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章节1-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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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首都星的一处私人别墅里,餐桌两端各坐了一个女孩儿。

“别装了,周围又没别的人,你扮柔弱给谁看呢?”黎雨柔嘴角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吐出的字眼也跟刀子似的刮人。

“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姓黎了,黎家原本就不是你的家,既然身份已经换回来了,但凡你还有点自尊心,就应该主动离开…”

黎雨柔叭叭叭说的口干舌燥,对面坐着的人硬是没有半点反应。

黎落低垂着脑袋,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呆呆的像是在走神。

也许是对方的嗓音过于尖锐,黎落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抬起了长睫,轻而缓地眨了下眼。

太不对劲了。

刚才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大片零碎的记忆随着黑暗涌动而来。

像一场褪了色的电影,每播放一个碎片画面,都会产生一片片黑白相间的雪花,伴随着丝丝拉拉的杂音。

消化了一会儿,黎落勉强接受了现在的情况。她穿到了一个由小说衍生而成的世界,很时髦地赶上了一本星际文。

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看上去正处于暴走边缘的女性,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了。

先不论颜值,咱就是说这姐妹几天没洗头了?梳上去的大背头油亮亮的,都够炒盘菜了。

果然,人类的审美已经进化到了她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黎落转了下眼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不愧是星际世界,餐厅搞得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冰冷冷的没半点暖融的烟火气,像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子。

墙上交错着明亮的光条,不知道是用来照明的,还是消毒的,打出来的淡蓝色光晕衬的黎雨柔那张脸,怎么看都有点狰狞。

偏偏她正讲着挤兑自己的话,这一幕突然生出一种荒诞感,就好像世界背景套了个星际的壳子,芯子里却还是女主女配打脸撕逼抢男人的狗血剧情。

故事并不复杂,两个孩子在首都星际医院被调了包,后来查出了真相,蓄意人为。

假千金的父亲是富豪家里的一个悬浮车司机,得了绝症。临死前,作为一个推动剧情的小反派,他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将唯一的女儿送上了枝头享受荣华富贵,而真千金却颠沛流离。

纸包不住火,两个孩子成年后,换女的事东窗事发。

毫不意外,真千金强势归来,凭借着主角光环一次次打脸冒牌货,逼得假千金凄凉死去。

而炮灰女配的作用,自然是给人家当了一块坚实有力的垫脚石,顺便促进一下男女主的粉红泡泡。

好巧不巧,黎落悲催地穿成了这个被主角搓圆捏扁的女炮灰…

哎——

她暗叹了口气,抿了口面前放着的营养液。蓝汪汪的液体,尝起来没滋没味,怎么看都有点像农药。

要不…把男主给翘过来?

努力搞事业,逆风翻盘,挺直腰板和眼前的真千金大撕特撕一回?这个念头迅速点燃了心底的小火苗。

她深知自己素来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于是暗暗下了决心,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养老吧。

“喂,我和你讲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啊?!”黎雨柔不耐烦,音量不自觉拔高了。

刚要发作,却在瞥见另一个方向后,她脸上的敌意尽数收敛,重新挂回了一抹温温柔柔的笑,变脸快的和翻书似的。

果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隔得老远,一个身穿华服的美妇人向她们小跑过来。

黎母四十多岁却保养得宜,曼妙的身材包裹在了银白色的金属软甲里,仔细看还是能看见眼周的几条细纹。

一上来她就把黎落扯进了怀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后脑勺,哽咽中带了丝小小的埋怨。

“你这孩子,怎么敢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知不知道把爸妈都急死了…”

黎落一怔。冰冷的金属隔绝了触碰,却不妨碍她感受到黎母的善意。

费了好大劲,黎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松开了怀里的人,却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会不痛心啊?

她家小落可是她如珍如宝捧在掌心二十年啊,突然有人告诉她,是别人家的孩子,真是活生生割她的心头肉啊!

黎母强压下心里的酸楚,不想在两个女儿面前失态,勉强笑了笑:“小落,把你的光脑打开吧。”

说完,见黎落懵懂的样子异常乖巧,黎母又是鼻头一酸。主动拉过了女儿的手腕,轻触了一下她腕间的纹路。

空中骤然弹跳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光幕,黎母一顿操作,嘴里念念有词地嘱咐着:

“那边的星球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妈给你账上划过去了两个亿的星币,十部机甲,以备不时之需,还有营养液,和你喜欢的小零嘴儿…”

黎落呆了呆,眼泪瞬间就飙了下来。

两个亿?!

作为现代社畜咸鱼,有生之年能在账户里见到如此玄幻的数字,吓的她差点当场唱一首忐忑。

黎母见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显然也很舍不得她,声音忍不住放得更软了:

“到了那边别舍不得吃喝,钱花没了就给爸妈打视频…呜呜呜…你这一走,咱娘俩再见面也不知猴年马月了,小落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对上美妇真挚不舍的目光,黎落心里一动,微微用力回握了下对方的手,顿了顿,小声喃喃:“阿姨,您也要保重。”

黎母一怔,眼眶又红了:“你叫我什么?”

黎落惨白着小脸,不再去触碰黎母殷切的眼神,酝酿了几秒,声音忽然也带了丝哽咽:“姐姐说的对,我已经不再姓黎了,不敢…不该再那么称呼您了…”

旁边的黎雨柔一僵,不敢相信黎落居然幼稚地向长辈告状,她平时的骄傲自尊哪去了?!

黎母彻底绷不住了,又把黎落搂进怀里:“怎么就不该了?你永远是妈妈的女儿,无论在哪里,爸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没有血缘又怎么样?

难道这二十年的感情是假的?

如今她的心肝肉要飞去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黎母一想到女儿有可能遇见的种种,心里就堵得慌。

要不是联邦法律规定,没得到血亲的允许,居民们不得常驻其它星球,打死黎母都不会放女儿走。

黎雨柔眼巴巴看着这边母女情深,袖子里的指甲都快抠进肉里了。她悄悄吸了一口气,上前自然地挽住了黎母的手臂,柔柔地笑了笑。

“妈您别难过了,您一哭,小落心里更不舒服了。”

黎雨柔神情一片坦荡,没有半分心虚,全然不像是会在背后挤兑妹妹的人。

啧,演技不错嘛,女主就是女主啊。

黎落为她默默比了个中指。

“雨柔说的对,咱娘仨好好吃顿饭,都不许再哭了。”

果然,黎母并没放在心上,同时也注意到了黎雨柔眼底闪过的一丝脆弱和孺慕,一颗心忍不住跟着揪了下。

距离真假千金的消息才过了一个月,她对待黎雨柔这个女儿,还没办法像对黎落一样自然热络。

说不怜惜她是假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却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不知怎么,黎雨柔如此自然地喊自己妈妈,黎母心里却是欣慰又复杂。

黎母一手牵一个在餐桌旁落座,想着不偏不倚,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落在了黎落脸上。

两小时后,她的小落就要被传送到另一个星球了。

饭桌上安安静静,所谓的大餐,其实就是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红的蓝的绿的摆一大堆。

喝这么多,一会儿上了飞船不得总跑厕所啊?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这都穿梭星际了,代步工具怎么也得是大片里的飞船吧?

黎落打了个饱嗝,还别说,营养液还挺有饱腹感的。想必这个世界没有肥宅,毕竟这么健康又顶饿的代餐都研究出来了。

饭后,她凭借脑海的记忆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挂门落锁,慢悠悠地按开了光脑。几乎不用怎么琢磨,就调出了这个身体亲生父亲的照片。

硕大的脸庞骤然放大了好几倍,把黎落吓了一跳,怪不得电影演员都选脸小的,脸大的确实不上镜。

想了想,她折了三根插在花瓶里当装饰的金属花枝,摆出了一副哭丧脸,朝着逝者拜了拜。

“老爷子啊,这个杀父之仇报起来难度确实有点大,今日我就与您断绝关系,您老在地之灵另请高明吧。”

命只有一条,但要命的事可不止一件。

她一个现代人初来乍到,还是远离主角团的风暴中心,找个地方苟着发家致富比较靠谱。

十分有仪式感地念叨了几句,黎落找了团毛巾搓成了碗米饭,又将那三根花枝插在了上面,单方面跟这位反派断绝了血缘关系。

神神叨叨忙完这几下,楼下已经在催了。黎落拉着行李箱下去后,草坪上停放着一艘宇宙飞船。

圆润,高级,通体黝黑,像个顶着巨大伞帽的蘑菇。

黎落眼角一抽,要不杀了她给这个飞船的设计师助助兴?

但凡有点节操,也不至于这么放飞自我吧。

良久,与黎母依依惜别完,又同黎雨柔进行了一番眼神大战,黎落终于登上了这艘蘑菇号。

和想象中的一样,冷白色的客舱空无一人,这种非作战的载具采用了全智能驾驶系统,人力早就被淘汰了。

舱门关闭,几乎没有任何的缓冲,光幕窗外的景象就变成了数不清的流光,狂雨般划破天际。

控制面板显示了行驶的路线,坐标,以及距离。黎落注意到了那串数字后的单位:光年。

光在真空中直线传播一年的距离,并不是时间单位,知识就像内裤,看不见但很重要啊…

舱内氧气充足,不需要佩戴面罩或呼吸器。

黎落解开了安全带,没有因失重而悬浮在半空,稳稳当当陷在柔软的皮椅里,摊成了一块肉饼。

在她原本的世界,黎落属于掉进人海就会被淹没的类型。

高中时期,别人不分昼夜地卷,她随大流考了个三本。好专业分不够,最后被调剂到了不太好就业的农学系。

就这,她爸妈还欢天喜地大摆宴席,逢人就夸他们家祖辈三代,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大学生。

上了大学,每门学科只能勉强考过了及格线,诡异的是,她居然每次都能爬上院系红榜第一。

为此,黎落还心虚了一阵,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想了半天,大概别人都太傻了。

后来才得知,他们专业太冷门,一共就五个娃,另外四个还休学不上了。

混了四年终于毕业了,她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工资不高,家里给出了首付买了个四十平的小公寓。

平时没事,她就宅在家里刷刷短视频,追追番,寂寞了就看看po,偶尔活动下修长灵活的手指。

同事们为了升职加薪挤破了头,黎落却到点打卡上下班,连装都懒得装。

因为这事领导没少训斥她,说她带头破坏优秀的企业加班文化,黎落懒得听这老秃驴碎碎念,第二天就递了辞呈,谁也别想阻止她躺平。

不是没想过找个人生目标,黎落也下过决心要好好奋斗,不然到头来,除了美貌还真是一无所有。

打鸡血一样制定好了提升规划,从晨读,到健身,再到技能培训班。晚上躺在床上时,一想起明天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又决定直接睡到后天了。

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比胸大,对生活没什么信念感的咸鱼,居然跨越了短暂的永恒,亦或是永恒的短暂,到达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星际世界。

透过光幕窗,黎落凝望着浩瀚无垠的宇宙,长长出了口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然而怕着怕着就有点累了。

每天用来思考的脑细胞有限,用一个少一个,还是给明天的自己留一点提升空间吧。

她斯斯文文打了个哈欠,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只有偶尔滴滴答答的电子音。

考虑到搭乘的客人种族不同,甚至属于不同物种,控制面板上没有冗长繁复的星际文字,而是一种任何生物一看就懂的导图。

像是一条银白色的缎带,周边点缀着数不清的星球,熠熠生辉。

黎落随便点进去一个,就能看见对应星球的详细资料。不同星球的地貌气候,自然资源,文明程度都迥然不同。

毫不意外,那些气候宜人,高度文明,居住舒适度高的星球,公民纳税的比例要远高于标准线。

就好比同样是房子,大城市的房价就是比农村贵,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买不上一个厕所的那种贵。

也不知卡上的两个亿够花多久。

应该够买一块地,然后安安静静做个美少女吧?

正思忖着,冰冷的机械音从大喇叭传了出来:“飞船即将到达目标星球——安格雷斯诺星,请旅客们带好随身物品,欢迎下次乘坐蘑菇号。”

还真是蘑菇号……

黎落一抬眼,就发现那颗星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逼近。

外表拥有着水墨画一样的颜色,安静自转着,像是被孤立在了宇宙的边缘。

安格雷斯诺星,一颗喜怒无常的星球。

常年处在风暴和干旱、极寒、洪涝等混乱之中,保留了较为原始的生态环境,住着一群基因更为古老的土著。

有点难搞啊……

下降的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难熬,飞船在穿过大气层时,引起了剧烈地晃动,嗡鸣声大到穿透了隔音的舱壁,刺的黎落耳膜一阵阵的疼。

厚重的乌云一层又一层地压了下来,碗口粗的闪电劈在了飞船的金属外壳上,力道之大像是要撕开整个世界,将大地照的恍如白昼。

更夸张的是,海面上居然盘旋着龙卷风,卷携着地表上的垃圾废品,奔着一栋栋屋舍席卷而来,方向很明确,像是长了眼睛。

黎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然之前有了点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这里的气候会这么骇人。

怎么偏偏就解开了安全带啊?!

悔得她肠子都青了。

此时她只能死死抠住安全扶手的边缘,舱内又一阵剧烈晃动,急速的失重感挤压着心脏的血管,难受的她眩晕想吐。

人在极度惊恐时会本能地尖叫缓解不安,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砰——

滚滚尘土飞扬,终于回归了平静。

飞船落地,黎落眼皮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意识再次回笼时,耳边传来了稀稀簌簌的响动,隐约夹杂着细细的哭声。

“翠花你别哭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你可是我们全球的希望啊!到了那边记得帮大家说几句好话…”

“呜呜呜…我不去!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啊?他那么丑,呜呜我不要去上贡!王妈妈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好不好,我想回家…”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凝固了一瞬。

王妈妈冷下了脸,彻底没了耐心,指着被打倒在地的翠花厉声呵斥。

“给你脸了是吧?能去服侍他老人家那是你的福气,那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说着,她拢了拢袖子,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却又马上隐去了。

她负责中转这些“贡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越到这个时候,越容易再生事端。

“你们那些小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路上要是谁敢逃跑,也得掂量一下后果。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家人好好想想。”

周围安安静静的,落针可闻,蜷缩在地上的几个姑娘默默听着,像已经死了一样。

翠花很委屈,却也不得不忍下。她今年才十五岁,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却好像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

近来山洪频发,他们星球本来就土地贫瘠,种不出菠菜白菜等优质的绿叶菜,好不容易养了半天的土豆秧子,一场冰雹砸下来全毁了。

七月的艳阳天,却下了好几个时辰的雹子。

造孽啊!!!

每年为了平息星神的怒意,星民们都会贡上几个貌美的姑娘,翠花躲过了去年,今年却怎么也逃不掉了。

据说星神掌管着星球上的风雨雷电,狂暴嗜杀,脾气阴晴不定,容貌还丑陋的简直没眼看。

这么多年了,送上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桌上摆着四份红薯饼,这年头红薯可是稀罕物,普通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被分到一两个,如今却大方地给她们吃。

吃饱了好上路呗。

命都快没了,谁还有心思管五脏庙。

翠花心如死灰,怎么也吃不下去,旁边却忽然伸过来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翠花麻木地看过去,就对上黎落带着笑意的眼,清冽冽的,像是在发光。

“你还吃吗?”黎落礼貌地问询,声音也轻轻软软。

直到翠花摇头,她才高高兴兴拿过那份红薯饼,满足地咬上了一大口。

软糯的甜味缓缓在味蕾晕开,中和了胃里的不适,真是好几顿都没吃上正经的食物了。

她旁若无人啃着,时不时哼上几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这姑娘心是真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的进去?

黎落一边吃一边暗暗打量四周,这显然是个茅草屋,算上自己在内,席子上一共坐了四个女孩儿。

虽然早知道这颗星球的文明很远古,可远古到了古代,多少有点过分了。

当这个看起来像老鸨子的女人提及星神这个概念时,黎落心下了然。不愧是古人的脑回路,能想到神明主宰气候也并不奇怪。

正想着,守门的壮汉抬着四个木质浴桶进来,哐当一声落地后,又转身出去了。

屋里没了男人,王妈妈给每人发了块搓澡用的岩石块,催促着姑娘们下水。

“都把自己搓洗干净了啊,不得留下半点肮脏。”

凭借多年的经验,王妈妈对待反抗的女孩儿很有一手。

一旦发现有人偷奸耍滑,就按住对方的重点关节,既疼的人挣扎不得,又不会在她们身上留下印子,惹星神他老人家不悦。

水汽氤氲,前面几个像怕水的鸡仔被按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等王妈妈走到了最后,黎落正惬意地洗白白,小脸儿红扑扑的,一点抵触的情绪都没有。

浑身的冷白皮紧致的像凝脂,白到连胳膊肘都透着淡淡的粉,如瀑的乌发散落在水面上,衬的她整张脸格外的小。

“啧,还是个心大的。”王妈妈嘟囔了一声,目光狠狠在黎落的胸口刮了下,真是心大胸也大。

星神今年享上艳福了。

希望这个不知从哪里绑回来的小美人,能带给大家短暂的平静。

洗完了澡,几人换上了统一的粗布麻衣,低眉顺眼地走了出去。

外面暴风骤雨停了,大太阳一晒,水汽蒸发上来闷闷的。

当黎落看见停在面前的载具时,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不错不错,比她预想的好,虽说是祭神,但不用进猪笼。

一路上并不平坦,暴雨过后,地上的沙土泥泞异常,坑坑洼洼。

四个轿夫肩上扛着一顶红轿子,踩着水坑蹒跚前行,连带着坐在里面的人也跟着打晃。

轿内的空间并不宽敞,随着一阵阵颠簸,四个姑娘挤成了三明治,谁也没吭声。

黎落缩在靠边的旮旯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色,暗暗记下了路过的羊肠小路。

山上大片的灰白色,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没有,像一座人工雕琢成的假山。

翠花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好奇问:“你们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啊?”

一句废话,自然没人搭理。

另外两个女孩彼此对视一眼,她们身上一红一绿,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显然一对难姐难妹。

又是一个分叉口,到了下山的最后一条支路,再往前就有去无回了。

忽然,黎落就见那个穿绿裙子的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眼底瞬间染上了层大雾。

红裙子妹子也很配合,将偷偷顺出来的搓澡石夹在了腋下,毫无征兆地软在了姐姐怀里。

“哎呀来人啊!出人命啦!!”小绿搂着小红一声大吼,泪流满面的同时,还不忘瞪向撞破她们的黎落。

那意思好像是说,你别多管闲事啊,不然扑上来扒光你小裤衩。

黎落十分应景地缩了下脖子,赶紧摆好表情怂了起来。

心想这人怎么比黎雨柔还戏多……

轿子哐当一下落了地,门帘刷地被掀开,领头的大汉探头进来。他看了眼昏了的小红,问:“她自己晕过去的?”

小绿泪眼婆娑,表情管理满分:“好像中暑了。”

这一带湖泊不少,雨后空气含水量充沛,几乎密闭的轿子像个大蒸笼。体质弱的闷在里面颠上一路,的确有可能受不住。

领头的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伸手搭了下小红的脉搏,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你先送她回去,其余的随我继续上路!”男人给一个小弟递了个眼色,随即不算温柔地将小红拽了出来。

砰——

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黎落听着都跟着肉疼,还好小红看起来小肚腩挺厚。

小红被扛走了,四个轿夫少了一个,剩下的人不得不弃轿徒步。

三个姑娘慢吞吞的走不快,几个大汉也不敢打骂星神的女人,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好不容易来到一条小溪边上,众人坐下来歇脚。潺潺的溪水很清,清澈到连一条鱼的影子都没见到。

走了一路,压根没撞见任何飞禽走兽,半点绿意也无,黎落隐隐不安,种田养猪发家致富的目标也不知能否实现了。

能明显感觉出来,小红被扛走后,小绿的神情轻松了不少,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眼子也活络起来。

本以为这对姐妹打算牺牲一个,保下另一个,却不料小绿付诸了实际行动。

她拿捏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扭着胯骨轴子晃到了领头男人的面前,借口想嘘嘘。

也不知她如何做到的,黝黑的脸上硬是憋出了几抹潮红。

领头的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摆摆手,指了下远处的巨石,小绿忙不迭道谢小跑过去。

“这对姐妹花真是鸡贼…”翠花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有点好奇地看向黎落,“你怎么不想办法逃走啊?”

那也得想得到办法啊。

虽然苦肉计加尿遁用的都很溜,但也别把人都当傻子嘛。

果然,过了几分钟,迟迟不见小绿回来,领头的男人吩咐剩下两人看好她们,不慌不忙地追了上去。

这次墨迹的有点久,等再回来时,小绿被抓着后脖颈,像只小鸡子一样被男人提在手里,毫不怜香惜玉地丢了过来,她却一声不敢吭。

小绿鬓发微乱,脸色也不太好,看上去没什么异常,黎落却眼尖地发现,她系紧的领口松了一颗,原本整齐的裙摆褶皱也乱了。

黎落眸光暗了暗,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却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粉紫色的晚霞缓缓退去,泼了墨的夜晕染开来,悄无声息。

后面的路程走得更吃力,怪石嶙峋,再加上赶夜路,过了很久,几人才披星戴月地翻过了缥缈峰,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庙。

不知别人是什么感觉,黎落反正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死都走不动了。

心里对于未知的那点恐惧,早就随着汗水消耗殆尽。

澡算是白洗了,用香汗淋漓来形容自己她都心虚。实在是此时的她,同一团馊了的咸菜也差不多,估计星神见了都没处下嘴。

眼前的建筑黑漆漆的,半点神庙的偶像包袱都没有,像极了一个加高加粗的锅炉。

建筑有三十多层楼那么高,耸入云霄,却没有一扇窗户,光看着就诡异幽森。

神庙这名字乍一听上去很是高大上,既然是神住的地方,免不了仙气飘飘,云雾缭绕。

现在的问题是,缭绕是有了,可绕的并不是仙气,而是滚滚的黑烟。

要不是山上不见半棵草木,黎落还以为星神抵不住舆论的压力。再也承受不住生命之轻,容貌焦虑到了自焚的地步了。

像是感应到了外人靠近,朱漆大铁门吱嘎一声缓缓开了。

轿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将她们推了进去。

轮到黎落时,她瘫在地上摆烂死活不肯动,还一脸你们要是不嫌沉就把我抬回去,反正我不进去的欠扁表情。

于是几个大冤种只得手动将人架了进去,逃也似的离开了。

大门在身后闭合后,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

“啊啊啊!!!!”

黎落刚准备开始害怕,翠花已经叫了起来,几人拼命捕捉黑暗中的光线,像是三条缺氧的鱼。

“你能不能先松手?”黑暗中,黎落的声音飘了过来,有点惊悚。

“呜呜呜…不要这么小气,你就让我抓一下嘛。”翠花紧紧抓住黎落的手,害怕中还分神捏了捏。

她的手好软啊……

黎落深吸了一口气:“也行,那你换个位置抓。”

“啊?”翠花疑惑。

“你抓到我胸了。”

“……”

建筑内部和想象中差不多,死寂一片,黑暗像一个大洞,吞噬掉了所有的光亮,连带着空气都不流通了。

火折子在那几个轿夫手里,她们并没有照明工具。

想了想,黎落还是按开了光脑,巨大的银白色光幕骤然弹了出来。

“啊啊啊啊!妖怪啊!!”

黎落:……

从她们的反应足以看出,这个星球是没有光脑的,貌似也没人见过这种高科技产物,怪不得会相信鬼神论。

三人抱成个小团,以一个慢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速度匍匐前行,这种龟速很容易让人产生焦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迈开大步向前走!

黎落用力点了下头,十分果断地继续苟着了。

短短的一百来米,硬是走了几个世纪,穿过狭长的通道,就到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前面没路了,她们转了很久都在原地打转,忽然,周围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原来光脑自动进入了省电待机模式,还挺会过日子的。

没了照明,黑暗中,某个方向反而透出了微弱的光,隐隐约约的,刚才几次路过,她们居然都没注意到。

“走,过去看看。”

四壁上雕刻着古怪的花纹,黑漆漆又绿幽幽,空气里还有股腐烂又陈旧的腥臭。

越靠近光亮越臭,这里该不会是星神的茅厕吧?

三人捏着鼻子,颇为嫌弃地吐槽着,神经却也放松了下来。翠花甚至开始盘算着,她们三个过门后,谁是大房二房小妾的问题了。

银白色光渐渐强烈,离近了一看,发光的尽头居然是一面一米高的玻璃镜。

椭圆形,周边镶嵌着古朴的纹路,精美异常,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好漂亮啊…”翠花和小绿痴迷地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同时将手伸了过去,像着了魔一样。

“别碰!”

还是迟了。

两人身上同时罩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像一层结界,有点神将要赐福的意思了。

黎落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声音传不进去,里面的对话却能透出来。

“咦,怎么还漏了一个?”镜子居然自己发出了声音,音色听起来像七八岁的女娃,“喂,说你呢,那边那个黑头发冷白皮的,你怎么不过来摸我?”

黎落一脸拒绝:“不约,谢谢。”

神镜反应了一会儿,没get到也就不搭理她了,奶声奶气地对着光罩内的两人念起了咒语:“咪咪嘛咪哄——”

过了足足十分钟,听的黎落由最初的忐忑渐渐麻木,神镜终于念完了前面的废话,讲出了句末的重点:

“我可以为你们每人实现一个愿望,任何事,任何人,只要你们想得到,就都可以实现,记得是任何哦。”

公事公办的语气无比熟悉,那种半死不活的吊子,一看就是老职场人了,公司负责接电话的前台就是这样。

“我要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还要花不完的钱!还有…我还要嫁给皇室的贵族!”

小绿眼里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就那么走进了镜子里,消失不见了。

镜面的波纹恢复了平静,神镜咂巴了一下嘴,像是吃了什么变质的食物,心情不是很爽。

它将神识对准了翠花,问:“你呢,想要什么?”

“我想我老娘的病能好起来。”翠花回答的毫不犹豫。

神镜一愣,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向它提过这样的请求,居然是为了别人。

“让我查查啊…唔,你母亲患的是绝症,活人之术需付出同等代价,你确定不要滔天富贵,美好姻缘之类的?”

翠花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很干净,随即头顶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灵魂被人为地剥离开了。

神镜挑挑捡捡了半天,还算满意地捡走了一颗橙黄色的光珠,进行着售后服务:“虽说以命换命,但你有赤子之心守护,我只能取走你一半的寿数,去吧。”

话音刚落,翠花被吸进了镜子里,光罩消失了,周围重新黯淡了下去。

只剩下黎落一人,她与神镜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有些尴尬。

“你确定不许个愿嘛?”

“不用。”

“许嘛,许嘛,许一个嘛!”

“不许。”

神镜不死心,不要钱地往黎落身上抛光罩,可怎么也罩不住,气的它哇哇乱叫,像个得不到零食就闹脾气的娃娃。

“挡不住你狗逼主人又要凶我了…嘤嘤嘤…”神镜暴风哭泣,镜面被泪水冲洗的透亮,技术专业的堪比雨刷器。

轰隆隆隆隆——

地面骤然裂开了一个大缝,黎落连人带镜一起掉了下去。

意识完全溃散前,隐约听见下方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要你何用。”

唔,声音还怪好听的…

“啊——”

下坠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漫长,速度却极快,上一秒心脏还揣在胸腔里呢,下一秒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次黎落没昏太久,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实在是身下有什么硬梆梆的,硌得慌。

提心吊胆了一天,导致现在有点想破罐子破摔,黎落清了清嗓子,要不吼两嗓子壮壮胆?

算了,尖叫还得费力气。

神奇的是,地底下居然没有上面黑,光线虽然依旧很暗,却勉强看得清楚。那股刺鼻的臭味更加浓烈,简直能把她熏过去回炉重造。

气味的源头应该就在附近了。

黎落捏着鼻子,随便一摸就是黏糊糊的垃圾,她居然掉到了一个大垃圾堆上,整个人就差陷进去被埋了。

“喂,你还要趴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你很重唉,吃铅球长大的嘛!”神镜奶凶奶凶,嫌弃得不得了。

“哦,不好意思。”

她这才发现膝盖下面垫着这块镜子,要不是恰好跪坐在了镜面上,身体估计会被周围的垃圾瞬间刺穿。

这些可并不是普通的生活垃圾,一看就不是这个星球会出现的,倒像是首都星那边的高科技产物。

大到碎成块的金属和电路板,小到螺丝螺母,全部混在一起被腐蚀的变了形。

上面交错着红红绿绿的电线,包裹在外的绝缘层早没了,露出里面的芯子,还滋滋啦啦冒着电花。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电死在垃圾堆里了。

黎落咽了咽口水,对着虚空喊了句:“请问…有人在吗……”

问了也白问,垃圾堆上除了她和一面话唠镜子,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和神镜聊天。

“你刚才说的主人是指星神吧?”

“咦,你不笨嘛。”

“他到底有多丑?”黎落很好奇。

“上来就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合适嘛?”神镜的声音忽然有点小。

“怪不得年年要人来上贡,这么脏乱差估计没其他星神肯嫁了,这坑怕不是专门用来填垃圾的吧?要是哪天洗心革面重新做神了,请十个开荒保洁都不一定够…”

眼看这女人越说越离谱,神镜这次却没有回怼她,安静如鸡。

黎落忽然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空气凝固了一瞬,紧接着地动山摇,身下的垃圾堆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轰隆隆隆——

“啊啊啊!!”

这是不付费可以看的嘛?!

垃圾堆噼里啪啦地向四面八方散落,又像是因为某种引力而缓缓聚拢,一浪又一浪,卷起来足足几丈,轰轰隆隆的像一个庞然大物被噪声吵醒了。

黎落连滚带爬地呲溜下去,眸光一转,就对上了一双冷漠带着杀意的眸子。

不是野兽,没有竖瞳,是一双人眼。

陌生的困境中遇见人类本是值得庆幸的,但人的眼睛居然长在了垃圾堆里,就不是很和谐了。

黎落蜷在地洞的边缘,一脸卑微乖巧,戳了下旁边瑟瑟发抖的神镜,试探问:

“现在许愿还来得及不?你要不要吸我进去?”

神镜展示着镜面上的一小条裂痕,语气罕见地凝重了起来:“奴家已非完璧之身,嘤。”

“……”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

轰隆隆隆——

如果说垃圾堆怪兽是视觉上的冲击,更令人崩溃的就是这滚滚的雷鸣。

声音特别的近,近到仿佛一个控制不好,就会顺着天灵盖,直接劈开她的五脏六腑。

那双眼居然能够控制雷电???

再傻也猜出来了,垃圾堆就是星神。

黎落冷汗连连,心虚到头皮发麻。

方才她不仅从上面摔下来,砸到了大佬身上,居然还嫌弃大佬的垃圾堆不够整洁。

“您最是英勇神武聪明睿智帅气逼人…咱就是说,这垃圾堆怎么看起来如此井然有序,格外别致,想必您费了很大心思打理…”

黎落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夸赞人的句子,但显然效果不佳,轰鸣声在地洞里回响的更加剧烈了。

就这样,神经高度紧绷了十多分钟,她又开始嫌累了。

随手捡过一个铁块当板凳坐下,缓了口气,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星神貌似只能在洞外打雷闪电吓吓人,声音听着可怕,建筑内部却连半点雷雨都没有。

纸老虎啊……

略一沉思,黎落挂上了最无害的笑容,以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打着商量:“星神啊,我是被他们抓来的,绝对没有冒犯您老人家的意思啊!”

良久,垃圾堆没有任何回应,外面的雷声却渐渐消散了。然而不等她松了口气,就又对上了那双突兀的眼睛。

周围的光线很暗,黎落却捕捉到了大佬的眼神。

他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还带了股显而易见的厌恶。

仿佛她才是世界上最丑陋,最恶心,最卑鄙阴险的存在。

大佬不说话,黎落更不会没话找话。雷声没了,在这样一个四壁环绕的空间内,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成倍的放大。

仔细听,谁家的水龙头好像没拧紧,滴答,滴答……

不行了,强迫症犯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见对面已经闭上了眼皮,她踌躇半晌,还是找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地上的零部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原来垃圾堆边缘放着个桶。

装满的液体溢了出来,源头却还顺着一个空心金属管往下滴,再往上看,就隐没在了垃圾堆深处,看不见了。

这不会是大佬的尿管吧…

黎落眼角狠狠抽了下,犹豫着要不要上手。

“那是燃料。”悦耳的男音又响了起来,像砂纸一样摩擦着黎落的耳道,酥酥麻麻的。

“哦。”

不是尿就好。

黎落随便捡了个螺母堵住了管道口,恼人的滴答声瞬间消失,耳根终于清净了。

好爽…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低气压似乎也松缓了点儿。

“你不想要么?”

良久,大佬突然发问。

“不想。”黎落回的理所应当。

化石燃料多不环保,早该淘汰了,风力水力太阳能核能发电请了解一下。

星神沉默了。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合上了眼皮,周围的气压又和缓了不少。

这次掉下来的居然是个傻子。

几百年了,那些贪婪卑鄙的人,将管子活生生插进他的肉里,就是为了这些燃料。

一滴液体,价值上万的星币。

他人不人鬼不鬼了这么多年,矿物燃料早就混进了血液。

最开始他还会觉着疼,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直觉了,放任自己的血流了一地。

暂时没了危险,黎落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睡觉,真是无比怀念家里的席梦思大床。

睡在垃圾上?

那是不可能滴。

黎落尝试着清理出来周围的一小块空间,忽然就摸到了一块腿骨。

“妈耶!!!”

那根腿骨猛地被甩出去老远,黎落呆了呆,连滚带爬地窜上了星神牌垃圾场顶峰。

“啊,那什么,刚才…那不会是您的残骸…哦不…神骨吧?”

大佬闭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显然给了否定的答案。

黎落可算放心了,这才找到了那股恶臭的源头,对面的角落堆着数不清的骷髅架子,乱糟糟堆放在一处,一看就是人为的。

看来大佬也嫌臭。

在洞里呆了好一会儿了,黎落的嗅觉都迟钝了不少,还好还好。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啊?”她好奇问。

“出不去,饿死了。”

啧,不是闭上眼很久了吗,居然还不睡?

“你也会和他们一样。”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竟夹杂了丝愉悦。

大佬是变态吧…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传来求饶或哭啼声,星神忍不住睁开了眼。

显然这女人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还自顾自从怀里掏出来个什么,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胆子倒是大。

顶着大佬炙热的视线,想忽略都不行,黎落嚼了一口私藏的红薯饼,还没怎么品出滋味呢,赶紧囫囵着吞了下去。

大佬住在这这么久,忍饥挨饿想必是家常便饭,于是她脑海里涌现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算了,保命要紧。

“喏。”她万分不舍地将手里的食物递了过去。

星神直勾勾盯着她,没放过她脸上每一丝情绪,狭长的眸子缓缓划过了一丝异样。

见大佬沉默着不吭声,黎落十分自觉地开始脑补。

社畜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倒是熟练的很,这祖宗想必是被伺候惯了,等着她喂呢。

叹了口气,她冒着被电死的风险,吭哧吭哧往前爬,来到了那双眼睛周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脑勺悬浮着的三根钢钉。

唔,有眼睛就应该不缺嘴巴啊…

找了半天,黎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各种电路板下,找到了大佬的尊口。

还好,不是河马那种夸张的大嘴,也不是老虎的血盆大口,是正常的人类嘴唇,岑薄的唇形格外的好看,颜色却透着灰白,没有半点血色。

空气中悬停的几枚钢钉还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星神只觉嘴里被塞进了一块软乎乎的食物,红薯甜丝丝的,久违的味道。

“好吃吧?”女孩儿一脸的小心翼翼,清浅的眸子里却盛着柔软的笑意,安安静静与他对视。

大佬长睫一颤,垂下了目光……

都说味道承载了记忆,星神从这丝甜味中想起了幼时母亲做的吃食,心脏的某个角落被很轻地撞了下。

良久,那双眼认真地看向黎落,声音淡淡的:“你想得到什么,自己拿吧。”

见那女人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他讥讽地勾了下唇角,不甚在意地敞开了自己胸口。

下方包裹着的钻石能源露了出来,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黎落眼睛都看直了,痴迷的表情落在星神眼中,他却心如止水。

几百年来,尽管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却依然吊着一口气,就是因为这块石头。

以前在战场上的战利品。

最初,在察觉到那些人的恶念后,他愤怒又心寒,心里和自己较着劲,就算毁了这块石头,也不让他们得偿所愿。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闭上了眼,等待宿命的降临。

“想要就拿走吧。”声音依旧淡淡的。说完后,竟生出了一丝解脱。

然而等了很久,对方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扑过来抠走那块石头,他忍不住看了过去。

昏暗中,黎落直挺挺坐在那,似乎,睡着了。

星神一愣,猝不及防的,心底枯竭的地方有了丝波动。

次日,天光乍泄,黎落睁开了眼。

还是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坐在垃圾堆上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子,昨天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外面的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隐隐约约的,昏暗中,黎落使劲搜寻着大佬的眼睛,却怎么也找不到。

真是不怪她,实在是垃圾堆的体积过于庞大,大佬的眼睛又那么小,她不敢吭声,生怕打扰了大佬的睡眠。

睡眠是很重要的,尤其男性,自己都睡不好,怎么有精力去睡别人。

她捞过脚边的神镜,过了一夜,本来一米高的镜子竟然小了一圈,变的巴掌大小,都能直接塞进化妆包里了。

垃圾堆上不知名的粘液滴在了镜面上,骤然涌现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播放起了小短片。

画面没有声音,像是专挑重点剪辑的短视频,应该是这滴血主人的过往。

几百年前,帝国诞生了一个婴儿,百鸟朝凤,被众人称为天选之子——北冥煜。

北冥煜?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嗯,想起来了,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

从在帝国学院读书起,北冥煜就是众人追捧的佼佼者,自小就显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帝国所有勇士都以他为目标,所有女子都想嫁他为妻。

黎落眨了眨眼,长的也太帅了吧…

画面一转,尚未继位的北冥煜驾驶着机甲攻退虫族,屡立战功,鲜花,掌声,意气风发。

该反转的时候还是会转的人爹妈不认。

某次凯旋时,帝国宝座上居然换了主人,病入膏肓的老皇帝一夜间病逝,死前的遗言竟是将皇位传给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哥。

军队中所有战士心里都不服,北冥煜内心不甘,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誓死效忠。

然而大哥稳坐皇位后,日日担心总有刁民想害朕,还是忍不住对弟弟痛下杀手。

北冥煜不愧是战神,他操控着他的机甲——“弑神”冲向了天空,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以一敌万。

傻叉大哥再一次突破了自己的下限,竟以北冥煜的亲生母亲作为威胁,紧要关头,分了心的北冥煜被火力炮轰出了首都星,同他的庞然大物一起消失在浩瀚的宇宙中。

飞行器划破了大气层,坠落到了安格雷斯诺星球,形成了所谓的“神庙”。

爆炸的机甲四分五裂,碎片贯穿了他的身体,四肢更是炸没了,胸口的钻石能源却护住了他的心脉。

黎落一阵唏嘘,想不到大佬以前那么风光,如今居然变成了美强惨。

好吧,丑强惨。

但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当看到最后一个画面时,黎落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北冥煜被这个星球的居民们救了回去,悉心照料,却是要取走他身上的稀有金属和能源。

最开始是假意奉承,卖惨讨要,演变成了后来隔三差五过来窃取,最后那些人直接扯掉了遮羞布,明目张胆地往他身上插管子放血。

一张张贪婪又恶心的面孔看得黎落头皮发麻,怪不得他后来成了全文最大的反派。

也正因为大反派屡次发动战争,这个世界原本的男女主——真千金与目前的掌权者北冥拜迟,才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完成故事的主线。

“你在看什么?”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黎落一跳。

她猛地回过头去,就对上北冥煜那双冷漠阴郁的眼。

“没…没什么。”大早上的,黎落一阵阵低血糖,有点怂。

好丢人啊,这和偷看人家日记被抓个现行没什么区别了。大佬不会杀她灭口吧?

黎落自顾自在那脑补,北冥煜并没有察觉,他不喜与人共处一室这么久,昨晚已是破了先例。

“你走吧。”

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完全不像刚睡过觉的人,甚至没补上一句不要把这里的事泄露给他人的威胁。

他也不在乎。

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没有任何的期待和希望,自然就不会对别人的伪善心怀恨意。

“呃,往哪走?”黎落一脸懵逼。

四面塌陷得密不透风,她能在不透气的空间呆上一晚,没缺氧昏过去,也没被臭味熏死,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闻言,北冥煜沉默地凝向虚空,漆黑如墨的眸子渐渐汇聚成了深蓝色的漩涡,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外面雷声滚滚。

咔嚓——

一道闪电朝着他们的方向劈了过来,还夸张地转了个弯儿,把大地活生生劈出了个豁口。

指哪打哪,定位精准,大佬果然是大佬。

只是眼前这个洞口比狗洞也大不了多少,黎落有点无措,却察觉大佬眼底划过一丝嫌弃。

那意思似乎是:你怎么还不走?

恶意解读下:你不会胖的钻不过去吧?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长命百岁,哦不…是万寿无疆,将垃圾场越办越红火,我先撤了哈。”

黎落咬了咬牙趴下,头过去了,肩膀和腰也过去了,轮到屁股时却卡在了半截。

空气凝固了一瞬。

头顶飞过三只乌鸦,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什么…您能不能搭把手,推我一下?”

回答她的是噼啪作响的雷鸣闪电。

黎落吓的菊花一紧,呲溜一下窜了出去,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大太阳,照的整个世界白花花的,像是全秃了的后花园。

“喂,你能不能不要扣我的边边?都掉漆啦!”神镜的娃娃音拉回了黎落的注意。

难得刚才手忙脚乱中,她还记得把这么个刺头攥在手里带了出来,没有丢掉。

“小镜子,你不是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我好饿啊。”

“蠢女人,你要叫我镜神大大,还有,你怎么能用你低俗的标准来衡量我,本镜神是可以任意被人揣摩的嘛?!我是时空的裂缝,是神镜,又不是那盏蠢神灯,不能凭空变幻出东西来!”

神镜轻哼一声,像看白痴一样瞪向黎落,聒噪又欠锤。

于是,黎落就顺应民意咣咣锤了它几下:“那不还是废柴嘛。”

她突然想起了翠花,应该是被传送到了家中。

那之前的小绿呢?

小绿的愿望是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要嫁给王孙贵族,难不成小镜子这么好心,让她得偿所愿了?

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神镜语带讥讽:“那穿绿裙子的女人既然许下了愿望,我自然会帮她实现,但是呢,她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

“天机不可泄露,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声音又奶又凶。

毫不怀疑,神镜如果有张脸,那一定是洋洋得意潇洒臭屁,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了。

“说了半天,你就是变不出来吃的,那我和你废什么话,白白浪费力气。”

头晕眼花,肚子又一阵咕噜噜的叫,黎落麻木地向前走,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啧啧,你不要露出这种鄙视的眼神嘛,人类真是现实…”

黎落停住了脚步。

“虽然我不能凭空变出来,但如果是你本来就拥有的东西,我倒是可以帮你传送过来,喂,你不会是个穷鬼吧?”神镜挖鼻孔。

黎落眼睛一亮,马上点开了自己手腕间的光脑,调出了账户信息的界面。

除了黎母给她转过来的两个亿的星币和十部机甲,还有一些零食和营养液,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神镜呆了呆,尖叫一声后忽然娇滴滴了起来:“哎呀你这个死鬼,怎么不早说嘛,富婆快来包养我!!mua~”

“……”

没一会儿,黎落得到了一箱子小鱼干和豆干,几十瓶营养液,甚至还有几包包装精美的牛肉。

暂时饿不死了。

作为交换条件,黎落答应重新进入神庙,找一款特殊的凝胶来修复镜面上的裂痕。

再次迈进那扇朱漆大铁门,她只需按昨天的路线再走一遍,地形并不陌生。

“不知道我的裂缝能不能修好,都怪你把我压裂了,你可得对我负责,要是我毁容了,谁还敢娶我呀?嘤嘤嘤。”

“快闭嘴吧你可,小心我手一个哆嗦,再摔个几瓣。”这丫身为一面镜子,想的倒是不少。

嫁谁啊?镜框还是防尘布?

“你这个女人一看就脾气不好,肯定嫁不出去的,哼!”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黎落的光脑勉强充当照明工具,昨天光顾着害怕,也没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

神庙居然是个巨型的飞行器,像个巨大的镇妖塔。

走楼梯上到了二楼,黎落目瞪口呆。

不愧是大佬,简简单单一个工具间,居然也能杂乱得像垃圾场,要找到小小的一罐修复凝胶,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人还是要守信用的。

黎落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抽空还不忘套话:“这里的地价多少你知道吗?如果打算买下一块良田种粮食,需要花多少钱啊?”

神镜此时无比乖巧,没有给她找麻烦:“刚想夸你两句怎么又无知起来了?种粮食?你没看见外面连一棵草都没有吗?怎么可能种得出粮…”

什么意思?

被辐射,还是盐碱地?

“哼,不过算你好运,北冥煜胸口那块钻石能源具有净化的作用,以这里为圆心往外一公里地,拥有孕育生命的土壤,不过再往外围就不行了。”

那就是说,不能离开大佬的地界了。

本想尽快下山的黎落犹豫了。

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身上又带着这么多星币和零食,不被人抢才怪。

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镜中的那一幕。

那些看起来良善的村民们,居然把北冥煜折磨成这个样子,完全不把他当个人,任意取用他身上的物件,连血都没放过。

想到这儿,黎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等终于修好了镜面的裂缝,她累得满头大汗,去后山的清泉里冲了个凉。

太阳快落山了,泉水却还温热着,并不算刺骨,温凉的感觉令她长长舒了口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距离大佬崛起应该还有段时间,此时趁机与他处好关系,至少混个眼熟,等到他毁灭星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放她一条生路?

澡洗的有点久,她走到泉水的上游,用从工具间里拿来的空罐子接了壶干净的水,抱着往回走去。

路过那个“狗洞”,她徘徊了许久,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声:“星神啊,我看你上面有不少空着的房间,租我一间好不好?每个月赚点星币当零花嘛。”

等了一会儿,里面毫无声响。

“您不吭声,我就当您同意啦?”

依旧没有半点声音回应她,黎落美滋滋地抱着水罐走开了。

昏暗的洞穴里,北冥煜闭着眼睛,听见那女人的脚步渐行渐远,却又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就见她吃力地爬了进来,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眼睛却笑眯眯的。

“嗯…能借个吹风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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