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跟她下？”
刘以恒点了点下巴示意:“她给你发信息了啊。”
只见手机屏幕上方最新弹出的消息框还没隐去——
唔嗯温:【还玩吗？】
陆京点开聊天界面,余光里刘以恒仍对着他的屏幕瞧。
指尖悬空两秒，把键盘缩了回去，平视向人。
可惜刘以恒一点没领会过来他的意思,并且开始自说自话:“为啥你给硕哥备注‘呜昂王’,这俩拟声词一点都不可爱，给温的就这么好听。”
陆京:“……顺手敲的。”
刘以恒:“那你要不要把我的备注改改？”
陆京:“？”
刘以恒:“‘了油刘’实在不美观啊，搞得我跟个大油田似的，我觉得换‘游’就很好,符合我的气质。”
“啥气质，导游吗？”陆京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戳进他的个人资料页,改了改。
刘以恒笑推他一下:“走开,明明是游龙、游侠的气质。”
陆京:“好了。”
刘以恒保持跟他肩挨肩、看八卦的阵势:“嗯，好了,你不给温双沐回信息吗？”
陆京沉默不说话。
刘以恒也跟着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进行了几个回合。
刘以恒总算破功,笑说声“行行行，不闹你了”，转而去找其他同学聊天。
陆京这才重新戳进和温双沐的聊天框:【一直都是我输。】
温双沐:【然后呢。】
他把自己“十连败”的战绩截图,放大给人发去,又敲了三个硕大无比的惊叹号,彰显他此刻的心情。
温双沐反应过来,紧接着发:【林森就坐在我前面。】
陆京:【？】
温双沐:【他跟我说你慕强来着。】
陆京笑起来:【[点头点头.jpg]他说的也没错。】
大巴驶入z城,广阔清丽的海岸线印入眼帘。
各车学生尖叫,争先恐后地换座到窗边,拍摄记录风景。
夏芝里也在“啊啊啊”的队伍中,大半个身子越过温双沐,把手机怼向窗外，生怕少按几下快门。
夏芝里看温双沐不动，奇怪道:“你怎么都不拍啊。”
温双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里都已经记录下来了。”
“哇……”夏芝里觉得温双沐好不一样。
温双沐看她动作吃力，主动道:“要不要我跟你换个位置？”
夏芝里:“没事，我再拍几张就好了。”
温双沐听人“咔嚓咔嚓”十连拍的架势，一点不像拍几张就好的样子。
另只空闲的手托了下她的手肘给她做支点，百无聊赖地跟着望向窗外:“咱们那儿不也挺多片海的吗，怎么都跟第一次见一样，那么激动。”
余筝筝:“y城的都是滩涂吧。”
夏芝里找到共同语言:“对对对，乌糟糟的，全是泥巴。”
温双沐回忆了下:“海滨公园那片海就很蓝。”
夏芝里还专注着调整相机构图:“是吗，那我都没去过……”
温双沐沉默地想起如果当时周彧大傻叉没拉错人，看过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夏芝里了。
她拍拍夏芝里的肩膀:“下次可以一起去看看。”
夏芝里:“好啊。”
海边公路平直，一眼望不到尽头。
色彩明亮的黄色大巴车行驶其间，两侧窗户大开，一浪接一浪的海风灌进车厢。
夏芝里和余筝筝照片拍够了，靠回座椅，提前享受坐在沙滩太阳伞下聊天的感觉，闭眼安详。
温双沐戴上耳机，放了音乐。
耳后头发被风吹得散落，随意往后勾了下。
余光里有阴影越过，不经意地这么往外一瞥，不期然地撞进陆京的眼底。
七班的巴士不知何时向左更换车道，超车向前，与他们并排。
海风咸湿，耳机里清澈的和弦流淌。
温双沐系在马尾上的那条法式复古丝巾发带飘落到肩头。
她与陆京坐在相邻的两列大巴，隔着两米不到的公路对视。
前排的林森倏然扒开窗户，大叫一声:“京哥！”
音量远盖过温双沐耳机里的音乐。
她沉默地掐了歌。
林森继续晃手招呼:“恒子！”
刘以恒也兴奋地越过陆京扒到窗口:“你们班不出发比我们早多了吗，怎么开那么慢。”
两人隔空叽里呱啦地聊起天来。
前面梁洁已经喊累了，头也不回地道:“林森，给我小心注意安全，别把脑袋探出去。”
林森条件反射地一缩，对王承硕吐槽:“我也没伸头啊。”
七班大巴有加速继续向前的趋势，没多久，两辆车便彻底交错开。
二十分钟后，大巴依次在沿岸的民宿区停下。
各班带队老师清点人数，学生们的兴奋值也随之涨到了最高点。
“学校也太能瞒了吧，竟然是住海景房！海景房！”
“上礼拜交费的时候我还嫌一个人600块太贵了，现在我要为我的无知说声对不起！”
梁洁好笑地从大家中间走过:“别高兴太早哈，是十个人一间的大通铺。”
所有声音整齐划一:“那也是海景房的大通铺！”
梁洁被逗得不行，人头清点两次才彻底核清:“好了，你们一会儿就跟着之前定好的小组组长办理入住登记。班长你带几个男生，到3号民宿房的大厅领便当，给班上同学发下去。”
“大家中饭吃完休息一下，3点左右出房间到楼下集合，下午去沙滩，晚上会有篝火活动，吃烤全羊。”
话音刚落，班级队伍又哄闹起来，梁洁只好拍手整顿纪律:“接下来三天的旅程，所有同学都需要注意，外出必须跟队长报备，队长再汇总给班长，每半小时短信上报一次行程，都记住了吗？”
众人等不及四处参观，积极应道:“记住了——”
梁洁摆摆手:“好，解散。”
王承硕叫了沈之庭一起去领中饭的便当。
温双沐和夏芝里、余筝筝则把行李收拾进房间，再回一楼，露台上铺满餐布，几个绝佳的观景位置已经被班上同学占得七七八八。
三人回到屋檐下，不挡住大门通行，占了石柱左边的区域，铺起餐布。
王承硕和沈之庭回来后把便当给班上同学分发下去。
一班和七班的民宿在隔壁，林森和陆京、刘以恒到得稍晚些。
一桌布的丰盛食物，除了人手一份的便当，陆京妈妈准备的那些吃食也都摆了出来。
午后一点的时间，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战斗力强大。
饱餐过后，露台上的同学已经不多，大部分都去了楼上房间午睡小憩。
男生们收拾残局，把剩余的食物放去民宿冰箱。
夏芝里和余筝筝呆在大厅，撸民宿主人的奶猫。
温双沐则抱了个椰子冻，来到露台外沿，看远处海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吸溜。
隐约感觉头发被碰了下，起初以为是错觉，紧接着瞟到点阴影。
她偏头看去。
陆京的手还在扶她那松散得只剩半边的蝴蝶结。
温双沐:“你在干嘛？”
陆京指尖离开了点，有些尴尬地解释:“你发带散了。”
温双沐应声“哦”，又把后脑勺正对向他，继续吸起手上的椰子冻。
陆京先是愣，继而反应过来温双沐是让他继续帮忙系。
海边的日光强烈，手心冒出点汗。
他把发带解下，拢过头发重新绑。
试了几次，终于扎出个挺正的蝴蝶结。
温双沐问他:“好了吗？”
陆京:“好了。”
说着还将蝴蝶结往两边抻了抻，稳定造型。
林森和刘以恒从屋里出来，招呼道:“京哥，走了。”
王承硕和沈之庭还在边上，商量好下午到沙滩再一块儿玩，让他们先回民宿睡会儿休息。
林森走前视线还从温双沐身上飘过，片刻，又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说不出哪里奇怪。
“怎么感觉你看上去变精神了？”
温双沐:“？”
等人走了，温双沐才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马尾上的蝴蝶结雄赳赳气昂昂。
温双沐没忍住笑了起来。
确实很精神。
——
“喔喔喔喔————”
蔚蓝的海面上，引擎的轰鸣声与刺激的叫喊声混杂。
几艘摩托艇驰过，翻出白色的浪花线，水花飞溅。
回到浅滩，不过下船淌几步水的功夫，众人又是一通近战玩水打闹。
半个小时后，大家在沙滩上给裤子拧水的拧水，擦头发的擦头发。
林森将低空飞着的无人机拿回手上，招呼道:“玩点桌游吧，一会儿衣服干了再去坐缆车？”
其余人:“行啊。”
四处找同学问了问，刘以恒搞回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的纸牌。
沈之庭:“这么土吗？”
刘以恒看在夏芝里的面子上忍了忍:“胜在经典嘛。”
一群人围绕成圈坐好。
林森将包里的汽水喝完，把瓶子放到大家中间:“来吧，瓶盖转到谁，就由谁来抽牌，可以吗？”听大家没有异议，林森又道:“那就从我开始。”
话音才落，瓶盖已然转向自己。
林森:“……fine，我要真心话。”
刘以恒帮忙抽牌:“如果有来生，你会做什么？”
乌小漆冷不丁冒泡:「这个问题问你可以。」
温双沐:“……”
林森回答:“做你们的大哥大。”
刘以恒笑着横踢他一脚:“这他妈都要占便宜。”
林森嘿嘿:“图个嘴炮嘛。”
游戏继续。
瓶盖转到夏芝里。
依然选的真心话。
温双沐帮忙抽了张牌，翻到沙滩上:“在场有你喜欢的男生吗？”
问题一抛，刘以恒目光顿时充满希冀。
沈之庭视线也若有若无地瞥了过来。
温双沐的余光则看向陆京。
夏芝里斩钉截铁:“没有！”
场上的沉默四面八方环绕而来。
温双沐支起右腿膝盖，单手托了下巴，对乌小漆道:“她说她不喜欢陆京诶。”
乌小漆:「……」
大概是拿捏不住大冒险的尺度，接下来的几轮里，大家几乎没有犹豫地都选真心话。
“在场你最欣赏的异性。”
王承硕:“温双沐。”
“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怎么办。”
沈之庭:“守护她。”
“初吻在什么时候。”
林森作沉思脸:“……大概两年后吧。”
一阵哄笑过后，林森拿过汽水瓶，与王承硕窃窃私语，眼神却是指向性明显地瞄向已经聊起天的陆京和温双沐。
“这俩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转不到？”
王承硕:“要不你换个位置？”
林森最后没调位置，但把身子拧了个角度，还真让他转到了温双沐。
林森兴奋抓过“大冒险”那把纸牌，招呼道:“双姐快来，抽牌抽牌！”
温双沐没放过他的小动作:“我要真心话。”
林森不放弃:“挑战一下呗。”
温双沐:“那要森哥先给我打个样。”
林森该低头时就低头:“……行吧，真心话就真心话。”
温双沐抽出张牌，扫过上面的内容，脸上表情淡了下来。
林森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抽来看了看，希望是个劲爆的，才瞄一眼内容，就无聊地拍到沙滩上，还对刘以恒埋怨了一句:“你哪找的牌啊，怎么题目都那么无聊。”
刘以恒无辜:“……你前面答得不都挺开心的吗。”
“题目是什么呀？”
夏芝里好奇地探身过去看了看牌面，念道:“你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温双沐太久没回答，陆京感觉到点异样，扭头看她。
刘以恒咋咋呼呼地说话:“不会吧，竟然一件没有吗？”
林森耍帅地用手指把头发往后甩了甩:“好像也能理解，优秀的人一般都是这样……”
“我扔过夏芝里的学生证。”温双沐说。
简短的一句话，咬字清晰，却让大家都怀疑耳朵出了错。
远处浅滩上的笑声欢快明亮，几十米外的这里却陷入难以打破的沉静。
林森干巴开口:“真的假的。”
第二个“的”字还没发出音，就被一旁的王承硕拄了把胳膊。
夏芝里愣愣地看着温双沐，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温双沐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你罚跑五圈那次。”
夏芝里茫然。
温双沐继续道:“那时候很嫉妒你，觉得你可以轻易做到很多我做不到的事。”
温双沐知道所有人的目光定到她身上，包括陆京的。
她没敢停留，起身离开。
—
温双沐没参加晚上的篝火宴，独自回了民宿房间。
等班上女生陆陆续续回来洗漱，始终没看到夏芝里的身影。
房间里说话声吵闹，温双沐呆得心情些许烦躁。
她想去楼下露台吹会儿风。
走出房间几步，在楼梯口看到沈之庭的身影。
想到下午在真心话局刚自爆了对人家妹妹做的坏事，温双沐下意识回避，却听他道:“大家都在楼下等你，走吧。”
温双沐愣了愣，跟着下去。
黑暗的楼道里，沈之庭开口，声音很轻:“她挺开心的。”
“说你那个时候不想理她，却还那么多次都出手帮她。”
温双沐反应不及地“啊”了一声。
外面的露台传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温双沐和沈之庭走出去。
夏芝里欣喜地叫了声:“双双！”
紧接着是林森的声音:“温双沐，快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围墙上的声控灯高高亮着，陆京、林森、王承硕、夏芝里、刘以恒冲她明亮地笑。
“铛铛！”林森竖起手上的酒瓶，“粉色的！靓不靓！”
温双沐还有些不自在，声音有些干:“你们要喝酒啊……”
林森:“对啊，夏天的夜晚当然要和最好的朋友干一杯啦！”
王承硕纠正:“现在是十月，金秋。”
林森:“哈哈，一样啦。那就海边的夜晚一定要和最好的朋友们干一杯！”
林森上前碰沈之庭的肩膀:“你不是在z城呆过一段时间吗，有没有好的清吧推荐？”
沈之庭怀疑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推荐？”
林森:“清吧，清水酒吧！”
王承硕敲他:“想什么呢，酒都买了，又要去酒吧，被老师抓到怎么办！”
“小心点不就行了。”林森看向温双沐，“怎么样，go不go！”
温双沐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好。”
王承硕觉得前后步行3小时买瓶少女粉的酒已经足够夸张，现在竟然还要组队去酒吧。
他提醒:“你们要不要看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刘以恒:“跟老师请假下不就好了，就说晚上没吃饱，出去觅点食，也不算撒谎吧。”
王承硕:“……我们晚饭已经请过一次假了。”
林森:“就说消化完了！”
王承硕勉强妥协:“行吧，你们自己搞定。”
大家都目光诚挚无比地看向他。
王承硕:“……”
沈之庭:“你是班长，我们跟组长请假，最后还是要上报到你这里的，不如你直接跟老师说吧。”
夏芝里附和地点头。
王承硕:“……”
王承硕只好拿出手机给梁洁打字:【老师，我跟几个同学肚子饿了，想出去吃个夜宵，向您批个假。】
梁洁很快回复:【好，几个人？】
王承硕抬头，又低头:【……好多好多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人。】
梁洁:【？】
梁洁直接一通语音电话飙了过来。
王承硕了无生趣地把自己和沈之庭、温双沐、夏芝里的名字报了。然后在林森的疯狂暗示下，又加了个:“还有林森。”
梁洁没好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让他找他自己老班说去。”
林森夺过手机，耍赖道:“梁姐你人最好了，你们老师不都住一栋房子里吗，帮我说下呗。”
梁洁笑骂声“臭小子”。
林森一听有戏，飞快又加了句:“顺便告诉七班班主任，他们班陆京和刘以恒也跟我们在一起！”
梁洁叨叨了好几句，又嘱咐道:“注意安全，回来记得给我发条信息。”
林森乖巧:“嗯嗯嗯，好的，梁姐拜拜。”
夜路悠长，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一座路灯走到另一座路灯下。
林森突然开口:“其实吧，我确实没想到你们女生为爱可以那么疯狂。”
王承硕一个眼刀飙去，心想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森又道:“不过也不光你们女生啦，我们男生追求起爱来，比你们更疯狂。”
夏芝里:“说说你的故事。”
林森:“我初中对班里一个妹子挺有好感的，每天给她讲题，谁知道她竟然有男朋友，跟我在放学的操场约架。”
夏芝里:“然后呢？”
王承硕:“我跟陆京给他垫了好几拳。”
大家全笑起来。
沈之庭:“看不出来你这么自信的样子，也为爱伤过啊。”
林森低调地摆手:“谁还没点过去啊。”
渐渐来到人群热闹的地方，青石砖的巷道边，有街头艺人弹着欢快的吉他歌唱:“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1]……”
温双沐和陆京走在大家的后面。
陆京道:“那次我帮你捡回来了。”
温双沐转头看他，眼里是不可思议。
歌曲到了高潮，来往的路人不少跟着哼唱，或是打起节拍: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2]
……”
不远处，林森几人找到家酒吧，抱着门口的招牌，兴奋叫嚷。
陆京牵起温双沐的手，说:“以后我也会帮你捡的。”
带她朝他们走去。
作者有话说:
[1][2]引自《再见》张震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