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感知何等敏锐,法字辈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大多数黑牌菜鸟跟老鸟们一样,以为上师这是指责他们,个个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想太多你妹!你们先把法狮鼻被谁下了毒手查清楚,制止鱼字辈无端端的欺辱我们,再说这种风凉话也不迟!美人痣不出意外、一如既往的犯起了轴脾气,当即念出一串真言,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径自驾驭银箍飞针破空离去。
她一带头,那笛迅速跟上,其他人有样学样,只当没看见千秋子上师,一个个全都撒了丫子。
只有六个菜鸟没走。祈典和另外三个没走,是因为他们就是‘炼蜂号’行院的人;状元郎和宗珩没走,是因为他们知道石漆铠其实是被龙树大士玩坏的,摩诃无量宫的内部环境很安全,远没有法字辈黑牌以为的那么黑暗。千秋子上师感慨法字辈‘想太多’,只是出于好意而非指摘。
千秋子上师表现出了一位上师该有的肚量,没有对法字辈的失礼显示出任何不快,常凯申带着五位师弟上来拜见时,他客套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很亲切的拍了拍状元郎的肩膀,尝言自家的俗号就叫‘龙霸天’,与‘龙傲天’虽非一国桑梓,却也算的上五百年前是一家。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使紧张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最后千秋子还问他们几个有没有兴趣加入自己组织的数寄社团‘千秋画社’,虽然被常凯申借口丹青不精,婉言谢绝了邀请。却还是兴致勃勃主动提出要赠给‘红魔俱乐部’一幅自己的涂鸦之作。
“那可太不好意思了!”祈典对大师兄郑重介绍:“千秋子上师可是本门‘以画入道’的第一丹青圣手,咱们法字辈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得到上师亲赐的大作。”
“这样啊……”状元郎打蛇随杆上:“正好咱们红魔俱乐部还缺一幅会旗呢,何必真神不拜四处乱烧香,上师的画作就干脆做我们的会旗吧!”
“会旗?你们还要设计会旗?不得了,跟你们这个社团一比,我们摩诃无量宫都有野鸡班子的感觉啦!”千秋子也是爽快人,当时就从百宝囊里拍出笔墨和一条雪白的素练,问状元郎是不是随便我画什么?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刷刷刷笔走龙蛇,三下五除二草就了一幅斗方,画的是一只五彩翎毛的大公鸡,器宇轩昂的站在芭蕉树下啄米,整幅作品线条灵动,生机跃然,无愧丹青圣手、俨然名家之作,更难得的是整幅画面真的会动——自打他题上‘红魔俱乐部’五个古体,套出印章呵口气,摁在上面画了押,那只大公鸡真的开始一下一下低头啄米,芭蕉叶子也不时摆动起来。
这已经不单纯是一幅画,而是用真灵笔意描绘出的符箓了!
“幸不辱命。”千秋子自己也颇觉满意,端详再三,双手递交给状元郎:“客气话就别多说了!这幅画布用的是风行鼠的银毛织成的,我在下笔时掺入了一丝采自高原冰山之巅的阴寒之风,平时你们用它做会旗,可以无风自动,必要时也可道以声密咒‘般若波罗密’,注入真元激发出一道‘冰寒风刃’,以备不时。”
这份礼真可谓给足了面子!
直到千秋子飘然而去,菜鸟们还在不停弯腰致谢。
“阿弥陀佛,本门终究还是有明眼人看出了我们法字辈前途广大。”三个分在‘炼蜂号’的黑牌高兴死了,一位筑基上师主动折节下交,多大的荣耀?
常凯申苦笑,叹气,默默卷起画布,恶狠狠的瞪了祈典一眼。
“是我太傻了。”祈典涨红了脸,学大师兄的口气骂了句娘希匹:“我还真以为那个笑面虎好心想送幅画给我们……”
三个正在弹冠相庆的菜鸟登时明白这幅画不太对劲了,但具体哪儿不对劲又核计不出来,全眼巴巴的看住了无所不知的法明,指望他来解惑。
“你是太蠢,不是傻!美人痣她们那么不给面子,哪个筑基上师会真的不在乎?”宗珩先冲祈典翻了翻白眼,又冲三个涉世未深的笨蛋翻了翻白眼:“还不懂?仔细想想那幅图画的是什么!我靠啊,这幅画怎么拿出去当社团的旗帜啊,不给人笑死才怪!”
三个小笨蛋沉吟了半晌,脸色一个接一个沉了下来,跟吃了大便似的。
“不换!今后它就是我们红魔俱乐部的会旗了!”大师兄其实爱死这幅画了,当然表面上他还是要装出咬牙切齿,慷慨悲歌的样子来:“就让它时刻提醒我们,外面有多少人看我们不顺眼,我们自己必须团结、团结、再团结!”
三个傻鸟顿时热血沸腾的跟着振臂狂喊团结,宗珩和祈典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附和,心想大师兄啊大师兄,你他娘的也太能废物利用了吧?一幅活丢丑的‘鸡芭图’也能被你拿来励志?
金二胖在一旁看的笑到打跌,他跟法字辈一起跑到‘炼蜂号’,是打算跟捕鱼搭子去探视一下正在这儿接受治疗的燕赤霞维那,没曾想看到了这么精彩的场面。
等他和状元郎去了‘阿耨达功德池’,把这事讲给燕赤霞,虬髯僧也当场乐得情丝抽了筋。
“千秋子他人并不坏,想来只是跟你们开个小玩笑而已。其实我跟他的看法也一样,你们法字辈真的想太多了,没必要紧张、恐惧成这样,我们摩诃无量宫好歹也是小佛洲八大豪门之一,连门内弟子的安全都无法保障,还叫什么豪门!你看吧,法狮鼻这事一出,门派今后肯定会大大的提升对你们的保护力度——我的意思法克油你应该懂。”燕赤霞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和他那条黄金小蛇的宠物,棍子似的硬邦邦的杵在一个玉石砌成的矮井里,浸泡身体的蜡液因为时间太长已经在表面凝出了一层白冰状的脂壳,三个狐妖莲花女在一旁哭丧着脸,燕赤霞还没挂呢她们已经摆出了文君新寡的模样。
“谨受教!”状元郎当然知道门派有多看重法字辈黑牌的天罡,要不然他干嘛拉杆子,又不是闲的蛋疼:“维那,你怎么样?接受治疗到现在,身体有没有好点?”
“我这次恐怕麻烦大了。”燕赤霞的情况比起石漆铠也没多少差别,截至目前他还是只能用情丝对外联络,没法开口说一句囫囵话:“看到我泡的蜂蜡没有?信鸟你的邪!这可是本门头号金字招牌‘天香玉露蜂’的巢蜡啊,拔毒历来最有奇效,可我泡了这么久,楞是一点灵毒都没拔出来,思维还是感觉不到臭皮囊的存在。”
大常金二人组挖空心思找好话安慰他。
“信鸟你地邪!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越这样小心翼翼怕伤害到我,我的心就被伤害的越深?”燕赤霞一通发泄式的骂完,情丝上传递出了贝多芬也弹不出的悲伧:“修士就是这样,说不准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栽了。‘炼蜂号’虽然说在帮我研制解药,但我估计,他们恐怕至少要上百年时间才能把黄泉界灵毒的元素成分分析出来——这还是乐观估计——一种新型灵毒的解药可不是那么好破解的。”
“有没有什么灵药能帮到你的?”常凯申心想等宁采君回到摩诃无量宫,一定要问问她有没有解毒的办法:“如果有,你只管告诉我名字,我可以出去帮你找。”
“信了你的邪!灵药又不是路边的狗尾巴草,说找就能找到?抛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我想好了,实在不行我还是元神脱壳,夺舍重修吧!现在这幅僵尸也似的鸟样,连金刚滚师兄都不如,他好歹还能运转一转真元呢,我他妈的连一转真元都运转不了,再在这儿干瞪眼熬一个月,我恐怕就要疯掉了。”
“夺舍重修?”状元郎张口结舌,元婴以下放弃肉身就等于辛辛苦苦几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啊:“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维那,你现在可是筑基期佛修啊!”
“是啊,磨砖一百一十六载,几多血泪,几多辛酸,我才爬到了筑基三重境界……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夺舍的肉浮屠找到没?”二胖插嘴问道:“根骨太差的胚子不值得夺舍,可是根骨优秀的大丹苗裔,气血、精神强度往往又很猛健,乃只要稍微出点差池,夺舍不成就彻底完了!”
燕赤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常凯申及时岔开了话题,把今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儿一一讲给虬髯僧听。
“你一定很奇怪,自己明明没得罪过明道上人,为什么他还要那么针对你吧?”燕赤霞用情丝戳了戳状元郎的胸口:“原因其实很简单,你与鱼幼薇发生了冲突,而鱼幼薇的姊姊鱼玄机,一旦从炼气十重成功晋升为筑基,就要与明道上人结为双修道侣。”
“就为这?”常凯申为之绝倒:“娘希匹有没有搞错!堂堂金丹修士的肚量……有针眼大没?我跟他小姨子这点鸡毛蒜皮,也值当他上蹿下跳成这样?”
“明道上人以前虽然不是个肚里能撑船的金丹,但起码的气量还是有的,现在这样并不是他的本性。”
“啥意思?”
“他卡在金丹一重的瓶颈很久了,为了破槛,最后选择修炼了‘石桥禅’。”
状元郎摸出智珠一查相关,发现‘石桥禅’乃是与‘绝情大道’齐名的禅观正脉。‘绝情大道’玩儿的是无情证道,灭人性存天理。‘石桥禅’正好相反,情愿化为一座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为心上人能从桥上过一次,可谓痴情证道的典范。