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的感情天秤一向不是公平的,且她对常魁一向没好感,自然不会偏向他,更不会为了他去作践律法,而张英达这个小屁孩,她怎么样也做不到放着不管。
这下子,张英达哭得更加厉害了,出事至今,他一直都是茫然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走向了这个局面?
“常姐姐……阿发死了,他死了,今儿早上他还说,明后两天不用我再帮他,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他还说以后就是我的坚强后盾,让我放心去干别的事业……常姐姐,阿发怎么就死了?”
常曦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人的情绪惟有发泄了出来,才能好好说话,这样的事情,别说一个少年承受不住,换成个成年人他也遭不住。
隔壁牢房里的常魁也在叫嚣着,“三姐,你还是我三姐吗?你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肯帮自己的亲弟弟,你不是我的三姐,爹娘说得对,你就是只白眼狼……”
常曦转头朝常魁的方向狠狠一瞪,“闭嘴!”
常魁在常大斗和李氏那里就是个小霸王,但到了三个姐姐面前,其实根本就抖不起威风,这三个姐姐都不太买他的账,不会像常大斗和李氏那样无条件的纵容他。
所以被常曦这一喝,他立即焉了下来不敢再大吼大叫,不过嘴上小声地骂骂咧咧却是不断,到现在,他还没有认识到杀死人的重要性,只以为被关几天,事情过去了,他也就能回家了。
张英达睁着双泪眼狠戾地看向常魁,他想亲手宰了这个畜生,要不是他当时想着劝架,而是帮阿发打这个常魁,那么阿发或许就不会死,一想到这个,他就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常曦却是微微移动身体阻隔了他的视线,看到张英达错愕地看向自己,她这才道,“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但在报仇前你先想想你妹妹莲子,我过来时,她已经被你爹带回去了……”
这个消息瞬间将张英达从那无边的仇恨中拉回现实,他心抓着牢房的栏杆,追问道,“常姐姐,莲子她怎么样了?我爹就是个畜生,我爷奶就是个老畜生,他们一定会卖了莲子的,常姐姐,我求求您,救救莲子,来世我衔草结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他一边说一边朝常曦跪下,除了常曦,他也无人可求。
常曦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我或许能帮助莲子,但却是一时的,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帮一个小女孩……”
“常姐姐,不,您是个好人……”
“错了,我不会做亏本买卖。”常曦打断张英达给她戴的高帽,“能帮你妹妹的只有你自己,你是她的兄长,你就得担起责任来,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代替得了你照顾你妹妹。”
她不希望这个少年人丧失了前进的动力,死去的人已经远去,活着的人就得向前看。
“我此番来看你,就是跟你说这番话,你好自为之,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她让人把吃食递给了张英达,转身就走,至于常魁,她依旧视而不见。
常魁现在恨透了常曦,当着她的面不敢骂,看到她走了,这才敢朝常曦走过的地方吐口水,“白眼狼!”
张英达用吃人的目光瞪视着常魁,他不跟他逞口舌之快,常曦说得对,没有人能代替他照顾妹妹莲子,就连母亲都不能,那就是个懦弱的女人。
他不该自暴自废,他得振作起来,才能对得起死去的好兄弟阿发,遂一边流泪吃着常曦带来的食物,一边狠狠地咬着这食物,把它当成是常魁的血肉在嚼。
常曦出了牢房,留下虎妞关注这案子的进展,然后就带着人赶往张家。
张家在原先许大郎家的那条巷子头,马车进不去巷子,她惟有下马车徒步往张家走去。
只是还没有走近,就看到张家的门口很多人聚在一起看热闹,她皱了下眉,快步过去,还没有走近,就听到张英达那渣父叫嚷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连你也一起卖,哼,典出去过的女人也脏了,别以为老子舍不得你,正好把你们母女俩一块儿卖到窖子里,老子再娶个可心的生个听话的,不像你生的那俩个混蛋,全都是忤逆老子……”
“他爹,不可以啊,莲子是你的亲闺女啊,不能卖……”
这是女人的哭声,常曦在原身常三娥的记忆里找了找,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对得上号的声音,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张英达兄妹被典出去的亲娘陈氏。
果然,她挤开人群走进去,看到黑瘦的陈氏抱着张莲子哭,死活不让丈夫把女儿给抢走,而张莲子也在哭,她嘴里还有“救哥哥”的字样,显然更担心关在牢里的张英达。
张家俩老却是在一旁看戏,丝毫没有上前来劝阻的意思,甚至嘴里还骂着赔钱货,早卖早省事的话。
而等着拉人走的老鸨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卖一个还是两个,赶紧决定,别浪费老娘的时间……”
“红娘子,别急啊,卖,当然卖,这娘俩都卖给你,你看能不能开个高价?”张英达的渣爹张富贵腆着笑脸道,眼睛却是盯着红娘子贪婪地看。
陈氏是没法给自己做主的,只能哭他们母女的命不好,本来今日典期到得以归家,她是十分兴奋的,被典出去的这些年,她比谁都想俩孩子。
哪知道一回来,她就听到儿子被抓去牢里,女儿就要被丈夫发卖,这让她顿时六神无主起来,更兼之丈夫又嫌弃她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现在连她都要一块儿卖。
“莲子,我可怜的莲子,我们娘俩怎么命这么苦……”
张莲子却突然爆发道,“我不认命,我要去找常姐姐,常姐姐一定会救我们的……”
“你个死丫头,闭嘴。”张富贵一巴掌打向女儿的脸,上回没卖成这个死丫头,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卖出去,于是转头跟红娘子讨价还价,“二十两银子,买一送一,如何?你看我这女儿,你买回去都不用怎么费心思,只要调教一二就能接客,还有这婆娘,你别看她瘦,那是富户老爷都满意的,买回去就能接客……”
红娘子上前抓住张莲子的下巴查看她的牙齿,哪知张莲子却是借机咬她的手,吃痛之余,她顺手甩了张莲子一巴掌,“这丫头牙齿倒是尖利。”
“可不是?她牙口可好了。”张富贵的娘在一旁附和道。
“二十两银子太贵了,你这婆娘一看就是身体虚得很,这是受磋磨得厉害了,你这闺女倒还值得钱,看得出来小丫头吃得不错,发育得挺好,这样,一口价十八两银子,再多我就不要了……”
主要是最近没有什么货源,她才会出这个价来买人,自从这宜阳城掀起了纺纱热,不少人家宁可留着闺女或者媳妇进工坊干活挣钱,也不愿意做一锤子买卖,搞得她这段时间都没有新人推出来,要等货源只能等外地的。
“不行,二十两银子不能少,要不然我就卖别家了……”张富贵死活不松口,他是知道行情的,宜阳城现在卖女人的少了,他家这俩人是奇货可居。
红娘子正想再还价,哪知人群里突然有人道,“二十五两银子,一口价,我买下这对母女。”
“谁敢截了老娘的生意?”红娘子顿时大怒地朝着人群看去。
张富贵一听二十五两银子,这比自己开价的还多了五两银子,顿时大喜道:“哪位开的价?快快出来,这母女俩就归你了……”
常曦这时候才迈步走出去,“是我开的价。”
“常氏?”
这下子不少人都把她给认了出来,毕竟这人是这条巷子的红人,每天都有不少人热议她,毕竟她的经历太传奇,那两大工坊,谁看了不眼热?
“常娘子,你回来了,怎么不吱一声?快,到我家去坐坐……”
“不,对我家去坐,以前我们聊得可好了……”
“你滚到一边去,常娘子以前还到我家喝过茶呢,说我家的茶水好喝……”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热情的相邀,如果能攀上常曦,那么自家也能跟着飞黄腾达,所以那热情就像不要命一样地拼命地输出。
常曦心里门儿清,她朝众人拱拱手,“谢大家的厚爱了,只是此次时间有限,下回再接受大家的好意。”
众人看到她如此平和近人,顿时都眉开眼笑,甚至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纺纱工坊招工的事情。
“以后工坊还会再扩大,大家都可来报名,只要符合条件,我们工坊都会收。”常曦道,“不过我今儿来不是为这个事的,所以请大家先让我把事情给解决了,可好?”
街坊邻居们这才记起陈氏和张莲子母女被卖的事情,遂都善意地闭上嘴巴,先让常曦帮这对可怜的母女,他们都是看着张莲子长大的,真让渣爹狠心把孩子卖到那腌脏地去,孩子的一生就毁了。
“常娘子,快,屋里坐,我们进去聊……”张富贵上前巴结道。
常曦摆手冷脸道,“不必了,我看莲子这样可怜才会出手的,趁现在天色还不晚,咱们把契约订好两厢便宜,如何?”
红娘子不甘被夺货源,立即上前插嘴,“这买卖是我先谈的,不管你是什么狗屁常娘子,这也得讲先来后到吧?”
常曦这才看向红娘子这老鸨,对于古代从事这职业的女人,她天然没有什么好感,“如果是别的事情,我一定跟你讲个先来后到,但这事不行,这事关一个姑娘的一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一说,你且往旁边站吧。”
“你,你这是欺人太甚!”红娘子气红了脸。
张莲子在看到常曦出现的时候,立即激动地哭了出来,她一把推开母亲陈氏,跑去抱住常曦,“常姐姐,你终于来了,哥哥还在牢里,他是无辜的……”
常曦轻抚张莲子的头安抚着小姑娘,“别怕。”然后抬头直视红娘子,“我就是欺你了,如何?”
红娘子气得咬牙切齿,就想要当场使泼找常曦的麻烦,哪知道周围看热闹街坊邻居突然有人朝她扔石头,“人家不卖给你了,还不滚?你这个缺大德的玩意儿……”
“对,快滚!”附和的声音不绝于耳。
红娘子没想到会引起共愤,赶紧拿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哪里还敢再纠缠?一边挡一边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显然识时务地先撤了。
前后两次都买不到张莲子,这让她郁卒不已。
没了红娘子在一旁“竞价”,张富贵想要抬价,这下子也不敢了,只好二十五两银子将自己的妻女卖给常曦。
常曦冷脸拟了契约,双方签字画押,这桩交易就算是达成了。
张富贵还想跟常曦套近乎,常曦不搭理她,问了问陈氏和张莲子还有没有要收拾的东西,两人都表示没有,她就直接牵着张莲子转身离开。
陈氏挎着个小包袱就跟上去,哪知没走两步,手中的小包袱就被恶婆婆给抢走了,她柔弱抢不回来,只能嘤嘤地哭。
常曦不喜欢陈氏哭哭啼啼的作风,只是看了眼张富贵,张富贵刚得了二十五两银票,不稀得这个小包袱,遂从老娘手中一把抢过扔给了陈氏,当然他趁机摸了摸这小包袱,都是些破衣烂衫没有值钱的东西。
陈氏抱紧小包袱,看到女儿跟常曦上了马车,她不敢迟疑,赶紧上了马车。
张富贵正想再说两句巴结的话,哪知道马车夫突然起驾,他险些被马车带倒摔在地上,遂对着马车屁股狠狠地“呸”了一口,“神气什么,老子看你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常曦对于听不到的骂声充耳不闻,此时,她上下打量了陈氏,张英达像他娘。
陈氏有些难为情地将耳边的碎发卷到耳后,忍不住诉苦,“那卢老爷的妻子不是人,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就不停地磋磨我,生怕我多占她家一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