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庭芜丛生的王府,回到瑶碧缀珠的宫阙,殊丽敛起心神,抱着陈溪走在小路上。
宫里原没有留给陈溪的寝宫,事急从权,陈述白让殊丽将小家伙抱去燕寝。
不过,在去往燕寝之前,还要先去一趟慈宁宫拜见太后。
太后事先听说了天子带陈溪回宫的事,气闷不已,饮了几杯降火的凉茶,也没觉得舒坦,“哀家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陛下根本不采纳哀家的意见。”
孙总管递上御膳房刚送来的梅花糕,宽慰道:“一个孩童,一时半会成不了气候,无需担忧。”
“那孩子根本不该留在世上,如今倒好,不仅将他接入宫中,还给陈依暮送去了十名宫婢,倘若陈依暮沉迷美色,不出一年,就能弄出几个娃子来。”
“太后多虑了,那十个宫婢只会耗损大殿下的身子,老奴倒希望大殿下放纵些。”
孙总管虽是宦官,却深谙云雨之事,男子放纵的后果,无疑是损了根基,身子骨一旦损伤,哪里生的出子嗣。
这话让太后听得舒心,眉头也跟着舒展起来。
刚巧这时,殿外有人禀告,说是殊丽带着陈溪前来问安。
太后扶额靠在软枕上,眼中不带温情,“让他们进来。”
殊丽打帘走进来,福福身子,推了推陈溪的背,“小殿下快过去。”
陈溪上前一步,双手交叠,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跪拜礼,“孙儿参见皇祖母。”
对于陈依暮的孩子,太后自是没有好脸,她看向殊丽,意味深长地问道:“燕寝那边缺了十名宫婢,可要从各宫抽调?”
这等内务该去询问司礼监才是,殊丽翘唇回说:“奴婢只负责守夜,不知大总管的打算。”
大晚上的,太后没心情训斥人,说了几句就将两人打发走了。
回去的路上,陈溪长长舒口气,抓着殊丽的手晃了晃,“我能叫你丽丽吗?”
殊丽失笑,“小殿下随意。”
“丽丽。”
殊丽攥攥他的小胖手,“不过,只能私底下。”
“嗯!”
走进内殿,天子还未回来,殊丽将陈溪放在龙床对面的软塌上,“奴婢去拿些吃食,小殿下在这儿等一会儿。”
陈溪点点头,可看着陌生的环境,一时迷惑,小嘴越来越咧。
殊丽回来时,就听见偌大的殿宇里,回荡起孩童的哭声。
殊丽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一边用湿帕子给他擦脸,一边温声哄道:“这里是陛下的寝殿,小殿下不是很喜欢陛下么,别哭了。”
这么小的孩子被母亲抛弃,难免无助恐惧,殊丽虽不算心善,但也做不到漠视,她逮住趴在香几下的御猫,抱到陈溪面前,“喜欢猫吗?”
毕竟是孩子,一见到动物就移不开眼,两只肉肉的胳膊环住欲逃的御猫,破涕为笑,“喜欢!”
殊丽莞尔,端来燕窝银耳粥,一勺一勺喂给他。
午夜时分,陈述白撩开珠帘走进来时,就见不算高的软塌边,女子歪头枕着手臂,发髻上的巾带垂在耳边,遮蔽了合起的双眼,而塌的上面,三岁的孩童被裹得严实,与女子额头相抵。
冯连宽替殊丽捏把汗,这丫头一连睡了两个晚上,换成旁人,早被拖出去杖责了。
“陛下”他不确定地问道,“要老奴叫醒殊丽吗?”
“让她睡吧。”
陈述白从那场景中收回视线,掉转了脚步。
听见动静,殊丽拧了拧眉头,睁开睡眼,登时倒吸口凉气,暗恼自己又睡过去了。她站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塌上的小家伙,才迈开压麻了的腿走向湢浴。
氤氲水汽中,她只瞧见了男子的背影。
站在池边的冯连宽瞧了过来,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慌乱。
殊丽拍拍发烫的脸,再一次生出疑惑,天子对她是不是太宽厚了?
等天子出来,殊丽还像往常那样,准备服侍他入寝,却发现他只穿了一条亵裤,卡在胯骨上,身材劲瘦,散发着男子的气息。
殊丽不敢直视,取来绸巾,垫脚为之披上,“陛下莫要着凉了。”
阳春三月,一个强壮的男子怎会着凉,陈述白睇她一眼,发现她耳尖发红,不禁问道:“没看过?”
看过什么?殊丽被问懵,鼻端发出一声“嗯”,尾调上扬。
陈述白转眄,没跟她计较,上次在浴房,她差点解了他的腰带,难不成失忆了?
走到屏折前,陈述白没让冯连宽跟进来,而是叫了殊丽。
殊丽没去直视冯连宽带着深思的目光,低头走进屏折,取下木楎上早已备好的寝衣,“奴婢服侍陛下更衣。”
陈述白丢掉身上的绸巾,抬起双臂。
殊丽将寝裤搭在肩头,抖开寝衣,垫脚披在他肩上,又绕到前面,快速去系侧衽的带子,低垂的视线再次捕捉到了男人肌理分明的腹肌。她不敢往上瞧,闷头忙着手头事,双手在男人的侧腰上徘徊了半晌,堪堪系好一个结。
许是嫌她慢,陈述白退开半步,自己系好了另一侧的带子。
轮到换寝裤时,殊丽深吸一口气,双手搭上他的窄腰,探索起裤沿,冰凉的指尖在男人的腰侧划过两道清凉。
陈述白蹙眉,竟觉身体产生了异样感,那感觉顺着全身的筋脉迅速汇集到一处,让他破天荒的不自在起来。
这种感觉缥缈朦胧,难以掌控,是他所不熟悉的。
“乱摸什么?”
闻言,殊丽抬起头,对上一双犀利的眸子,她讷讷摇头,“奴婢没有乱摸。”
话语间,视线掠过他敞开的衣襟,也掠过了那挺阔的胸膛。
难怪天子穿什么都好看。
殊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快速低下头。说来也怪,她明明是个手巧之人,这会儿却笨拙的不行。
感受到皮肤上一阵阵的酥痒,陈述白喉咙一紧,低眸盯着她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裤沿上。
眼底漫了一层探究,他没有喊停,看她俏脸渐渐染红。
殊丽手心泛起凉意,心知天子不喜欢矫情做作的宫人,不就是更衣么,稀松平常,没什么好犹豫的。
一鼓作气之下,她心一横,双手往下拽去。
陈述白感受到裤沿从胯骨上翻转半寸,下意识伸手扼住那双小手,力道之大,足以捏断对方的骨头。
好在他及时收了劲道,只扼痛了她一下。
殊丽眼里水雾蒙蒙,既有不解,又有委屈,“陛下?”
陈述白松开她,“出去吧。”
简短的三个字溢出薄唇,竟带了一丝喑哑。
殊丽闻声抬眸,发觉他喉咙轻滚了下。
“出去,没听见?”男人面色不算好,带上了疏离。
殊丽反应过来,立即走了出去,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嫌她动作慢,失了耐心。
不比她的懵懂,男子漠着脸,换上寝裤走出来,对冯连宽交代道:“过几日,再选一个宫人进内殿。”
这话如五雷轰顶,轰得殊丽猝不及防。出宫那会儿,她还在想,自己在天子这里有些特殊,可此刻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御前虽辛苦,却是最好的保命符,一旦失宠,她不知要面临多少虎豹豺狼的攻势。她跪在地上,想要为自己争取一回,“奴婢不该偷懒打盹,御前失仪,望陛下责罚。”
陈述白略过她走向软塌,弯腰瞧了一眼睡熟的小家伙,随后转身走向龙床,“别动不动让朕罚你,朕要真想罚你,不会等你开口。”
殊丽僵在龙床前,陷入迷茫,除了偷懒睡着,她不知哪里惹怒了他,换来猝不及防的冷遇。
她忽然想起太后的那句话:圣宠是一时的,长久不了。
冯连宽忙走过去,为天子起帐,笑着问道:“那,陛下想召宫婢还是官宦前来承伺?”
陈述白捏了捏眉,指定了一个人。
冯姬。
冯姬是冯连宽唯一的干儿子,在燕寝和司礼监供职,人够机敏,踏实稳重,在内廷的口碑一向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在冯连宽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陈述白送了他一个人情。
冯连宽喜上眉梢,连连磕头谢恩,“诶呦,那老奴可替那小畜生谢过陛下了!”
殊丽还沉浸在难过中,一听即将起用的人是冯小公公,登时舒了口气,她和冯小公公打过交道,的确是个正直事儿少的人,应该也危及不到她的利益。
这么一想,她摆正了心态,想要状若无事地继续为天子守夜。
察觉出她刚刚的彷徨和气馁,陈述白挑开一角帷幔,“高兴了?”
殊丽实在摸不准天子的脾气,强作淡然道:“奴婢愚钝,陛下就别戏弄奴婢了。”
陈述白懒得跟她较真,拍拍没有温度的床褥,“上来。”
殊丽哪会想到还要暖床,往常,都是在天子回寝前她就已经暖好被窝的,今儿要当着天子的面吗?
看出她的踟蹰,陈述白冷了眉眼,低笑一声,“不想也没关系。”
听出男人话语里的不悦,殊丽赶忙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闷头将自己捂住,“奴婢想的。”
想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