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兴帝用了十年时间搬空了国库。
八千万银子,两千万黄金。
“这个王……那什么先王,把银子搬哪去了?”
徐志穹想骂一句王八,看了一眼长乐帝,又改口了。
长乐帝想了许久道:“估计有不少钱给了怒夫教,若是他一次搬走的倒还好说,这么零零碎碎拿去了,却也不好找了。”
确实不好找。
若是查个一年半载,或许能追回些银子。
可大宣现在等钱用!
长乐帝拿起账本道:“救灾是要钱的,修河堤也是要钱的,给缺粮的州县筹集粮食,也是要钱的,北边的军饷也该发了,还有大小官员的俸禄……”
维系大宣的正常运转,需要多少银子,徐志穹目前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按照长乐帝的草略估算,至少需要五百万两。
这五百万两从哪弄?
“志穹,你先把那两万两还我!”
“那两万两能管什么用!”
“有一点是一点!”
“你是皇帝,眼光总得放长远些!”
“长远些……”长乐帝思索片刻道,“你长得挺俊俏的,要不我把你送莺歌院去?”
“你自己怎么不去!”
长乐帝挺起胸膛道:“睡一次皇帝,两千两银子,若是有人给,我就答应了!”
“莺歌院的事情先不提!”徐志穹取来纸笔,“先想想来钱的办法。”
长乐帝道:“我想先把父王的行宫卖了,一座行宫买三十万两,不算多,十七座行宫加在一起,肯定能卖到五百多万,我若是能把十七座行宫都卖出去……”
徐志穹摆摆手道:“不能都卖出去,让别人知道,还以为大宣朝廷要黄铺子了,先卖两座吧,卖之前,你最好先去住两天,你爹名声不好,若是你去住了,许是还能卖个高价!”
长乐帝记下一笔账:两座行宫,六十万。
剩下的钱从哪找?
自然要从有钱人身上找。
大宣谁最有钱?
最有钱的肯定是大臣!
长乐帝道:“河堤修成那个样子,工部肯定跑不了。”
徐志穹点头道:“浮州知府也跑不了,拾掇了这两个,差不多能有二十万。”
长乐帝摇头道:“少了,光是工部尚书都不止这个数,若是再多杀两个……”
多杀几个,或许这五百万两银子就能凑出来,但长乐帝明显有顾虑。
他刚继位不久,若是直接对群臣开刀,难说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徐志穹看出长乐帝的心思:“先把工部尚书和浮州知府处置了,有了这两个人做样子,我再从其他官员身上敲出一百万银子!”
长乐帝算了算:“这样下来便有两百万了,剩下的三百万,可以从北境筹集一些。”
“北境不好等着发饷么?”
长乐帝道:“纪骐前两天送信给我,说毛刹最近忘了疼,敢到白原行省去抢掠,问我要不要打一仗,
我想着手里没钱,怕出闪失,就没敢答应,若是能先凑出两百万银子,可以先给军士发一笔饷银,再发一笔赏银,然后再和毛刹打一场,打赢了,能从他们那里要来不少银两!”
战争赔款么?
徐志穹眼睛亮了!
以前都是大宣给图奴赔钱,现在终于能捞回来一笔,这买卖必须得做。
可打仗收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剩下的银子还得找地方筹措。
“除了大臣,还有谁有钱?”
长乐帝思量片刻道:“还有商人,可商人的钱怎么拿?加税?咱们加税,他们加价,钱不还是出在百姓身上?”
徐志穹摇头道:“那不妥,还得从莺歌院入手!”
长乐帝赞叹一声:“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血性的人,你今夜就去莺歌院,咱们把招牌挂出来,运侯加上掌灯千户,一晚上怎么也得五百两,你记得把灯也带上,咱们讲究的就是一个身份!别人不说,我六姐肯定去照顾你生意!”
“想甚来,我另有主意,咱们先把工部的事情办了,我去找个懂行情的人问问,先想想用什么罪过把工部尚书搬倒。”
长乐帝道:“兄弟,我知道这事不容易,但你不能直接抄他家去,得想办法赚个心服口服。”
……
望安河,画船之上,徐志穹和御史张竹阳对饮。
喝过一杯,张竹阳笑道:“运侯念及旧情,愿请张某一聚,实乃张某之幸。”
徐志穹笑道:“不要客气,我没带钱。”
这艘两层画舫,光是租一晚便要五十多两银子,徐志穹哪舍得花这笔钱。
张竹阳干笑一声道:“运侯哪的话,能与张某同席共饮,便是看得起张某,区区一桌酒菜,哪还能让运侯破费。”
徐志穹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我是真看得起你,今天叫你来,是有一桩生意给你。”
张竹阳一怔:“还请运侯细说。”
“当初我让你参倒了田金平,你赚了名声,还升了官,今天又有一桩好买卖,可比那老知县肥的多。”
张竹阳不动声色:“运侯所指何人?”
徐志穹道:“工部尚书廖书鸣。”
张竹阳闻言,眉头紧锁。
徐志穹抿了一口酒:“有难处?”
张竹阳点点头道:“难处确实是有。”
“怕抓不到罪证?”
张竹阳摇头:“浮州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去年新修的河堤,两场春雨就溃了,光是这件事情就能让他革职,
而且不止浮州一处,全国各州县的河务都归工部打理,廖书鸣从中获利甚巨,只要把逐年河务的账册查验一番,其中破绽数不胜数。”
徐志穹诧道:“那你还有何顾虑?”
张竹阳叹道:“廖书鸣善于经营,在同僚之中甚是康慨,我且这么跟你说,御史台里,收过他好处的人不止一半,除了王彦阳、邱栋才那几位真君子,试问有谁没收过他的银子?
我若上书参他,且不说我自己都摘不干净,御史台同僚群起而攻之,我也招架不住。”
徐志穹低声道:“有没有办法把御史台压住?”
“办法确有,且看运侯愿不愿意出面!”张竹阳给徐志穹倒了杯酒,“先把此事告诉王彦阳,让他先行上本,弹劾廖尚书,
王彦阳刚直不阿,又与廖尚书素无往来,有他上奏,别人挑不出毛病,御史台畏惧他名声,也不敢掀起风浪。”
“王彦阳一本奏章就能参倒廖书鸣?”
“参不倒!”张竹阳摇摇头道,“若只有王彦阳一本奏章,只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王彦阳上奏,邱栋才等人必定随之上奏,届时我再说服一批同僚,一并上奏,这才能有些声势!”
徐志穹点头道:“我这就去找王彦阳,你也把奏章准备好。”
张竹阳拉住徐志穹道:“这事还不能心急,光是上奏,依然参不倒廖尚书,你且想一想,廖书鸣把御史台打点的如此妥当,内阁那厢还能差了礼数?内阁若是不予拟票,参了也是白参。”
徐志穹皱眉道:“若是证据确凿,又有御史台奏本,内阁凭什么不给拟票?”
张竹阳喝了口酒道:“不是不给,拖着、耗着,来回查着,在工部里找人顶着,总能给廖尚书想一个脱罪的办法。”
徐志穹错愕半响,笑道:“内阁难不成是他家开的?”
张竹阳叹道:“侯爷,内阁有一位首辅,一位次辅和三位阁臣,首辅说话,次辅一般不敢作声,余下三位阁臣,都是当差的而已,
而今次辅告老还乡,内阁的事情,全都是首辅做主,若是您有把握劝服严首辅,这事怎么都好说,可严首辅和廖尚书是至交,里边有说不清的干系,他可未必给您这个面子。”
内阁首辅严安清,徐志穹一直把他当做自己人。
大部分情况下,严安清的确是自己人,但有些情况是例外。
就工部尚书这件事情来看,内阁很有可能成为一道越不过的门槛。
徐志穹端起酒杯道:“我且帮你找个靠山,你能想办法压住内阁么?”
“哪位靠山?”
“最大那位。”
张竹阳眼角颤了颤,明白了徐志穹的意思:“若是有这位靠山,事情则另当别论,只是那位靠山根基未稳,此时不宜与内阁动起干戈,若想妥善处理此事,还须两人帮衬。”
“哪两人?”
张竹阳压低声音道:“平章军国重事和内书令,御史台上奏之后,让两位重臣谏言,严首辅迫于情势,却不能再袒护廖尚书。”
徐志穹揉揉额角道:“费了这多周折,还不如带上掌灯衙门直接抄家。”
“万万不可!”张竹阳连连摇头,“新君刚刚登基,焉能置之于水火?罪名尚未坐实,便将二品大员抄家灭门,虽得一时之快,然日后祸患不绝!”
“可如此一来,还要耽搁时日,浮州那知府不会理会百姓死活,”徐志穹思量片刻道,“我若是先去查浮州知府,以此查明廖书鸣的罪证,你觉得如何?”
张竹阳忖度许久道:“于法理而言,此举更为顺畅,但若是先查浮州,廖尚书必有防备,若是先行疏通内阁以作应对,事情反倒难办。”
徐志穹长叹一声,不再多问,且埋头吃喝,吃饱喝足,当即就走。
张竹阳欣赏着江中夜色,心下不禁怅然。
这厮还真就没给钱。
严首辅是人精,有些事怕是会猜到。
他若猜到了,到时候却不会怪我泄密吧?
……
徐志穹到了皇宫,把事情跟长乐帝讲述一遍。
长乐帝权衡再三道:“六姐的事情好说,芳华公主却不知是何心意,搬倒廖书鸣这个鸟厮终究是件好事,想必她也能答应。”
徐志穹觉得这不是长远之计:“就算这次她答应了,下次又该如何?难道一直借两位公主之力,向内阁施压?”
长乐帝道:“内阁处置政务,大部分时候都是妥当的,说实话,有很多政务我也不懂,还真得靠着内阁帮我决断,一味打压,终究不妥。”
长乐帝不专断,这点让徐志穹很是看好。
但严安清在内阁掌握绝对话语权,这件事必须加以限制:“内阁固然不应打压,但首辅却不该借内阁护短。”
长乐帝思忖半响道:“我倒有个办法,与其和内阁针锋相对,倒不如体谅一下严首辅,好好帮他一把。”
徐志穹一笑:“这却想到一起了,但帮一把还不够!”
长乐帝点点头道:“那就多帮几把,咱们再对付廖书鸣。”
徐志穹摇头道:“京城的事情却要交给你了,我要去浮州,那里每天都在死人,我得先给灾民挣口吃的。”
……
严府,太师、内阁首辅严安清,冲了两盏茶,将一盏递给了廖书鸣。
廖书鸣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太师,卑职今日向你辞行了,我已收到消息,皇帝派徐志穹前往浮州,查河务之事,徐志穹是什么人,我是知晓的,此事,卑职愿一肩担之。”
严安清喝了口茶道:“世人不知工部之苦,但这苦楚我却知晓,这苦却不能让你一人吞下,两日后朝会,圣上定会联手平章军国重事和内史令施压于我,此事我不能驳回,也不能拖延,廖尚书,工部得有人将此事承担下来。”
廖书鸣闻言,抱拳落泪道:“谢太师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