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一百二十二章徐三公子
与大功坊这条巷子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个挺幽僻的小角落。
花树掩映之中,一座古朴老旧的小屋,被人精心修缮过不知几遍了,看上去依然结实牢靠。
陈碌正坐在小屋内的地榻上,座下草垫松软干燥,显然是刚换过的。
屋内燃着一炉青烟袅袅的沉香,香气袭人,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敞开的门外不断穿梭着忙碌的花匠,一盆盆一株株从花神村移植来的芍药牡丹,在花匠们的手底下争妍斗艳、交相辉映。
这小屋周围幽静冷清的环境很快就变得热闹而漂亮,每一朵花都在尽情地绽放着它们的美丽。
这些花都很美,只是美得太过闹腾,美得太过谄媚。
等到视野当中最后一片泥土被花树覆盖以后,陈碌默然收回目光,徐三公子出现在了门外。
陈碌站起身,向徐三公子作揖行礼。
徐三公子朝四周扫了一眼,露出几分嫌恶之色:“老九总是喜欢这种东西,俗不可耐!”
踢掉鞋子进了门,伸了个懒腰,就躺在榻上,才对陈碌摆了摆手。
陈碌重新坐下。
“呵啊——”徐三公子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陈千户,我这个人说话直,就不绕弯子了:我大堂哥想要你的缇骑所,你开个价罢!”
陈碌微微一怔,心里忍不住好笑,这也太直了罢。
不,对于徐三公子来说,这恐怕不能叫作“直”,而应该是“有恃无恐”。
选择“直说”这个方式,只是因为这种方式最省力气而已。
陈碌面无表情地道:“缇骑所不是属下的私产。”
徐三公子鄙视地笑了笑:“陈谦台,你是真不懂我的意思,还是给我装糊涂?如果你是真不懂的话,那这个缇骑所的位子确不适合再让你坐了。”
陈碌当然只是在装糊涂。
他当然明白,所谓看上缇骑所云云,不过是看上了他陈碌的这个位子而已。
只要将他陈谦台捏在手掌心,缇骑所不就成了囊中之物?
所以徐三公子其实也不是真的“直”,至少他说得并不够直白。
他所说的“开价”,也就是体面点的说法,真正直白的意思是:你要甚么条件就肯当我们的狗?
陈碌表面上一副谦恭知错的样子,实际内心无比的恼火。
妈的,这些烂污恶臭的二世祖,说话一点艺术也不懂,明明可以隐晦一些,用大家都听得懂但是不会留下把柄的话术来谈,他偏偏要说的如此直白。
难道非要走到大街上喊“我要抢权抢钱”吗?
当然了,徐三公子这种做法未必没有好处,大家开诚布公的谈出来,总比真正到了合作的时候互相猜忌、离心离德要强。
也让有些墙头草没有耍滑反咬的余地。
可问题是,这些好处只针对徐三公子,至于那些明明白白说出来愿意背叛前主跟随徐三公子的人来说,也就把自己的退路全都堵死了。
说实话,陈碌很不喜欢这种没有任何保留余地的方式,特别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老实人被他们霸凌欺压过了。
现在居然欺压到了他陈老板的头上,嗯?
陈碌呵呵一笑,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认可了“老板”这个称号。
他看了看门外的一片花海,举起茶杯笑道:“大公子怎么不来?”
徐三公子脸色阴沉了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大堂哥那个人嘛……你知道的……他才懒得出面。”
陈碌当然知道。
徐大公子一回来,就已经闹出一个“抵板子”的笑话,这在南京城里都传遍了.
而且前几天还听说惹了人命官司,一个受他指使去状告江宁县张守拙的生员,在县衙里被皂隶失手打死。
因着这件事,江宁县衙被那个甚么“小三元”带着几百个学生围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南都社背后的冉佐出面,才将事情暂时压了下来。
但是那些闹事的学生第二天就一纸状子送到府衙头上,要告徐大公子草菅人命!
可应天府尹陶传陶良甫是个甚么货色?
无胆三英杰。
他怎么可能跑到魏国公府来抓人,而且要抓的还是徐家的小公爷?
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至于徐大公子在京师干过的那些事,也不用提了。
陈碌虽然很清楚徐大公子是个甚么人,但是他能说吗?
徐三公子是流氓,甚么话都可以说,可他陈碌是君……是个有底线的人啊。
陈碌只好笑笑。
徐三也笑笑,不过是冷笑。
他愈发瞧不起这些虚伪的官僚了。
不是瞧不起这些人的懦弱和胆小,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如果处在这些人的位子上,也是这幅德行。
他只是瞧不起这些人明明家世很差,明明没甚么底蕴,有些甚至是卖田卖屋读书考上做官的,还要挤破了头想要跻身上流,想要跟自己平起平坐。
而且还装出一副很矜持很有底线的样子!
有手腕又怎样?
有能力又怎样?
有学识又怎样?
有城府又怎样?
有傲气又怎样?
有威望又怎样?
还不是被徐家这种庞然大物所用?
他就是瞧不起这些人自以为很厉害的德性。
觉得他们拼命努力的样子很可笑。
就像刚才在墙外巷子里那个牵着马的年轻人,还不是被他的几个仆役给轰出去了?
你就算有钱买马,就算有权穿官靴,就算看上去很精神、很高大、很干练,误闯进了大功坊的这片世界,还不是被几个狗都不如的仆役给轰走?
他刚才之所以让陈碌等了半天,之所以姗姗来迟,就是为了坐在假山上看看那个年轻人被赶走时愤懑、屈辱甚至恼羞成怒的嘴脸。
不过有点可惜,他没看到……
徐三公子有些悻悻的想:那个年轻人还挺拽的嘛!
被轰走的梁叛牵着马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几个徐三家的仆役还畏畏缩缩地站在巷子口,用眼神催促着这个家伙离去。
不过他们不敢再上来动手了,刚才被人一巴掌一个呼在地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梁叛既没有发怒,也没有感到屈辱,只是平静地看了几人一眼,目光扫过那座稍稍高出院墙的假山,方才那里还坐着一个人,此刻却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