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东西,回程的日期便跟着定了下来。
临行前那几日,穆小冉一直很烦躁,心里犹豫不决,总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是种懦弱逃避的行为。不管当初是谁对谁错,现在也已经都释然了,作为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还是应该当面到个别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宫相见。
这日,天气晴朗,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芳草的清香。用过早饭,穆小冉便出了门径直去了悦福楼。
清晨的悦福楼不似日间的繁闹,只有零落的几位客人在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睡意朦胧的小二正哈气连连地靠在门柱边昏昏欲睡。
清澈的目光扫过大厅,落在了柜台后的老者身上,穆小冉甩甩袍袖,径自朝他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
周伯正在清账,猛地听到她的声音,不禁一愣,噼里啪啦的珠算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了看穆小冉“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他表面沉静,实则内心复杂。其实,他一眼就认出了穆小冉,只是不知道她这么早来这里做什么!
“我要离开京城了,想见见……”
一时之间,穆小冉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凌裕风。叫羽兄肯定是不合适的,可是叫大殿下也觉得有些不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假名字最靠谱,于是,她接着说道“我想见见丰公子,烦劳掌柜的代为转告!”
周伯听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刻,才慢吞吞地点头应下“好!”
“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他!”
“恩,老夫定会如实转告公子的!”
“那有劳您了!”穆小冉又向他作了个揖才转身离开。
**
出了悦福楼,时辰尚早。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穆小冉想着反正也闲来无事,便索性逛了起来。若是看到中意的东西,还可以买回去给两位姐姐当礼物。
她神色娴然地四处晃悠,不时地挑挑选选,脸上尽是柔和之色。许是天气好的原因,她一个人居然也逛得很开心。
街上渐渐变得喧嚣,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正兴致盎然地逛着的穆小冉走着走着,却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道黑影。落入视线的是一双精致的黑色鹿皮短靴,不用想,她也猜得出眼前的人是一位男子,还极有可能是位富家公子。
想也没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向左侧移动了一下步子。本以为那人会径直走开,却没想到他也跟着向左侧移动了一下。穆小冉见状微微蹙眉,随即又动作迅速地向右侧移了一步。谁知那人又跟着向右侧移了过来。穆小冉微微有些怒,于是又向左,那人随着跟向左,穆小冉向右,那人又跟向右……如是几次,穆小冉彻底怒了。她皱着眉,瞪着眼,恶狠狠地抬起头,刚想出声去质问,却听见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你怎么这么傻呢,都不知道抬头看看?”
穆小冉怒气腾腾地瞪着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白衣男子,出于本能地大声吼道“你才傻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凌沐风见状,笑得越发灿烂,美丽的桃花眼扫过那些好奇张望的路人,而后一脸惋惜地摇头叹道“你就算是傻,也不要嚷得人尽皆知啊!”
“……”
穆小冉面色一僵,眼里顿时飞出几把刀子。对此,凌沐风倒也不在意,继续摇头叹道“别再摆出这副傻傻的表情了,大家都明白!”
“明白个鬼!”
穆小冉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她才不管他是什么皇子殿下呢!
她狠狠踩了凌沐风一脚,然后气哼哼地拂袖向前走去,留给他一个不待见的后脑勺。
凌沐风脚上吃痛,脸上却仍挂着笑,笑得一脸欠扁。他几步追上穆小冉,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然后用手肘碰了碰她“生气啦?”
“哼!”
穆小冉头一撇,继续后脑勺对待。
“还真生气啦!”
凌沐风俯身,将头伸到穆小冉眼前,一双桃花眼探究地眨巴了几下“刚才和你开玩笑呢!”
因为凑得太近,凌沐风温热的呼吸都扑在了穆小冉的脸上。她顿觉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抬手拂开了凌沐风的脸“别拿大饼脸吓唬我!”
大…饼……脸?!
凌沐风顿时呆住,精雕般的脸上表情错愕。他堪称完美的脸庞居然被她说成是……
没有听到预期反驳的声音,穆小冉不禁疑惑地侧过头,见凌沐风一副被雷劈到了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觉扑哧笑了。
他的相貌,整个就是一妖孽,说他是大饼脸,估计大饼脸的人还不乐意呢!
她低低的轻笑,让凌沐风猛地回过了神。桃花眼微微眯起,又恢复了原本的光亮。
“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怎么一个人在逛街啊?”
穆小冉斜眼,撇嘴“和你有关吗?”
对于她这种没有尊卑的傲慢态度,凌沐风倒也司空见惯了,心里没有丝毫的计较,反倒有些莫名的欢喜。
“听说你辞官了,还要回朗州?”
“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凌沐风笑,然后故作惊讶地眨眨眼睛道“你不知道吗?我在你身边放了探子!”
“切!”
穆小冉很不给面子地撇撇嘴“骗鬼呐!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
“你就没想过自己也许很重要?”
穆小冉勾唇浅浅一笑“我只是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值得二殿下你安插探子在身边!”
凌沐风闻言,目光微微闪了闪。
“你都知道啦?”
“是啊!能这么快知道,这还得多谢你呢!”
穆小冉目光清凉,嘴上虽然说着谢字,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感谢的意思。
“你…生气了?”
“没呀!”穆小冉冲他灿然一笑,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你让我知道真相,我谢你还来不及,干嘛要生气啊!”
凌沐风拧着眉头一脸狐疑地瞟了她两眼。
穆小冉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悄悄弯起嘴角,她将头别了过去。
“你那天是故意的吧?”
“什么?”
“带我去皇宫!”穆小冉侧目睨着他,一脸笃定“别告诉我你那天一点预谋都没有,我不是傻子!”
凌沐风瞳仁转了转,而后一脸的恍悟“哦,原来你不傻啊!”
“……”
穆小冉怒。你才傻呢!你全家都是傻子!
见她一副又要炸毛的样子,凌沐风忙收起玩笑的嘴脸,软语陪笑道“说笑,说笑!”他心里其实有些懊恼,可却总是忍不住想看她炸毛的样子。
穆小冉斜着眼睛横他“这样很好玩,是不?”
凌沐风使劲摇了摇脑袋“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我还真没看出来!”
穆小冉一副凉凉的口吻,转过头不再看他。无意中的一瞥,她看到了一家新开的茶楼,半敞的窗子里幽幽飘出一股茶香,她顿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请我喝茶吧!”
“什么?”凌沐风还在纠结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你请我喝茶吧!”
凌沐风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好!”
两人并肩走向了茶楼。他们坐在窗边,品着香茗聊了很久。这一次,凌沐风没有再说笑,而穆小冉也没有再愤怒,两人就那样静静地聊着天,淡淡的离愁笼罩在心间。
**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与凌裕风约好的这一天。
用过早饭,穆小冉心情复杂地出了门。到了悦福楼,周伯正在忙,穆小冉和他打过招呼后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刚坐下不久,一个小二就送上来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不用想,这一定是周伯的吩咐。于是,她回过头,冲柜台后的周伯点了点头,遥表谢意。
在穆小冉不知不觉喝掉了两壶茶后,凌裕风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那些中午吃饭的客人上门了。
人潮涌动,悦福楼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之前枯等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待周围一片饭香时,穆小冉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随意地叫了几样吃食,简单地吃了些,她坐在桌边继续等凌裕风。
因为有周伯的交代,加上她的位置本就是角落,小二倒是一次也没过来烦她。
不知又过了多久,只知道客人陆陆续续地散了,茶凉了又换过五回,可凌裕风还是没有出现。
抬眸望了一眼窗外渐渐暗了的天色,穆小冉的心沉了。
他……果然还在气!就连最后也不愿与她道别!
恹恹地站起身,穆小冉一脸落寞地离开了悦福楼。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周伯莫名地觉得一阵忧伤,他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公子……”
穆小冉迟疑地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匆匆跑出来的周伯“您叫我有事?”
“公子今日没来,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穆小冉淡淡勾唇“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他!”
“要不,公子明天再来等等看,或许公子他……”
“不了!我明日就要回朗州啦!”
“哦!”
“老伯,您多保重!”
“公子一路顺风!”
“恩”
穆小冉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