所见到的东西,比任何财富或宝物都要珍贵。”

那是她真情的流露。

不夸张地说,从抓住了这位半龙少女以来,伊比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心情像这般愉快。

看来,让她和那些肌肉佬一起玩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你在那里都和大师们聊了些什么?”

伊比斯并不是真的在意少女所参与的话题,毕竟她所用的术语根本听不懂。

但这是让她放下戒心倾吐内心的问话技巧——谁都不会介意展现自己,这就是隐秘的恭维方式了。

“我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聊天里去,只是在倾听而已……除了最后的那个话题。”

“什么话题?”

“……有关道德的话题。”妮芙丝的脸色复杂了起来,“智者们的看法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也互相反对。他们每个人都有成体系的思想,所以争吵起来也最为激烈。”

伊比斯见过这个场面——以前,这群家伙会在中环的柱廊那里夸夸其谈,他就经常会在无事时去那里旁听。

关于道德伦理的话题,这帮家伙吵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至善啊、实用之善啊,也算是听得耳朵都要麻了。

“那你最赞同哪位大师的想法?”

提到这个问题后,妮芙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她稍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说出了内心所想。

“我哪个都不赞同。我的观点……有点极端。我觉得不存在能被称为『道德』的概念。”

这倒是种新奇的说法,伊比斯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想知道龙女是怎么解释这样的观点的。

“忠诚、勇敢、守信、牺牲,这些被认为是优良的品德,在具体环境下却有不同的变化。忠于暴君显然不是好事,而勇敢与盲动很多时候是唯结果论下的分别。放在时间尺度上,为了无预见性的承诺而搭上性命的行为会逐渐失去正面性,而与财富相关的牺牲会因为生产力的提高而变得昂贵——也就是说,道德的尺度会随着客观条件的变化而改变。”

这一段显然是作为引子的说明,之后才是她真正想说的正题。自认不是好人的伊比斯没有出言打断,而是认真地等待着少女的最终答案。

“道德,总被认为物质之上的标尺。可如果真相与之相反呢?根本不存在脱离物质环境的道德,只有现实的、被社会经济生产结构的运行所制造的作为现象的道德……”少女的声音空灵而虚无,“再进一步地说,那是无数个体在互动中博弈自下而上形成的、维护社会生产结构的行为指导的总和,无关任何形而上意义的优与劣。违反这一动态的指导准则对个体而言仅意味着社会评价的下降,而其社会评价又只是个体互动的影响因素之一,这使得任何个体都会有违背利他性的准则以谋求个体利益的可能——故此,任何仅强调道德而不作出具体奖惩措施的规则都毫无意义。”

伊比斯咀嚼了一会儿这段话,敏锐地抓到了一处矛盾。

“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不存在道德』呢。”

“自下而上分布式形成的维护社会生产结构的行为指导的总和——这种东西,已经和传统意义上的道德根本南辕北辙了,因此也可以将其解释成『不存在至高无上的形而上的道德』。”

言尽于此,妮芙丝不准备再继续展开叙说了,而是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你会不会觉得有这种想法的我无法理喻?就连智者们都不赞同我的观点,那怕是没什么人会表达赞同了……”

伊比斯摸着下巴,稍微思考后给出了回答。

“挺不错的。”

少女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我不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小事。倒不如说,如果你是那种很死板的好人,对我而言才是麻烦呢。”

尽管明面上性格温柔,但青年很清楚,那只是龙女温顺的表象,那之下的真实性格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冰山一角。

不过,正如刚刚所说,他不在意这姑娘脑袋里的想法有多么古怪,重要的是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所以,无论你有多么离经叛道,作为你主人的我总会包容。有没有被我感动到呢?”

如此直球的挑逗,大概会得到少女的白眼吧。但妮芙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意料:她的面容平静了下来,抱住胳膊淡淡地点了点头。

“之前,我参加的那场聚会的最后,智者们对我的偏激观点感到了惋惜——可我当时并没有任何羞愧或耻辱的情感。”龙女咧出了危险的微笑,“和智者们在一起闲谈的时光确实快乐,但那其实只是虚度光阴:我的思维已经被塑造成了这副顽固的模样,所谓追寻智慧的旅途更是身后的旧闻。所以,比起感伤得不到他人的理解,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她神色坚毅地抿住了薄唇,“我不需要再去那个地方了。我得继续在半年间完成社会调查,寻找之后该走的前路。”

一股脱力感涌上了伊比斯的心头。

他本来只是想让龙女能够转换心情,所以才让她去参加了肌肉佬们的聚会,没想到那反而坚定了她的决心,使得调教进度又减缓了一截。

算了,反正计划已经展开,这些许节外生枝并不会产生妨碍。

“好极了。”一点也没有高兴之情的青年作出了总结,“随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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