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双沐从洗手间回来时,烧烤架上的炭火熄得差不多，只冒着星点的火光，大家伙儿全围坐在地毯边开吃,她原先的位置被刘以恒挤占,看陆京和王承硕中间的间隙稍宽敞些，她绕过去，拍拍陆京肩膀:“往边上点。”
声音语调还算正常，但接下来落座的一连串动作都像画了拆分图解一样,慢得不可思议，中间身子晃了晃，陆京和王承硕都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却被温双沐自己用神奇的平衡力维持了回来。
稳当盘腿坐好后,温双沐平静地将两鬓的碎发往耳后根捋捋，末了还把双手落膝盖上,脊背挺直,俨然像个摆出认真势头、实际早已魂游天外的小学生。
王承硕离夏芝里位置近些,隔着刘以恒拍了拍人肩膀，拇指往边上一撇，指着温双沐问道:“她刚喝了多少瓶酒。”
夏芝里数了数空掉的易拉罐,道:“三瓶。”
夏芝里对此没什么概念,答完还问学姐:“算多么？”
韩语冰正好拿起瓶新的打开:“不多,我马上就要追上了。”
王承硕:“……”
王承硕就近拿起一瓶看了看,意外地挑了下眉:“度数这么高？”
“还行吧,一般不都3、4度吗？”刘以恒在外卖界面随手点的,随意凑过来看了眼,“卧槽,这怎么是15度的！”
林森道:“难怪我觉得喝着那么烧呢。”
黑卫衣学长已然探身将韩语冰那瓶刚喝一口的啤酒拎走了,刘以恒则抱歉地呼吁号召大家接下来兑汽水喝。
“不是，我白的都能直接吹，15度算什么啊。”
韩语冰扑腾着手想将啤酒重新够回来，却被黑卫衣学长不容置喙地按住脑门压着。
“15度是算不了什么。但你忘记你喝酒多上脸了么？照照镜子，已经跟猴屁股一样了。”
“艹。”韩语冰偶像包袱十斤重，飞快抱了抱脸。
场上众人都笑起来。
王承硕寻思欢喜冤家还挺有意思，于是扭头去看陆京他们的反应。
陆京也是个有才的，玩儿似的半蹲起身，跟温双沐玩起“我比划你猜”的游戏。
“这是几？”
“3。”
“这个呢？”
“5。”温双沐答完，还拍了陆京的手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傻？问那么简单的。”
“好吧，那来个难点的。”陆京强压着笑，“这是几。”
“7。”温双沐双指并拢，傲慢地在空气中虚点两下，“等差数列，下个9。”
“哇——”陆京逗一样拍人脑袋，“你好聪明，怎么猜到的。”
王承硕:“……”
也是两个活宝。
温双沐忽地抬手示意中断游戏，捧了捧自己的脸颊，喃了声“好热”，让陆京稍等，身子前倾，在边上的饮料堆新拿了瓶啤酒，想喝口冰的降降温。
没等她扣上金属环，陆京把酒从她手心抽开，把自己那杯盛了汽水的纸杯给她:“换这个吧。”
温双沐瞪着纸杯里上浮又迸开的气泡几秒，道:“你是觉得我喝醉了吗？”
她郑重地摇摇食指:“我最高记录是吹八瓶。”
“嗯嗯。”陆京一点不像听进去了的样子，顺她意点头，“但还有那么多吃的，你不空着点肚子吗？”
温双沐想想觉得挺有道理，接过纸杯后没直接喝，搁脸边降温，转而拿了根鸡翅，小口小口地啃。
夜晚气温低，烧烤凉了便没什么滋味，几个代表去把炭火重新燃起来，给串串加热，剩下没事的人则玩起桌游。
“想玩哪种？大富翁？扑克？还是uno？”
温双沐第一个举手踊跃参与:“uno！”
夏芝里作为永远的追随者，也跟了一票。
林森好奇:“这什么游戏，之前都没听过。”
一个学姐拆了牌，讲解道:“就是一种纸牌游戏，一共有红、绿、篮、黄四种颜色的牌，其中数字牌每种颜色9张，功能牌……剩倒数第二张牌时必须喊uno。”
刘以恒跃跃欲试地挽挽袖子:“听是听懂了，但怎么感觉算来算去的有点烧脑。”
“没关系，多玩几把就差不多熟了。”
陆京扭头看了眼温双沐，有点质疑:“你确定你要玩？”
对一个刚刚语出惊人报出“等差数列”的人，他实在不觉得她脑袋能转得过来。
温双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算这个可厉害了。”
陆京盯人几秒，抽了张纸巾给她。
温双沐茫然:“干嘛？”
陆京直接上手跟抹玻璃一样往温双沐脸上糊了一把，把她吃烧烤时沾的油渍擦干净了，才道:“没事，你玩吧，开心就好。”
韩语冰手上还举着块刚从果盘里叉来的哈密瓜，牙齿保持半开合的状态，盯着陆京和温双沐一动不动。
半晌，她从僵硬中恢复过来，眼珠子往左挪了挪，又看向夏芝里，后者跟没事人一样，和刘以恒、王承硕巩固着游戏规则。
韩语冰艰难地咬下哈密瓜，放嘴里嚼了嚼。
发牌出牌。
三轮uno结束。
温双沐再次成为最快出完全部牌面的人。
她拍了下手掌，无奈地往两边摊了摊，一脸寂寞无敌的感慨模样:“输的朋友都干一杯吧。”
“我靠，什么情况。”林森将剩下的牌扔桌布上，“我怎么每回都慢一张。”
“学妹牛逼啊，竟然能连赢三把。”
王承硕沉默看了看手上厚厚的一沓牌，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测试反应+运气的游戏，并不能说明数学思维能力。
往纸杯里倒了点啤酒，干完之后还是有点怀疑人生。
他身子后仰，往陆京那边靠过去，压低音量问人道:“她到底有没有喝醉啊……”
陆京则用雪碧浑水摸鱼，同样感到点匪夷所思:“我也不知道……”看上去脑子比他这个没碰酒的还好使。
加热好的烧烤装锡纸盘里端过来，温双沐为了维持自己的不败战绩，见好就收:“吃东西吧，顺便把蛋糕也切一下。”
夜晚漆黑，除了中央这块有灯泡照着的地方光线明亮，其他地方都很昏暗，大家方才都没注意蛋糕样子，现下拆开，顿时被高颜值吸引去注意，几个学姐掏出手机就是一通狂拍。
有人提议:“要不要一起拍张合照？”
“行啊。”
有镜头的地方就有温双沐，她分分钟摆出拍画报的架势。
陆京揪揪温双沐左边那根麻花辫，觉得女孩子也是挺难琢磨透，他到现在都没能分清对方到底醉了没。
他道:“反了，镜头在那边。”
“哦。”温双沐乖乖偏转了个角度，继续凹刚刚那个姿势。
陆京没忍住，笑出一声。
把手机调成自拍模式，韩语冰原本拉夏芝里站去了最前面，末了嫌脸大，又拉人躲去后头。
一帮人七换八换，调整半天阵型，如果不是蜡烛快烧完，还能继续纠结下去。
匆匆忙忙将蛋糕举到正中间，众人催促:“好了好了，来吧。”
最前头拿手机的学长跟大家确认道:“都准备好了是吧——三二一，茄子！”
快门按下的那秒，陆京微矮下身，抬手落温双沐脑袋上搭着，笑看镜头。
闪光灯的光芒一闪即逝，画面定格成型在屏幕上。
韩语冰因为站在最后头，目睹全部，心情越发微妙。
温双沐等学长把手机放下，眼神才不爽地往边上瞥，充满埋怨。
“你把我pose打乱了。”
“不过还好。”温双沐自顾往下，“我救场能力比较强，刚那张应该不会很丑。”
陆京笑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才换上一本正经的语气，拍人肩膀:“听我一句劝，下回别喝酒了。”
“嗯？”温双沐没反应过来。
“一般人招架不住。”
“？”
学长学姐们招呼大家重新落座，进行光盘行动。
“来来来，干一杯！”
“祝学长学姐们明天冬令营都能旗开得胜！”
“也祝学弟学妹们学业顺利，明年省赛、国赛一路过关斩将！”
“圣诞快乐！”
教学楼的放学铃响起，一群人吃饱喝足，瘫靠在一块儿丝毫不想动弹。
黑卫衣学长冲韩语冰伸手:“起来吧，明天还要早起。”
一个带了头，剩下的也纷纷倔强爬起。
“把垃圾全团餐布里吧，直接提去扔了。”
“行，那我们两个去把烤架还了。”
一行人下楼，温双沐晚上喝太多，又想上洗手间，韩语冰怕人摔坑里，让夏芝里陪她一起进去。
剩下不想上厕所的，则站楼梯口等。
陆京期间回了趟教室，班里同学已经走光，他们后排几个座位堆满了不知道哪些同学送的圣诞礼物。
陆京从书包里摸出中午出去吃饭时买的苹果，顺进大衣口袋里，然后没事人一样往外晃。
回到楼梯口，温双沐正好从洗手间出来，不停地把指尖洗手后沾上的水珠往空气里滋。
韩语冰无语地把她手往下按:“喝个酒跟降智了一样。”
余光里陆京走近，又硬生生找补地加了一句:“——还挺可爱。”
夏芝里抿嘴跟着一笑，十分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大家继续往下走，黑卫衣学长问道:“你们都打算怎么回去，这个时间地铁末班应该赶不上了吧。”
王承硕道:“校车估计也都开走了。”
“拼车吧，好几个人喝了酒，没喝酒的陪一块儿，安全点。”
“行。”
楼道里有灯，陆京落在后头，一直没什么动作，等出了教学楼，校园大道上的灯因为过了放学晚高峰，灭掉好几盏，这才不着痕迹地走到温双沐身侧，将苹果顺进她的口袋，又走开一步。
温双沐没什么反应，估计这会儿酒精真的上头，意识发散开了。
来到校门口，韩语冰拦下辆计程车，先问了夏芝里家住址，冲其他人道:“有谁家住遂城街的吗，或者是普昌区一带的！”
几个人纷纷上前，凑满一辆车走人，韩语冰接着拦下一辆。
温双沐倚在灯柱边，状态还有点游离。
半晌，她把衣襟往上扯了扯，小声骂道:“靠，我衣服怎么突然变那么重啊……”
陆京就站她边上，静了好一会儿，默默扭过头，用拳头抵住唇角，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五分钟后，韩语冰看大部分人送的差不多，剩下几个都是男生，秉着女士优先原则，她把温双沐丢进后车厢，这才问其余人道:“有荆阳区的朋友吗？没有的话我们俩先走了。”
陆京走下人行道的台阶，打开副驾驶门:“一起。”
韩语冰也准备上车，温双沐却是已经靠那儿阖上了眼。她放弃让人往里头挪挪的打算，将门关上，自己绕去另一边。
车子起步，司机问:“荆阳区到哪儿啊？”
“先去皇家新河湾。”陆京翻着手机查阅平安夜祝福的短信。
韩语冰没觉出任何不对，反而是某个本该睡了的人，突然一个激灵地往前面副驾驶位的椅背一抱，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温双沐因为醺醉有些升温的鼻息扑在陆京耳廓。
陆京顿了顿，从耳朵到指尖的区域都有些发麻。
他道:“你之前说过。”
温双沐:“有吗？”
陆京:“有。”
“好吧。”
温双沐一个倒头，又摔坐回去继续睡。
陆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