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秦怀道一番话让在场个个面子上挂不住,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毕竟真的没商议出个办法,李二赶紧呵斥道:“朝议郎,不得无礼。”
“圣上,魏大人身居高位,却一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反而责怪微臣,该骂。”秦怀道火力全开,李二的面子照样不给。
“你给朕闭嘴!”李二赶紧严厉阻止,虽然听着很爽,但再骂就不成体统了。
可秦怀道还想骂,凭什么自己受无妄之灾还成小人了?
房玄龄忽然起身,郑重说道:“朝议郎骂的对,臣身居高位却无法解决朝廷大事,确实该骂,税赋乃朝中根本,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朝议郎说是小事,显然胸有成竹,不如请朝议郎指教一二?”
以退为进,不愧是房谋杜断中的房玄龄。
这番话既承认了错误,彰显大气,又安抚了其他大臣,最后反将秦怀道一军,可谓刀光剑影,只不过,这种手段用在一个晚辈身上,有损身份,房玄龄补充道:“朝议郎,如果你能解决此事,本官一定给你请功,如果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承认错误,此事就算揭过去,如何?”
一番话,堂堂正正,尽显君之子风。
秦怀道有些佩服地一拱手:“房大人,请功就算了,不如给点赏银?”
这事房玄龄可不敢轻易开口,一应封赏,只能出圣上之手,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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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心中嘀咕,这家伙一脸笃定,不会真有办法吧?来了兴趣,便说道:“国库不足,处处捉襟见肘,哪还有银子赏你?这样吧,你要是能解决此事,朕许你经商,免税五年如何?”
说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反正是要给的,正愁不知道怎么让大臣们通过,现在提出来,一举两得。
秦怀道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可是自己答应去岭南道寻罗汉果的条件,当时提的三年,现在变成五年,只增加两年太少了,当即说道:“圣上,税是国事,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微臣要是找到办法,这点赏赐也太少了吧?免税十年如何?可以的话微臣就说,不行就算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公然要赏赐,这怕是没死过。
李二也气得想打人,这混蛋简直太贪婪,想要拒绝,但又担心秦怀道真有解决办法,大臣们也一个心思,毕竟能在这种场合侃侃而谈,心中肯定有些把握,一时之间,场面有些诡异。
魏征忽然说道:“朝议郎,向圣上索要赏赐,大不敬之罪,不可再提,本官跟你赌,只要你的办法可行,本官那一千亩封地给你,如何?”
“不可!”房玄龄赶紧说道。
“圣上,如果朝议郎真有良策,给他又如何?臣心甘情愿。”魏征朗声说道。
秦怀道看得出魏征是一颗公心,就是逮谁都想说教几句的脾气有点让人受不了,朗声说道:“圣上,魏大人为官清廉,家中并无产业,生活拮据,没了封地收益日子恐不好过,微臣不忍,不赌也罢。”
“你还知道不忍?”李二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旋即看向大臣们,一脸威严地说道:“各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臣等无话可说!”
众人纷纷应道,虽然官员经商有违礼制,但皇权特许可以例外,皇权最大嘛,至于免税,贞观年间主要是农税,商税只收市税和关税,朝廷规定所有商贩只能在集市经营,其他地方不许,进集市就要收税,所以叫市税,往来边关的税叫关税,并无其他商税,可谓轻徭薄赋。
只有到唐朝中期,盐改为专税,酒、茶、铁课重税,其他类税也加重。
秦怀道不清楚唐朝中期的事,但清楚世家嘴脸,之所以要免税,就是怕赚钱了有人眼红,盯着自己打。
接下来要卖酒、卖茶、卖罗汉果、帮人盖房子等等,每一项都是其他世家所不能,必然出手抢夺,烧砖就已证明,抢不到,又仿制不出时,肯定会让扶持的官员推动各种针对自己的专税,必须防患于未然。
大臣们纷纷看过来,有疑惑,有不屑,有淡然。
“说吧。”李二催促一句。
秦怀道正色说道:“圣上,朝廷均田令规定,受田丁男承担赋税和服徭役,人口增长,受田丁男增加才对,为何税反而少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口增加,每户田减少,大家吃不饱,只能逃税,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瞒报,少报。”
“这不可能,县衙会按户排查,岂能瞒报?”魏征当场反驳。
秦怀道冷着脸反问道:“魏大人,县衙排查不假,但执行的可是地方小吏,小吏乃本地之人,总有人情世故,难免瞒报,做不到大公无私,许多县令只会读圣贤书,连算术都只知皮毛,恐怕治下多少人口,多少地都搞不清,报上来的清查数据看都看不懂,你告诉我,怎么查?”
“这?”魏征一时语塞。
其他大臣也沉思起来,别说地方县衙,就连朝中大臣很多都不精通算术,很容易被人糊弄,李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但无人可用,只能徐徐图之,便打断道:“此事以后再议,说说另一种可能。”
“圣上,另一种可能就是人为,各位大人不妨查一下今年各地报上的数据,是不是无故失踪、死亡、被害人数增多,特别是卖身情况,朝廷规定税按人丁交,好比一家原本百亩田,只需要交一丁之税,家中男丁成年后分户,就要交两丁的税,但田还是一百亩两家分,税多了,田没变,许多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卖身,虽然朝廷禁止,但山高皇帝远,谁去查?县令吗?别忘了他们背后站着谁?”
一席话,将大家看到却不敢说破的脓疮挑破。
背后站着的当然是世家,世家大量买卖人口不是秘密。
所有人沉默不语,脸色凝重。
房玄龄恍然说道:“圣上,是微臣疏忽,大唐初立时,人数少,每户可分田百亩,但十年后人数倍增,田只有那么多,税制确实存在问题。”
“此事朕也疏忽,朝议郎,继续说。”李二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秦怀道点头,不客气地说道:“圣上,各位大臣,还有一点就是土地兼并,恕微臣大胆揣测,地方官员依律征税,但每户田少了,产出不够,又无银两抵税,只能卖田,地方官员拿到田后巧立名目向朝廷瞒报,田入了某些人手中,人卖身进了某些人府里,但卖身后人还是会在县衙登记,就变得县衙登记人数每年增多,但实际纳税的人减少,税自然也就少了。”
“岂有此理,派人彻查!”李二脸色一寒。
“没用的。”秦怀道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李二目光变得冷厉起来,像一头护食的雄狮,税就是李二的食,赖以江山永固的根基,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