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三十三章所谓“术”
梁叛讲给大书先生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大致情节分为三段:
第一段是讲猫妖降世,也就是黑猫精来到世间,欲取江南锦绣之地的童男童女各百名,掳回东海妙屏峰,取童男女精气修行成仙。
但是猫妖降世不久,便被白鹭洲玉浮观的陆老神仙降服,于三山门内下浮桥边听从陆老神仙点化,自愿戴上刻有镇压符箓的法箍,散去一身道行,留在白鹭洲玉浮观,成为陆真人座下一只听经小兽。
第二段是讲有恶人听闻猫妖降世,便供奉猫妖石像,假借猫妖之名行诸端杀人放火的恶事,并散播“黑猫精夺魂杀人”的谣言,蛊惑人心。
第三段讲江宁知县张大老爷明察秋毫,几番周旋,终于抓住其中一人,乃是太平街里长,并从其家中搜出猫妖石像一具。该人于堂审之中,县官威严之下,惊恐胆裂而死。
但是城中尚有另一恶人在逃,始终擒拿不获,后来张大老爷前往鸡笼山城隍庙求教于城隍王,当夜城隍王将那人姓名肖像托梦给张大老爷,现发下海捕公文,擒拿人犯张侉子!
当然了,三段书讲完,一定还要对听众告诫,不可轻信谣言,否则中了奸人诡计。
而且故事中所有人名都是虚构的,却又是那种让人稍稍动脑一猜便能猜得到的。
比如江宁县张知县,便改成了宁江县章知县;玉浮观陆真人改成了浮云观鲁天师……
三段书讲完当然还不足以让人相信,所以梁叛还有其他的安排。
他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只木制的书箱,到了家里便将趴在桌上睡觉的黑猫给逮了起来,塞进了书箱之中。
然后用炭笔速写的技法一连画了十几张张侉子的肖像,全部卷了带回县衙。
梁叛的人物速写是专门练过的,是为了在卧底时代替相机,只要和犯罪分子见过一面,事后便可凭借记忆画出肖像,作为同事抓人的依据。
所以他画的张侉子虽然达不到照片的水准,但是至少也有九分相似,甚至在神态把握上要优于普通的数码照片。
申时初刻,江宁县三班衙役全数出动。
江宁县皂班:皂隶们分头带着十几张海捕文书贴遍江宁县。
江宁县捕班:所有快手、白役,由黎县尉亲自带队,全城搜捕张侉子。
至于杀人凶手和传播谣言者到底是不是张侉子,用梁叛的话说就是无所谓,既然昨天张侉子出现在了太平街,那他就有问题,只要抓到他,梁叛自有办法让他交代点甚么。
江宁县壮班:民壮及各房书吏上街出告示,通告太平街里长受人指使,散播谣言,现已认罪伏法,再有肆意传播不失消息者一经查实杖六十、流二百里。自首从宽,举报有奖。
申时二刻,鸡笼山,城隍庙,知县张守拙轻装简从,跪在城隍神像下虔诚祷祝,向城隍王诚心还愿。
申时四刻,铁作坊铜匠铺,梁叛带着黑猫找铜匠做了一个铜片项圈,还让人在项圈上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
申时五刻,江宁县大大小小二十多个茶馆中,有数十位大书先生同时开讲一部新书——《猫妖记》。
申时六刻,太平街,雍关穿着一身公服,拿着县衙的差票,带人从太平街里长家里“搜出”一具黑猫石像,并在厨房装茴香的罐子里找到几枚莽草子。雍关当场下令抓捕里长家的厨子,带着那黑猫石像游街三遍,一并送回县衙听候发落。
申时七刻,下浮桥货栈,漕帮的冯二声称在玉浮观瞧见了一只黑猫,脖子上挂着带有镇压符箓的法箍,趴在三清祖师像前听道士念经,还频频点头。
申时末刻,三山门门洞,城门吏俞东来对着手中的海捕画像,对所有出城之人挨个比照检查——其实根本用不着画像,张侉子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
酉时初刻,梁叛用书箱背着黑猫,陆路转水路,水路转陆路,赶到了白鹭洲玉浮观,一根绳子把黑猫拴在了元始天尊的手腕上。
然后抹了一把满头的大汗,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梁叛这才静下心来,刹那间四周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便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用自己超前数百年的思维,用一个现代人司空见惯的舆论手段帮助了张守拙。
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可以尽情施展的能力,就是他所求的“术”。
梁叛伸手撑地面起身,站在三清神像前,他看着那只黑猫,黑猫也在看着他。
“小二黑,你说丁吉原会有甚么反应?”
黑猫幽深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轻蔑,似乎根本不想和人类这种低等物种探讨那些不着调的事情。
猫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但是此刻这只黑猫对自己的处境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卧在元始天尊的膝盖上,只时不时用爪子去挠脖子上的铜圈。
也就是那个所谓刻有“镇压符箓”的法箍。
玉浮观并不大,前后也就两进院子,前院三清殿附近,就只有一个又老又聋的火工道人,抱着扫帚在屋檐下打盹,任他在这道观里乱走,也不来管。
陆玑和他的小徒弟元圆都还没回来——今天是二月十二,又是朝天宫道录司点卯的日子。
梁叛向黑猫挥了挥手,便走出了三清殿,背着手走在很不平整的雨花石步廊中,有点硌脚。
这条雨花石步廊很长,一直绕过三清殿,从中间的月拱门穿到后院,最终不知通往哪里。
要造这么一条路,不知得花费多少雨花石了。
雨花石光滑圆润,色彩斑斓,虽然名为“石”,其实是一种天然玛瑙。
因为其名中有“雨花”两个字,许多人便以为是南城聚宝山雨花台所出,其实雨花石真正产自江北的六合、仪真一带。
梁叛沿着步廊一直走到通往后院的月拱门,便停步不前,又转身回头,从月拱门原路返回,一直走到三清殿前。
就在这时,玉浮观外终于响起了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
梁叛以为是陆玑带着徒弟回来了,停步站在三清殿门口,转头看向大门外。
可是那朱漆斑驳的大门缓缓推开,却不见陆玑师徒。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色袄裙,外罩浅青色比甲女子,手中牵着一个鼻涕晶莹的男童,正讶然看着梁叛。
“先生,我们好像见过这个人!”男童用力吸了吸鼻涕,指着梁叛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