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提着马灯走在山路上,周围漆黑一片,天寒地冻,山路上的那一级级的台阶,差不多都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基本已经看不出台阶的样子,只有在马灯那昏黄的灯光下,才勉强可以看得见周围一点山路的痕迹,那一脚踩下去,都是一个半尺多深的脚印,让人举步维艰。
天空之中没有了星光月华,只有如铅一样的云层,山路两边的树林之中,也听不到了虫鸣,入耳的,只有寒风的呼啸声。
今天的工作,注定要比往日艰难许多,不说别的,就是取水上山,都不容易。
严礼强三个人从各自从院子里拿了一把干农活用的铲子,一边上山,一边把山道上的雪铲开,露出露出一条勉强可以让人上下山和落脚的小路。
严礼强走在最前面开着路,在他的那一身蛮力之下,他一铲子插到雪里,用铲子的一侧贴着台阶,然后横着一推,大堆的雪就被他掀飞到了山路旁边的山坡之上,旁边的顾泽轩和赵慧鹏两个人再用铲子左右一清,一条台阶差不错就勉强可以走人了,然后严礼强再上前一步,再扫出一条台阶出来,三个人就这样一步步的往上走着,朝着山顶前进。
“姓霍的那个杂碎,等老子有朝一日在剑神宗混出名堂来了,绝对饶不了他……”顾泽轩一边干着,一边骂骂咧咧的撒着气,“也是礼强你脾气好,这样的活儿都能坚持这么几个月,要换做我,七天估计都干不了……”
“今天山路难走一点,平日没有这么艰苦的……”严礼强一边用铲子把山道上的雪推得乱花飞散,一边平静的说着,刚刚进阶武士,严礼强感觉自己现在全身似乎都有着用不完的劲儿,身,手,眼,协调无比,这铲雪上山的活儿,在他手下,就像用扫帚扫落叶一样,轻松得很,也不觉得吃力,这一天之间的变化,简直就像他当初刚刚过了马步关一样,整个人都完全不同了。
这几个月的茅厕打扫下来,严礼强最大的收货,就是发现所谓的修炼,可以完全融入到生活之中,只要有心,处处都能寻找到可以提高自己的办法。
比如说他上提水上山这个活儿,几个月下来,严礼强感觉自己的力气,反应,步伐,身体素质,完全上了一个大台阶,他的九宫风影步和虎啸连环拳,就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不觉的又提升了一个境界,手,眼,腿,身,更加的协调一致,就算是在打扫茅厕的时候,严礼强也能一点点的放下自己心中的焦躁,变得无比的平静和认真。
这个活说是杂役,但严礼强却把它看成了修炼。
就如同此刻,严礼强在铲着雪,他铲子插到雪中的那一下,用的是枪法的扎字诀,把雪退扫开,用的是枪法的拦字诀,这些,都是枪法三字诀的基本功,一边干活,就能一边修炼,在修炼之中,就能心有所悟。
顾泽轩和赵慧鹏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严礼强的异常,他们更不知道只是过了一天,严礼强就已经进阶了武士,两个人在严礼强的身后,只是觉得严礼强手上的力气,似乎大的有些出奇,每清理出一阶台阶,严礼强的动作都干脆利落,犹如行云流水一样,居然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节奏感。
就这样,三个人在这黑灯瞎火的大半夜,硬生生的从山下铲出了一条上山的路来。
来到山上茅厕的时候,三个人的眼睫毛上都沾满了冰雪,而顾泽轩和赵慧鹏连个人一看到那个茅厕,两个人都惊讶无比,因为这个茅厕,和他们想象中的茅厕完全不同,简直太干净了,干净到让两个人怀疑是不是已经有人打扫过。
那茅厕不仅干净,而且还没有什么异味。
“难道这茅厕有人打扫过了?”顾泽轩惊讶的看着严礼强,“天巧峰上的师兄是不是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自己把茅厕打扫了一遍?”
严礼强笑了笑,“还没打扫呢!”
“那怎么这么干净?”
“想知道为什么,那就和我下山去打水,我们路上说!”严礼强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放下手上的一堆工具,提着两只桶,桶上挂着一盏灯,朝着山下走去,顾泽轩和赵慧鹏两个人各自提着桶跟了上去。
以严礼强现在的眼力,他感觉自己就算不用马灯也能看得清上山的路,但是在不想暴露自己这个能力的情况下,许多时候,特别是天色不好的时候出来,他还是会带着一盏马灯,算做事掩人耳目的工具。
“礼强,你说这茅厕怎么这么干净?”平时难得开口的赵慧鹏在追上来后好奇的问道,顾泽轩也一下子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严礼强有什么说法。
“我爷爷当年做游方郎中,走南闯北,曾经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有一次他到一个小镇上,就发现他所在的客栈旁边,有两辆不知道是谁的马车,一起停在了客栈旁边,那两辆马车,有一辆完好无损,干干净净,而有一辆,则有些旧,马车的车窗还破了一个洞,也没有补起来……”严礼强的脑袋只是稍微转了转,就把他上一世知道的经典的“破窗理论”用顾泽轩和赵慧鹏两个人能听得懂的语境描述了出来。
在说完破窗理论之后,严礼强总结道,“所以,想要让这个茅厕这么干净,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我把茅厕打扫得比这个更干净,来茅厕里的人,自然就会随时注意,不会把茅厕弄脏,如果茅厕本来就脏,那么,来到这里的人会更不注意,把它弄脏也无所谓,这就是人们的心理……”
顾泽轩和赵慧鹏两个人听严礼强说得如此有意思,都听得津津有味,大呼有趣,在听完后,顾泽轩痛快的拍了一下手巴掌,“我知道了,所谓的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对于强者,比如说剑神宗的那些亲传弟子和核心弟子,比如七杰三英他们,周围的人都一个个的去巴结,给他们好的资源,好的修炼条件,他们自然就会越来越强,而比如像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外门弟子,谁都可以来踩一脚,时间长了,也就越来越弱……”
“道理差不多,但我们却不是破车!”严礼强笑了笑,“车子破了,车子自己无法让破的地方变好,但我们作为人,却可以自强不息,可以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就像那个姓霍的把我打发到这里清洁茅厕,如果我自怨自艾,每日的工作都做得稀松平常,马虎了事,那天巧峰上的这个茅厕,也就成了我在剑神宗的第一个破窗,看到这个破窗,以后谁都可以来踩我,但如果我把那个破掉的窗子补起来,倾尽全力镶金嵌银的把它补好,你们说以后谁还敢来无故踩我一脚呢?”
“我算服了!”顾泽轩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简简单单打扫一个茅厕,都能让你悟出这么多的道理,我以前还在奇怪你打扫一个茅厕,怎么这么尽心尽力,原来是礼强你心中自有丘壑,我孤陋寡闻了……”
赵慧鹏则用钦佩的眼光看着严礼强,双眼目光闪闪,神情有点激动,严礼强刚刚的那些话,让赵慧鹏听了,就觉得心中瞬间敞亮,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
来到山下平日打水的那条小溪边,因为溪水流得比较缓,溪面山都结了冰,严礼强用石头凿开冰面,才能顺利把水打上来。
三人打了水,然后再一起送上山,然后再下来打水……
三个人打水,自然比严礼强一个人打水快了很多,不用半个小时,三个人跑了几趟,就把茅厕之中的水缸装满了,而那装满的水缸,只是半个小时,就在水面上结了一小层冰。
三个人打破冰,继续干。
顾泽轩和赵慧鹏虽然是第一次来打扫茅厕,但两个人被严礼强的那个故事激励,都热情高涨的和严礼强一起干,在严礼强的示范下,一起有说有笑的把整个茅厕打扫得光洁如新,哪怕三个人的双手都被冰冷的水冻得通红,也没人在意。
“礼强,我发现我和赵慧鹏都上了你的当了,你让我们两个弄出来的那个祛除厕所异味的地醋,在泡制好之后,全部都是你在用,这些天我们两个拿着地醋到坊市之中,一瓶都没卖出去……”正在用地醋混着水擦着茅厕地面的顾泽轩突然醒悟了过来。
“哈哈哈……”严礼强大笑,“要卖地醋,还需要有人去给地醋打广告才行……”
“啊,什么广告!”
“就是广而告之,再等等看,这个可急不来……”
……
在三个人彻底把茅厕清理干净,从茅厕之中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有些暗,但是在三个人从茅厕之中走出来的时候,严礼强却发现,茅厕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一个光头,满脸胡子,看样子五十多岁,大冷天的,也不觉得冷,就随意穿着一身敞胸露怀的短衫站在茅厕外面,目光灼灼的扫了从茅厕之中走出来的三个人一眼,最后目光炯炯的盯在了严礼强的脸上。
就在严礼强还在猜测着这个人是谁的时候,旁边的顾泽轩已经脸色一变,连忙对着那个人施大礼,“外门弟子顾泽轩见过苏堂主……”
听到这个人在剑神宗居然是堂主的身份,严礼强和赵慧鹏也不敢怠慢,连忙施礼。
那个男人微微一笑,看着严礼强,“从你开始打扫天巧峰上的茅厕开始,整整一百天,没有一日懈怠,你每日都把这里的茅厕打扫得如此干净,就不嫌脏,不嫌累么?”
“天巧峰上的诸位师兄在我眼中一点不脏,所以,为天巧峰上的诸位师兄服务,我也不觉得脏累,只想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严礼强平静地说道。
“哈哈哈,说得好……”那个苏堂主大笑起来,“从明天起,你就换个差事,我们天巧峰上还缺一个执役,我看就是你了,今天下午你就去灰衣堂办手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