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张机:王上,臣想与太后单独一会
嘎吱!
殿门在两名内侍的手中缓缓关闭,而后自己也退了出去。
这座偌大的书房内仅剩下嬴政和张机二人,气氛随着嬴政的沉默而愈发低沉压抑,静得针落可闻,张机甚至能听见自己和嬴政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他该死!”
嬴政愤怒地将桌案踹翻,桌上摆放着的几卷竹简和笔墨全部掉落在地上。
双目通红的嬴政试图拔出腰间的辘轳剑,但也不知道是太过愤怒而失去了理智,而作为秦剑的辘轳剑剑身长而沉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拔出。
这使得嬴政更加愤怒,在拔出辘轳剑后挥剑砍向翻倒的桌案,结实的桌案被一剑斩成两段,地上的竹简也被暴怒的嬴政一剑一剑劈砍着,眼中露出了噬人的赤红光芒。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愤怒,哪怕从前被赵人欺凌也从未如此愤怒过。
嬴政能接受母亲有男宠,毕竟具有权势的女子找男宠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而宣太后更是为秦国的太后们开了一个先。而且母亲赵姬刚刚三十岁便孀居,冷清寂寞难耐,这种事情亦人之情欲所难免。但嬴政最不能接受的是,嫪毐竟然还嫌弃他的母亲,连碰都没碰过,只是用幻术催眠。
而且这厮竟然还曾在人前自称为他嬴政的“假父”!
“假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类似于继父的意思,嫪毐一介男宠哪有资格自称嬴政的继父?
更何况假父还是带着侮辱性意味的用词,其含义相当于后世的某些国骂,比如“老子是你爹!”和“你阿母昨晚真棒!”这两句的结合版。
嫪毐的一系列行为这无疑是对赵姬和嬴政莫大的侮辱,因此嬴政才会愤怒到这种程度!
因此,张机就在一旁看着,没有劝嬴政息怒。
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无论关系多么亲密也一样。
再者,嬴政也需要去发泄心中的怒火,怒火积攒在心中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在发泄了一阵后,赤着一双眼睛的嬴政也坐在了地上,王冕歪斜,王袍亦有些褶皱。
这时,张机才缓缓上前,扶起了跌坐在地的嬴政。
此刻的嬴政似乎已经将心中的怒火发泄了大半,在张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而在愤怒过后,他的心中又涌起了一阵后怕,因为那份来自六剑奴的情报。
六剑奴作为王太后赵姬麾下的力量,通常情况下是会守护在赵姬的身边,但嫪毐在的时候除外。
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六剑奴得以在每次嫪毐出现在赵姬身边时,趁着嫪毐不在,探查各项情报。
而六剑奴搜集的情报,则是让嬴政惊出一身冷汗。
掌握了一部分权力以后,他才知道嫪毐竟然还安插了那么多的心腹在秦国的机要职务上。
恐怕就连吕不韦也没有意识到,在他的眼皮底下,这偌大的秦都咸阳中,竟然衍生出了一股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的力量。
这支力量,既有军权,又有政权,甚至还在嬴政身边安插了人手,掌控着嬴政身边的消息渠道。
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
这为首的四人正是嫪毐的四大心腹,而卫尉、內史、佐弋、中大夫都是秦国举足轻重的职位。
卫尉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也就是说嬴政如今所处的咸阳宫中的卫士,全部都是嫪毐的人,从前的他时刻都处于嫪毐的监视范围内,甚至于嫪毐当初在他没有任何权力的时候有机会随时杀了他。
而內史为秦国以咸阳为中心的王畿地区(约为今关中平原和商洛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不仅有行政权,还能调动王畿地区各县内驻守的守军,并向民间征兵。
要知道,秦国兵农结合,寓兵于民,调令一下,随时便可以从民间征集到那些青壮和参与过战争的老兵编入军队,秦国的內史甚至能在短时间内集结出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佐弋则是负责监管督造弓弩,并负责输送到各地军营城寨。
虽然看似只是区区督造弓弩的监造官罢了,但实际意义却是极大。
弩在后世一直属于违禁武器,因为弩在战场上带来的杀伤力也是太大了,哪怕是在刑罚最为宽松的李唐初期,一张弩也会遭到监禁、罚款乃至流放的重罪。
若是佐弋利用手中职权,再和卫尉配合,暗地里运送出去一大批弩箭,一支有着强弓劲弩的卫士军在咸阳宫叛乱……嬴政根本不想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最后的中大夫看上去官职相比前三者要小得多,手中也没有任何实权,但中大夫则是光禄勋的属官,有义务负责辅助作为秦王侍从顾问的光禄勋一同掌管论议朝政得失、劝谏等事宜,算是在嬴政的身边光明正大地安插了眼线。
这样的一股政治力量,虽然看上去不如韩国的夜幕四凶将,但整合出的力量却是足以碾压夜幕,内部更是团结一心,不像夜幕四凶将各有心思和算计。
先前曾在新郑目睹了韩王安的境况,嬴政又如何不感到心惊?
但嫪毐也有自己的缺点,那就是嫪毐的眼界和身份。
姬无夜好歹也是士族出身,而且受过不少教育,眼界和智慧方面远胜于从前只是市井无赖偶然得到采补家传承的嫪毐。
姬无夜一心图谋借用红莲和姬一虎的结合,将自己升为韩国公族,再利用姬一虎的儿子篡夺韩王之位。嫪毐这厮竟然觉得将两个罗网曾经收养后训练成幼年杀手的孩子佯装成赵姬生的,就能以两个孩子代替嬴政,成为秦国的新王,而他则如同昔日的赵武灵王一样自称主父。
嫪毐莫不是将宗正令和秦国的朝臣、百姓当成了傻子?
不过,嫪毐既然没有在当初就早点解决掉嬴政,那么嬴政可不会手软。
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落在了张机的身上。
“先生……政要以最小的代价,名正言顺地清除嫪毐极其身后党羽,而且在不伤及母后的前提下,能否做到?”
面对嬴政的要求,张机面色一苦。
嬴政口中最小的代价虽然没有指明,但是张机明白,嬴政的意思是不能引起兵祸。
毕竟五国合纵就在眼前,如果在咸阳引发兵祸,会影响军中士气,闹得人心惶惶。
而如果要实行抓捕,则必须要名正言顺,也就算列举出嫪毐及其党羽的罪状。
可这个时期的嫪毐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后来“家僮数千人,门客千余人”的地步,但家僮和门客加起来也至少有两千余人。
意义清查罪状的工作量,对于如今将大部分力量都放在山东列国身上的罗网来说也是一件工作量极大的事情。
而且罗网调查的罪状也不一定面面俱到,这种事情还需要一些明悉官场手段的人来做。
更何况,调查动静若是大了,也许又会激起嫪毐的警惕。
虽然嫪毐没有姬无夜的智慧,但出身市井无赖的嫪毐的警惕心比任何人都强。
又要不引起兵祸,又要名正言顺罪名详细,还要不伤害到赵姬……这事的确难办。
嬴政也明白,这样的要求的确有些为难,并没有催促,而是是拿来一张软垫给张机,示意他坐下慢慢想。
良久,张机缓缓抬头,看向嬴政。
“王上,臣想与太后单独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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