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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樱,是我。”

听到是周护士的声音,舒樱长舒一口气。

果然,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舒樱在心里想。

周护士听到值班室里传来她的尖叫,及时跑了过来。

她抬手按亮日光灯,又走过去,将摔在地上的舒樱扶了起来。

她解释到:“唉。老院区就是这个不好,电路、设备都老了。这个值班室的电灯偶尔会自己灭掉,你先关上,再按开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

周护士转身走出值班室前替她关了灯,她一手按在门上,探进半个脑袋,笑着说:“那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再叫我。”

舒樱连连向她道谢。

虽然周护士说得真切,可舒樱明白,护士的工作三班倒,已是非常辛苦,自己绝不能再麻烦她。

她躺回病床上,一脚垂在地上撑着露在外面的半个身子。

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扰得舒樱心烦意乱的。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中午陈楠说的事。

然而,屋内的空调正对着病床,吹得她汗毛直立,方才熄灯惊出的冷汗全凉透了。

舒樱躺了一会,起身关掉了空调。

没了冷气,屋内的温度回升了一些。

她松开毛毯,侧着身子,睡意渐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樱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

可若是睡着了,她现在想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值班室的门好像又被谁打开了。

有一道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透过眼睛眯成的细缝,她隐约看见有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进值班室。

舒樱的上下嘴皮动了动,却和她的眼皮一眼沉重,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想起身开灯,看看是什么情况。

但是全身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舒樱试了几次,都是意识已经走到了门边,她的身子还躺在床上。

意识和身体分离的状态,令她心里一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这种只在鬼片和恐怖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桥段,现在正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舒樱虽闭着眼,可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无比清醒,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微凉的后背和阵阵发麻的头皮。

又过了一会,她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这个姐姐怎么躺在这里?”

紧接着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回道:“嘘,姐姐在睡觉,我们别吵醒她。”

两人正说着话,舒樱又听到一声轻咳,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他的声音苍老无力,每个吐字都很吃力,“咳咳,走吧,走吧。”

三个舒樱看不见的人,就这么站在她的床边聊天。

他们的声音很小,舒樱听得朦朦胧胧,断断续续。

过了好久,说话声不见了,值班室里再次恢复一片寂静,只是这静在这会有些骇人。

舒樱闭着眼睛,努力将方才这段奇幻的经历清出脑海。

可是她越想,耳边的声音却越清晰。

三个人说的不是别的,而是在讨论将要去到的另一个世界。

在极度恐慌中,她拼尽全身的气力终于睁开眼睛。

或许是刚才的经历太过不可思议,此刻她的脑袋仍是晕乎乎的。

她抬起手在自己面前举高手,借着月光,她在黑暗中张开手指又合拢。

指尖传来的触感,终于让她相信了这不是在梦里。

‘哐’。

另一边的单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板上了。

舒樱警觉地从床上坐起。

那个单间只有半截墙,上面是一整片的玻璃。

因为都是值班医生用来睡觉的,所以帘子常年拉着。

可现在,她透过玻璃看到薄薄的布帘后似乎有个人影。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乌云消散,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那个小单间。

舒樱靠近那扇大玻璃,她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影照在布帘上。

她吃了一惊,连连退后了三步。

直到身子碰到桌子才停下脚步。

舒樱背在身后的手往桌上胡乱地摸了一把,她随手抓起摸到的一个硬壳文件夹。

她握紧文件夹,慢慢走进单间。

舒樱很紧张,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她甚至凝神屏气,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唯恐惊到了布帘后的‘东西’。

舒樱走进单间。

手术床边的布屏风被拉了一般,一个人影照在白瓷砖上。

这一次,她是真的看清楚了。

真的有个像人一样的‘东西’坐在手术床上。

陈楠说的是真的,这个单间真的会闹鬼。

舒樱深吸一口气,咬牙跺脚,把心一横,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不能退缩。

她扬起手里的文件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过去,用力地敲在那个‘东西’的脑袋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文件夹敲在他的头上,震得她手生疼。

她本以为,就像电视里播的,鬼都是像一阵烟似的,来去无影,一碰就消散的。

怎么自己遇上的这个还有实体??

在她愣神之际,坐在床上的‘东西’捂着头哎哟了一声。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是沈律珩的声音?!

舒樱扔掉文件夹,赶紧伸手按开了单间的日光灯。

果然是沈律珩。

更令她震惊的是,沈律珩的衬衣已经脱了一半,他上半身半裸地坐在手术台上。

一手按在衬衣上,另一手则捂着额头。

舒樱一时间不知道把目光往哪放,只得仰着头对着天花板,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你对着天花板道歉呢?嗯?”

舒樱头低了一些,正好对上他狭长的眸子,她稍低一些又看到了他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人鱼线。

她更慌张了,直接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又说:“对不起。”

“现在,你是对着地板道歉?”

“喂……沈律珩,你不要得……”

舒樱抬头,看到他大敞的衬衣,再次扭过脸,别扭地说:“别得寸进尺。我都道歉了嘛。而且,谁让你偷偷摸摸进来的。”

沈律珩瘪嘴,有些委屈:“我可不是偷偷摸摸,我进来的时候,叫了你一声,可是你没应。”

“那你怎么不开灯?”

“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忍心……”

沈律珩轻咳一声,眼眸半阖,寡淡地说:“这些天事情很多,你也累了,能多休息就多休息一会吧。”

舒樱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药膏味。

她终于转过头,鼓起勇气,看向他。

她看到沈律珩拿着药膏,正在低头给自己的右侧后腰上药。

舒樱走近了一些,她看到沈律珩的右后腰有一道约莫十公分的伤疤。

因为沈律珩皮肤白皙,所以这道伤痕更加明显和骇人。

疤痕很新,新长的肉芽还泛着粉色。

难怪她一直觉得沈律珩身上有一股熟悉的药味,原来是这种常用于术后伤口修复的外用药。

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药膏,“我帮你涂吧。”

沈律珩愣了一下,把棉签交给她,“嗯。谢谢。”

“怎么弄的?怎么这么长一条?”

“我不是说过,我参加过青雪县的灾后救援队,那时候弄伤的。”

舒樱看着伤疤,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青雪县的地震已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可沈律珩的这道伤疤却像是一年内的新伤。

沈律珩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是去年跟灾区重建队去的,已经手术过几次,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两天手术太多,站得时间比较久,可能没注意,所以伤口绷得有些疼了。”

“那你怎么不和林主任说,少安排几台手术?”

“赵成志和李婷还在休假,科里人本来就不够,还是别为难林主任了。”沈律珩看药涂好了,他伸手迅速穿好衬衣,边系纽扣边说,“其实涂了药就没什么事了,伤口都愈合了。再说了,适量的运动锻炼,才不会让刀口的皮肤粘黏。”

“对阿。你还知道‘适量’两个字?”

沈律珩轻笑一声,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樱樱长大了,都反过来管我了。”

“我……”

沈律珩知道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最后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班还是要上的,手术还是要做的,而舒樱还是会担心自己的。

他生硬地扯开话题,“你来实习将近一周了吧?感觉怎么样?是你想象里的医生生活吗?”

舒樱坐在他身边,看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沉默了。

以前,她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这短短几天,她在急诊科看到好多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蒙上灰色。

她摇摇头,沉重地开口:“一点不一样。课本上没说,原来救治一个人这么难。”

舒樱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有力的心跳,“活着真好。”

沈律珩笑着,补充了一句:“是健康地活着真好。”

“唉……是啊,所以有句话怎么讲的,四十岁之前拿命换钱,四十岁之后拿钱换命。健康呀,是最难得的,可惜往往都是到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嗯。你说的对。这句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啊?我?”

“对阿。”沈律珩抬手,又弹了她的前额一下,“周护士买的三明治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

“那为什么没吃完?”

沈律珩做完手术,回到门诊时,他看到桌上的两个三明治都剩了一半。

舒樱低着头,没说话。

她不是以为不喜欢吃不下,而是因为沈律珩忙了一天,却连这么简单的晚餐都吃不完,就又有手术需要他去处理。

只要想到这些,她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便吃不进去了。

从她的沉默里,沈律珩似乎是猜到了原由。

他叹道:“我是因为没时间,不得已,所以没吃完。可是你呢,你明明有时间,为什么不吃饭?”

“你才多大。难道你想要因为不按时吃饭生病进医院吗?”

“只要你确定做这一行,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办法按时吃饭,所以有时间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抓紧。”

“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舒樱拖长语调,应了一声:“听到啦!”

沈律珩摇头,无奈地说:“好好照顾自己。至少在我能看到你的时间里,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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