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醉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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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们鱼贯上来,先用铜盆端了清水来,净过手了,这才端上茶来。

钟鸣鼎食之家,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一时之间众人都静下来用饭。

用过饭,众人又撤到水阁上说话,几个姑娘公子都是爱玩的人,当下命了丫头拿了花签来,行起酒令。

偏蓉姑娘心思巧,道:“今日老太太、三哥哥都是喝不得酒的,我看这接不上的人,只管寻了一个肯替他喝酒的丫头来,也不用自己喝,这可好?”

转眼瞧了瞧秦舒,笑着道:“大哥哥是状元之才,就做令官好了,不然我们可不敢献丑。”

秦舒晓得她促狭,只怕对那天的事情记仇,听得她这样讲,便松了一口气,自己是不用喝酒了。

陆赜也点头:“既然蓉儿这样说,我便来做这个令官好了。”

陆赜话音刚落,蓉姑娘便站起来去拉秦舒:“既然大哥哥做令官儿,那自然是用不着这丫头了,叫凭儿姐姐替三嫂子喝酒去。三嫂子才赏了她金钗,今日正好还这个情儿。”

她这么一说,秦舒如何说得出别的话儿来,只叫她推着到了三奶奶身后。

三奶奶站起来,笑:“放心,我如今也大有长进了,管教凭儿今天喝不了几杯酒。”

陆赜开始出了酒令,行过了一轮,大家都对答得上。

四爷便道:“大哥哥,你这个酒令也忒简单了,这里是上好的杏花酒,您便赏几杯给丫头们喝吧。”

几个姑娘也道:“大哥哥是状元,难不成日常出去宴饮,也是这样的酒令吗?”

陆赜见老太太兴致高,不想扫了她老人家的兴致,便道:“那好,我正经出个令儿,你们再说。首要花名,花名里面又要不得带草木,其次要天字头古诗一句,最后说一句祝祷,连起来要合律。”

几个在念书的姑娘,略微想一想,便得了,只一个老太太说的勉强不合音律,也叫着他们给碧痕灌了一杯酒。

到了三奶奶这里,她娘家与别家不同,讲究的不过是略微认得几个字罢了,这些是不在行的。

旁边的三爷给她递小话儿,被蓉姑娘抓住:“三哥哥这是做什么,我们偏叫三嫂子自己想?”

三奶奶想得一会儿,就认了,笑:“我比不得你们,认酒认罚。”

丫鬟端了一盅杏花酒来,蓉姑娘笑着递给秦舒:“凭儿姐姐,这下你可得喝酒了。”

秦舒没办法,只好拿起来,略微抿了一口,辛辣得厉害,不像平日里喝的杏花酒,她刚想说话,就叫蓉姑娘抓住手,往嘴里灌去。

秦舒向来是喝不过这些酒的,在现代的时候是酒精过敏,到了这里来会喝上一点,不过也是度数极低的果酒罢了,她叫这么灌了一盅酒,一时觉得喉咙火辣辣,转过身子咳嗽得不行。

三奶奶、几个姑娘都瞧着秦舒笑:“看这丫头,伺候过多少酒席宴饮,连这么一小盅都不会喝,连脸都红了,可见是个不中用的。”

蓉姑娘拍着手笑:“年年都是凭儿姐姐做令官,不曾见你喝酒。如今大哥哥家来了,也叫你喝上一回酒。”

秦舒不但发不得脾气,还得赔笑:“姑娘说笑了。”

倘若换了往日,她自然转了话头说起别的什么有趣的来,既叫主子高兴,又全了自己体面。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何,自己只干巴巴说了一句‘姑娘说笑了’,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倒是四爷站起来打圆场:“凭儿姐姐原不会喝酒,恐怕再喝几杯肯定是要醉的。要是她醉了,大哥哥回去谁来伺候?我看叫凭儿姐姐下去,还是叫三嫂子的丫头福佳来,她喝起酒来倒也有趣。”

一时之间,不知是谁扯了福佳出来,说她喝酒便是醉了,脸色也不会变的。

秦舒这才退回陆赜身后,站着听他们玩闹。

过了几轮酒令,老太太略微疲乏了,这才叫大家散了。

秦舒回了寒碧山房,服侍着陆赜除了衣裳沐浴,听见里面的水声,便立刻出得门来,问小丫头:“醒酒汤可端来了?”

小丫头摇摇头:“去厨房的鸳儿不知道哪里玩去了,又或者迷路了,还不曾回来。”

秦舒只觉得头晕,摆摆手:“去山门口候着,回来了立刻来禀我。”

本想着站在外面吹吹风来醒酒,又听见里面陆赜唤人,只好进去,见陆赜还没从净室出来,自己又不想进去,便站在门口问:“大爷,您要什么?”

陆赜道:“你忘了把亵衣拿进来了。”

秦舒敲了敲脑袋,惊觉自己忘了:“大爷恕罪,奴婢今日叫灌了一杯酒,便丢三落四起来,奴婢立刻取来。”

秦舒匆忙去柜子里取了亵衣出来,在净室踌躇了一会儿,推开门进去,见陆赜泡在浴桶中。

秦舒自是面不改色,她上辈子去日本玩,哪里的牛郎店可比这活色生香多了,她走近,问:“大爷,现下要穿衣裳吗?”

陆赜见朦胧的水雾之中,这丫头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别的,不过他今日没什么兴致,摇摇头:“放下吧,我再泡一会儿。”

秦舒出来,觉得口渴,喝了许多水,脑子昏昏沉沉的,问了小丫头,说是醒酒汤还没有取回来。

她挥手叫丫头出去,想着躺在外间春榻上歇一会儿,这里不会叫主子瞧见,要是陆赜有吩咐也能听见。

不料,蓉姑娘叫秦舒喝的那杯酒,本不是什么杏花酒,而是外头烈性的烧刀子,越到后面越是上头。

她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瞧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三翻四次护着秦舒,心里想着捉弄一番罢了。

秦舒原本想着只眯一会儿就得了,叫那烈酒一催,自己又没有酒力,一时之间竟然沉沉睡去。那陆赜平日里冷着脸,小丫头也不敢随意进内室来,于是也无人来叫醒秦舒。

陆赜泡了一会儿,解了乏,穿得衣裳出来,随意披了件袍子,便唤人:“来人。”唤了两声没见人回答,出了外间来,正见了那丫头罗衫轻垂,海棠春睡。

他走近些,见秦舒醉颜残妆,鬓乱钗横,脸上仿佛上了胭脂一样。

陆赜把地上散落的一支金步摇捡起来握在手里,一时间只觉得此等艳色,非金玉不可匹敌。他也不叫醒她,只披着衣裳坐在一边,廊外是一片稀疏的竹林,坐了一会儿下起小雨来,台阶下泥新苔绿,只觉得快意。

外边丁谓收到一封急信,赶忙送进来,寻了一遍,见内间、书房都不见人,外廊下望去,见自家爷披了衣裳坐在榻上,忙三两步过去:“爷,扬师爷的急信……”

后边还未讲完,便见爷脱了自己衣裳盖在榻上,训道:“赶紧滚出去。”

丁谓低着头,见榻下垂下烟罗色的绢衣,一时明白榻上的是个女子,便立刻转身出来,在外间等候。

他自己暗暗叫苦,爷以前的什么屋子自己去不得,现如今可是不能够了,要是再闯进去,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只怕自己就要送去西北吃沙子了。

那女子是谁,自然不做二想,便是唯一一个入得自家爷眼的罢了。

他在外间等了一会儿,这才见陆赜一身月白的中衣出来,冷着脸问:“信呢?”

丁谓立刻奉上书信:“请爷过目。”又另外附上一叠厚厚的纸:“这是大老爷同三爷治死的那家人的情况。”

陆赜拿了,放在小桌上,慢慢瞧着,道:“下去吧,以后进来要先通禀。”

丁谓点头如捣蒜,想起八九岁的时候,叫自家老爹领着去走亲戚,见着一个花园,想着进去玩儿,叫老爹敲了脑袋:“你这混小子,那花园里有女眷,你能随便进去吗?”

他出了门,正好见端了醒酒汤的小丫头回来,感叹:爷要满三十了,可以娶妻纳妾了,以后也不知多少女眷……

秦舒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头发也散掉了,身上盖着的竟然是陆赜的外袍。她瞧了瞧自己身上,见衣衫还算整齐,并没有不妥,只不过凌乱了一些,看起来也不过是自己睡相不好的缘故。

瞧了瞧外头,见天色已经全黑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从廊下进了里面,见陆赜正在临窗的书案上写字。

秦舒尚未出声,便瞧见陆赜头也没有抬起来,吩咐:“小桌上有醒酒汤,你去喝了。”

秦舒请罪:“大爷恕罪,奴婢今日失态了,日后再也不喝酒了。”

陆赜停下笔,抬起头,见她一半脸颊叫印上榻上雕刻的海棠花的印子,一时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来:“无妨,你醉酒与旁人醉酒不同,偶尔醉一醉是极好的。”

秦舒发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默默低着头。

陆赜挥手:“我这里不用侍候了,你且下去洗漱了睡吧。”

秦舒出了一身的汗,一时也正难受着,见他这样吩咐,也不说什么,便行了礼,端了醒酒汤出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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