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考试月,当李舟第一次收到死党的电子邮件,他着实震惊不已.
这一年李舟还没用上智能手机,他一整个上午都泡在机房里,对着课本,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应对即将到来的《计算机图形学》考试.
死党忽然发来消息,说,他找到女朋友了.
按理说,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但李舟深知他的秉性,如同数十年来的交流方式,合上手机,置之不理,把他的话当做放屁.
“完美的女友,可能花光了我十八辈子的福气.容颜如玉,身姿如松,静若处子,美若天仙."这小子的文采咋变得这么好了.
“我知道,我以前天天吹逼,夜夜做梦.十句话,有十一句是假的.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我真谈恋爱了!"死党梁浩喋喋不休地发来消息,手机嗡嗡响个不停,李舟无心再改Bug,便打开手机.
“你以前吹逼时,也是这么说的."他丝毫不以为然地回道.
“你现在电脑在线吗?我发照片给你."
“不在,把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合影,发我邮箱里吧."李舟笑道,加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梁浩的头像是个海绵宝宝.曾经有一次,他嘴上说着发点黄片,实际却发了一堆海绵宝宝的儿童邪典视频给李舟,有如此前科,所以李舟才这么说.
“什么派大星,等你看到,怕不是要叫她女明星!"李舟摇头,果然还是他,刚才的文采只是错觉,浮夸无调才是梁浩的正经颜色.
二人来自陕西的一座小镇,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
一个在历史中籍籍有名,却在21世纪默默无闻的地方.
李舟自幼家贫,酷爱读书,依靠着天赋和认真,一路披荆斩棘,考进了南京大学,读软件工程专业.
而邻居家的孩子,梁浩,则和他截然相反,对学习毫无兴趣,家境倒是不错.
最后也考入了南京大学--,同一个市的南京工程学院,读自动化.
二人是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初中同学.
中考结束后,李舟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市一中,而梁浩,则进入县级高中都很困难.
本以为二人就此别过,但梁浩的父母发动钞能力,直接在市里买了一套学区房,交了巨额的插班费,让二人又在同一个班级重逢.
李舟哭笑不得.
梁浩喜不胜收.
他们又成同学了.
近十年的同学生涯,但凡二人中有一个人的性取向出了问题,这个故事可能都将走偏.
不过好在,性取向这种东西,基本天生,刻在了基因里.
所以,双方都很无耻地表示,你要是个女生,那该有多好.
李舟还是比较理性和现实的.
在抒发完想象中的青梅竹马的生活后,很快便沉浸在做题的世界里.
而梁浩依旧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不是在幻想玩游戏当职业选手,就是在幻想拯救世界成为英雄然后迷倒万千少女.
二人外在相近,内心却截然相反.
也是因此,他们虽然做了十多年朋友,却很少影响各自的生活.
李舟的成绩没有被梁浩影响,梁浩也没有因为李舟的勤奋,而有所激励.
包括,谈女朋友这件事.
李舟对此兴趣缺缺.
而梁浩很早就表示,上了大学之后,要谈恋爱,要大谈特谈,要集邮、集星座.
不过他向来口嗨惯了,真落到实处,实则卵蛋一个,怂的不行,连要QQ的勇气都没有.“谈"了快三年,感情经历至今为零.
李舟常常在想,梁浩可能在跟自己谈恋爱,跟右手、左手谈,简称,手谈.
仍然与梁浩相反,李舟在学业上稳扎稳打,有了很多收获,第一年他拿到了一等奖学金,第二年又进一步,拿到了国奖.
学期末,就有研究生导师,邀请他加入学长学姐们的研究小组.
不过因为家境贫寒,李舟没有读研的想法,便婉拒了导师的好意.
而找对象这件事,他看了一眼班上的男女比例,便也没了这个念头.
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大三下学期了.
能谈恋爱的,基本大一大二就有了对象,大三大四开始,很多人就要准备毕业,准备分手,所以,这事不太可能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同为大三的梁浩,又开始了日常的吹逼.
于是,思考了0.01秒后,李舟果断决定:不管他了,还是学习要紧,下午就考试了,这是大三最后一门必修课考试,挺重要.
合上手机,调成静音.
等到中午,他想起这件事时,梁浩已经在他的手机上刷屏了.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吗?"
“我已经发过去了."
“是不是很漂亮?很可爱?很文静?"
“其实,胸也……我没仔细看,但应该不小……"粗俗……李舟在心中骂道.
“跟你一个学校的哦,大二的,你认识不?"
“唉,老子小学跟你一个班,中学跟你一个班,到了大学,找的女朋友,又跟你一个学校,看来我是甩不掉你了."
“看到没呀,吱个声!"
“她叫陈沐语,数学系的,全系就她一个女生,应该很有名."李舟泛起嘀咕,梁浩是疯了?还是说,他真的找了一个南大数学系的女朋友?
这不可能吧……就凭借他二本的身份,不聪明的脑袋和也不发达的四肢……
他半信半疑地打开邮箱,梁浩的邮件已经被广告邮件挤到了中间.
标题:123.
内容:123.
附件:一张照片.
照片上两个人.
其中之一,自然是无比熟悉的梁浩,泛着欠扁的笑容,撑着僵硬的身体,紧张的小手不知道往哪放.
李舟懒得多看他一眼.
而另一个人,居然真的是一个女生.
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生.
没有P图痕迹,也不是蜡像,更非章鱼触手之类的掉San生物.
李舟大吃一惊,梁浩真的寄了一张人类的合影过来.
女生仪态显然比梁浩好看多了.
她的身体苗条而修长,穿着帆布鞋,下身是宽松的深蓝色牛仔裤,裤子完好,不是当下流行的破洞装,从腰部到脚,遮挡地严严实实,没有露一点点皮肤.上身则是长袖黑色T恤,T恤下摆印着维尼小熊的印花.
风格简单而保守,确实是学生的样子.
脸上化着淡妆,小巧的鹅蛋脸,肤色雪白,曲线光滑.浓密且黑亮的秀发,自然地垂落至香肩,如同原始森林里,极富生命力的植被;方形镜片下,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像是月光下的一泓清泉,幽静、孤僻、又美丽.鼻子小而挺,朱唇微闭,色若荷花.
她一只手挽着梁浩,脸上的表情却很淡漠,笑容若有若无,仿佛自带一股冰山的气场,让人不敢接近.
陈沐语么?确实很漂亮.
李舟又细细看了几眼,觉得她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数学系,同为理工科,也许一起上过公共课吧……
“真的是你女朋友?我咋不信啊."李舟加了个狐疑的表情.
“别说你了,我自己也不信,我感觉还在梦里,你快打醒我……"李舟无语,看了眼时间,关掉电脑,准备去食堂吃饭.
“你们现在到那个阶段了?"
“热恋期吧,我们现在谁都离不开谁."
“那你们,Kiss了吗?"
“呃,还没……"半晌,梁浩尴尬地回道.
“拥抱过了吗?"
“也没……"
“那,牵手,总有吧?"
“这个倒是有,不过就拍照片的那一下."
“这他妈也能叫热恋期?"李舟感到好笑,这人原本脑子就不够用,有了喜欢的人,智商更是直接来到了洼地.
“其实,是这样的……她比较保守,很抗拒身体接触.而且总担心我是个渣男,骗完炮就走,所以她答应和我交往的前提就是,我必须尊重她的意愿……"
“这个担心很有道理啊,你难道不是渣男吗?"
“天地良心!我梁浩,虽然自认很渣,但这种渣,是渣滓的渣,是废物残渣的渣,跟渣男的渣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是个处男!"
“在感情方面,我更是一个纯小白!"梁浩义正严词,手机上的震动嗡嗡不绝,像是法庭上,犯人声泪俱下的控诉.
“可以了可以了,我信你了.你好好加油,争取早日破处!"李大法官对此给出了最终裁决.
“我需要你帮忙."安静了许久,在李舟打好饭准备开吃的时候,梁浩又发来了消息.
李舟差点把饭喷在对面人的脸上.
“你破处需要我帮忙?你他妈男同吗?"他放下筷子,双手握着手机,飞速打字.
“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别整天处不处的好吗?我是说我想加深和沐语的感情,需要你帮忙."
“哦,骗小姑娘啊,我不擅长."
“不是,你听我说完,OK?暑假我们要去旅游,去山东蓬莱,三天两夜.沐语不放心,怕我骗她住一间宾馆,就把她室友也叫上了."
“牛,齐人之福!"
“滚,我心里只有沐语一个人.现在有个好消息,她说,我也可以带一个好朋友,这样2男2女,均衡,人多也热闹."
“我猜,这个人,不是我."
“恭喜你,猜错了."
“靠,你们情侣旅游,我去当电灯泡干嘛?"
“哪有电灯泡,你是我的死党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和沐语平起平坐……"
“别这么肉麻行么."
“那你去不去?"结尾附加了一个娇羞的表情.
李舟有点反胃:“我要是不去,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恶心死?"
“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计划就这样定下.
这学期结束,7月17日,去山东,游玩蓬莱阁和长岛两个景点.
三天两夜.
李舟、梁浩,以及他完全没接触过的两个女生.
他的暑期实践在大二那年的暑假已经完成,因此大三结束,基本没有什么事情要忙.
如果是其他学生,可能还要忙着实习,找工作.
但李舟因为优异的成绩,已经被学校某教授的公司提前高薪预定了,因此工作也不愁.
学期末,成绩出来,不出意外,绩点仍然是年纪第一.
由于大二拿过一次国奖,因此学院这次只给他评了一等奖学金.
作为补偿,学院后来推荐他,成为了南京大学那一年的年度优秀学子,第二年又荣获十大优秀毕业生的称号,并在多个节目和晚会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南京大学的优秀学生,极为耀眼.
再加上李舟形象尚可,一米八二的个头,恰到好处的身材,不少媒体和学生组织,都开始关注他.
就这样,一个彬彬有礼、气质温和的大学生照片,很快贴遍了南大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李舟大学毕业很久之后,他再次回来参观母校,仍然能在一些地方,看见自己年轻时的照片.
那时候的他,除了感慨岁月不饶人之外,还有一部分思绪,则回到了北方的滨海小城里.
那段梦幻般的三天两夜之旅,是后来所有故事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